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无商不奸’？”扭头看一眼小陆，那孩子依旧不查，继续大骂‘奸商’之类。明白小陆一贯是孩子心性，肯定并没

有什么影射之意，虽然有点“物伤其类”，这件事也只能作罢。不过看见小陆身边强自压抑着笑声的人，真是无论如何

，也想给他点颜色看看。

野菜汤炖好了。第一碗立即放在小陆的面前，第二碗径直放在自己这里，到了第三碗的时候，却一时失手，打翻了锅子

，浇熄了火堆。

“哎呀呀～～我真是太不小心了，对不起，对不起，一时失手。”抬头连连道歉，却分明趁小陆没注意的时候，向王爷

眨眨眼，眼见他苦苦一笑。

小陆心思澄明，忙放下汤碗来看，见我没有烫伤，舒口气。之后很真诚的犯了愁。

“应该把第一碗就端给王爷的，我刚刚怎么没想到呢？”你自然想不到，汤是我端的。小陆看看自己已经喝了一大口的

汤，挠挠头，“小玉，你的那份还没有动呢，给王爷用吧。我这一碗动了一点，不过不脏的，给你。你看这样可好？”

多善良的孩子啊。心中暗叹一句。笑笑：

“你的汤还是留着吧，我这碗给王爷就好了，我不喝也无妨。”扭头对着小王爷又是露齿一笑，“只是王爷一向是锦衣

玉食惯了，也许不喜欢喝这些野菜汤。”

小王爷嘴角抽搐了一下，干笑了两声。

“我只吃烤肉和干粮就可以了。那菜汤，我一向没兴趣，没有了正好。”最后却又轻声的呢喃一句，“不然，明天有没

有烤肉吃就难说了。”

又是野宿。

火堆烧的旺旺的。今天小陆猎到一头鹿，伙食可谓是极品。

烤肉吃完，菜汤也煮好了。空气中溢出蔬菜的清香。小陆心思单纯，手艺却是高妙。胃早已是饱胀了，但是还是食指大

动。

眼睁睁的看见小陆盛了汤，第一碗却塞在了我的手里，真是受宠若惊。看着一样急切的小王爷，顾不得烫口，忙小小的

抿一口——果然好喝。再看小陆又舀了一碗放在自己面前。忽然有些奇怪，小陆比我懂规矩的多，什么时候也把小王爷

放在最后的位置了？最让人惊讶的是，小陆舀完第二碗后就直接放下了汤勺，自顾自的喝起汤来了。

大概是也没有想到自己会受到这种待遇，小王爷一时没有反应过来。想要接汤碗的手还悬着，就这么呆愣在了那里……

“小陆？”

“怎么？”

“你是不是忘点什么？”我暗示，可是等了许久也没有见小陆反应过来，索性说明白，“小王爷的汤呢？”

“我没有忘。昨天王爷不是说了？他一向对菜汤不感兴趣。是小玉你忘了。”小陆一脸严肃的教育我，“王爷不喜欢的

东西，不能硬塞给他。”

多实心眼的孩子啊～心下一叹，笑容没有绷住，险些把汤喷出来。

“是啊，是啊！”小王爷的脸都黑了，“我最讨厌菜汤了，以后最好也不要见到这种东西才好！”

不过小陆分明是没有看出小王爷的赌气意味。还很是认真的对我说：“对吧，小玉。王爷不喜欢。”

其实有的时候，单纯的人要比有心计的人更有攻击力吧？！

走了五日后，收到飞鸽传来的消息。十二王爷回封地甘肃，车驾行至京郊，遭歹人伏击，随行十六人，重伤五个，轻伤

十一个。

刚听见消息的小陆，大惊失色。几乎把手上的东西都甩了出去。

“王爷车驾遭伏击了！”

我和小王爷对视一眼，心下都是了然：果然有人沉不住气动手了。小王爷叹口气，背着手向前走去，不语。

“王爷怎么一点也不吃惊？”

“王爷自然是早就想到这一点了，所以，我们三个才提前出发去甘肃的啊。”

“可是……王爷怎么会先知道的呢？”

“……”怎么向小陆解释呢？对这个傻小孩来说，这并不是一句话两句话就能说明白的。

“我知道了，一定是七王爷派来的人想要害王爷的。上次要是我杀了他就好了。王爷与其他王爷的关系都那么好，要不

是七王爷，王爷就不用千里迢迢的离京了。”

“关系好？”心中叹口气，一起说说笑笑就是关系好了？七王忙于对抗五王八王的联军都很吃力了，哪有功夫派刺客埋

伏到京郊奇袭小王爷？这次想斩草除根的，可不就是那些跟小王爷交好的兄弟们吗？

“小陆，这里面很多的心机计较，一时你也弄不明白。只是你要记住，以后看人不能只从表面看。背后捅别人一刀的，

平时往往都是亲切慷慨的。对待别人时你得留一个心眼儿才行。其实有时候，常沾你一点小便宜的，偶尔欺负你的人，

反而更值得信任些。”说完这一席话，我真有种教育儿子的感觉。不过，看小陆皱紧眉头思索的样子，不知道这些，他

听懂了多少？

“……嗯！我明白了！”小陆忽然大大的点头，仿佛大彻大悟一般，“其实最后一句就是说的小玉你吧！常沾王爷和我

的小便宜，实际却是很值得信任的人！”

哈？难得我掏心掏肝的说了这么多想要点化……ma～ma～算了，虽然前提条件不是很好听，至少证明小陆还是很信任我

的……

46.南烨封地4

大概是岭南之行之后，小王爷就一直表现出许多我不曾预料的状况。虽然惊诧，凭着在现世对史实和古典书籍的理解，

这些还算是意料之中。然而到达甘肃后，这种状况达到了一个顶峰。

身怀绝技，功夫匪浅的人在此并不能算是凤毛麟角，神秘莫测，行踪不定的人，时常出现，在此也算是一道独特的风景

……可以说，卧虎藏龙这四个字，用在这里，并不为过。

能在众人层层监视下做到这样一点的人，真的是只甘于做一任逍遥王爷？真的是只为自保？

不动声色的盘点甘肃地面上小王爷的产业资财，算盘上的手指上下翻飞，宛若惊鸿，珠珠相撞，音色清脆爽利——这白

玉算盘还是去年小王爷硬要塞在手中的……偶尔，真的是极偶尔，会紧握了腰带上垂着的玉坠，细细的想，小王爷，你

可别让我失望。

其实甘肃王府，真是个特别的地方。

看着京中南烨王府奢华的程度，任何人都会认为甘肃的王府自然也是不承多让。在路上的时候，我也是这样想的。不过

真正进了甘肃王府气派的大门，绕过照壁，能入了眼的就……现实往往比想象残酷的多。终于，当小陆在东厢房赶出最

后一批瘦骨嶙峋，道道肋骨清晰可见的老鼠时，我难得的遵从了古代的规矩，对着小王爷长揖及地：

“王爷安贫乐道，清苦廉洁，学生佩服佩服。”

其实这个中的理由也不是很难理解的。话说这位南烨王爷，受封甘肃已经不是一年两年了的事了。可是，遵从今上安排

，又舍不下京中繁华的街景，多样的消费方式，除了年年派专人去甘肃收收寥寥的田租地产（更多是发放赈灾粮钱），

自己的封地，竟然是一次也没有来过。一座主子从不踏足的府邸会有什么样的下场是不言而喻的。

当我们被园中那片一望无际的菜地所深深折服的时候，身为一府之主的小王爷竟然全然没有一点恼怒的迹象，照他的说

法，以王府所处的位置，院落的大小，前院没有当做祈雨的庙宇，后院没有当做收租的客房，作为主子已经是幸甚啊幸

甚……

今夜，月光正好。

所谓月明星稀，天上的星子并不是很多。春风柔和，但是却带着一丝凉意。

我正对着面前的菠菜地怔怔的发呆。夜晚果然是静思的好地方。

“小玉。”

深呼一口气，扭过头，眼前是个玉立挺拔的身影。

“在想什么？”

“也没什么。”笑笑，“投入米行的钱看来还有短缺，我在想，从王爷这片菠菜地能榨出几个子儿来。”

“甘肃穷困，这又是菠菜，恐怕是榨不出几个子儿啊。”

“若是我，下次就在这里种点儿别的东西。”

“种什么呢？”

“甘肃干旱，干脆种食用仙人掌。”

“食用仙人掌？又是方言？”小王爷意味深长的笑笑，不再深究。

并肩站在菠菜地的前面，微凉的风吹动头发，有什么东西正呼之欲出。

“小玉。”先开口的果然是小王爷。“应该不会很久，一切都尘埃落定的时候。我们会在哪里呢？”

你会在你的王府，过着不知愁滋味的昏聩王爷生活，而我，应该是回到了现世，继续我的博士学业，并且摧残着祖国的

美丽幼苗。这些可以让你知道吗？不可以。所以我沉默。

“还记得岭南之行吗？”小王爷浅淡一笑，“其实那次任务的时间正值父皇五十大寿。”

“五十大寿？！”难道？！

“二哥在这种日子里，是不可能不回来的。”小王爷点点头，“虽然很过分，但是仍然还是向父皇求了这件差事……我

并不想让小玉跟着二哥回去。”

“……”我静默不语。

“其实二哥现在并未回魏渊，他正在甘肃西部领兵治军。小玉现在去正是时候……”

“现在怎么又想要告诉我了？”为什么听见能回家的消息，似乎并没有想象的那么高兴？

“……”小王爷动动嘴唇，但是没有说出什么来。

“米商梦还没有做完怕是还要占王爷您几天的光。”我是傻子我是傻子我是傻子我是傻子……有家不回啊……

“……”回头一瞥，分明看见小王爷大松了一口气的样子。

47.南烨封地5

十二在甘肃的府邸在短短几天时间内变成了一个联络接头中心，常常有些奇奇怪怪，神神秘秘的人物落脚，最多不过一

夜后又匆匆而去。

当然也有例外，比如说，小陆费劲气力赶走所有耗子的东厢房内，最近就进去了一个常驻的人士。青色的书生方巾，素

色的长袍，春寒料峭的时节还天天摇着题字折扇，走路必然是小心的提了衣角，走一步顿一步，仿佛京剧中踩着方步唱

戏的角儿。

初见面的时候，就被吓了一跳。看他走路的架势，我足足思考了一周有关于这位仁兄是不是位残障人士的问题。不过听

见他开口，十句中起码有八句是“子曰”，剩下两句是“小生以为”，我又开始怀疑面前这位也许是读书读到了脑瘫？

虽然一向反感古代拽的二五八万的酸文人，但是，该位陈沐春先生毕竟是十二请来的“仙人”般的幕僚，我不参与十二

的各项计划，与沐春先生见面的机会自然也少，维持表面的平和还是在能力范围之中。

不过小陆显然不是这么想的，这个孩子对于陈先生的敬仰之情，简直是犹如滔滔江水，连绵不绝，又如黄河泛滥，一发

不可收拾。最近在小陆口中听见的最高频的词汇大概就是“陈先生说”，次高频词汇就是“陈先生云”，在次高频词汇

“陈先生曰”。

“小玉，陈先生真的是太有学问了。他说的那些‘孔曰’‘孟云’，我以前从来都没有听说过。陈先生还说……”

“小玉，陈先生说圣人曾经说过……”

“小玉，陈先生说，读书才是正途，整日的舞剑弄棒是没有……”

“小玉，陈先生说……”

……

天天听小陆唠叨“陈先生说”，一度也成了每天必定经历的课程。托陈老夫子的福，小陆天天自觉自愿的被洗脑不算，

还本着好东西要与朋友分享的原则，来洁净我的，在初中二年级就牢记鲁迅先生笔下的孔乙己形象的，脑子。

八天之后，在听见小陆语重心长的劝我放弃满是铜臭味的经商之路的时候，我终于是忍无可忍了，一把摁住小陆：“小

陆，佛祖有云：‘众生平等’。我凭借我的智慧，技巧，用正当的方式取得财产，这并不是一件丢人的事情。”

“可是，陈先生说子曾经曰过：……”

“子也曾经曰过：‘走自己的路，让别人说去吧。’人要坚持自己的选择的事业。”比如我，一生就是选择了奸商一途

，不然在X大7年大学加硕士的钱岂不是白交了？

“小玉原来也会‘子曰’？！”小陆一脸的崇拜，“这句话很有哲理，不知道是那个子曰的？”

“呃……嗯……玉子。玉子曰的。”因为但子听起来实在是别扭，我就擅自剽窃了但丁老先生的名言警句。情况特殊，

老先生原谅原谅。

有人说人的求知欲是无限的，小陆向我证明了这一点。每天的晚饭过后，总会看见小陆拖着小板凳，一脸人神共愤的天

真无辜模样，虔诚的追问有关“玉子”先生的史实，事迹。绞尽脑汁的适当杜撰了自已所知道的所有外国伟人的名言后

，我深切的后悔年轻的时候怎么没有把毛主席语录背下来

三十四次记账统筹被打扰后，我用最认真，最威严的口气，一字一顿的教育小陆，玉子还有云：“该干什么干什么去。

”

来甘肃已经一个月了。盘清了十二在这里的田产资财，观察好了地形街道，协调好了人事关系，疏通好运粮的通道。十

二王府在甘肃开办的第一家米行就要开业了。至于我的状态，有钱赚，自然是身体，心情都好。

这段时间，十二一直在与不同的人交谈沟通，忙碌起来，几天见一面。酸秀才也一改刚到时迂腐的形象，步履匆匆，神

色严谨。小陆厌了“玉子”的名言后，一直帮着我打点各项事务。偌大的十二王府，现在看来，只有我们烦恼的事情最

少，心思目的最是简单。就是在甘肃开王府的第一家米行。

入乡随俗，难得酸秀才抽空看了看易经，又半仙似的拈指一算，说明天是好日子。不驳他的面子，明天，米行开张。

燃放的鞭炮都准备好了，小陆和我一心去找合适的长竹竿。想着不久之后就会流水一般不多入账的银子，时常不自觉的

笑出声。

“小玉。”不知什么时候，十二站到了身后。

“怎么？”

“昨天又收到京中的密报，七王党又卷土重来了，五王党也打着清君侧的旗号起事，十王党大概是三日以后有所动作。

京津地区已经是落成一锅粥了。”

“哦……”形式有所变化啊，不过这跟我有什么关系？打仗又不是我的专业。

“所以……”十二嗫嚅。

“所以？！”心一沉，不会是，不会是。不会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