路遐露出一个哭笑不得的表情,抓了抓头发,说:“我只是不知道该怎么办才好了。”
“难道你是觉得我们也会被困在这里烧死吗?”孙正觉得很滑稽。
路遐没有回答,只是擦着汗,紧皱着眉头。
“当初的火因是什么?”停了好半天,他又突然问孙正。
“电,电路老化啊。”孙正一楞。
“那谁在使用电路,在这个房间,那个时间?”路遐的神色严肃起来。
“是这个女人吗?”孙正试探地问。
“不知道,”路遐看了看四周,顿了一顿,又开口说道,“我有一点线索,不过现在,我想还是确认一下。”
“什么?!”孙正睁大了眼睛,“确认有什么用?我们现在已经出不去了!”
路遐抹了抹汗,两三步走到墙边,一把撕开了墙上的挂图,转头对孙正说:“没弄清楚这件事的前因后果,就找不到出去的办法,快来把它们都撕下来!”
孙正还想说什么,看见路遐凝重的神色,将信将疑地走到另一堵墙边,“哗啦啦”一口气把所有挂图全部都撕了下来。
路遐轻喘一口气,转过头来对他说:“你做好心理准备来看这些墙上的痕迹了吗?”
孙正几乎白他一眼,拿过手电筒就向墙上一扫——
手印。
满墙满墙的黑手印,焦糊糊的手印。
并不是普通人的手印。
小小的,小小的手印。
婴儿的手印。
有的漆黑完整,有的边缘已经模糊。
怵目惊心地印在四周的墙上。
那仿佛是一个烧着的婴儿,四处爬过的痕迹。
带着惨烈的哭声。
妈……妈?
第十一章:【桐花暗事件记录1999-2002(九)】
记录人员:李婷(1999-2002年中医科护士)
科室换了地方了。弄得中医科的人都很不满。跟上面的领导反映,为什么一定要让中医科去那个办公室,领导态度却很坚决,一点商量余地都不留,一定要让中医科过去。也不知是中医科哪个医生惹到他们了。
虽然只是在同一层楼的另一侧,但毕竟是大家都有点畏惧的那个房间啊!
那个,2000年大火的房间啊!空了大半年了,霉运终于还是落到我们科头顶上了。
我是有点迷信的人,那是死过人的地方,还是死于非命的,非常不吉利。也不知到底烧成了什么样,火灾过后立刻就封锁了,谁也不让看。
大家都偷偷说里面场景肯定很恐怖。
那具女尸抬出来的时候,同事里有好多都看见了,说完全是黑乎乎的一团蜷在一块,被白布盖着,露出来的地方全是焦烂的,仿佛在哪儿蹭一下都会大片大片得掉灰。
这样的尸体自然没法辨认了。医院也不想花那个钱为一个无名女尸做鉴定。在门口贴了后几天的告示,没有任何人来认领,也就不了了之了。
中医科还是这样磨磨蹭蹭地搬过去了。
搬过去之后,反而觉得没什么,墙上都贴上了图纸,也就不觉得哪里不对劲了。
今天早班,又没什么人来,我们几个就在一起闲聊。
马玉吃着苹果,又谈起前几天医院发生的那个事:“那个弃婴,据说也没救活,还是死了,唉!”
大概两三天前,有护士晚上七八点的时候,在厕所里发现了一个弃婴,一看就是刚生下来不久的,也不知道是哪个狠心父母干的,结果婴儿抢救了半天,也还是死掉了。
“这年头的人心哟……”旁边老中医许医生跟着叹气。
“那孩子,活下来也不一定好,有这种不负责任的父母,不是活受罪嘛!”我说。
“哎,对了,你们听群芳姐讲过没有?那个,那个咱们这栋楼厕所的事儿啊?”马玉精神一来,又要开始讲疑神疑鬼的故事了。
“早听腻了!”其他两个护士摆摆手。
“那也是什么婴儿的故事,不负责任的父母多了,难说这些婴儿哪一天会不会找他们报仇呢!”马玉若有所思地说。
许医生听到这里就板起了脸,说:“这种话不要乱说,尤其在咱们这里。”
几个护士听到医生这么严肃,只好撅起了嘴不说话。
“不只是父母哪,”我赶紧岔开话题,“这好几天门口不都坐着个大妈模样的人吗?也不知怎么地,一个人坐在那儿,天天都来,也没有人管。我今天从她旁边过,终于好奇地去问她了,你们猜怎么回事?”
其他几个人都怪怪地看着我,马玉停了一下,问:“怎么回事?”
“她说她是来找女儿的,她女儿在我们医院工作,我也没听清楚是什么工作,她口音很重,像是很远很远的乡下来的,说话模模糊糊地,还老是重复。反正她就一直重复说‘找女儿,找女儿’,‘带着外孙女’找女儿,估计就是她女儿在这儿工作一直没回去,家里丈夫病死了,她就带着外孙女来找女儿。”
“她,女儿呢?”马玉皱紧了眉头问。
“等等,等等,”小翠打断了我们的谈话,一脸不解的神色,“什么大妈?在我们医院门口?我怎么没见过?”
另外个护士也神色犹疑地说:“我,我也没见过。”
我就奇怪了:“怎么没有,一直都在门口,我看从上星期就坐在那儿了。马玉,你说是吧?”
马玉使劲摇头,看向我的眼神更加怪异:“其实,其实我也没见到有。”
我还想跟她们说清楚,刚刚还在一旁看书的许医生忽然就开口了:“她外孙女呢?她不是带着外孙女吗?在哪儿呢?”
“哦,我没见着,估计是出去玩了……”说到这里,我突然心里一跳,一股寒意从背上直接冲了上来,“不过,不过……她,她好像一直做着这个姿势……”
她一直环抱着手,好像抱着一个婴儿,不过,中间是空的。
“等等,”孙正一把按住路遐想翻页的手,“先停在这里,我觉得这里越来越热,呼吸也不顺畅起来了。”
路遐也是烧得满脸发红的样子,汗珠大颗大颗地滴下来:“这个故事我觉得跟这个房间有很大关系啊!”
“没错,是有关系,”孙正顿了顿,似乎已经开始微微喘气,“我们还是先想办法从这里出去,不然,不然这样下去可不妙。”
“是很不妙,”路遐脸色也是前所未有的糟糕,他站起来环视周围一周,最后看着窗户,说:“要不我们试试能不能从这个窗户攀到另外一个房间去?”
孙正看了一眼窗户,说:“这可不算个好主意。”不过他还是一边这么说着,一边朝窗户走去。
他用手想去扳开窗户,却猛地一缩手:“好烫!”
路遐立刻放下手中的记录簿,也赶到了孙正的身边,一伸手,碰了一下窗户边,也烫得缩回手来:“好像真的烧起来了一样!”
“怎么会有这种事的?”孙正皱着眉头看路遐。
路遐只好继续苦笑。
孙正懊恼抓了抓头发:“我可不想这样等死,我们想想那个被烧死的女人到底是谁?”
路遐伸手向那个记录簿一指,很干脆地说:“不就是那个找女儿的大妈吗?”
“什么?”孙正惊讶地叫起来。
“看到这里,我心里已经有个数了,而且,也很明显不是吗?”路遐看着孙正,“如果你相信这些的话,一切都会开始有个合理的解释。”
孙正勾起嘴角,盯着路遐:“你是说,这个找女儿的大妈,就是被烧死的那个女人,那么,她要找的女儿,是不是就是陈娟?”
路遐浮起一抹微笑:“你看,聪明如你,这不是很容易就想到吗?”
孙正撇过头去。
“只是再聪明的人,也看不出陈娟是这样恶毒丧尽天良的一个女人!”路遐语气里充满了愤怒。
孙正一怔:“为什么这么说?”
路遐指着墙上的手印,气得手都在微微颤抖,说:“难道不是她亲手放火想烧死自己的母亲和孩子吗?!”
第十二章:【桐花暗事件记录1999-2002(九)】
“怎么会?!”孙正不解地皱起眉头。
路遐似乎想了想,摆摆手,又退回桌子边,说:“其实这两件事还不能完全联系起来,这个中年妇女不一定和那场大火有关系啊,我再看看。”
为这件事我心惊胆战了大半天。
中午一休息就拉着马玉特地去门口看了看,结果却没有那个大妈。马玉就劝我说可能是前段时间医院事情比较多,遇见几个家属闹事,又正好搬办公室,大家没注意到。
我想想也是,谁会去注意门口一个大妈呢?
好容易平静下来一点,结果下午一下班,马玉又来找我。
“小婷,你那事儿,我给你找了个人来看。”她神神秘秘地说。
“什么事儿?谁啊?”我还不太明白她说的是什么。
她就悄悄附在我耳边上说:“门口那个大妈啊,你得感谢我,我给你找了个重要人物来。”
说完她就朝门外一指,我一看,差点没缓过神来:“……群芳姐?”
群芳姐点点头就进来了。她算是在医院资历比较久的护士了,平时医院有个大小事她都会帮点忙,所以大家也都认识她。三十岁了,就是还没结婚,个子也挺娇小,平时又爱笑,所以倒看不出年龄。
马玉笑着拍了拍我的肩,说:“群芳姐是经验丰富的人,让她给你指导指导。”
群芳姐瞪了她一眼:“这还有什么经验丰富的!”
我觉得挺不好意思的,本来这事儿就不靠谱,在自己科室随便聊聊还行,怎么就传到其他科室去了,还把群芳姐叫来了,如果后来发现是我自己搞错了,还不丢脸死人了。
马玉说:“2000年的大火那次你不是知道吗?不是还写了调查吗?你肯定经验丰富啦!”
说到大火,群芳姐的脸色好像变了一下,笑容好像僵在脸上。
看来大火这件事给她影响也很深,听到这个事好像很不开心。
我只好开口说:“其实没什么…还是算了。”
群芳姐却拉住我:“不不,这个事情我也要搞清楚,我一直想不明白。今天我跟你们一起。”
我又糊涂了:“一起干什么?”
马玉立刻接道:“当然是晚上一起守在这儿啊!我们倒要看看这个四楼女厕所搞什么鬼!”
我吓得一抖,连忙说:“不要不要。我还是回家好了。”
群芳姐又拉住我,她们俩个好说歹说,硬是要我留下来,还说三个人在这儿没什么好怕的,楼下还有护士站值班,实在不行还可以找楼上值班室的人。再说本来都是人传人的故事,越传越可怕罢了。
看群芳姐那么坚决,平时又帮过我不少忙,我勉勉强强答应下来。
不知道她以前讲的那个女厕所的故事是真的还是假的。
我心里是真的很怕,还特地从办公室给家里打了个电话。
我们三个今晚上没有班,找了个借口还是在医院待下来了,一边聊天,一边吃东西不知不觉就到了晚上。
快到11点半的时候,马玉就等不及了,就说要上四楼去看看,硬拉着我们往楼上走。
看着漆黑的楼道,我腿都在发软,可是又找不到借口留下来,就抓着群芳姐,跟着她们往楼梯口走。
刚走到楼梯口,我就心里发慌,一阵不舒服的感觉涌上来。
“还是别去了吧。”我对马玉说。
“都等到这时候来还犹豫啥呀!”马玉开始拽我,“这么大的人了。”
群芳姐瞪她一眼,说:“还不是你瞎胡闹!”说完又转过头来拍拍我的肩。
我知道马玉好奇心旺盛,又多事,如果这次真的不去,她肯定过不了几天就把我这么胆小丢人的事传得到处都是,只好硬着头皮跟她们上楼梯。
半夜的医院一点声音都没有,一上了楼梯,完全就是一片漆黑。
马玉手中的手电筒发出的亮光在楼梯上晃来晃去,可能是我太提心吊胆了,有时晃到一下墙角或者扶手拐角,都会惊一下。
马玉看到我这样,都不知笑了好几次了。
走过三楼,要上四楼的时候,她故意用手电朝上面乱晃,光影在这个狭窄的楼梯间窜来窜去,总好像会窜出什么东西。
“哎,群芳姐,你上次就是在这里听到那个婴儿的声音的?”马玉诡秘地问道,还向我投来一个眼神。
听到“婴儿”两个字,我吓得抓紧了群芳姐的胳膊。
却听到群芳姐很正经地说:“不是,是快到四楼的地方。”
说得好像那个故事是真的一样。
我战战兢兢地跟着她们又向上走了一段,鞋跟的声音似乎格外响亮,一声声地,空荡荡的楼道里传来的回音,总让我觉得好像不止三个人在爬这个楼梯,大概是恐怖片看多了,也疑神疑鬼起来。
快到四楼的时候,马玉刻意停了下来。
做出“嘘”的手势,让我们不要出声。
也不知道她在弄什么鬼,等了好一会儿,她才说:“你们看,没有声音嘛,没有婴儿哭,也没有婴儿笑。”
说完举起手电,向几级台阶上方靠女厕所的方向照去,照到半墙白色的瓷砖,和隐隐约约的门。
她又沿着门边上下晃了晃。
“咦?”我拉住马玉的手。
她们俩同时转过来看我,问:“怎么啦?”
“刚刚,是不是有个人影走进去了?”我不太确定地问她们。
群芳姐的脸色变了一下,拍了我一下:“你怎么也开始开玩笑了!”
我确实觉得有一瞬间,手电的光里照到过一个人影,又说:“这个时候,可能也有人吧……”说到这里,自己心里也觉得这个猜测很荒唐。
马玉也拍我一下,手电筒一下子晃回来,想晃我,我却一下子抓住她的手,向她后面女厕所方向指去:“快看!刚刚你又晃到了!”
她手一软,手电差点掉下来。
我看她吓到了,就补充说:“不要害怕,我觉得好像就是我早上看到的那个大妈,还抱着孩子的样子。”
她却好像吓得更厉害了,脸色都白了。
我回头看了同样脸色难看的群芳姐一眼,心里也突然害怕起来,连忙安慰她说:“没有,我骗你的。”
说完,还勉强笑了一下。
说完之后,我就很不安地低下头去没有看她们。我是真的看到了。
最开始手电的灯光照过黑乎乎的门口的时候,就看到好像有一个模糊的影子,像阴影一样,一下子从白瓷砖那边过去了,也有可能是她晃得太快,一下子看花了。
第二次她一下子很大幅度地动作把手电光从那边晃过来照我的时候,就好像又看见像是抱着什么的影子站在那个门口,但是晃得太快,不是十分明显。但我下意识一下子觉得那是门口抱着孩子的大妈。
再次抬起头的时候,就看见马玉的手电灯光已经直勾勾地照着厕所门口了。
那个门里,这个时候像个黑洞,照不穿。
而我脑中还总浮现刚刚模糊的影子,抱着小孩站在女厕所门口,也不知是不是也直勾勾地看着我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