补习班 上——榊原茜
榊原茜  发于:2011年12月11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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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老老实实坐下来灌气球,幸好现在科学昌明,连灌气球也有工具代劳,不用鼓起腮帮子一直吹。只是没人帮手,打结

有些困难。两位教授微笑着袖手旁观,龙骥且凉凉地说了一句“趁此机会锻炼一下手指的灵敏度”。这倒的确是医科生

的必修,小倾点点头乖乖练习,慢慢地越来越熟练。桌子上气球的分量看起来真不少,实在不像是用剩的。学生会的新

年舞会小倾没有参加,因为在此前的圣诞舞会上元气大伤,新年是溜回家过的。问起老妈,回答是“他们根本一只都没

用,打着普及知识的名义从红十字会弄了一箱过期的保险套,灌了氦气当气球用。五颜六色的哦,原来这个世界上有那

么多人喜欢火腿肠”。当着同事和儿子的面,面不改色。小倾自己的脸色倒是没能绷住,赶紧低头干活。钟女士好像有

点同情地看了看儿子,安慰:“放心,不会让你一个人辛苦的。苏教授已经抓他儿子去了,那孩子很快就来。”

小倾心想再抓一个来有什么用,又不是医科熟练工。孰料门就在这个时候被敲响,他背对着门,只听见一个年轻的声音

说:“钟教授,龙教授,家父叫我过来帮忙,有什么事可以做吗?”

这声音实在很耳熟,每次天降救星的时候,差不多都是以那一位的形态出现。小倾举着一个粉红色的气球转过身,果然

看到苏霨含笑站在门口。心里一高兴就顾此失彼,刚开口叫了声“学长……”,手里的气球噗一声飞了出去,划过诡异

的弧线落到人家面前。气体放尽之前,还在地上最后扭动了两下。

他觉得自己从来没有这么尴尬过,脸上一片热辣辣,赶紧低头咳嗽了两声掩饰。很清楚老妈用奇怪的眼神刮了自己一眼

,也顾不上解释。苏霨把那只粉得很奇怪的气球重新灌满,灵巧地打了个完美无缺的结。龙骥就在旁边看着他打,满意

地说“看,结果能帮忙的都是医学院的小孩”,语气虚荣。钟教授撇了撇嘴,问苏霨:“你父亲什么时候过来?有几个

字等着要写,非他不能。”

“他临时有一场监考,刚才要我转告您,我妹妹已经去仓库拿圣诞树了,您就不用去了。写字的话,不嫌弃我也可以对

付两下的。”

龙骥皱眉:“你确定你妹妹能拿得动……”

这句话并没有说完,大家就都听见了门外走廊里的喧嚣声。大门砰一声被撞开,枞树的枝叶探进门来。小倾窜了过去帮

他们拉着门,至少半打人高马大的男生喊着号子把一棵巨大的圣诞树拖了进来,树枝一直顶到天花板。另外半打男生抱

着大小不一的箱子一拥而入,箱子里是应该挂在树上的各种装饰。最后进来的是一个黑色长直发一直垂到腰际的女孩子

,微笑着和每一个男生拥抱道谢,于是男孩子们又像来的时候一样呼一声全体离开。清一色穿着轻便的男生,头上都扣

着印有T大Logo的棒球帽。小倾探头出去,刚好看到他们整好队,排成两列重新开始慢跑。队尾的那个人好像察觉了他跟

出来,回身掀了掀帽檐,果然是斯诚。

然后跑在队伍最前方、身材最高的那位学长挥挥拳头,大喊了一声:“棒球队,必胜。”

“真有骑士精神……”

他咕哝着回到屋子里,继续灌气球大业。新来的女孩子看起来比兄长还要乖巧有礼,笑眯眯地向两位教授问候,然后拿

了梯子开始和他们一起装饰圣诞树。这是个很考验体力与品味的活儿,好在正在干活的三位似乎都不差。小倾每次扭头

过去,进度都非常明显。他其实很担心老妈那长裙高跟鞋的打扮会不会容易从梯子上失足,连着回了几次头,终于被学

长敲了脑袋。

“再看的话,龙教授要勒令你练习用两只手同时打结了。”

“呃,可是……”

“放心吧,爬梯子的活儿,几乎都是明珠在做。”

“咦?那你就不担心……”

“不,其实我很担心。”虽然那个微笑看起来一点也不担心,“而且担心的事不止一点半点。比如刚才究竟是哪一个臭

小子居心叵测,我现在就担心得不得了。”

小倾一时语塞,猜不明白长男的心理,只好闷头干活。多一个超级擅长打结的人帮手,进度果然大大加快。经过与牛顿

三定律的短暂搏斗,两个被抓差的小孩成功的搭起了气球花门,形状优美,配色雅致。圣诞树的装饰也大功告成。校工

阿姨们已经摆好桌子,准备好了简单的食物和饮料,剩下的食物会由小食堂按时送来。明珠到窗下拉桌子磨墨准备给哥

哥打下手,自己也试写了几个字。钟教授一边感叹“同样都是女儿……”一边转头看了看身边的儿子。龙骥耸耸肩,替

她说出了下半句话。

“同样都是儿子?你家这个已经不错了,再不知足的话,会容易老的。”

“哦?其实我比较喜欢你家那个,儿子太乖了总是无趣得很……”

小倾在这两位开始聊天的时候就想溜走,被老妈一把拉住,动弹不得。只好硬着头皮听她把话说完:“幸好最近终于开

始给我出妖蛾子了,真让人欣慰。那么,这就是我家的笨儿子。你要嫌弃的话也没办法,不过我就这样拜托了哦。”

龙骥的笑容很可疑,看看那个母亲,又看看这个儿子,微笑着不说话。小倾觉得他九成又会让自己再叫一声老爸来听听

,当着还没撤走的校工阿姨们实在说不出口,而且这八卦铁定会被欧巴桑们传错方向。他苦笑着咳嗽一声,决定先满足

自己的好奇心,小声问:“那个,老妈,你是什么时候知道的?”

钟教授完美无缺的微笑一直就完美无缺地没有变化过,“哦,从某个臭小子乱翻我的书房,外行人自以为是地下判断开

始啊……作为低估你母亲智慧的惩罚,今天晚上来客串调酒师,不准缺勤。”

“你怎么知道……”

“哦,你从小到大打的每一份工我都知道。而且不光你哦,苏霨也要来。所以放心吧,出不了洋相。”

她把儿子推向龙骥,自己走开去看那两兄妹写的字。龙骥指指嘴角,“龙非揍的?”

“呃,嗯,闹着玩。”

“不用我提醒你吧,龙非是男生。”

这句话没头没脑,听在小倾耳朵里却有了些不祥的预兆。警惕的抬起眼睛,表情已经是应战的架势。龙骥观察着他的神

色,微微一笑。

“男生要对说过的话负责,所以之前跟我定下的赌约,不管怎么样都不可以取消。”

“……我知道。”

“而且男生会瞧不起打架打输的家伙。不要让着他。闹着玩的时候不要伤到手……”端详着他嘴角的伤,“伤口处理得

不错。有朝一日到我手下来实习吧。”

小倾腹诽了一下您揍他的时候也没见得爱惜手,转动眼珠微笑着不说话。龙骥勾勾嘴角,显然知道他在想什么,“我从

来不跟龙非动手,揍他的人是他老妈。”

他满意地看着眼前的晚辈迅速浮上错愕的神色,低头看看表,从裤兜里掏出一串钥匙。“还有几个钟头可以给你看书。

图书馆大概没位子了,去我办公室吧——这学期到现在还都是A,继续加油。”

教授们的年终酒会其实很简单,预算只够买小吃、果汁和苏打水,酒一律自带,多少好坏都随意。小倾小时候曾经跟着

母亲来过一次,印象最深刻的就是不小心把香槟当成了果汁,醉得连脚心都红了,差点送医院。他看书看得忘了时间,

来的时候已经有点晚。教授们带来的酒已经清点好放在长桌上,杯子也码好了。小倾一边匆匆系围裙一边向苏霨点头道

谢,打量一下会场,角落里多了一架钢琴,放食物的长桌上总算也有了几瓶花。颜色非常深的玫瑰,刚刚开了一点点,

虽然只是用大号烧瓶随便插着,感觉却很酷。问起苏霨,回答是“啊,那是近物实验的附带品吧,在液氮里浸过的”。

难得的是若无其事,同时微笑着向经过的来宾们提供饮料,七个人前后要了九种不同的东西,分毫不差。瞬间记忆力小

倾不是没有,原本担心会冲淡长程记忆,等到考试的时候满脑子全是某教授某酒一杯,这时候也只得打起精神把内存塞

满,一样地手挥五弦目送飞鸿。好不容易对付完刚开场的这一轮,被拍了无数次肩膀揉了无数次头发捏了无数次脸颊,

陪了无数个笑叫了无数次阿姨叔叔,小倾觉得自己的表情肌很有要罢工的嫌疑,赶紧伸手揉了揉。苏霨看了看他,弯腰

从吧台下方拿出一只盘子,还有一只小型保温壶,倒出来是香浓的咖啡。

“钟教授说你大概会忘了吃饭。”

小倾发呆三秒钟才接过餐盘,叹口气,先咕嘟咕嘟灌下一杯咖啡。

“谢谢学长。”

“咦?是你妈妈帮你留的,不要谢我。”

“……学长,不要高估我老妈,我不是没有喝过她煮的咖啡,而且她从来不记得切蛋糕的时候要擦刀子。”

苏霨笑出声来,替自己也倒了一杯咖啡。“不要这么明察秋毫么。她动口,我动手而已。而且的确是钟教授亲自装盘的

,所以你还是要谢谢她。”

小倾心想我才不明察秋毫,端着餐盘转过身子,背对着会场狼吞虎咽。一盘点心很快就要吃完,正在努力用咖啡送下一

块蛋糕的时候,听见身后有人敲了敲桌子,冷冰冰地说:“又见面了,慕容保罗。”

……这谁啊!

小倾堵在嗓子眼的咖啡和蛋糕几乎一起喷了出来,好在反应奇快,立刻弯腰面对地面,没有弄脏别的东西。只是呛得涕

泪横流,狼狈不堪。过了好一会儿才缓过来,转身面对害自己出洋相的罪魁祸首。钟胤嘴角微微翘起算是一个打招呼的

笑容,下一句话是:“又是你呀,公车色狼。”

他差点又呛到,一边咳嗽一边露出苦笑。苏霨伸手拍拍他的背,气定神闲地打还招呼:“师兄。”

钟胤哼了一声,上下打量两位临时酒保,眼神里一点温度也没有,只差在额头上从左到右写上“我很不爽”四个大字。

小倾不是没见过医生臭着脸的样子,而且一直觉得他就算板着脸也很帅,但这位原本平常只是没表情而已,脸色这么难

看却还是第一次见到。苏霨似乎也有同感,笑吟吟地扬起眉毛等他先开口。钟胤不耐烦地用手指敲着桌子,过了好一阵

子才说:“站出来。玛丽听说今天你要当酒保,要我拍照片回去。”

这大概是整个会场里最年轻的一个角落,在一屋子事业有成的中老年人中间,年轻漂亮的小男生尤其醒目。钟胤也知道

这一点,拿手机胡乱拍了几张照片就赶紧扬长而去。小倾看看那位学长,再看看这位学长,总觉得有什么隐情,很知机

地什么都没有问,专心干活。会场用的杯子是从食堂商借的,数目有限,所以过一段时间就得出去回收一下,拿回来在

水池里洗干净。这种事照例是医学院的小孩干起来最令人放心,杯子明净无瑕,盘子光可鉴人。有的杯子上原本有些水

滴的痕迹,小倾的完美主义发作,一一拿白醋擦干净了。工作得太投入,就连人家叫他的名字,都多花了几秒钟才反应

过来——不能怪叶小倾同学迟钝,因为叫他这个人实在只有一点点面熟而已,他犹豫了好一会儿,才确定这个人真的是

在叫自己。

“叶小倾同学,真的是你。在T大过得怎么样?你的话,一定还是全优的好学生吧。”

小倾有点尴尬,先随手送上一杯水,才从记忆里找出“好学生叶小倾”的招牌微笑,微微欠身,回答:“理事长,没想

到您会来这里。”

眼前穿着高级定制成衣,风度翩翩的男子,在树德的高中时代,每个学期的开学和散学典礼会出来训话。通常那也是叶

小倾同学上台去领取各种奖学金和其他奖品的时候,往往正是从这一位手里接过。除此之外的时间,这位理事长居住在

另一个城市,从未在学校出现过。树德学生更熟悉的,还是那个有点秃头的中年校长。小倾谨慎地看着眼前的男人,不

确定对方是不是因为自己所想到的那个原因来到这里。对方要了一杯加冰的琴苏打,看出了学生的好奇,转身胡乱指了

指,解释:“高中学弟邀我来的,正好跟几位院长商量一下老师们的进修问题。”

这原本真是一个了不起的理由,只不过他刚才指的那个人,不管小倾怎么看,好像都是龙骥。

“……呃,理事长,您的学弟,不会刚好是正在那边弹钢琴的那一位吧?”

“咦?哦,莫非你正好上的是医学院?”

小倾心想我大概知道你为什么回来了,嘴角不小心扬了起来。那一位看了看他的表情,也微笑了一下,说:“原本也被

拜托了一点小事,结果回来一看,已经解决了。”接过小倾递去的杯子,施施然转身离开。

年长者这种举重若轻的态度,往往容易令后辈对自身的成长速度感到心焦。不管那一位是不是故意的,小倾现在的确是

对自己的无能为力有些不耐烦。好在他一向很有做小孩的自觉,不该逞强的时候绝不逞强,所以只是纠结了一小下,注

意力就被理事长最后那句话吸引了。

“……已经解决了?”

……到底是A、已经解决了,龙小非可以回学校上课;还是B、已经解决了,龙小非不用回学校上课;抑或是C、已经解决

了,龙小非换到另一个学校上课?

结果他一整晚都在思考这个三选一的或然率,心不在焉,偶尔趁空偷看两眼复习资料,也差不多没能看进去。一边鄙视

自己的意志力一边继续纠结,继续把所有刀叉上的水痕擦了一遍——后来餐具被还回食堂的时候,师傅们大为惊讶,当

即答应今后十年的商借事宜,以致在第二年后悔不堪,这是后话。

酒会并没有持续到深夜,不少教授中途就离开去完成最后一轮的晚间答疑,那之后不久也就结束了。两名服务生重获自

由,收拾了一下没用完的酒,请带来的各位各自认领带走,然后就脱下制服离开。小倾打了电话给龙非,发现他还在As

Your Wish补习,决定过去接他。和学长分手的时候对方犹豫了一下,说:“一起去吧。”

和前几天一样,咖啡店小小的店堂里坐满了准备通宵K书的学生。小镜在他们进来的时候喜笑颜开地站起来招手,然后干

脆利落地收拾好包包,穿上大衣冲过来。

“换手换手。”

苏霨接过她塞过来的制服,打量了一下,没有说话。店里忽然爆发出小型的欢呼,多数是由女生发出的,然后演变为鼓

掌。小镜神气活现地像谢幕女主角那样向四面八方行了一个屈膝礼,大笑着拍了拍朋友的肩膀,冲了出去。店门被砰一

声推开,再砰一声撞回来,门口的风铃叮叮当当响了老半天。一直到所有的声响都平息之后,小倾才听到身旁的学长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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