声叹了口气。

“真是恶趣味……好吧，幸好不是女装。”

“呃，学长你是冒犯了打工之神吗？今天一直在做侍应耶。”

“啊，因为那个打工之神的旅行计划临时提前了一周……之前不是说要请你接手？考试结束前的青黄不接，就交给我负

责了。”

他向店长打过招呼，拿了制服去后面换。小倾瞄了一眼，是黑银配色的华丽军服look，像cosplay多过像咖啡馆服务生。

丁小镜同学的恶趣味也不是一天两天了，小倾已经可以做到泰然自若，径直走向龙非那一桌。小朋友今天占据的位子非

常好，在店堂的最深处，正好有一盏大灯照着，光线充足，又不容易被打扰。他果然也没有被打扰，刚才的欢呼口哨和

掌声好像都没有发生过，聚精会神地瞪着对面的家伙，似乎是在玩着即问即答的游戏。眼睛亮闪闪的专注样子，让整个

人都变得光彩四射起来。

从前这家伙只有在打架的时候，才会表现出这样的集中力。

小倾悄悄过去，听了几道问题，有些吃惊。和他原先以为的抽问抽背不同，问题明显因应龙非的反应而变化，而且越基

础的问题重复出现的次数越多，给龙非的答题时间也越短。这根本就是一个量身定做的真人通关游戏，区别只是运转它

的不是电脑。他瞪着那个正向自己露出笑容的GM，高瘦整洁的男生，头发的颜色好像跟午餐时又不太一样，而且一开始

的时候，并没有加入作战小组。

“……小费学长，那一位要你答应的事，不会就是这个吧？”

小费露出牙齿微笑，顺便伸了个懒腰。

“是哟。不过不用请我咖啡了，我快要交班去睡觉了。”低头看看腕表，“那家伙也该睡醒了。”

仿佛是为了验证“心有灵犀”这句话，通往店长专用休息室的门随即打开了。方之晔打着呵欠出来，头发有些乱。经过

吧台的时候顺手抄了一杯咖啡，一边灌一边走过来，眼神慢慢从茫然变回清澈。小费站起来，给他看了看手里的速记笔

记。方点了点头，拿过本子说：“换手。”

“呃，另外，有人要我提醒你吃药。”

之晔瞄了他一眼，“那个人还会要你把‘有人要’三个字删掉吧。”

小费笑嘻嘻地做了一个“唉呀说漏嘴”的表情，开始穿大衣。小倾直到现在才明白过来他们今晚在做什么，吓了一大跳

，不置信地看着新任室友。之晔冷笑一声，踢走小费，坐下来给龙小非出题，头也不抬地说：“他还早，你可以进去睡

一觉。”

小倾摇摇头，在旁边拉了张椅子坐下，埋头看自己的讲义。店长倒了咖啡过来，看他抬头道谢，竖起手指，轻轻“嘘”

了一声。

“那个，帮我照看一下。”

放到膝盖上的，是已经变胖了不少的奇奇。睡得很熟的样子，软趴趴的一团，体温隔着衣料传过来，令人安心的感觉。

抱着这么一个小东西，连翻书的动作都不由自主地轻了起来。奇奇中间醒过一次，用爪子挡住眼睛看了看他，小声地咪

呜了一声就又睡了过去。不知道为什么，小倾总觉得那表情不像一只猫，倒是比较像一个小孩子。

费尚文和方之晔都是“传说中的”学长，居然会两人联手给一个不良少年补习，补习的手法还很惊人，早就令人侧目。

虽然店里坐的每个人都在为了考试K书，这点八卦精神还是有的。有的人昨天也在，听到过“他是我的”宣言；有的人前

几天来过，见过龙非的补习，那时候给他补习的人是卓頠、闻人翊或者万俟彰；有的人住在宿舍，知道他现在的室友是

陆斯诚。有人见过龙非跑步，跟洛轻飏一起；有人见过龙非大半夜送叶小倾去医院；有人想起来这家伙在前不久的圣诞

舞会也出现过。这几天关于“神秘金发少年”的消息早就在学校BBS上传得沸沸扬扬，甚至已经有人贴出了偷拍的照片。

幸好还没有人发现他就是“那个龙骥”的儿子，要不然龙小非一定会变成整个考试周期间的头条。

龙非本人倒是并无名人的自觉，他在奇怪关小轻为什么不再出现。按照方之晔的说法，关小轻从生日后就开始参加了本

市高中生的数学冬令营集训，要关禁闭两个礼拜，等过了旧历年才能再来。听起来好像很厉害的样子，不过龙非已经习

惯了这帮人的厉害。可是一个人玩这个通关游戏，好像总是少那么一点意思。只面对关底Boss多无趣呀，如果有PK剧情

的话，一定会更好玩——

这么想着的时候，脑袋被敲了。然后之晔撇了撇嘴，伸腿轻轻踢了小倾一脚。

“换换脑子吧，顺便帮个忙。”

和叶小倾PK，这是龙非最喜欢的娱乐活动。男孩子之间再亲密也会有竞争意识，何况龙非小朋友的心理年龄最多不过十

四岁。小倾一看他那眼睛瞬间亮起来的样子就很想苦笑，心想所谓“成年人的相处方式”离自己到底还有几光年。但恋

爱是多么私人的一回事，再羡慕别人的模板也没办法照搬，玩cos是不行的，刻意要独出心裁好像也有点难度。叶小倾现

在的想法是顺其自然，反正就以龙小非现在的样子他也已经喜欢上了，那么看来是没什么不好。至于以后会不会因为同

样的原因而觉得厌烦，那是以后的事。

而且老实说，龙非小朋友在别人面前通常还是很酷的，眼神专注的时候也超有男人味，所以虽然盯着自己的时候偶尔看

起来有点蠢，那也只是自己特权的表现，值得骄傲。

他微笑着陪龙非玩抢答游戏，很注意控制自己的节奏，偶尔会在桌子底下和方之晔打手势串供，故意答错一两道题。龙

非是很容易满足的小孩，偶尔赢他一次就会非常高兴，笑逐颜开。小倾一边轻轻替奇奇挠着肚子，一边注视着他的笑容

，不由自主地有点走神。当然就算是三分之一个叶小倾也比现在的龙非厉害，所以小朋友还是完败，老老实实地认罚，

接过了之晔另加的一百道题。

“二十分钟，只要写上第一时间想到的答案就行。”娃娃脸的恶魔总算微笑了一下，“把这些题目都变成条件反射，其

实不是很难的事。”

他留龙非在桌子前跟题目搏斗，自己出去透气。小倾起身跟出去，才发现不知道什么时候又开始下雪。今年的冬天比往

年都要冷，动不动就天地一片银白，倒是很有过年的气氛。小倾望着夜色里静静飘落的雪花发呆，不自觉地露出笑容。

大概是笑得有点蠢，因为那位学长看了他一眼，忽然问：“被人依赖，是那么幸福的事吗？”

很难得的，没有嘲讽的意味。小倾迅速地转头看了看他，表情几乎是茫然的，这简直不像是他认识的那个方之晔。而且

仔细想起来，他今晚好像很少笑。从前那个仿佛面具一样雷打不动的嘲讽微笑真的好像面具一样被收了起来，今晚的方

之晔认真得近乎诡异。小倾莫名其妙地被这气氛感染，脱口答：“是呀，因为知道可以随便依赖回去。有个人对你好又

等着你对他好，差不多也就是这样吧。”

“……其实你们是两只小狗的模式吧？”

“呃，一定要这样说也不是不可以……但这么说起来，进化版本也就只是两只大狗而已？这很让人绝望的说，学长。”

“哦。狗狗不好？可是神仙也没什么好的，”之晔抬起头，辨认了一会儿星座，指指天空，“不是先奸后娶，就是始乱

终弃。”

他终于又笑了出来，蹲下去抓了积雪捏成雪球，摆出投手姿势对着宽阔的马路。雪球在飞行的途中就散掉了，落得到处

都是。之晔满意地拍拍手，对着掌心呵了呵气取暖，然后拉开门。

“两只狗狗也好，两位神仙也罢，只要别是一只狗和一位神仙，其实也就都还不错。”

他们回到店堂，因为不想打扰龙非而另找了一个角落消磨时间。在满员的通宵自习室这可不是一件容易的事，不过自然

有人拉他们过去坐，讨论明天可能考到的题目。没过多久就看龙非向他们扬卷子，笑得得意洋洋，沙漏刚过去三分之二

。之晔嘟哝着“至少速度是够了……”起身过去，飞快查了答案，打回去重做。

“不限时间，允许查书。好了再叫我。”

小倾从学长的肩膀上方探头过去看龙非的答案纸，小朋友手脚很快，啪一声翻过来拍在桌子上。之晔嗤一声笑出来，慢

慢地伸手去翻开。一瞬间小倾几乎以为龙非要炸起来，可是小朋友只是撇了撇嘴，就疑似自暴自弃地松了手。

“看就看，有什么了不起的。”

小倾拿起那张纸，潦草地看了一遍。正确率其实还不错，至少比他料想的要好。他同意之晔的判断，全都是需要变成条

件反射的题目，尤其是对龙小非同学这种只关心考试的家伙。不过假如这全都是方之晔亲自针对龙小非程度写的，那他

很怀疑这位学长是不是不用继续念大学，就这么去帮人补习便可以发一笔大财。

对商学院的高材生来说，这么明显的机会，不应该没有兴趣才对呀……

他看看表，这才注意到早已经过了娃娃脸恶魔的就寝时间，难怪他之前要先去睡一觉。伸手揉揉龙非的脑袋，说：“今

天到尾声了？我来陪他查书，学长先回去休息吧。你这种用脑法，太辛苦了。”

之晔打了个呵欠，倒也没有推辞，交代说明天早上跑步的时候再把这些题目对一遍，然后就起身走人。龙非哼了一声，

低头哗啦哗啦地翻书。刚查了三道题，就愤怒地说：“我自己可以，不用你陪。”

“咦？没关系啦，我等你一起回宿舍……”

“你明天要考试吧？”

小倾微笑着看进他眼睛里去。“没关系的。”

如果在以往，这样也就够了。可是龙小非同学最近和黑幕业界人士朝夕相处，渐渐地变得具备了抵抗力。握紧了手上的

答题纸，皱着眉头又问了一遍：“是考，还是不考？考的话就快点滚回去睡觉。”

“呃，不考。”

啪的一声，龙非把铅笔拍在了桌子上，站起身来。小倾情不自禁地后退了半步，小朋友却只是横了他一眼，大步走向吧

台，对那个正在煮咖啡的服务生说：“喂。”

他其实只有在普通人面前才全身都充满了凶狠的气息，这时候表现得很有礼貌，客气地问：“请问，你知道叶小倾明天

早上要不要考试吗？”

小倾终于知道不妙，扶着额头后悔莫及。要在这时候串供已经来不及了，何况那位学长大概不肯撒谎。果然苏霨一边仔

细听着蒸气的声音一边微笑答：“要呀，我监考。”龙非回过身来远远地瞪着他，身上的冰山气息在这一刻最为显著，

连续三个扬手想叫服务生的客人都被吓了回去。这pose一直摆到小倾苦笑着乖乖穿好大衣，然后苏霨先敲敲桌子，再拍

拍冰山的肩膀。

“煮好了，帮我试试味道。”

龙非狐疑地接过杯子，小啜了一口。小倾在这个时候溜走，不忘回头向学长大打“拜托了”的手势，直到对方笑着挥了

挥手才放心离开。

雪又下大了，他竖起大衣领子小跑起来，打算尽快回房间洗一个滚烫的热水澡。运动少年的脚程很快，再拐一个弯，就

能看到宿舍。好好睡一觉，明天早上起来跑个步，然后神清气爽地去考试——

但最后这个弯他没能拐过去，因为那边有人说话。女孩子的声音，很耳熟，可是一时想不起是谁。

“你真的要转系？其实你根本不适合跟动物打交道，这样子我们就算走了，也会放心不下的。”

然后是回答的声音，懒洋洋的，有点拖沓，好像总是在微笑，或者事实上也的确在微笑。

“安——啦。尽管斯巴达一点没有关系。我没有那么菜哦，而且医生也说可以了。”

这声音听起来更加熟悉。实际上，就在十个钟头之前，这声音还回荡在整个校园上空，念着他本人撰稿的白烂狗血道歉

函，在学生间造成一片请愿和八卦的浪潮。虽然现在比白天要疲倦，而且尾音有点暗哑，小倾还是毫无困难地分辨了出

来。

方之晔。

听壁脚是不好的，就算是室外的无心壁脚也一样。小倾很明白这个道理，可是回头就要绕过小半个校园才能回宿舍。而

且他的确也很好奇，那个阿八学姊，为什么会挑这样一个雪夜，这样一个既不遮风又不挡雪的地方，来和方之晔讨论问

题？

“那边跟商学院的课完全不一样，连公共课都没什么重合的。你之前修的学分几乎都没有用……好吧，这个想必不用我

提醒你。不过降级转系，开学就会变成学弟哦。开得了口叫学姊的话，我这边倒是没什么意见啦。谁会有意见，你该比

我清楚吧。”

“呃，既然阿八你特地来找我，想来方之昱也只告诉了你一个……”

“是呀，之昱再三叮嘱要说服教育，不可以动手。想来想去也没找出谁能忍住不揍你，只好我自己来了。”

“那就帮个忙，在开学之前，先不要让他们知道。”

樱沉默了一会儿，再开口的时候，语气就变得很奇怪。

“方之晔，帮了这个忙，在某人看来，我就是离间兄弟的阴险女人了。”

“啊哈哈，怎么能这么说呢。方之昱什么都没告诉你，你今天也没有在这里出现过。这样不就好了吗？反正某人现在还

跟我绝交中，也不会来找我对质的。”

“某人只是跟你绝交了而已，并没有把天线收起来。他最近正有转行做幕后黑手的打算哦，你这样掉以轻心一定会被揪

出来的。”

“啊，所以说，要你帮忙么。”

小倾差点笑出来，这口气实在有点无赖，根本就是一副吃定对方的样子。苏樱显然也这么想，一时无语，过了好一阵子

才开口回答。

“那么，报酬呢？——不是说帮你忙的报酬，是让我做阴险女人的报酬。”

之晔笑。“随便什么，只要你看得上——”

然后这句话被清脆的耳光声打断，光听那声音就知道一定很重。之晔一点声音都没有发出来，反倒是樱拍了拍手，好像

很满意地说：“好了，你都不知道，我想这一下想了多少年了……嗯，手感不错。”

小倾知道这就算谈判达成了，努力往黑暗的地方退，免得被当面发现。幸好高跟鞋的声音是向另一个方向远去的，留下

之晔在原地，好像发了一阵子呆，才慢慢离开。

他刚才为了怕发出声音，连动都不敢动，现在才觉得冷得要命，赶紧原地蹦了几下，然后继续小跑返回宿舍。在楼门口

追上了之晔，假装大吃一惊地说：“学长！怎么会这样！”

之晔歪歪头，在明晃晃的玻璃门上照了照自己的脸。但凡是看过几集柯南的人都知道，玻璃上的反光彩度不够，脸颊上

的指痕因此不够触目惊心。但其实看起来真的很夸张，尤其是他刚从室外回来，脸上其他地方都一片苍白，只有指痕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