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这就好像是赤手空拳地按住正在因为饥饿而挣扎的野兽一样。一旦气力用尽的话……"
路西法多的手迅速地捂住了白氏族的嘴巴,封住了他进一步的语言。
虽然迟了一些,但他总算是注意到这不是应该在有护士们在场的场合说出口的内容。
"只要回房间就还有一个PC环,总能解决的。不管什么时候都会 有办法的,所以你就放心吧。"
他如此微笑着诉说的面孔让卡加产生了强烈的错觉。
『没事的。你不用担心,所以请不要露出这种表情来。』
如此笑着说话的那个人也是一头黑发,身材高挑,总是用低沉的 声音温和地安慰、鼓励着他人。
但是,到底有多少人注意到了呢。虽然总是一副若无其事的表情,但是他其实一直都在勉强自己。
因为一直在努力,而且绝对不让他人看到他偶尔的苦恼模样,所以很多人都自然而然地认为,他所完成的一切对于他来
说都是非常轻松的事情。
"你……摘下护目镜的话……好相似。"
"和谁?哇,你为什么在这里哭出来?"
"硬着头皮强撑……还要笑出来的表情一模一样……不管什么时候……都总是说没关系……"
从橙色的眼睛中落下了大颗的泪水,面对一面呜咽一面断断续续诉说的卡加,路西法多不免慌张了起来。
"等、等一下。因为我和什么人相似,为什么就要哭出来?难不成我说了什么糟糕的事情吗?" .
"说什么没关系……明明一点都不是没关系……结果还……笑着……"
"你要是说我的话真的是没事啦。从经验上来看,我知道这种程度的东西总能对付过去的……啊,真是的。拜托你不要哭
啦。"
因为在意护士们的目光而发愁困惑的男子,将拥有少年外表的医生抱在胸前,抚摸着他的脑袋。
不管是什么样的力量——而且就算是自己并不希望得到的力量,只要是拥有力量的话,就不能不背负比没有力量的人更
加沉重的负荷。有的时候,正是因为没有力量才能逃脱重负,这应该也算是一种幸运。
拥有力量的人的不幸,受到期待的人的苦恼,自己明明应该已经在身边看到过了很多的例子。可是不知道什么时候起,
自己也变成了那种只会自卑的可怜人类。
"我……对马里里亚多……太可耻了。"
"啊,原来如此。我也是黑色的长发呢。而且也有血缘上的关系。虽然我自己完全没有那个意识,但也许某些地方还是很
相似吧。"
得知自己的影子是被和什么人重叠到了一起后,路西法多如此说道。因为02和王子之间的血缘关系已经算得上半公开的
秘密,所以身为他的儿子,就算提到血缘关系应该也不会招来怀疑吧?
虽然他没有直接接触过MM——男性形的马里里亚多,但还是很容易就能想象到过世的拉斐王子会在和他有过交流的人们
心中留下多么强烈的印象和相应的影响。
有FM,也就是女性马里里亚多这个母亲,而且在十五岁之前都是由她所抚养的自己,会被评价为和马里里亚多王子相似
也并非是不可思议的事情。虽然他真的没有那个意识,但是包含黑色长发等因素在内,他们也许是真的有相似的地方吧?
就在这时,去药房领取药品和点滴的护士回来了。
"可以给我精神安定剂吗?"
"是。啊……对不起。"
护士因为对那双拥有好像会将人吸入的深邃色彩的双眸看得入迷,双手自然而然地失去了控制。直到小型的纸袋从手中
滑落后,她才恢复了清醒。
美貌的大尉迅速地在空中接住了没什么份量的袋子。
"说到情绪不安定的话我们也是彼此彼此。好了,也给你一袋。"
"……两片就足够了。听到没有?"
"是是是。"
将袋子整个塞给医生的男人,把一开始就没打算吃的药物塞进了军服的口袋。
在卡加揉着眼睛的时候,结束了讨论的萨兰丁出现在了病房中。
"奇怪?为什么医生会在内科?"
"刚才我在和需要进行手术的内科住院患者的主治医生讨论治疗计划——你怎么了?卡加。奥斯卡休塔大尉对你做了什么
吗?"
萨兰丁向看到他进入其他科室而吃惊的男人说明之后,询问流泪痕迹鲜明的内科主任。
"没什么……只是想起了去世的朋友,所以情绪不安定而已。很抱歉让大尉也吃惊了。"
"为什么你会认为是我对本做了什么?医生。"
"因为你已经有过前科啊。在这个基地能让卡加哭出来的,就只有你和洋葱而已。"
面对疑问自觉冤枉而提出抗议的大尉,因为医生斩钉截铁的反驳而颇为烦恼。
"我和洋葱一样吗?"
"对了,你的衬衫右襟沾到了血,是哪里受伤了吗?"
"啊?哦,这个已经没关系了——那么,本,红的事情就拜托你了。"
移动到诊疗台开始就诊的内科医生,对于本这个绰号提出了已经成为例行公事的抗议后,点了点头。
"等你平静下来后就来代他办理住院手续。"
"是,长官。"
只是接近于披着大衣的路西法多,很有军人味道地回答了一声内科主任,就离开了诊疗室。
萨兰丁将视线转到了横躺在诊疗台的水丽人身上,迟疑了一刻后追在大尉的后面,冲着那个长发的背影叫道:
"大尉,到底发生了什么?"
"没有什么可以在这种场合说的事情。"
只是回了一下头的男人,没有停下脚步,仅仅极其冷淡地说了这么一句。
这个口气让萨兰丁感到了不对劲。虽然路西法多向来不在意身为军医的萨兰丁和卡加的军衔,言行大都只能用无礼来形
容,但是平时的话他不会采取这种让人无法接近的冰冷态度。
这种紧绷的空气也好,衣襟上的血迹也好,一切都证明在他外出的时候遭遇了相当严重的事态。
如果就这样不询问原因就分开的话,自己工作的时候也会一直记挂着这个,说不定会诱发事故。
要怎么才能让不打算开口的对象说话呢?在他如此思考的期间已经到达了电梯间。
虽然还属于人员移动很多的时间带,但是看到萨兰丁的身影,所有人都慌忙地躲到了一边。然后,目睹到大尉侧脸的人
大都因为震惊而失去了声音,只能带着陶然的表情在那里凝视。
外科医生由于周围的异变,终于注意到了一个重大事实。路西法多平时极力隐藏的素颜现在正处于曝光状态。
他压低了声音询问:
"护目镜和帽子哪里去了?"
"在外出地点弄丢了。"
因为过于随便的回答,萨兰丁眼中冒出了怒火。但是还没等他说什么,男人的食指已经若无其事地压在了外科医生的嘴
唇上。
强迫对方沉默的手从医生的嘴唇移动到了自己的大衣内侧,然后他从军服的左侧口袋中拿出了携带终端。
呆在两侧的医院相关人士,因为被并排站立的两个人的身体所阻挡,所以看不到路西法多的胸口。
瞬间就领悟到了携带终端的显示画面中央所扩展开的蜘蛛巢一样的龟裂意味着什么,蓬莱人的脸上失去了血色。
黑发的大尉一言未发,维持着若无其事的无表情状态把携带终端放了回去。
下降的电梯响起了宣告到达的铃声,在耳边还残留着金属声音余韵的期间,奶油色的电梯门已经打开。
为了防止预定在这一层下电梯的人因为看到自己的脸孔而失神,乃至于错过楼层,所以路西法多张开一只手遮挡住了低
垂的面孔。
在地球系人类占据了百分之九十八的基地中,身为异种族的蓬莱人的青绿色头发不管在什么时候都非常引人注目。包含
不打算下电梯的人类在内,众人的视线都集中在了那个充满幻想感色彩的头发上。
萨兰丁计算好所有人的目光投注在自己身上的瞬间,露出了一个没有针对任何人的微笑。
地球人从本能上就畏惧蓬莱人。萨兰丁那个有意识地全面散发出蓬莱人特有氛围的凄艳微笑,让地球系乘客们的心脏都
不由自主被恐惧所捏住。
哇,不约而同地爆发出悲鸣的乘客们争先恐后地冲出了电梯。这样一来,也在同样等待下降电梯的人们也不由自主手麻
腿软地倒退了几步,说什么也不敢和医生同乘一架电梯。
"好了,大尉。"外科医生轻轻推了一下路西法多的脊背表示催促。
进入无人的电梯中,为了防止正在等电梯的什么人改变心意,他迅速按下了电梯的关闭按钮。
"医生你也一起下去没关系吗?"
听到那个男人一面看着关闭的电梯门一面发出的搞不清状况的询问,萨兰丁火大地粗鲁地抓住路西法多的手臂质问。
"是被谁打中的?难道是遭到了都市警察的埋伏?"
"狙击我的是名为'伊维尔'(注:英文EVIL)的组织。如果我说是在特别任务中出动了改造过的战斗服的家伙,你就能明白
了吧?狙击手们我当场就收拾掉了。但是在那之后,对他们发出指示的女佣兵也来了,所以事情变得比较麻烦。"
"发出指示的女佣兵?事情变得麻烦?——后来怎么样,大尉?你是不是还是什么地方受伤了?你看着我好好回……唔!"
因为男人始终不肯和自己的目光相接触,感觉到不安的萨兰丁逼问的口气更加严厉了起来。就在这时,几乎是半被撞开
的,他被路西法多按在了电梯壁上。
路西法多用一只手捂住了医生的嘴巴,另一只手抓住医生的右手腕把他的身体固定在电梯壁上。让身体紧贴在一起抑制
了医生的抵抗后,他低声地咆哮着说道:
"你不要用这种吵架的口气和我说话。因为对象是你,所以我格外会受到刺激。"
在那双逼近到萨兰丁眼前的黑眸中,围绕着黑色瞳孔和虹彩的黄金光环,正在扩展幅度侵蚀着虹彩中的黑色。随着那双
逐渐带上金属光辉的异形眼睛的变化,从穿着大衣的修长身体上飘荡出的氛围也变得异常的凶猛。
明明是已经见过不止一次的素颜,感觉上却像在面对完全陌生的男子,果然还是因为氛围的不同吗?
平时存在于他的举止以及表情中的泰然自若、游刃有余、以及和小孩子的可爱存在着某种共通点的惹人亲近,现在都已
经消失得无影无踪。
那是一张精悍、危险,而且充满性感味道的男性面孔。
被这样的男人做出了这样的事情,萨兰丁不由自主感到了心跳加速。
"光是在没有Pc环的情况下抑制住不完全燃烧的念动力,对于现在的我来说就已经是极限了。如果每次见到人都要说明发
生了什么,再激发起战斗时的记忆,真的会很危险的说。"
自己将自己逼人绝境,渴求着敌人出现的那种奇妙的扭曲感,让路西法多陷入了充满紧迫感的危险氛围之中。
他的状态类似于什么呢?萨兰丁体内流淌的蓬莱人的血液让他本能性地能够了解。然后,在血液的命令下,他服从了作为
天性的诱惑者的蓬莱人的冲动。
瞳孑L纵长的炎色眼睛露出了笑意,用目光诱惑着对方。你所疯狂追求的东西,现在就在你的怀抱之中。萨兰丁用视线无
声地阐述着这一点。
他抬起自由的左手,温柔地抚摸着路西法多的面颊。为了不让他因为干涩的皮肤互相接触的鲜明感觉而畏缩吃惊,拥有
魔术师绰号的外科医生手指的动作异常纤细。
当用拇指摸索到眼睛下方的轮廓后,因为那里所受到的伤害和冲击的记忆复苏,男人紧紧皱起了眉头。
在近距离看到自己苦闷的表情后,医生反而加深了笑容。通过遮挡着萨兰丁嘴唇的手掌感知到了这一点后,路西法多有
些烦躁地撤开了自己的手掌。
获得了自由的萨兰丁张开嘴唇,无声地呼唤着他的名字。
面对越发加深了苦闷色彩的对方,他展现了惊心动魄的微笑。那是在明知道自身魅力的情况下,用来迷惑对方的蓬莱人
的微笑。
因为犹豫和渴望的心情的自相残杀,路西法多动作僵硬地用右手环绕住了医生的腰部,缓缓地把他穿着白衣的身体拉了
过来。
在两个人的嘴唇重叠到一起的时候,高亢的金属声响起,通知他们已经到达了一层。
从蓬莱人的咒缚中脱身的男人跳了起来,紧握着拳头扔下了一句话。
"太过分了!你也好,尼科拉伦也好……"
没有等到电梯门完全打开,黑衣的身影已经从打开的缝隙中冲到了外面去。
你给我等一下,萨兰丁想道。
虽然他不否认自己的恶劣,但是,在这里作为同样的存在而冒出来的尼科拉伦的名字是怎么回事?
那个性格恶劣的天使末裔的雪白的优美面容从萨兰丁的脑海中掠过。尽管面带温和的笑容,但是在那深处却隐藏着无法
看透的真心的拉斐人,从某种角度上来说采取的是愉快犯罪的态度。
这可是无法置之不理的问题。绝对的,断然的,无法置之不理的问题。
下了电梯后,就因为愤怒而走得飞快的男人的背影已经相当遥远。无视那些探病人士抽搐的面孔,萨兰丁跑着穿过中央
大厅追上了那个男人。
"大尉!请你等一下!大尉!"
路西法多却丝毫没有减慢步伐,也没有做出回答。
如果立刻逼问他和尼科拉伦之间发生了什么的话,一定只会让他的心情更加糟糕,所以萨兰丁决定暂且从其它方向寻找
和解的出口。
"你衣襟上的血迹是谁的啊?我一直很在意。"
"你就不要管我了。"
"不行。因为担心你,我会连手术也做不下去的。"
外科医生斩钉截铁的回答中,存在着明显的如果不得到回答就一步也不会退缩的气魄,因此大尉也只能带着烦躁的目光
自暴自弃地回答。
"是我的。"
"除了胸口以外,还有地方中了子弹吗?"
"没有。"
"那么,这些血是从哪里,怎么跑出来的?"
"你很烦人耶。我已经没事了,你就不要管我啦。"
面对试图摆脱追问的男人,外科医生坚定地回答:
"在医生面前,外行人就不要使用什么没事啦之类的语言。"
"……这么说起来,我说没事的,总会有办法的时候,害得本哭了出来呢……"
猛地想起了白氏的泪水,男人的声音柔和了几分。
"我听说他是因为朋友的事情而哭出来的。"
"那是他死去的朋友的口头禅。"
再次遭受怀疑的目光洗礼的路西法多,对于连这种事情都不得不说明的状况感到了轻微的烦躁,因此口气中也带出了一
些。
"那么,为了避免你也在口口声声逞强说没事的情况下死掉,你就老实告诉我,你到底哪里受伤了,怎么受伤的。"
"怎么说呢,我这个人啊,似乎只要不被打烂脑袋,就不会死的。"
"大尉。我的担心对你来说只是麻烦吗?听到你这么没有诚意的开玩笑式的回答,我非常悲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