直到水面淹过了费比尔斯的脸庞、头发，莫第的呼吸暂停了。
费比消失在湖面下，就像幻化作水沫的人鱼公主。莫第一边提醒着自己，他的宝贝表弟是会游泳的，一边也阻止着自己

的冲动。
再等一会儿……再等一会儿，费比尔斯就会自己游上岸了……再等一会儿……
「费比！」
莫第开了车门，连忙追了过去。
扑通……
莫第跃入了湖水，矫健地往湖心游去。
一把抱住了还不肯回头的费比尔斯，莫第挟着费比来到了水面。
「哈……」莫第深深换了一口气，然而费比却只是一径儿的闭起眼睛、尽管已经憋得嘴唇发紫也不肯换气。
难不成他是想把自己憋死？
既生气又无奈的莫第，既然管不动他，也只得把他带回岸上了。
到了岸上，放下了费比，莫第微微喘着气。而费比憋到了后来，也是狼狈地咳了起来。
「……你在闹什么脾气？今天是让你回家啊……只要我没死，我们就一定见得着面的，你为什么就要我一直陪着。你现

在很危险啊，犯不着为了见我一面就挨子弹！也犯不着为了气我，自己去泡那冻死人的湖水！你当它是你家的浴缸吗！

如果我没来呢，你怎么办！就这样溺死了，你以为我就不会生气、不会伤心、不会恨你吗！」
「……那你敢保证我回去以后还见得到你？你晓得从生死关头走过的感觉吗？那种想见一个人，想得发疯的感觉？我可

能再也见不到你了，可以是在明天，也可以是在下一秒。我不想一个人孤单单地死去啊……」费比闭着眼睛，难过地说

着。
「……错了，都错了。」莫第似乎恍然大悟。「你不是只有一个人，你有个家啊。你有父亲、母亲，我只有一个到现在

还昏迷不醒的弟弟！当你长大后，你会遇到一位美丽的女性，你会有妻子、儿女，你不可能会孤单的，费比尔斯！」
「可我现在只要你啊！爸爸妈妈只把我当作机器人……费比尔斯往东边走啊！费比尔斯还不停下来！费比尔斯开始笑！

快点笑……只有你喜欢我，只有你疼我啊……」费比哭着。
「那是你的错觉！三年后你绝对不会这么想！为了你好，我绝对不能再放任你下去了。上车去！不然就算把你打昏我也

要把你押上飞机！」
「听听！又是为了我好！」
「不，你听我说。这是个错误，从我一踏进法利纳家就开始的错误。」莫第沉声对着费比说着。「因为你的世界里一直

只有我，所以当我不存在了，你就会惊慌失措、你就会以为自己被遗弃了，你就会以为非我不可。事实上，那个人不一

定要是我。」
「……我不懂………」
「因为你没有机会去学习，费比。你知道这样不但是害了你，也是害了我吗？我对你有欲望，费比，可是这不应该是爱

，只是因为我不愿意放手让你走。事实上，你长大了，应该要有自己的一片天空，当我们分开了一年、十年、二十年，

你就会晓得这本来就只是个错误。」
「我不懂……」
「你不懂，可是我懂。当我如你所愿陪在你身边，直到你发现了感情的本质，我却已经是不能回头了呢？趁着大错还没

有铸成，快点离开我！」
「如果你讨厌我，直接说就好了！让我淹死就好了！为什么还要追上来！」费比爬了起来，接着就沿着湖边跑了远去。
「……费比……费比！」莫第捶了湖边的沙地一下，还是追了过去。
沿着湖岸，气愤的费比死命地跑着，而莫第则是在后头追着。
「费比……等等！」
「你追来做什么！不要我了就让我走！我不要回家！也不想再见到你！」费比回过头喊着。
「……我怎么可能不要你……」莫第停下了追逐的脚步。「我怎么可能不要你……我恨不得全世界都不要你，那样你就

能永远属于我了……」
费比停下了脚步。「可是，为什么……」
「很多事情不是我们就能决定的，费比……」莫第往他走了过去。「我们不能一边嚷着因为我们想要怎样怎样就让世界

跟着我们转。不过，我发誓，费比……不管以后变成什么样子，至少现在的记忆会一直留在我心里的。包括你，费比，

就算我不回去，我的心里一直都会放着你的。」
「……既然如此，为什么不待在我身边？」费比问着。「我不懂啊！你宁可要一个回忆，也不愿意留在我身边吗！」
「就因为我不能、我也不敢啊……你不会懂得的，费比。」
「我不懂你可以教我啊……」费比问着。
莫第摇了摇头。
「我要怎么教你呢……那是一种我甚至无法跟你启齿的情感啊……我只希望你记得，以前有过一个男人，陪你长大、哄

你睡觉，也曾经在这个湖畔跟你倾吐着心里的爱语，这样就够了。当你忘记了我的名字、我的长相，请你最少记得我的

声音以及我对你的爱。」
「我不会忘的，那是永远都不可能的事情。」直到莫第来到费比面前，费比低声说着。「我永远都不会忘记你的，表哥

。跟我回家好不好，表哥？那我们就能永远在一起了。」
「……呵……就因为不会有什么永远啊……这世上哪来的永远？你们都会走，都会遗忘，都会死去……」
突然的，一阵疾风吹来，那是从湖心吹来的风，来得又快又急。
莫第伸手按住了头发，湖边扰人的细沙吹进了他的眼里，于是，沿着脸庞流下的泪水就有了借口。
「风来得好快啊……沙子都吹到我眼睛里了……」
然而，回答他的，却是一个拥抱以及亲吻。
费比的双手环上了他的颈子，唇瓣也轻轻印上了他的唇。很轻的吻，也许还有些青涩，不过却是莫第所接受过最为令人

心醉的吻了。
细细品尝着主动送上的唇瓣，莫第也下意识地搂着费比。就在湖边，两人拥吻着，彷佛已经可以无视这世界的存在。
「……你可以骂我……不过如果现在不这么做，我以后一定会后悔……」费比在那相触着的唇间呢喃般地说着。「永远

是存在着的，我就是永远啊，表哥。我不会忘的，也不会莫名其妙就死掉的，就如同我就算挨了子弹，还是能回来找你

啊。你呢？你的回答？你觉得呢？」
「……给我一点时间想想好吗……」
「好，我等你，直到我死去为止，好吗？」费比的声音彷佛在湖上回荡一般，莫第的心头一阵发紧。
他真是以前那个小小的、爱哭的、爱撒娇的孩子？
在自己没有见到他的时候，他长得多怏、长得多高、意志变得多么坚定了？
那双眼睛，是如此的熟悉、却又如此的陌生……他不是孩子了，他是一个知道自己想要什么的男人了……
机场里，等着费比尔斯的是他的父亲。莫第送到了通关口，费比尔斯在通关前留恋地回头看了莫第一眼。
莫第没有说话，也没有留他。
费比尔斯转回了头，牵着父亲的手通了关……
「费比尔斯！」莫第突然喊着。「费比尔斯！」
费比转回了头。
「如果……」莫第的话语彷佛是吹过湖面上的微风，柔柔地传了过来。
费比捂着嘴，不敢置信地看着自己的表哥。
费比尔斯的父亲叹了口气，转过了头看向天空。
『如果你让我见到了永远，那么我就将会永远停留在你身边，费比尔斯……』

第四章
「少爷？少爷？是您的东西。少爷？」女仆拿着一个小包里，在偌大的宅院里喊着。
「怎么了，找少爷？」正在擦拭客厅壁钟的女仆抬起了头。
「嗯！是表少爷寄给少爷的东西呢！」女仆高兴地说着。
「啊，真的真的？这次是什么？」女仆放下了擦拭布，在自己的围裙上随便擦了擦，才连忙走了过来。
「是一卷录像带呢。」女仆低声笑着。「听说是表少爷的毕业作品。」
「啊？真棒，我可以看吗？」
「去警卫室要啰，有留副本下来。不过好像没完结似的……」女仆低声说着。「少爷呢？我得赶快拿给他啊。」
「少爷不在自己房间？」
「看过了，少爷不在呢。」
「嗯……会不会是在那里？」
「啊？」
「表少爷的房间嘛！」
「……对喔，我又忘了……」女仆叹着。
身为女仆忙碌寻找对象的费比尔斯，今天还是一如往常（？）地躺在莫第房间的床上睡起了午觉来了。
莫第遗留下来的、大批大批的唱片跟影匣，如今都还整整齐齐地堆在靠墙的书架上。难得的是，尽管已经多年没有获得

主人垂青，如今倒还是一尘不染呢。
唱片中的音乐演奏完毕后，又重新开始下一轮的拨放。
费比尔斯昏沉沉地听着，其实早就醒了，却还是不肯下床。
寄去的照片跟信不知道表哥收到了没有……表哥现在还很忙吗？再过两天就是自己生日了，他会不会忘了……
不会吧，自己可是一天天倒数着日子，如果他敢忘了，我就……我就……我就要再去找他！哼！
「少爷？」女仆敲了门后走进了莫第的房间。
费比尔斯睁开了眼睛，用着极度无聊的眼神看向了女仆。
「什么事？」
「表少爷寄来的信到了。」
「啊！」费比欢呼了一声，跳下床接过了女仆手上的小包里。
是一卷录像带跟一封信！
费比连忙把录像带放进了机器，趁着画面还没出现的时候，连忙拆开了信件。
『费比，你好吗？最近因为准备毕业作品的关系，很久没打电话给你了，不要生气喔……』
钦……还好啦，费比吐了吐舌头。
此时画面出现了，费比看了一眼。有点像是舞台剧之类的录像，不过既然表哥还没有出现，就不用理它了。
费比继续看着信。
『作品已经完成了，我把片子随信附上。指导教授看起来面无表情的，实在很可怕，不过没有关系，毕竟是已经全力以

赴了。另外，上次拍广告的公司，己经跟我接洽了长期合约的事情……我准备跟姨丈谈谈这件事，不过我会先问问你的

意见……』
开玩笑，那不就得一直一直都待在法国了？鬼才会答应。
『再过几天就是你的生日了，你高不高兴？生日快乐，费比，我准备了一个礼物给你………』
我也准备好了。费比暂停了读信，深深吸了一口气。表哥想问的答案，自己好早好早就已经准备好了。可就是一个顽固

的表哥，说什么非得等我成年才行……自己虽然年纪小，可是连妈妈都很有信心地说我已经长大了。哼哼……就只有他

一直说我不懂事……
『见到这份礼物，不晓得你会不会开心。等我回去，费比，我正在收拾行李，过没几天就会动身了。要小心喔，费比，

等我带着礼物回去。』
「嗯！」费比对着信笺说着。
此时，画面上出现了莫第葛兰尼的身影，穿着古时代的战袍，似乎是在打仗？
……不懂，很多地方都没有看到。
然而，费比尔斯还是撑着下巴，对着画面上的莫第葛兰尼傻傻笑着。
反正只要表哥有出现，管他在演什么呢？
表哥真厉害，演什么像什么呢。看他威风凛凛的样子……呵呵呵……表哥是世界上最帅最英俊的男人了！
看他抱着战死的同伴，用着颤抖而激昂的声音对着敌人宣战的样子……好帅……费比继续傻笑着。
另一方面……
正在打包行李的莫第终于忍不住坐倒在地休息着。没想到搬家是这么累的工作……
「喝杯饮料？」安东尼从客厅走来，顺便拿了两罐冰过的铝罐饮料。
「谢了。」莫第笑着，接过了友人手中的饮料。
莫第打开了饮料，喝了几口之后满足地叹了口气。此时，坐在他身旁的友人看了他一眼，接着才落寞地说了。
「一个人这么开心做什么，都要各分东西了还笑得这么灿烂。我知道啦，只有我一个人舍不得……」
「……你不回意大利？」
「因为我爸妈又要搬家了啊。」安东尼低声说着。
「……别这样，总有一天能再见的。」莫第低声说着。
「这句话从你嘴里说出来，可信度只剩下百分之十。」安东尼瞪了莫第一眼。「只要我不找你，联络八成就断了吧。」
「我心里会留一块位置给你的。」莫第装模作样地说着。
「少来，恶心死了。」安东尼叹着气。「不过，你以后可得找个经纪人了。」
「……我不需要那种东西。」莫第说着。
「……说的好，那接下来的事情你自己负责打点啊。我明天会把名册、电话簿跟传真机搬来，我的备忘录也给你，您自

个儿慢慢解决啊！」
「安东尼、安东尼，别生气嘛。我的意思是说，这种事情你都会帮我啊。」莫第合掌膜拜着。
「多少钱一个月请我？我可还要分红利喔。」安东尼瞪着莫第。「再说……莫第，我是真的要走了。」
「……我知道。」莫第叹了一口气。
「乖乖，别这样，不像你啰。」安东尼笑着。
铃……
「我去接，你继续慢慢收拾吧。」安东尼叹着，站了起来去接电话。
莫第也叹了口气，继续他那超出预期之外的艰辛打包工作。
然后，因为安东尼的一声惊呼，莫第转过了头。
「怎么了？」莫第问着。
「……莫第，你被提名了……」安东尼拿着话筒，张大了眼睛，对着莫第抖着声音说着。
「……哥罗艺术学院的桂冠奖。」
「不会吧……」莫第看着安东尼。「不会吧！」
「是！就是！教授提名你！」安东尼高声欢呼着，跑了上前兴奋地跟莫第相拥。「恭喜你！恭喜你！」
莫第自己则是紧握手掌，闭起了眼睛承受这震撼也似的喜悦。
「还有，莫第，刚刚是教授打来恭喜你的。」安东尼笑着。「教授希望你等几个月再走，他要跟你谈谈作品，剧本、舞

台以及角色都要再修饰一下，摄影部分的工作教授已经找了一个愿意赞助的厂商。教授明天会等你过去。」
「……可是……」莫第回过了神。
「可是什么？不急着搬回去吧？这可是千载难逢的大好机会啊！」
「……糟了。」捂着额头，莫第重重叹了口气。
「……所以，你就不回来了？」
好不容易盼到了表哥打来的电话，竟然就是这个「好消息」。费比抓着话筒，脸色不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