流氓和他的警察先生——诸葛喧之
诸葛喧之  发于:2011年12月15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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或许人在最无助的时候,想的都是同一个地方。

安民突然有些想家。

老住宅区的石青色墙面上流泻着大片大片藤叶,因为入秋转凉的原因,不少已经枯黄了,却仍然固执地扭错在枝头,任

凭秋日的阳光蠕动过这些蝴蝶残翼般的薄脆肢体。

家家户户是炒菜的咝咝声响,排气扇运转着。

安民回到父母家里的时候,妈妈正在厨房里忙活,爸爸坐在沙发上看报纸,老花镜架在鼻梁,看到儿子开门进来了,瞪

抬起眼睛,愣了几秒钟:“民民?怎么闷声不响就回来了?”

安民长大之后就很少听到有人这样称呼自己,小时候挺郁闷的,语文课本上面的名字一百年不变全部是“丁丁”“冬冬

”“明明”“小花”,当然,“明明”偶尔也会变成“小明”,自己对着小学课本看丁丁明明主演了六年低等教育,自

然也因为谐音问题被同学嘲笑了好半天。

可是当长大之后,当初的那群小甜童音都成了青少年的公鸭嗓,公鸭嗓们也不高兴再开这种蠢玩笑,他们更热衷于讨论

哪个女生的胸/部曲/线比较迷人,哪个哺乳期刚过的女教师有些胸/下坠。

于是“明明”“民民”的记忆也就淡了。

那种感觉……怎么说呢?就好像少了一个并不怎么喜欢的朋友,心里偶尔会泛起些小右/派们惯有的狗血小忧伤,可是并

不是为了失去的那个朋友,而是为了承载在彼此之间,回不来的那些纯真岁月。

安妈妈没料到儿子会突然回来,什么菜都没准备,这个脸上已经有了皱纹,体型微胖的女人忐忑地搓着围裙,有些不安

地笑着,望着自己英俊的儿子。

安民突然想起来,自己以前回来的时候总是看到大鱼大肉的摆满桌,妈妈不停地给自己夹红烧排骨,只说家里天天吃,

都腻味了,一看到红烧肉就没胃口,叫安民多吃点。

可是现在老木桌上摆的是一盘青菜,一锅粥,还有两块卤豆腐。

老两口依旧没学会好好地照顾自己,有点钱都省着捻着,舍不得花在自己身上。

安民举着筷子,望着妈妈几乎白了一般的头发,觉得心里堵得厉害。

饭桌上,爸爸问他单位里的事,安民只是轻描淡写的略过几句,没有说注射麻醉剂,也没有说停职。老爷子大概知道儿

子的工作具体细情有些不方便说,便就没再问,喝了几口粥,想到了别的话题上。

“民民,过了年很快就是二十八岁生日了吧?”

安民嗯了一声,心里有些不好的预感。果然,接下去老爷子慢慢悠悠地开口了:“我听说你以前那个同桌,就是小时候

常来我们家玩的那个小染啊,她都已经结婚了吧?”

安民又嗯了一声,他已经知道爸爸的意思了。他垂下睫毛,静静地听着。

“民民,你年纪也不小了,对象却还没处一个,你妈上午还唠叨说想抱个胖孙子呢,要不这样,以前那个王教授的女儿

你还记得吗?我上个月同事聚会瞅见她了,挺好一孩子,也没男朋友,要不明天后天你们见个面……”

安民拿着汤勺的手抖了一下,汤泼在了桌上。安妈妈连忙责备老头子:“急什么,民民喜欢什么类型的让他自己说,哪

有你挑的,你娶老婆还是他娶呢?”

说完就转过头来看安民:“民民,你喜欢什么样子的?跟妈说说,妈帮你物色物色。”

安民闭了闭眼睛,实在不知道该说什么,闷了一会儿,说:“……女的。”

老爷子的眼镜差点没掉汤碗里。

安民连忙改口:“不是,我是说,不要太中性化的……”

安妈妈慈爱地笑了笑,摸了摸安民的头发:“还不好意思呢?嗯?再过两年都三十了,现在不找还等到什么时候?”

安民望着她温和的脸庞,很难想象有一天她知道自己和余小豆的事情之后,这张慈祥的脸会变得怎么样。他突然不敢正

视母亲的眼睛。

吃过晚饭,回到自己的房间,拿出手机一看,有三通未接来电,一通是余小豆打来的,一通是李旭打来的,还有一通…

…安民略微有些惊讶,是顾陵打来的。

安民没有任何犹豫,立刻在这三个人中选择了先给顾陵回电话,嘟嘟的等待音后,手机里传来了顾陵惯用的冷淡嗓音:

“你好。”

安民在床沿上坐下,望着窗外:“队长,你找我?”

“……嗯。”

“有事?”

“是的。”顾陵淡淡道,“很重要的事。”

“请说。”

手机那头沉默了一会儿,慢慢道:“你还记不记得那天在旧厂房,除了楚波之外的人的长相?”

安民想了一会儿,回答他:“我没有看到他们的长相,离得太远,后来去二楼的时候,有人从暗处走了过来,我当时以

为是楚波,可是后来想想也许并不止是他,他开着手电……”

顾陵等着他说下去,可是安民突然缄默了。他猛然想了起来,自己原本是有机会看清那个人的脸的……

是李旭,是李旭转过来挡了一下。

“……有人挡住了你的视线对吗?”顾陵轻声问。

“……是的。”安民慢慢回答,“……是李旭。”

两人沉默一会儿,然后顾陵又用很平静很冷淡的声音说:“今天中午的事情,当着这么多人的面,有些话我不方便说,

现在我想单独地告诉你。”

“……你请讲。”

顾陵说:“余小豆那件事情我觉得很蹊跷,关于他和此案有牵连的证据全部都是李旭掌握到的,我现在并不太相信李旭

,我想让你在暗中盯着余小豆,看看他是否真的是幕后黑手。”

安民一怔,捏着手机轻声道:“你的意思是……?”

“我的意思是,你没有被停职。”顾陵依旧很冷淡,“我早就想派个人在不受任何怀疑的情况下跟着余小豆,观察他的

一举一动,这个人既不能被余小豆猜疑,也不能被李旭干扰,所以今天的停职一幕,是我顺水推舟临时想到的。”

“你要让我监视余小豆?”

顾陵沉默一会儿,轻声问:“你不愿意?”

“不,因为我相信他是清白的。”安民不假思索地回答,“只是……你能够相信我吗?”

顾陵的声音这次听起来竟然不是那么的冷,略微带了些人情味,他淡淡道:“我相信你,你和李旭不一样。”

和顾陵结束了通话之后,安民觉得原先堵得慌的心稍稍松了下来,他吐了口气,至少现在,调查余小豆是不是真的和案

件有染的人是自己,这比什么都不知道,蒙在鼓里的滋味儿要好太多了。可是第二通打给李旭的电话,却又让他刚轻松

起来的心,又一下子跌到了谷底。

李旭一开始是劝安民不要因为停职的事情太难过,他会想办法帮助安民的,聊了几句这狐狸就切到了正题上,李旭清了

清喉咙,一本正经地跟安民说:“有的水太脏,恐怕会污了你的衣服,余小豆这个人,你最好和他保持距离。”

安民皱着眉头,李旭在手机那头说:“我这几天调了他的信息察看,发现这人身上存在很多问题。他的母亲是洗碗工,

可是父亲却远居德国做生意,这小子有过打群架诈骗和偷窃的前科,你和这种不干不净的人混在一起,迟早被他拖进浑

水里去。”

安民没说话。

李旭继续道:“安民,你最好弄清楚了,他和你完全是两个世界的人,余小豆之前把过多少女友你知不知道?他的朋友

说了,一星期看他换三个不同的女人去酒吧。就算你在他身边留得长一些,迟早还是要被踹掉了,这流氓就是图个新鲜

刺激,没别的,你还指望跟他过一辈子?”

这句话倒是没理由反驳,安民想起来,林灼阳曾经也告诉过他,余小豆做事全部是心血来潮,三分钟热度,初中的时候

追一个女孩,才刚到手就嫌腻味了,直接甩掉。

李旭说的头头是道:“喜欢男人也只能做个婚外调剂,结婚还是要结的,不然怎么向父母交待?你们现在是难舍难分的

,可是等这阵新鲜劲儿过去了呢?你还会喜欢他吗?他会愿意抛下他家财万贯的老爸跟着你走吗?”

“……李旭。”不知是不是被他的话触到了最不愿正视的痛处,安民突然冷冷地对着手机说,“我们的事,轮不到你管

这么多。”

李旭沉默几秒钟,恻恻笑了起来:“好,既然你不愿意听,我就不多说了,不过我有一句忠告,余小豆如果真的和那起

案子有关,那么你的处境就很微妙了,他也许根本一点儿都不喜欢你,据我所知,他没遇到你之前一直是个直男。他接

近你,很可能是因为他想借你和警局的关系,利用你。”

挂了手机之后,安民没来由地闷火,他觉得李旭真是在无孔不入……顾陵说不相信他……那么,除了旧厂房事件的一个

疑点之外,还有什么事情让顾陵会觉得李旭这个人,不值得相信呢?

正思索着,手机又响了,是一封短信,余小豆这段时间几乎天天给他发,是不断劝他去德国的信息,前几次安民都已工

作为由推延了,然而是这一次,他望着散着光的屏幕想了一会儿,给余小豆发去了两个字:

可以。

不管真相是什么,他都向用正面去迎接,即使事情真如李旭所言,他也情愿亲眼看见。

第三十八章:金屋藏警察

虽然这么说有些丢人,可是安民二十七岁高龄竟然还没有坐过飞机,这的确是个事实。安民家里不是很有钱,卡在温饱

之上小康之下的尴尬境地,小时候同学暑假这个飞海南三亚,那个飞马来西亚,他留守在家,做作业。

“安民,你没事儿吧?”余小豆小心翼翼地问他。安民此刻正靠在椅背上,闭着眼睛作烈士状,那脸上活脱就印了俩字

“晕机”。

余小豆殷勤地把一杯咖啡递过去,安民摇了摇头。余小豆又换了杯果汁,安民皱起眉头,余小豆再换了一杯牛奶,安民

一闻那味儿立刻把头别到一边,脸色都绿了:“别,想吐。”

余小豆挠了挠头,悻悻地放下了那些纸杯。

两人对面坐了一个蓝眼睛老外,这老外不停地用挺猥亵的目光上上下下地打量着晕机晕得有气无力的安民,那目光火辣

辣的别提多不自在了,最后安民实在受不了,干脆把头埋在手臂肘里,窝着趴在了折叠小桌上。

余小豆怕他着凉,问空姐要了毯子,盖在安民肩上,趁着给他盖被子的机会,余小豆吻了一下他的耳背,轻声道:“睡

吧,还早呢。”

到达德国泰格机场的时候正是晚上,天色灰蒙蒙的,下着绵丝小雨,安民下飞机的时候整个人都晕晕乎乎的,余小豆陪

着他去旁边的便利店买了杯热柠檬水,递到安民手里。

“我不喝……”

余小豆拧着眉头:“不喝也拿着,暖暖手。”

安民没办法,只好拿着,余小豆左右望了望,周围尽是些高鼻梁白皮肤的老外,刚才买柠檬汁时余小豆连比带划才让售

货员明白自己的意思,估计现在如果叫辆出租,德意志司机也很难明白这两位炎黄子孙要去什么地方的干活。

余小豆摸出手机来准备打个电话,这时他突然看见远处有一个白金头发的小妞披着黑色坎肩,站在一辆轿车前向他们用

力挥手,余小豆大喜过望,拽着安民就往那女的面前走过去,说道:“玛丽,你怎么在这里?”

玛丽拥抱了一下余小豆,用非常生硬古怪的德意志汉语回答道:“小少爷走了之后,余董责怪我,昨天接到小少爷的电

话,我下午就来机场等人了。少爷要回家吗?还是去余董那里?”

安民听着那女的一口一个少爷的,直皱眉头,这玛丽中文跟谁学的?那人没经过三大改造吧?没接触过和谐社会吧?整

就一封建遗毒啊。

余小豆说:“你先把我朋友送到家里,我自己去找我爸,反正顺路。”

玛丽点了点头,目光越过余小豆的肩膀,落在安民身上:“少爷在电话里说的就是他?安眠?”

“……是安民,大姐。”余小豆很无语的纠正她的发音。

“哦,安—米—恩,见到你非常高兴。”要不说德意志姑娘开放呢,俩手臂一张就来拥抱,弄得安民耳根通红,余小豆

在旁边笑得直打跌。

玛丽长得比照片上还要好看,白金色的头发光滑梳起,在脑袋后面高高挽一个典雅的发髻,鬓边挑了几缕碎发出来,耳

朵上戴着红宝石细坠子。她有一双浅灰色的眼睛,睫毛卷翘,看起来跟安民差不多年纪。

玛丽开车的技术很好,一路稳稳当当地把他们带到一片别墅区,她在车里摁了按键,一栋别墅门前的铁栏直接往两边收

去,他们的车子畅通无阻地驶进了院子里,玛丽停了车,坐在车里等余小豆上楼安顿好安民。

这是间很幽僻的别墅,洋红色的砖面上爬着常青藤,花园里生长着安民叫不出名字来的灌木丛,有些奇异的幽蓝色花朵

开得安静妖娆。

余小豆熟门熟路地拉着安民的手走进了屋子,进门打开了客厅的灯,明亮耀眼的光线从水晶枝丫吊灯上洒下来,地板上

铺着厚厚的白绒地毯,厚得就算把一只锅子往地上扔都不会发出声音来。

安民有些不安起来。

余小豆倒是没察觉,一路带着他走到二楼,对他说:“这里是卧室,浴室在另一头,这间房子除了我爸,我,玛丽之外

别人一般不能进来的,你就在这里洗个澡,然后去卧室休息,我去和玛丽找我爸,很快就回来。”

“……”安民微微皱着眉头,他实际上非常不想一个人留在这人生地不熟的德国鬼子别墅里,可是他也不想让余小豆担

心,于是他略微点了点头。

余小豆低下头飞快地亲了一下安民的嘴唇,打开了卧室的门,里面摆着一张看上去就非常柔软,非常舒适的宽敞双人大

床,床柱四周垂着浅紫光纱帐,厚厚的床垫上摆着很多羽毛靠枕,总之是十分朦胧暧昧的感觉。

余小豆从背后搂住安民的腰,贴着他的后背,轻轻摇晃着,在他耳根处嗤嗤笑着,低声说:“很有情调对不对?到时候

我们就在这张床上……”

“别说了。”安民红着耳根挣开他,因为他感觉到余小豆抵在他身后的东西已经硬了。

余小豆笑得很贼,他再一次吻了一下安民,说道:“那我先走了,玛丽应该等急了,这间屋子你可以随便逛,三百六十

度对你开放。晚安。”

送走了余小豆之后,安民转过身望着豪华的,陌生的客厅,所有一切在水晶吊灯的浮光中显现得都是那样不真实,他站

在厚厚的白绒地毯上,难以捕捉到一丝属于余小豆的气息。

安民突然发现自己还是比较喜欢看余小豆窝在廉租房里,晃着脚丫子边喝八宝粥边看电视剧的样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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