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因为我已经毕业了。天王寺学院的宿舍长是没有毕业这种事的,因为能保护这里的传统和名誉的,不只是目前就读的
学生和老师而已,还有像我这样的校友都是幕后智囊团。"
白鸟意味深长地说。
"智囊团?就这样把我逼退也未免太轻率了吧?"
加藤抱着我说。
"不,不是这样的。因为学生的监护人之间盛传,很少招收高中部外来学生的天王寺学院,之所以让加藤同学入学,是因
为收了加藤组捐款的缘故。"
加藤一听,很干脆地肯定了。
"那不是谣传。我老爸确实说过,只要我能顺利毕业,就捐一栋新校舍给学校。"
"喂,加藤!这种事不能说......"
我赶紧制止加藤。
"这是事实啊!现在再装乖宝宝也没用了。如果没有小芹,我立刻就离开这所学校。"
听加藤这么说,我心头一惊。什么意思?正当我嗫嗫嚅嚅,想问又不敢问的时候--。
"站着说也不是办法,去喝杯茶吧?"
加藤对白鸟说。
"如果不麻烦的话,是不是可以到舍监房去?我是瞒着大家来找你们的,不能用招待室。"
"瞒着大家?"
我不由得反问,白鸟点点头。
"身为天王寺学院的前宿舍长,表面上我是不能站在你们这边的。"
"--啊?"
我狐疑地问道。
"这算是一次私人访问。"
白鸟压低了声音说。
"无所谓,我叫老弟泡茶来。"
加藤的话引起我的反弹。
"舍、舍监房又不是你的房间。"
"都什么时候了还摆老师的臭脸?"
加藤理所当然似地吼了我一声。
--你不是人!
这句话我骂不出来,只好憾恨地咬着嘴唇。
"我去泡茶。"
高桥对刚才跟我吵架一事只字不提。
"哪,白鸟先生,有什么事吗?"
加藤一边喝着高桥泡的玫瑰花茶一边说道。
无农药栽培的红茶散发出微微的清香。因为红茶里面放了冰山他们没有用农药栽种出来的花的花瓣。添加的药草则是种
在宿舍餐厅后面的植物。
高桥最近为了增强加藤的健康(让加藤变得更有精神有什么企图?),不但进行芳香疗法,还努力学习包含药草、汉方
等医食同源方面的知识。
--他打算做到什么地步啊?
我很想问他,是不是想将加藤塑造成圣经里面的怪力参孙(士师记13~16章)?可是又怕对加藤派的高桥提出反驳的意
见,根本不敢开口。
"我希望你老实地回答我,你喜欢天王寺学院吗?"
白鸟拿起茶杯问加藤。
"我喜欢这里的料理跟后山。"
加藤很干脆地说,一边嚼着高桥送上来的镰仓名点心。
"那你对学校方面有什么感觉?"
白鸟沉稳的语气中潜藏着刀刃一般的锐利问加藤。
"--"
加藤面无表情地嚼着点心,然后大口大口地喝着茶。
我以为他没听到,没想到这时他开口了。
"我不知道。可是,我觉得学校那边好象没有我立足的地方。"
加藤的真心话刺穿了我的心。
不喜欢念书的加藤待在升学学校天王寺学院当然不会觉得自在。所以加藤才会老是缠着我,要不就是爬到后上去玩。
我一直以为加藤那么自以为是,不会在意自己在团体中特别显眼的事实,也不会放在心上。可是,看来加藤也并不喜欢
让自己太过抢眼。
"你为什么会这样想?"
白鸟问道,加藤不解地歪着头。
"嗯--我不知道怎么说,只是觉得地方不对。我不懂他们那些人为什么总是忍着不去做自己想做的事。"
"--这所学校的人并不像加藤同学一样,有那么想做或愉快的事情。所以,他们才会在这里念书。"
白鸟有点困扰似地说。
"啊?"
加藤不解地低吟道,看着白鸟。
"因为没有喜欢做的事情,所以只能念书。"
我不懂白鸟话中的意思。
"可、可是,应该也有些学生因为对将来有梦想,所以才来念书的。"
我战战兢兢地说道,白鸟有点疑惑地说:
"那当然。可是,他们怎么会知道不懂得现实的高中生梦想,到底能不能真正给自己带来幸福?"
"啊?"
我狐疑地反问道。
"不管是大人还是小孩,都是怀抱着梦想生存的。可是加藤同学却是一个几近悲情的现实主义者,所以只看到、相信眼前
的事情。我不知道是不是可以说他被剥夺了做梦的自愈能力......"
白鸟似乎努力地选择适当的措词。
"--你呢?"
加藤用率直的声音问白鸟。
瞬间,白鸟的表情变得严肃了。有着紧绷似的、经过琢磨的锐利。那对眼睛让我想起与敌人对垒时武士的眼晴。
"--我也不会做梦。不,是不能做梦。"
白鸟的声音充满了悲哀但高洁的味道。
"......所以你才会顶着那张无趣的脸吧?"
加藤率直的说法让我大吃一惊。
"不管管别人的事就没办法打发时间。"
白鸟轻轻地笑了。
"你不喜欢多管闲事?"
加藤很感意外似地问道。
"嗯,不至于说不喜欢。"
白鸟的答复让加藤露出同情的表情。
"嗯,去照顾一些自己并不喜欢的人,会让你觉得快乐吗?"
加藤愕然地说。
"--就是这一点让我觉得你很有两把刷子。"
白鸟叹气似地说。
"啊?"
嚼着点心的加藤不解地歪着头。
"明知道对方是没用的人,但是只要自己喜欢就不在乎。这种强韧的精神力正是你过人之处。"
白鸟叹气似地说道。这时--。
"我不这么认为!"
高桥悲壮地人叫。
平常一副温驯模样的老弟是绝对不会说出这种话的,因此我们都惊讶地看着高桥。
"我......我认为加藤少爷喜欢的人,一定要跟加藤少爷一样了不起才行!"
高桥彷佛要将隐藏在心中许久的秘密,一吐为快似地说道。
--反正我只是没用的小杂种!
在洗澡时饱受高桥小姑式虐待的我紧咬住嘴唇,低下了头。
"--不要妒忌,老弟。"
加藤用严厉的声音说道。
"不是的!我是为了加藤少爷的幸福着想!"
高桥求助似地对加藤说道。
"不要说是为了我。我的幸福由我自己决定!"
加藤用冷静的声音说完,高桥的眼中立即涌上了泪光。
"加藤少爷......!"
高桥也不理会我跟白鸟在场,满脸泪水地紧逼着加藤不放。
"老弟是童贞,所以还搞不懂。"
加藤很困惑似地说。
"懂!因为我......我从十一岁开始就一心崇拜着加藤少爷!"
高桥激动地摇着头。
"不管你怎么说,我就只对小芹有感觉。......你死心吧!"
加藤劝导似地对高桥说。
"加藤少爷被芹泽老师欺骗了!"
高桥疯狂大叫,此时加藤的眼中窜过险峻的色彩。
糟糕,他玩真的,得赶快阻止他。我还来不及反应--。
"--你有完没完!"
加藤一巴掌打上高桥的脸颊。
瘦小的高桥整个被打飞起来,撞到墙上去。
"加......加藤少爷......!"
高桥捂着脸,像只突然激怒饲主的小狗一样,全身微微地打颤。
"你、你干什么!"
我出于老师的正义感庇护着高桥。
"--小芹住嘴。"
加藤低声吼着,一股强大的迫力迎面罩了上来。
"加藤少爷......打算就这样跟芹泽老师一起毁灭吗?"
高桥用无畏的视线看着加藤。
"--我的事情由我自己决定。"
加藤笔直地看着高桥的眼睛说。
被加藤没有转寰余地的态度一逼,高桥的眼中窜过一道火焰般的激情。
一直都像忠狗一样温驯而专情的高桥,心中燃着恐怕连他本人都没发现到的激烈感情。
"我绝对反对!"
高桥使尽最后一丝力气似地大吼,然后踉踉跄跄地离开了舍监房。
"......真是的,拿他没办法。"
加藤轻轻地咋咋舌之后,叼起一根烟。
"感情炙热的人总是会喜欢加藤同学啊!"
白鸟说着,从自己的口袋里拿出打火机,用熟稔的动作为加藤点了火。
连看起来品行端正的优等生白鸟也会抽烟。看到这一幕,我顿时觉得,浑身散发出彷佛对世事知之甚详的白鸟,内心也
充满了纠葛。
"嗯,他很认真,是个好人,但毕竟是个童贞。换成别人,早就找个脱衣舞娘去亲身体会了。"
叼着烟的加藤一边吐着烟一边倨傲地说。
"喂,一个高中生说什么脱衣舞娘的。"
我用教师的口吻说道,加藤瞄了我一眼。
"我没有去过。要女人,到处都吃得到。"
在涉谷鬼混的时代素有百人斩称号的加藤理所当然似地说。
他那充满自信似的态度激起了我的自尊。
"真、真是抱歉了,我一点异性缘都没有!"
我用卑屈的语气说道。
"不要以为吃定了以前有百人斩之称的我就可以胡言乱语!"
加藤用力地拧着我的脸颊。
"好痛......!"
"--即便老弟舍命相劝,你也不会改变心意了?"
白鸟完全无视于我的悲惨遭遇说道,加藤不悦地皱起眉头。
"说什么改变心意,我只对小芹有感觉是‘事实'啊!"
"如果只是要肉体,到处都有,不是吗?"
白鸟的话让我差一点停止了呼吸。
因为那正是我心中一直担心的事情。加藤喜欢的是我的声音、肌肤和味道,也就是说他看上的是我的身体;所以,只要
他遇见更喜欢的人,大概就会掉头走人吧?
"唔,话是这么说没错,可是......"
加藤很焦躁似地搓着头发。
"怎么口齿不清了?这不像你啊!"
白鸟揶揄地说道,加藤便粗暴地将烟捻熄在烟灰缸里。
"我还是选择小芹。应该说,如果不是小芹,我就不想做。"
加藤似乎对自己这样的心态感到不耐。
--我可以吗?
加藤的话使得我的一颗心怦怦直跳。
我不敢保证将来不会有比我漂亮,身体速配度比我更好的对象出现在加藤面前,但是在这之前,我是最好的选择吗?
我是大他十岁的男老师,一点也不漂亮,不但不会说话,又不会摆动腰部,连加藤最喜欢的骑乘位也做不来。可是,你
还是选择我吗?这么说来......这么说来......就算只是现在,就算只是肉体之欲,我可以为此事感到欣慰吗?
我怀着太过欣喜而发呆的心情抬眼看着加藤,此时加藤发现我的注视,目光和我对个正着。
"啐!小芹老是动不动就露出那种表情,真是讨厌!"
加藤焦躁地说。
他散发出来的气息让我大吃一惊,手突然就被他抓住了。
"--啊?"
我感到手足无措,突然手掌心握了一个硬挺的东西。
"光看到小芹上扬的眼睛就变成这样了。"
加藤露出一副对自己的没用感到无趣的表情,再加上手心感受到的触感,害我全身羞得发热。
"你、你干什么!"
我尖着声音怒吼。
"啊,气死人了!不来一次骑乘位怎么能罢休!?"
加藤抱住我的身体,像小狗对饲主撒娇似地拿脸来摩搓着我的脸。
"我说住手啦!"
因为白鸟在场,我拼命地抗拒野兽加藤的行为。
"不--行!"
加藤却像恶意欺负人的小孩一样说着压制住我的手脚,正待要咬上我的耳朵。
"--那么,加藤同学打算怎么办?"
白鸟不理会我跟加藤之间的纠缠,用严峻的声音问道。
"啊?"
加藤抱着我看着白鸟。
"我知道你不想和芹泽老师分手。可是,你们在这种情况下就没办法留在天王寺学院了。"
白鸟冷静地说道,被加藤搂在怀里的我不禁大吃一惊。
"大概吧?"
加藤很干脆地说道。
"如果天王寺学院不是住校制的话,或许还有办法可想;可是,舍监和学生在宿舍里同居,是没办法让监护人及学生接受
的。"
白鸟用政治家一般的口吻说道。
"我不在乎他们接不接受。"
加藤从背后抱住我说。
"喂,加藤!"
我回头看他,他用力抓住我的鼻子,示意我住口。
"我个人倒是希望你能留在这所学校里。"
白鸟无视于我的存在对加藤说。
"啊?"
加藤不明就里地停了一声。
"你或许是这所学校里的异类分子,可是,这就是我希望你留下来的原因。"
"什么意思?"
加藤放开我,正面看着白鸟。
"你的存在就是一种现实。是没办法用道理去切割的这个世界的象征。"
白鸟用充满确信的语气说。
"象征?"
野兽加藤不懂艰涩的措词和概念,他皱起了眉头。
"你的小老弟高桥之所以说你是‘百年难得一见的神授存在',一心仰慕你应该也是因为这个缘故。你以原有的面貌让我
们看清了,高洁的灵魂没办法在这个世界上生存的,充满矛盾的现实。"
"我没有这种意思。"
加藤不悦地说。
"所以你才是神圣不可侵的。神圣之人绝对不会认为自己是神圣的。你不是说过,你不懂我们为什么能念自己明明不喜欢
的书?"
"嗯。"
"因为我们都很懦弱。我们无法看透生死,所以想要眼前存在的明确事物,而且丝毫不肯放弃这种念头。所以,我们会烦
恼,心中会有纠葛。可是,加藤你对生存一事完全没有迷惑或纠葛。我相信你抱着随时都可以一死了之的觉悟吧?"
白鸟的话让我为之一惊。
不管是赌博或打架,即便是做爱,加藤都是用全身全心灵去面对的,可以说激情得迸射出生命的火花。我一直以为那是
因为加藤像头野兽,什么都不会想所致。
"我小时候也常有想哭的冲动。可是,利用哭泣的时间去奋战,是我们这种人应有的常识。"
加藤如是说过。
加藤是关东地区经济流氓加藤组的儿子,因此常被卷入黑社会问的斗争,而且他在七岁的时候就失去母亲,十岁的时候
失去爱犬小惠理。
他一定早就经历过在公务员家庭里长大,一向无忧无虑地生活的我所无法想象的悲壮战场。
"--就死的觉悟......啊?"
加藤带着难得一见的奇怪表情喃喃说道。
"不是吗?"
加藤交抱双臂思索着白鸟的话。
"我没有想过,但是我从小就知道,强忍着不去做自己想做的事情又怎么样?现在与人空手搏斗,我有自信可以赢过大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