我和他很少打交道,彼此看不惯。
“啊,我长时间的研究过古书,这一切应该与一个叫做群蛇峡谷的地方有关系。因为这附近的地形地势,只有那里合适
架起这种诅咒的祭坛,而且肯定有一样神圣的物事做为祭物,只要找到这个祭坛加以摧毁,就可以破除这个堕落太阳的
魔咒了。”
四周的人纷纷释然,劳伦斯行了个半礼:“感谢您的指点和帮助。”
卓格南抚抚白胡子:“不用客气,你们也是为了除去盘距这片沙漠中的黑暗势力才来到这里,我作为这座城现存的,年
纪最大的长老,还要替全城的人多谢你们的英勇和热情。”
我的注意力完全没有集中在他们后头又说了什么话上。
群蛇峡谷?
怎么会是那里?
劳伦斯他们去补充药品,整修武器。美貌动人的亚马逊女子一回头看到了我,娇娆的笑着走过来:“怎么了?你也对这
个有兴趣?”
我看她一眼:“你的箭筒裂了。”
她低头看看,不在意的说:“啊,我正要换一个的。怎么样,要不要和我一同去?刚才长老说肯定会有一样神圣的东西
做为祭物,我想嘛,应该是样好东西才对,难得一见自然要去见识一下。”
我绕过她,朝劳伦斯走去:“你们要去群蛇峡谷吗?”
他答应着:“是的。你……”
我不拐弯抹角:“我和你们一起去。道路我熟悉,去那里起码要走整整三个昼夜的路,途中经过一个小绿洲可以补充食
水,过了绿洲还有大半天的路才可以走到荒城,群蛇峡谷在荒城以东,地势如迷宫一般,没有我你们很难找到地方。”
他惊喜的微笑:“啊,那太好了。”
我没等他说完,冷冷的说:“但我有个条件。”
他的笑容一下子没能刹得住,有些僵硬的挂在那里。
然后他调适过语气,问:“要我们帮你什么吗?”
我点个头:“你们必须全部听从我的,没有我的话,绝不可以攻击群蛇峡谷中任意一个魔物。”
他犹豫着,身后的女法师秀丽冷眼看着我:“凭什么我们要听你的?谁知道你打算把我们带到什么地方去。”
我没有理会她的质疑,只是静静看着劳伦斯:“你可以不同意。”
他没有思考太久,点了点头说:“好。”
“劳伦斯你……”
我伸手和他轻轻一握:“做为回报,我也绝对不会让你们其中一个在这条路上受伤丧命。”
火把的红光跃动着照亮几个人的脸庞,我转头看向苍莽黑暗的城外。
群蛇峡谷……那里发生了什么事呢?
第十六章:绿洲(上)
沙漠早已变得危险,尤其是入夜后的沙漠。
劳伦斯他们的武器都握得紧紧的,一点不敢大意。就算是最不羁的拉撒也没有再开玩笑。
他们的脚步踏在沙上发出簌簌的响声。
我一言不发走在最前头。
四周的黑暗中有跃跃欲试的黑影,但是在稍稍接近一些之后又迅速逃离。
我身上的气息,人所不能察觉而妖兽却十分敏感,它们更懂得以强凌弱,而对比它们强的,它们也会知机的回避。
一路上都很平静,平静的后面的人反而不安。
他们的目光尚不够看到暗处潜伏的危险。
我走在队列的最前方,并没有刻意收敛身上的气息。
长长的戈壁似乎永远走不到尽头,中途遇到一个很小的井口,居然还可以打出水来,于是停下来歇了一下。天昏无光,
已经分不清是黑夜还是白天,火把已经换了好几茬,然而路还没有走到一半。
出城后的这段路碎石多一些,再向下的一段路更加干旱,恐怕是一滴水也找不出来的。
这段路对平常人来说是最难走的。不过接下去就是那个迷失了的绿洲。那里更加危险些,有毒的虫兽多不可数,但是那
里有水,可以歇息一下补充体力。
劳伦斯离我只有一步之遥,行走中他常常靠近我,询问我要不要喝水?是不是疲倦。
我只用摇头来回答他。
群蛇峡谷……
我已经很久没有再回去过那里。
这是件很尴尬无奈的事情。我不是一个人,可是,我也没有办法再做一条蛇。象它们一样吞吃生食,血淋淋的,或是散
发着异味的腐肉,一些丑陋脏肮的虫虱,那种生活已经离我很遥远很遥远,远的再也找不回当时的感受。
我不是一个人,可是,我也不能再做一条蛇。
所以我混迹在人的城中,过着孤单的生活。
群蛇峡谷现在是什么样了?
为什么会发生这样的事?
在干燥高地行走的时间最长,我虽然不惧,但是身后的几个人,却是结结实实的在耗费着他们的体力和宝贵的水份。来
时装满的水袋已经空了大半,丽莲靠近我:“还有多久才会到绿洲?”
我看看前方:“快了。”
“你可别诳我们。”她说:“我们也曾经到过里,除了这么陡的石壁什么也没发现。天这么黑,你要是引错了路,我们
全得在这儿渴死。”
我淡淡的说:“不会渴死的。”脚尖一跳,从沙里勾出一只蓝紫色蝎子来,用手握住,递近她的面前:“喏,把它吃了
,会好过很多。”
那张美丽的脸似乎抽动了两下,丽莲退了一步,避开那张螯舞爪的蝎子:“这东西可有毒的……”
“吃下去是没关系的。”我说:“你不要尝尝么?这还是东方一道名菜呢,用油炸过之后,香酥不下于小银鱼。”
她喃喃的说:“现在可没油……”然后她忽然精神起来:“你去过东方?”
我松手让那只蝎子落地。它拣了一条小命,分外机灵的钻进沙中不见了。我信口说:“去过。”
“东方美不美?是不是很繁华?那里女人漂亮还是我们这里的漂亮?听说那里有特别高贵的丝绸……”
啊,女人。
我都快忘了这个年纪的女人都会对些什么东西感兴趣。
走在危机四伏的沙漠里,她还惦记着丝绸。
再走了半天,所有人都蔫蔫无神,脚步显得有些拖泥带水似的沈滞。
身后的六个人里只有劳伦斯和拉撒还好一些,刚才经过一片流沙的时候,秀丽险些跌进去再挣不出来。
我拉了她一把,她上来后也并没有谢我。
我不想说什么,直接再向前走。
我答应过,既然同行,就保证他们一个不死。
至于她谢不谢我,我倒不放在心上。
我要她的感谢来做什么呢?
沿着戈壁的边缘一直走,我在岩石的一处缝隙处停下,伸手摸索着在石壁中拉出一条枯藤来,侧身让开:“从这儿缒下
去。”
劳伦斯过来试了试藤索的牢固程度,低声问:“这下面是什么地方?”
“绿洲。”我简短的说:“一个一个来,你先下,我最后。到底下的时候晃一晃藤,我就知道了。”
他没有再说什么,凑着火把照了一照,把剑系了一把,顺着藤向下攀。我微微探头,虽然黑暗对我影响不大,可是他的
身形被突出的岩石挡住,已经看不到踪影。
手里的藤明显的被扯动了两下,我回头看看:“谁再来?”
拉撒第二个下去,刺客四海跟在后头,接着是丽莲,洛,最后崖边只剩下了秀丽和我。
“你下去吧。他们在底下接应,不会有危险的。”
我知道法师巫师的身手都不会太灵活,尤其是她……手臂瘦瘦的,看着就让人觉得不牢靠。
“你是什么人?”她站着不动,忽然说:“或者说,你是不是人?”
我淡淡的说:“这有什么关系?现在我们是同路人,你们答应了我的条件,我也承诺了你们安全。你应该知道,在这片
沙漠里,背弃诺言是最重的罪。”
“我怀疑你知道什么是罪。”她手里的火把快要燃到头,她松开手让那火把落下崖去:“你身上的气息虽然不是黑暗系
的,可是却极阴柔刚冽,这绝不是正派的光明系法力。”
我懒得理她:“你不是斯坎奇诺人吧?看你的模样倒象是从北梅那多来的,那里的女人可以学习巫术吗?你家乡的人为
什么不把你捆起来用火烧死?女人学巫术是天怒人怨的事情,一定会招致不幸,这可是北梅那多童叟皆知的话。”
她眼睛里爆出一点亮光,带着不会错认的杀气。
我转过身:“我并不喜欢你们中的任何一个,如果你因为这个而对我格外排斥,那你是想多了。我其实没必要同你解释
,你想下就下去,不想下就留在这儿里渴死吧。”
我身体微微前倾,轻盈的向下纵去。
下落的感觉真好,不受控制,不受拘束……
风从耳旁呼啸而过,衣裳被拉得直直的,呼啦啦作响。
眼前的一切逐渐清晰,我看到已经下来的几个人站在那里,正仰着头,茫然的听着空中的声响。
金发美女丽莲的弓已经张了开来,对准我落下的方向。她看不清,黑暗阻挡了亚马逊卓绝的视力,但是却没有隔膜她敏
锐的听力。
我轻盈的落在地下,这里的风已经有些微微的湿润,吹在脸上带着丝凉意。劳伦斯看清了是我,讶异的走过来:“你怎
么……秀丽怎么样了?”
我没答他,抬头看了一看,指指半空:“喏,她在那里。”
女法师正沿着藤一点点的,艰难的向下爬。
第十七章:绿洲(中)
秀丽最后离地还有一丈左右的时候已经抓不稳藤,手一松就滑了下来。地下体力还算跟得上的只有劳伦斯一个。
劳伦斯伸手将她下落的身体接住,然后稳稳的放在地上。
我看到黑暗中女法师脸上的红晕,对这种事情只觉得太遥远,少女的娇羞或情衷,那真是一件极陌生的事情。
我的成长之路是扭曲的很厉害的一条路,虽然化身成人之后是少年,可是却一直没有按照人类的法则去爱上一个少女。
和我纠缠不清的,一直都是男人。
天上有些微光,沙地是有些银色的潮沙,拉撒的鼻翼动了动,欣喜的说:“我闻到泉水的味道了。”
我点点头:“希望你也同时闻到了毒虫的味道。”
他笑容不改:“你这人很风趣啊。我们一族号称是自然之子,夜间视物都没有你厉害。”
我转过头去没做声。
大约时间是又到了白天,能见度更强一些,找一块相对安全的地方休息,绿洲这里的植物很多,仙人掌一丛丛的,有的
近乎两个成年男子的高度,有的则是矮矮的一团,看不出哪是根哪是株,刺儿扎扎团团的靠着外。
拉撒咬着一根草茎,在我旁边坐下:“这里也没有什么出奇的花草,我以为绿洲会有所不同。都说湿地的草叶子比旱地
的宽,现在看和一路上的没有不一样。”
我看他一眼:“沙漠里的草木都很坚实,因为水源太珍贵,又不能保证是不是明天就会失去,所以没有放纵的理由。”
他摊开手:“我刚才看到野刺儿上长着枣子,很甜的,你尝尝?”
我拿起一颗来,淡淡的说:“你不用刻意接近我,我不会多告诉你什么事情的。”
他笑的很英朗:“你这么说也没错,不过就算你什么也不说,我也愿意和你待在一起。”
远远的丽莲的声音在嚷:“哎,这边有个洞穴,过来看看!”
我知道那个洞穴,拉撒起身的时候我低声说:“下面全是毒。”他意外的看了我一眼。
他们在讨论事情的时候,自动将我排除在外,劳伦斯总是不忘给我一个眼神,但我又何尝在乎。
我又不渴望着被他们接纳。
他们不过是我生命里的过客,就算想去留也是留不住的。
即使不在这时分手,也终将在时间的另一个岔口告别。
洛和四海留下,洛的体力消耗太大,脸色苍白,从刚才躺在泉水边就一直没有站起来过。这个人……一点活着的气息都
没有。
四海则是毒伤未愈,再去这样毒虫密集的地方恐怕很难应付。
我坐在小小的湖边听他们分派任务。劳伦斯是天生的当队长的料子,和他父亲一样。
培西拉就非常知人善用。
除了我。
我是个例外。
“洛现在……请你多照看他一下。”劳伦斯声音温和的请求。
我点点头,没说话。
“我会平安回来的。”
那和我又有什么关系呢?
我是和你父亲有交情,和你又没有。
四海蜷着身坐在一丛沙柳边上,微微眯着眼,手里还拎着她那对寒光闪闪的猛禽扑爪。
洛呼息细微,原来就面容惨白,现在更是肤色如纸,皮下面的青筋和血管都很细,脉络看的一清二楚。
我伏在自己的膝上,也觉得困倦不堪。
如果不是这几个人,我也没必要一路走过来。我有我的方法。
但是群蛇峡谷的事,我不希望他们来解决。
在他们眼中蛇就是蛇,兽就是兽。
但是在我眼中,它们是我的同族同类,我和它们是一样的。
人可以为了一点点金钱自相残杀,这比起蛇因为饥饿捕食同类,要残酷得多了。
我在做梦。
我很清楚知道自己在做梦。
我梦到了培西拉,我和他一起,走在结冰的河流上。
蛇是无法抗拒寒冷的,血流慢缓,心脏跳的异常缓慢。培西拉很不解,但是他没有把我扔下,他一直背着我,把所有保
暖的东西都给我包上。
那一段时光多么美好,睡睡醒醒,昏昏觉觉,和他那样接近着。
一直到,我们遇到白亚。
美丽的少女,骄傲的法师,培西拉完全没有抗拒,干干脆脆的跌入爱河。
我于是只剩下了自己。
在梦里还是只有他和我,没有白亚,没有别人,很冷,可是心中很踏实。
很酸楚的一种踏实感。
我知道自己在做梦,只是不肯醒来。
培西拉,我遇到了你的儿子。
他和你一样,几乎是一模一样。
但是我不会再爱上他。
我的初恋是你,永远只是你。
然后他越走越快,消失在茫茫的雪原中。我怅然的一个人站着,迎接这曲终人散的结局。
身后走来一个人,一身白衣,站在雪中象个精灵。
一个俊美但邪恶的精灵。
汝默,为什么你要如此伤害我?
你明明也并不爱我。
他说,是的,我可不爱,但你不能先离开。
你在抱着我思念旁人吗,你当我汝默是什么人?我不是任何人的替代品。
忘记他。
不。
忘记那个人,你心里眼里应该只有我。
不,不可能。
呵,这不是梦,这是我的旧事。
他的笑容不见了,眼神异常残忍。
一切都改变了,冰雪不见了,天地也不见了。四周那样昏黑,那间狭小的黑屋子,那张淫欲的床。
汝默的声音在一片昏暗中格外清晰,你我都有自己的罪,所以,都要付出代价。
我猛的坐了起来,一头冷汗。
为什么我会见到那些,那些我以为已经被埋葬许久的事。
定一定神,四周仍然是那样的天昏地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