何疑虑。只想起等在家里的金希澈，就更加归心似箭的换衣服离开。

于是别人也都说乐极生悲这句话便被自然忽略。李东海在病理实验室里一边写着冗长的实验报告单一边无限甜蜜的回想

早上李晟敏在自己身边熟睡的样子。如果不是因为论文和实验，真想就那样安静的等他醒来，然后对他温柔的说声早上

好。李东海默默的想，只要可以再确定他的心意，那么从前没有付出的温柔，现在一定要悉数补回来给他。

就这样沉浸在前景看似一片大好的爱情的念想，李东海还在有些忐忑的盘算着实验结束之后应该是先打电话给他还是直

接去公寓找他，关于再见面之后的种种设想，好像是兴奋又好像是紧张的指尖都轻颤起来。于是当李东海开始准备病理

实验的种种设备器材化学试剂的时候，还颇有一点的神思恍惚。

按照惯例本应该还有实验partner来检测他的步骤是否缜密且合乎规定，检查实验器具的状况是否正常。可是今天对于李

东海来说是太过特别的一天，而向来对这样惯常的实验已然轻车熟路的自己和别人，也都显然忽视了这一点。

所以当连接在一起的导管和大试管中相互作用的液体开始冒着颜色异样的泡泡，仪表盘上的数据已经骇人的异常，庞大

的设备器材也开始发出令人担忧的炙烤一般的声音，这时候李东海还站在试验台的后方，动作机械的调配着手里的化学

试剂，而心里还在想着路过那家花店的时候是买百合马蹄莲勿忘我还是似乎会比较俗气的玫瑰花。

于是当巨大的爆炸声响起的时候，李东海完全来不及反应。他只觉得后面一片灼热，刺目的光亮闪过灼痛了他的眼睛，

而后李东海便失去了知觉。

电光火石的一瞬以迅雷不及掩耳的速度席卷而来，他甚至没来得及收回唇边那抹轻浅却脉脉含情的弧度。

040

李晟敏坐在公园的长椅上兀自发呆，看着天空浅浅的蓝色里的云卷云舒，孩子们奔跑在树丛之间笑的天真烂漫，明明初

秋的迹象已然明了，可是这世间的繁华和欢乐，好似从来不曾改变。当然这样的丰饶欢愉和自己大抵并无关联。

所以当手机铃声突兀的响起，李晟敏一瞬间有些恍然，看着手机屏幕上面显示的陌生号码，李晟敏顺手便挂掉了电话，

可是铃声没过多久便又响了起来。如此反复多次，那个陌生的来电仍然不屈不挠的执著着闪烁在手机荧蓝色的屏幕。于

是李晟敏无奈而寂寥的按下接听键，一声不响的听着听筒那边焦急的问询，喂？喂？你是晟敏……李晟敏吗？

李晟敏依旧沉默不语。

喂？你在听吗？我，我是银赫。也许你还记得我……或者记得我的名字……

李晟敏只觉得心头一紧，隐隐有抽痛感压迫着自己每一寸的皮肤和神经。疑惑着把听筒靠近耳边，却听得那声音说道，

如果你是李晟敏没错的话，东海他在实验室里出了事故，现在正在大学病院急诊室抢救……医生说他的状况很危险，送

进医院的时候完全休克……你可不可以过来一下？真不好意思……我暂时联系不到其他人……

那一瞬间李晟敏不知道应该作何感想。银赫后面的话大抵是在说医院联系了他，可是不知道怎么样联络李东海的家人云

云，李晟敏听的并不真切，只感到一阵彻骨的寒意钻入心底，直到全身都战栗起来，意识却好似不甚清明。恍惚着挂断

了电话，李晟敏颇有些步履不稳的站起身来，拦下出租车报了大学病院的地址，便陷进车座里面，脑海里不断反复回荡

的只有李东海，这三个对于自己意义非凡的字，好像这样不停的默念，便可以平息自己暗潮汹涌的惶惑和不可抑制的颤

抖。

这时候的李晟敏只知道自己此刻非常非常想要见到李东海，他忽而非常非常的想念他明澈静好的眼睛。然而他也忽然有

非常非常不好的预感，他不敢去设想，他只愿他一切安好。而至于那双自己深爱的眼睛是会对自己微笑或冷漠，他觉得

同李东海的安危相比起来，自己都可以不在乎。

急救室外李晟敏的目光直直落在那殷红色的“手术中”的灯牌，只听得抱着血浆神色慌张的护士说了句状况危急李晟敏

便胸口一痛，神思涣散。至于满脸焦急的银赫和俊秀对自己说了什么，李晟敏全然没有印象。

不知道什么时候正洙希澈他们也赶到了大学病院，是谁通知了他们李晟敏全然不知晓。只当朴正洙清秀的脸凑近到李晟

敏的面前的时候，他空洞的眼睛似乎才微微聚起了焦点。然而寂静很快又把他包围，那样无声而令人窒息的痛感压迫心

脏，好像巨大漩涡将他吸附。眼前正洙希澈他们嘴唇张合，可是他们在说什么，李晟敏却好像完全听不到声响。

曺圭贤到达急救室门外的时候就看到李晟敏好像一匹小小的动物一般蜷缩着靠在墙角，眼神空洞而颓丧，全然没有生机

和神采。看着他那样令人心生爱怜的样子，曺圭贤情不自禁的慢慢靠近，伸手握住他冰凉的手指，然后柔声道，哥，你

不要这样，东海哥他……一定不会有事的……哥你想哭就哭出来……不要这样忍着……我们看的都觉得辛苦……

李晟敏眼中暗淡的光泽动了动，接着便缓缓的低头靠在曺圭贤的肩膀，闭上了眼睛。太累了……李晟敏想道，想找个肩

膀来倚靠一下，只要一下就好。银赫就在抢救室的门外焦急的踱步，我还有什么立场哭呢。我甚至不能确定李东海现在

是否想让我出现在这里……李晟敏在别人看来一定已经是个小丑一样的存在，又怎么有立场再让别人看到自己那么不堪

的脆弱……

尤其是……这样的脆弱，实在不想要那个叫做银赫的人看到……

甚至连李东海出了这样大的事故，第一个接到通知的，也只有银赫而已……李晟敏，果然还是完败……

而我已经说过，不会再为他流眼泪……

曺圭贤看着李晟敏疲惫的侧脸，眼角红的分明，眼眶却是干涸。那样咬着嘴唇的僵硬表情在曺圭贤看来都是隐忍，他当

然明白他忍得有多么辛苦，只是曺圭贤觉得无力。他的煎熬痛苦都是因李东海而起，可是那个人现在却还躺在急救室里

面，生死未卜。曺圭贤暗自叹息，如果自己能够给他哪怕只有丝毫的抚慰，那么他一定是甘愿甚至欣然。

于是曺圭贤抬起手来轻轻拍抚着他的肩背，动作温柔的让李晟敏几乎要忍不住落下泪来。然而急救室的灯牌终于熄灭，

李晟敏几乎是仓惶着转过身去看住门内走出来的医生，目光急切的追寻着朴正洙走上前去向主刀医生问询的身影。隐约

听得情况不乐观，深度昏迷，眼部可能需要再动一次手术之类的只言片语，李晟敏只觉得心脏一寸一寸的缓缓下沉，视

野之中的光亮也一点一点的晦暗下来。

朴正洙略微颓然的回转身，声线里是满溢的焦虑的压抑，他说手术是成功了，可是不代表东海已经转危为安，如果48小

时之内能够醒来，性命就没有大碍……如果醒不来就……还有，东海的眼睛……状况可能不太好……说罢忧心忡忡的望

向李晟敏。

一直一声不响的金基范神色越发惶惑，紧紧握拳的指节都泛出青白的颜色，轻声嗫嚅道，如果，如果当时没有让他一个

人去做实验就好了……如果我跟他一起去就好了……怎么办，如果东海万一……

金希澈抬手轻拍他的肩膀，柔声说事故鉴定结果已经出来了啊，是设备故障，所以有别人在场也于事无补，反而可能让

事态恶化……我们就在这里等他醒来，东海……他一定会没事的……

站在一边的银赫一脸踌躇的接道，出了这么大的事……是不是应该通知东海的父母过来？有没有谁知道，东海家的联络

方式？

李晟敏忽而感到一阵眩晕，含混的从齿间挤出卓尔岛三个字，那把声音听起来凄切而惨淡。终于眼前被黑暗覆盖，失去

知觉的瞬间李晟敏觉得自己似乎李东海如水般清澈的眼睛饱含恨意……李东海还是身穿白色衬衫的十六岁少年的样子…

…十六岁的李东海坐在风里哭泣着说着想念……后来的李东海对着别人笑容温润而明媚……

卓尔岛，那是我最初见到他的地方。

也是我的人生因着那个爱他的秘密而自此开始暗无天日的地方。

在被无声的寂静彻底包围之前，李晟敏确切的觉得，有湿润灼热的液体从眼睛里满溢出来。

041

李晟敏做着一个梦。梦境里的自己魅影一般独自走在一条昏暗而似乎没有尽头的走廊，李晟敏徘徊其中，却怎么样都找

不到出口。穿过层层如叠嶂般的门廊，两边哥特式彩绘的玻璃窗上映射着的影子，似乎是李东海，却又好像不是。李晟

敏不禁慌了心神，不停哭喊道你在哪里你在哪里？远远的看到十六岁的李东海似是在不远的地方向他招手，李晟敏拼命

的奔跑起来，那个自己视为全部希冀的身影却好像海市蜃楼一般遥不可及。

终于李晟敏绝望的跌坐在地上，这暗而没有尽头的黑暗，已经没有办法回头的境遇。就像自己这样心力交瘁而看不到方

向的爱情……

我的爱情……

然后毫无征兆的，李晟敏醒了过来。

胸口残余着梦境之中几乎令人窒息的压抑钝重，李晟敏吃力的转动着眼睛，周遭满目的白色渐渐映入眼帘。忽然一只手

按到了前额，微凉的触觉让李晟敏昏沉的意识顿时清明许多。接着是金希澈略带无奈而略微愠怒的声音，终于知道醒来

了啊？他昏迷不醒，你也就跟着发烧。都什么时候了，这种事情都非要搞得双宿双飞一样的么？

李晟敏费力的微微偏转脸便看到了金希澈略带疲惫的面容和泛红的眼眶，努力想挤出一个抱歉的笑容，却换来金希澈一

声怅然的叹息。把李晟敏扶起来靠在床头，金希澈一边端出保温瓶里的热粥，一边责备道怎么自己发烧了都不知道的么

？都多大的人了，生病还一整天不吃饭，都没有常识的么？我看你是好了伤疤忘了疼，想要哮喘病复发是不是啊？

李晟敏手足无措的被强迫着吞下满口的热粥，轻轻舔舐着干裂的嘴唇，随着意识逐渐明晰，心中的犹疑也渐渐像阴云一

般压迫在胸腔。终于急不可耐的问出来，希澈哥，东海他，怎么样了？他……还好吗？有没有醒过来？

金希澈搅拌着粥的动作顿了顿，接着又是一声仿若迟疑的叹息。还没有……已经一整天了……医生说，情况可能不大乐

观……不过希望还是很大的，你知道，我们有最好的医生和设备……所以，晟敏你不要太担心……

金希澈的声音渐低了下去，李晟敏右手狠狠握住自己的左手，徒劳的想要抑制手心里荡漾着的冰凉刺痛。

天空忽然没有任何预兆的阴霾黯淡，接着便下起雨来。初秋的大雨冲刷着玻璃窗户，一圈一圈的晕开模糊不清的水渍。

李晟敏倚靠在ICU厚重的玻璃门窗，看着李东海安静的躺在病床上的样子，忽然很想要去拥抱那个此刻伤痕累累的身躯，

去抚摸他此刻插满针管的手臂，去亲吻那此刻看起来没有丝毫血色的嘴唇。

虽然知道，他并不是他的谁，从来不是，可是李晟敏还是没有办法驱逐心里这样的念想。他那么好看的眼睛，现在缠着

厚厚的纱布，李晟敏不敢想象，那双眼睛里面让自己深陷不已的光彩，今后是不是会消失不见……李晟敏是希望李东海

能够幸福快乐的，否则当初自己也不会那般惨淡的决计放手，可是现在眼前的一切却是始料未及。李晟敏心间积满了前

所未有的颓然无力。

自己深爱的那个人此刻那般无助的躺在那里，而他却无能为力。他并不是他的谁，这一点李晟敏比任何人都要心知肚明

。于是李晟敏没有办法恣意的流泪，无法大声的说出对上天的祈愿。他的爱从来都是这样无法定位，亦渺小而不堪到无

法言说的地步。

一片寂寥的静默之中夹杂了漠漠的雨声，忽而病房的门被突兀的推开的时候，李晟敏机械的回转过脸去，旋即僵直了身

体。来人也分明惊诧了一瞬，双双沉默的立在原地，不明所以却又丧失了言语的样子。

门前惊愕不已而的，除了李赫宰的父母还会是谁，李晟敏怎么可能忘记？

显然，他们也从来没有忘记过李晟敏。虽然这么多年过去，他们还是一眼便认出了他。李晟敏忽而觉得这样子好像忽然

又回到了十六岁的时候，他不知所措的站在李赫宰的灵位前面，惶惑而不可抑制的轻颤。

然而门再次被推开，银赫快步走了进来。李家父母脸上的惊诧不解霎时转为震惊，接着妇人略显苍老的声音回荡在病房

里，赫宰……赫宰？！

惊异的喘息和悲怆的啜泣顿时充斥了整个空间，妇人泪眼婆娑的走上前去握住银赫躲避不及的手指，赫宰……你是赫宰

吗？为什么……怎么会……怎么会在这里……

李晟敏忽然感到太阳穴上一记钝重的疼痛，几乎是仓皇着逃离一般，他夺门而去。奋力跑进秋日的大雨，雨点瓢泼一般

打在身上，李晟敏却彷佛浑然不觉，只希望雨大些，再大些，好冲刷走那些挥之不去的阴郁和怅惘，好让自己不再觉得

那般痛楚，好召回心间久违的清明。

这么久的时间辗转而过，可是那些几乎没有一刻能够让他释怀的记忆，宛若他不可逃离梦靥，齿轮一般将他紧紧咬住，

从来都不肯放过他。

朴正洙看到李晟敏冲入雨中的身影，正觉得匪夷所思，刚想要追上去，随身的呼叫器却急促的响了起来。低头看过去，

正是李东海所在的病室发出的信号。朴正洙心下一惊，慌忙转身向ICU的方向跑去。

穿过病室外面惊慌失措的人群朴正洙找到满脸焦急的金希澈，还没来得及询问，金希澈便急切的抓住朴正洙的臂膀，特

特，突然生命体征不稳定，心跳紊乱，已经在抢救了，可是你不在我还是不安心……东海他……一定要熬过这关才行…

…

朴正洙安抚似的捏了捏他的手指，旋即便快步走进病室。病床上的人依然安静的躺着，仪表盘上面的指数却大乱，各种

警示的铃声响做一片。氧气面罩几乎遮住了他的整个脸庞，病号服已经被解开，裸露出苍白的胸膛。朴正洙当即拿过已

经充好电的起搏器，巨大的震荡之下李东海的身躯显得脆弱而不堪一击，然而朴正洙不能有丝毫的犹豫……电击一次…

…电击两次……电击三次……

眼看着电压已然上升至不可逾越的上限，整间病室里渐渐被绝望的肃穆笼罩。

朴正洙只觉得心里像是有什么宝贵的东西正在缓缓流失，眼眶里迅速聚集的温热几欲滴落，这样无力回天的时候祈祷的

语言都变得全然没有意义，可是却除了祈祷和令人无比煎熬的等待，再无计可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