空城之一 空城——卫风无月
卫风无月  发于:2011年12月07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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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喃喃的说:“汝默?”

那人从暗影里走了出来,我觉得眼前一时间恍惚,看不清东西。

许多许多的往事纷纷乱扑打在脸平,麻麻的也不觉得痛痒。

只是恍惚。

初见的时候,相伴同游的时候,在水上的时候,在密林里的时候,在古庙里的时候……

最后……分别的那时候……

一直觉得不能相信,他为什么会那样的绝情。

是,他为什么那样刻毒,绝情。

即使不相爱,也不必那样互相憎恶。

可是他后来做的一切,却着实是在憎恶。

黑暗中一切不能抗拒的疼痛,蒙在脸上,只觉得凉。

我伸手摸了一把。

湿湿的。

我流泪了?

我怎么,怎么会流泪?

我是蛇不是人。

我怎么会流泪?

培西拉离我而去的时候我也没有流泪。

为什么要为了他流泪?我又不……

我又不爱他。

被水洗过的眼睛终于可以清晰的看见眼前人。

所有的过往冲刷过后,这个人就这样安静的站在我面前,沉着的,一语不发。

眉毛,眼睛,鼻梁,嘴唇,下巴……

一切都和记忆中一样。

第四十章:魔

我忽然想起很久之前,培西拉教我穿衣穿鞋,,他握着我的脚时会促狭的搔我脚底,那种温痒让我学会人类极美好的情

绪。

欢快,微笑。靴子有长长的绑带,他会系如蝴蝶般漂亮秀美的结。

然而那种快乐很短暂,他教我不过两次,我已经学会。此后自己每次再穿鞋,却都怀念那时的温痒。

我目睹培西拉和白亚走远,那种心情正如现在我看着汝默向我走近。

异常的空洞寥落,不似真实的伤感。

我没有开口,似乎忘记了说话的能力。这所殿堂没落在地底,却一点也不显得阴闷促狭,空气清新,有淡淡的甜香气息

是他说:“我不是做梦吗?”

我摇摇头,觉得自己的声音简直象是天边传来:“不是。”

“你怎么会来这里?”

我简单的说:“和一群不会呼吸的人一起来的。”

他讶然,神情是由衷的:“那条路太长了,你怎么走下来?我看看你的脚。”

他拉着我手走到设着锦垫的地席前面,让我坐下,脱下鞋子替我看脚。

脚当然已经不成样。

不过也并不觉得痛。

“我叫人打水来……”他忽然住了口,有些落寞的一笑:“忘了这里没有人。”

“这是什么地方?”

“我想闭关,修建的这里。”

“建了多久?”

“三年半。”

他不知道去哪里打了水来,一只描着花的乌金的盆,透过水看盆底的花,有种易脆的清澈。

我把脚缩了一下:“我自己洗。”

我当然没问他是不是一个鬼。

他不是。

我也不是。

这是一目了然的事情。

这样漂亮的盆,用来洗脚,让我觉得非常对不起它的美丽。

汝默象是知道我想什么,微笑着把我的脚按进盆里:“舒服吗?”

水微微的温,的确舒服。

但是痛楚也跟着醒过来了。

他轻轻握住磨伤的脚踝,语气象叹息一样说:“还是觉得象一场梦一样。我没想过,过了那样久,还可以再见到你。”

他的语气温和……如初识时候一样。

我也觉得不真实,完全没有想到过会再遇到他,而且是在这样一个美丽的与世隔绝的地方。

中间发生过那么多的事情,可是现在我和他……

“你怎么认出我的?”

我的相貌明明与以前不同了。

“我看到的你永远是一个样子的。”他笑容有些苦涩:“眼睛,嘴唇,连站的姿势都没有改变。”

我更纳闷。

他的样子一点都不象恨我……

反而,象是还在爱我。

我不再是不通世事的懵懂的蛇。

我做了那么多年的人,不会看不出来这个。

“你饿不饿?”

我摇摇头。

他把水端到一边,拿柔软的绸缎替我擦净脚:“要不要睡一会儿?”

“不想。”我直接问他:“汝默,你是神是魔?”

他怔了一下,柔声说:“我是魔。”

我点了一下头:“想到了。”

“怕我吗?”

我说:“现在不怕。”

怕的时候已经过了,再坏也不能比那时候更坏。

他不提起,我也没有说。

似乎那段时光没有发生过。

他忘记了?还是故意不想提起?

“可是我怕。”他说,手在我的鬓边停了下,似乎想抚摸,但只停了在那里没有动:“我的魔性又到了活泛的时候,再

过一二十天,我会变的你认不出来,或许我会伤害你。怀歌,我总没有时间,从前是,现在也是。”

我突然怔忡,下意识的问:“你建这里,就是为了把自己封起来?”

“是,总要过很久之后,理智才慢慢回来。”

我把从前的事,在一刹那都想了起来:“你上次说,让托克把我带走?”

“是呵,我一直惦记你,可惜他也不知道你去了哪里。我当时是希望你能走的远远的,以免被我误伤。但是那之后,想

到再也不能见面,我一直在想念你。”他语气充满淡淡的悲伤,停了一停再开口的时候却很释然:“你也不是人,对不

对?”

我没有回答他的问题。

汝默只是让托克把我带开。

只是,只是把我带走。

不是……

一瞬间我眼前空白一片,只觉得手脚发软,身体无力的向后倒。

第四十一章:未完

他轻轻托住我:“不舒服?”

我觉得很艰难的呼出一口气:“不是。”

“其实这里有人手服侍,”他别过脸:“不过你不会喜欢那些。”

我想到那些没有呼吸的人:“那些?”

“对。”

“没什么。”我忽然觉得一肩轻松:“你是魔可我也不是人,五十步笑百步没有意思。”

他没有说什么,轻轻掸了一下指头。

这个动作很随意优雅,指尖轻轻捻响,就有穿着黑色袍子的人影从黑暗中走出来,静静的等待吩咐。

“收拾一下后面,拿食物来。”

“这里有吃的?”

“自然有。”他带着一点微微自嘲:“虽然饿上三年五载也不会死,但是饥饿的感觉我也有,饿到每片肌肤都要裂开一

样,是很可怕的事情。”

他接下去却说:“你休息下,吃点东西,我唤人来送你走。”

我象是头上重重挨了一下猛击,睁大眼看着他,他说:“送你出去。”

我忽然发现。

即使我刚才觉得世界一片黑暗或是一片光明,一点分别也没有。

以前遇到的问题,又遇到了。

不同的是,上次还有时间相聚。这次却是只遇见就要分开。

“还是……托克?”我的声音有点颤。

“啊,他现在不在,你也认识的,马弗。”

“没分别。”

他坐下来,神情温柔:“我不想等到人性渐复的时候,发现我杀死了你。”

我摇了摇头,过了一会儿说:“你也没杀他们。”

“你说马弗他们?”汝默笑了笑:“真到了时候他们也不会靠近的,再多的交情也不值得送命,我那时候谁也不认。”

我没有再说话,食物很快送来,居然是热乎乎的肉食。我吃的很慢,尽量不去想这是什么肉,又是由什么样的手切制烹

调。”

汝默很明白我在想什么,从以前起就是这样。他拍拍手,一个很矮的发绿的侏儒跳出来,手里拿着几乎有它身体一半大

的雪亮的刀,汝默再摇一下手,他又消失不见。

“这是苦枷族,它们做饭菜虽然不可口,但是总比自己动手强。”他忽然一笑,眉眼都象会发光一样。当年我们去偷看

一群少女们做夜祭,被发现的时候连忙逃跑,那时候他也这么笑:“不过它们有个名字不大好听,又叫剥皮族。”

我却完全没有想笑的心情。

他敛起笑容,轻轻握住我的手:“怀歌,你也不是少年了,一时相守对你或我来说,一点意思也没有。”

我却觉得整个人都快撑不住,吃下去的东西完全没有化做力量:“可是这之后呢?”

“我们会再见到。”

“再过三十年?”

“不用那样久,我一直在这里,你可以回来找我。”

我摇了摇头。

一回首,就是百年身。

瞬息间沧海桑田已过,我上哪里再去找他?

我情愿只要一时,如果能被他杀死,也算是一个终结。

不然, 这样的飘泊和寂寞,要到哪一天算结束。

“我不走。”

他的眉峰轻轻皱起来:“怀歌,我不要一时。”

我轻声却坚决的说:“一时都不能拥有,一世也没有意义。”

他嘴唇动了一下,我截住他:“试一试看,你未必杀的死我。”

被火烧成那样尚且不死。

我倒真的想知道,他会用什么方法把我杀死。

“我叫人来。”

“我不会走。”

他等了一下说:“好,那你去睡一觉。”

我摇头:“然后醒来就人事全非?汝默,你以为我还是当年?”

“我……”他苦笑:“好,那我们说说话。来,跟我来。”

这间殿看来是偏殿,出去经过一段甬道,绕了几个圈子,我看到一间更大的殿堂,宏伟华丽到难以想象,壁上饰着黄金

的龙纹,地下铺设着有些银灰的石砖,比镜面还要光滑平整。往上看不到顶,一片苍茫的黑。

“这些东西,三年怎么建的成?”

“我不知道,我并没有负责出力。”

我看了他一眼。

这个人有时精明,有时糊涂。

啊啊,说错。不是人。

他不是人。

不过我也不是,五十步不笑百步。

“你要想知道,我可以叫维恩来你问问他。”

又是他那帮象朋友又象属下的同伴。

维恩,马弗,伊斯梅尔,吉列布,我记不清楚,一共有七个人。

托克是其中一个。

我永远不会忘记他。

我们转了几个弯都不记得了,进了一间小室。虽然并不小,但与刚才经过的地方,的确可以说是小。

屋子里有桌椅和一张锦帐绣帷的床,我看了一眼床,再看他。

他笑笑:“别这么看我,你我都过了追求一时肉身欢愉的时候了。”

我居然觉得脸上微微发热,一时说不出话。

真过了那个年纪了?那为什么心跳乱了一拍。

他又说:“当然,你要是有需要……”

我觉得连耳朵都热起来。

他轻轻咳嗽一声,马上换了话题:“坐下来,我们慢慢说。”

穿黑袍的人捧了茶来,也是热的。

汝默静了一会儿:“说来话长。”

我点一下头:“慢慢说。”

“我还有两个兄弟,一班朋友,当然,一开始大家都不是魔头。”

“一切事情不可能永恒完美,我们褪变成魔,那是没有用言语来叙说的过程,”他轻轻叹息:“失去了太多,可是得到

的太少。但每次回想,从不后悔。”

我缓缓的点头。

茶很香,淡碧的水色,沉淀着略微潮湿的气息。

“魔王应该待在地狱里,不过总觉得不甘心,后来终于找了一个楔机走出来,但是立刻被追杀。”

我睁大了眼,想起从前的事:“追杀你们的人里,有一个叫塔拉夏么?”

他微笑:“嗯,我记得他,十分英俊的美少年,呼唤闪电的时候简直令人惊艳的喘不上气来,所以BALL总是手下留情,

处处放他一马,可惜对方不领他的心意——当然,我们成魔后的样子,是很可怕。”

“他现在在哪里?”我不知道怎么会问出来这句话,但是直觉汝默能给我答案。

“应该是和BALL在一起。”

我点头示意他继续说。

“那时候我们兄弟三个也有争执,委决不下,加上对人间也很不了解,还有天使在背后操纵那一群人行动,我们吃了大

亏,不得不各自蛰伏。BALL最无能,被塔拉夏封印进灵魂石。”

“你呢?”

“我把力量和灵魂分开,力量埋藏了起来,灵魂则不断寻找人的身体依存。”

我应该是吃惊的,但是奇怪的是我异常的安静,仿佛早就听说过这些事,只是重温一次。

“从前的几具身体都没有重新寻回力量,所以如人类一般生老病死,换了好几具身体。”

“现在找到了?”

他苦笑:“对,不过……却又发现了新的不妥之处。”

“就是你现在的问题?”

他点头:“我做人的时间太久,学到太多知识,有太多七情六欲,最头痛的一点就是,我发现自己生出一种品质,叫善

良。”

我呵一声笑出来。

“我在东方行过医,别人还赞我悲天悯人,济世造福。”

我只觉得太有趣了,世上没有比这再有趣的事情。

“从我找回我的力量开始,魔性与人性不停争斗,此消彼长,因为争斗的太凶,所以互相都有变化,魔性更凶,人性更

慈。从前没有这具人的身体时,我尚不嗜杀,可是现在只要两眼一红,哪怕是兄弟站在我跟前我也会扑杀他。”

我全部明白过来:“一时此强,一此彼弱。”

“对,现在魔性渐复,怀歌,到时候我不会顾及……我是那么爱你。”

我身体一震,抬起头来看他。

他终于说出来了。

他……爱,我。

“但是没有用,再过十多天,我连自己是谁都不知道了。”

我忽然开玩笑:“那还是说明你爱自己胜过爱我。”

他愣了一下,轻轻握住我的手:“不是。”

我没有再问他不是什么。

没有那个必要。

如果只要一夕之欢,他不用理我死活。

第四十二章:画

“怀歌,你的样子与从前不同了。”

“对,”我安静的看着他:“我本来就是一条蛇,不断褪皮,现在当然与从前的样子不同。”

他有些迷惑:“可是一般的蛇褪了皮之后,新生的样子与从前应该没大区别。”

我微笑:“是啊,我现在仍然有两只眼一个鼻子外加一张嘴,四肢俱全,能说能动,与从前没大区别。”

他呵呵笑,脸庞异常英俊。

过一会儿他说:“你变成什么样我也能认出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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