邵瑞泽说:“这个神,总算送走了。”
方振皓点了点头,“可以把兔子放出来让它撒欢儿,就是一晚上,也把它憋得够呛、”
兔子果然憋得够呛,在草地上撒欢打滚,茵茵草坪上一团白球儿来回乱窜,直到人们吃了晚饭也不肯回窝,于是方振皓
和邵瑞泽索性就全身放松,坐在草坪上,给兔子喂食。兔子仍旧是那副饿死鬼投胎的模样,埋头在白菜叶子堆里,津津
有味的啃,不时扭一扭屁股,咬一咬他们伸过来逗弄的手指,很开心的样子。
夕阳西下,晚霞满天,直至夜色降临,月亮升起,远近亮起灯火。
夜深了,方振皓把兔子放回兔窝里,然后上楼准备睡觉,等他铺好床钻进棉被的时候,邵瑞泽却鬼鬼祟祟溜门进来,反
锁了然后一下子扑倒床上,撩开被子就往进钻。
被搂住的时候,身体不由自主地微微一颤,方振皓白了邵瑞泽一眼,“去去去,干嘛,要干嘛,想当贼?。”
邵瑞泽闭上眼睛,抱住他的肩膀,在他脸上蹭了几下,亲密地耳语,“我来做采花大盗!”
方振皓脸也有些热起来,被他来回磨蹭着,身体热了,某个不该被触碰的地方被碰到,也一下硬了起来。
“来做吧,嗯,我的小媳妇儿……”
方振皓紧紧地咬住嘴唇,脸孔红得滴血似的,鼻子里模模糊糊哼出一个“嗯”,双手环上他的肩膀,将他拉向自己,睫
毛垂落下来盖住了眼中的情绪,嘴角却一点点地荡起一个小小的酒窝。
邵瑞泽嘴唇已经落在那酒窝上,然后含住他柔软的嘴唇,关掉床头灯一扯被子,把两个人裹进去……柔软宽大棉被遮住
一切,被翻红浪,窸窸窣窣,黑暗狭小的空间里,只有紧紧贴在一起的身体……带着汗水的黏意,赤裸相对,胸膛相贴
,手脚相缠……接触着,磨蹭着,在黑暗里用身体去感受对方……湿热的吻带起轻微的喘息,相互亲吻吸吮,呼吸如同
火舌一样热起来,黑暗里朦朦胧胧对视的时候,只能看到对方瞳仁里自己那个小小的影子……
不一会儿,就有轻微沙哑的呻吟声,断断续续的,泄露了出来,充斥了房间……
第一百四十一章
民国二十六年四月底的时候,国 共两方在杭州依旧艰难的继续着谈判,会议围绕着为释放张学良、国民 党方面实践诺
言、解决红 给养、陕北防区划分、军队改编、释放全国监狱内政治犯等诸多问题。很遗憾的是,尽管西安事变促成了国
共和解与抗日 民族统一战线的构想,但在非常多的细微方面,十年烽火内战所积下的仇怨,并不能如国人期待的那样“
相逢一笑泯恩仇”。
其中争论很大的一个部分,就是陕北的地盘划分。由于东北军不愿意撤出陕西东进鄂豫皖,国民政府在迫使东北军缩编
作为惩罚之后,经过中 共代表团的据理力争,蒋委员长勉强同意将陕甘宁苏维埃政府更名为陕甘宁边区,在法律上承认
了中 共的合法性,并特批陕甘 宁边区为国民政府行政院的一个直辖行政区域。
东北军由西安事变前的十五万,缩编为十万人,裁去八个师五万人的建制,但同时仍旧占据着黄陵、黄龙、君宜、蒲城
、澄城、韩城、合阳、平民、朝邑、大荔、柯邑和耀县等关中地区的肥沃之地和人口密集区。往北就是中 共控制下的了
洛川、宜川、铜川等地,政府能做的就是控制住陇海铁路和陕西的东大门潼关,而在谈判的时候,政府行政院的官员们
都毫不掩饰的讥讽说,“西北已成为不受中央政令约束之地。”
当政党和陕西防区划分告一段落,红 军改编的问题就被放上桌面,这点与陕西目前最大的军事集团东北军无疑是没什么
关系的,在接到一份委员长侍从室来电之后,目前的东北军代司令就秉承委员长的意旨,第二日飞赴南京,当面接受领
袖的训诫。
训诫的内容没什么新意,除了交代移防,军费、武器装备、注意中 共动向等问题,就是一如既往的要为党国献身,为领
袖尽忠的官话。而在庄严肃穆中山陵里,代司令身着戎装,在国防部要员的注视下,面对着国父的大理石坐像,面对同
样戎装抖擞的委座,谒陵之后郑重的发誓,自己的一生都将效忠于党国,效忠于委座,以弥补西安之错。
蒋委员长表示,本着一国领袖的气度,他对西安的错误既往不咎,更不会迁怒于东北军,为了显示关爱下属之意,还特
意吩咐回程时代司令与他同乘一车。
但是东北军不过是近些年才易帜归顺南京中央的军阀,九一八不抵抗与中央罅隙横生,而去年的西安事变几乎闹翻了整
个中国,直至少帅被囚,前后发生了那么多事,离离合合走到这一步,对于自己这个代司令能得到蒋委员长的多少信任
,邵瑞泽本人心里也没有什么底,说到底他不是政客,不过是在风口浪尖上走一步看一步。
在南京期间,名流显达邀请他参加沙龙酒会,有阿谀和恭维,也有讥讽与轻视,他本人并未在意这些旁杂的闲语,不过
蒋夫人以国母之尊,在宴席上不动声色的开脱和解围了几次,也没人敢再说什么了。
随后邵瑞泽带着委座关于在陕西尽快划定各军驻防的手令,返回西安。
划定红军、东北军以及在陕中央军的地盘,也是要几方聚在一起说清楚才好开始,陕西就这么点地方,为了各自的利益
,三方相争不下,为具体的问题一次次闹得面红耳赤,不比杭州国共两方会谈来得容易。不过西安行营的胡参谋长总觉
得自己是少数派,东北军和中 共联合起来欺负他,怨气大得很。
胡参谋长少不了跟住顾祝同抱怨,不多时邵瑞泽也接到了潼关的电话。他本人当然清楚,他是政府军集团中的杂牌,一
贯被歧视,受压迫,为了取得支持,他与刘湘、龙云、韩复榘等人都有联络。和再加上东北军通共那是有前科的,即便
现在国共合作,他在政府眼里,仍旧是要严密注意监视的对象。
好说歹说总算达成一致了,于是三方一起划定防区,约好井水不犯河水。西安形势一下子和缓之后,中 共方面终于可以
腾出手来解决滞留在西安的青年学生,上次学生被抓乃至死亡的事情实在是太恶劣,于是办事处立即同陕北联系,逐渐
将进步人士、青年学生一批批送去陕北。
廖亦农很清楚,东北军是他们必须要争取的对象,于是他在深思熟虑之后,通知人去请方振皓,向他传达去陕北的指令
。
北新街的中 共办事处,方振皓事实上来的很少。廖先生总叫他没有事情就不要轻易来,就算来也要通过东北军内的中
共联络员先联系,这是为了保密他的身份。第一次是为了吴定威,第二次是因为学生被捕,第三次,第四次……现在这
第六次,是通知他国际红十字会的以去陕北。
尽管早些时间被提过,近期也一直在做准备,正好国际红十字会想借国共合作的机会,深入陕北腹地,为共产 党提供各
方面的医疗帮助,为陕北的人民提供人道主义救护和援助。他知道迟早都是要去的,有时候还会有一些期待,但被下达
命令式的要求,方振皓还是感觉到了紧张。
对面坐着的廖亦农仿佛看出来了,宽慰似的说:“不要担心,考虑到你的官方身份,组织已经做了安排,把身份暴露的
可能性减至最低。通过与政府方面的协商,政府同意国际红十字会西北分会派遣一支队伍进入苏区。”
他顿了一下,拍了拍脑袋笑:“看我这记性。”
方振皓笑着接上话,“现在改名叫陕甘宁边区了。”
“是。”廖亦农咳了一声,“接下来的事情,你比我熟悉,你来说吧。”
这件事情目前是他操作的,流程和行程已经烂熟于心了,方振皓点了点头,从容道:“这支医疗队由十二个人组成,一
个队长,由副会长担任,四个在本专业已届专家的主任医师,五个副主任医师,两个护理专业高阶人员,其中有三个外
国人。目的是考察边区的卫生状况,边区政府的卫生医疗制度,提供急需的医疗帮助,当然也会携带陕北需要的药品。
最重要的是,将在延安的抗日军政大学开设一个医疗教学班,进行为期五十天的授课。”
而后他简略的介绍了一下教学的内容,和以后的行程,特别提到有外国人很热切的想要见一下“中 共传奇般的首脑人物
”。廖亦农专注的听,不时点头,待他讲完笑说:“对,你说的这个行程是被认可的,不过单说你,由于一些原因,你
不能同他们一道去别处,你得留在抗大,教学之余,接受系统的政治思想教育。”
方振皓没有意外,只是点头,“我知道,这是必须的。我知道自己有非常多的不足,服从安排。”
“对了,有件事情我要叮嘱你。”廖亦农沉默了一刻,说道:“大革命之后,我是一直在上海做地下工作的,那时候周
副主席刚组建了中央特科,统战之余,还要跟政府的特务机构周旋斗争,那个白色恐怖的年代,国民党在重兵围剿江西
苏区的同时,更是疯狂在上海抓捕中 共 党人,我亲眼看到一个一个同志被抓走,被打死,自己好几次跟死亡擦肩而过
,最后在掩护特科撤离上海的时候,我被逮捕了。组织要求你做这份工作,但你还远远不能理解它的残酷性,这是在刀
尖上走路,稍有不慎就会摔得粉身碎骨,更会威胁到组织的安全与革命的未来。”
喝了口茶,廖亦农又缓缓说:“西安的政府特务机构,在西安事变之后就垮台了大半,后来因为东北军内讧,学生被捕
致死,邵副司令借着全城清剿的机会,把特务机关连根拔起,全部赶去了潼关。现在城内无疑是安全的,但是你要知道
,南京已经设立了西安行营,由蒋的亲信顾祝同担任,戴笠的军统局一定会卷土重来的。”
“我以一个过来人的身份告诫你,这条路异常的艰苦,你一定要学会保护自己的身份,这不仅是为自己负责,更是为组
织负责!”
微微怔了一下,方振皓是第一次知道这么些曲折,军统局之流的特务机关他已经见识过了,虽然时隔很久,想起来却仍
旧是不堪回首。
廖亦农抬眸看他,表情很严肃,“东北军是我们的盟友,邵司令更是,这点毋庸质疑。组织从这两点出发,认为你的身
份仍旧需要保持非共产 党,红十字会这样的国际机构就很理想,如果再官方一些就更不错。我在这里只是提示你,去了
那边会有专人教你,这是长期的任务,明白吗?”
接下来又是一番话,方振皓听出了廖先生的话锋,当然也明白他的喻意,有一瞬他没说话,没有说话,目光定定望向手
边茶杯,良久才沉声道:“我明白,请放心。”
廖亦农满意的点点头,忽然拿起茶杯,笑道:“那边条件非常艰苦,物资也很匮乏,你可要有心理准备。留洋回来的人
,身上都会或多或少带一些小布尔乔亚的习气,既然选择这条路了,就要把与人民与无产阶级冲突的东西毫不犹豫的抛
弃,虚心接受人民的教育,扎根于大众之中。我相信,你应该可以做得很好,经过教育,牢牢的坚持共产主义,成为一
个合格的无产阶级战士。”
方振皓一时沉默,随后神色认真,眼神变得从容坚定:“我会的。”
又商量了一些琐碎的细节,何时出发,需要携带何种急需的物品,相关证件等等诸多事情,等方振皓觉得差不多应该告
辞的时候,廖亦农沉吟半晌,忽然问:“这件事,你……应该提前告诉过邵司令了吧?”
这话叫方振皓心里突的一跳,敷衍道:“您也是知道的,最近他忙着同红军、中央军划分地盘的事情,军务忙碌,我还
没找到机会出口。”
“出发的日子已经大致定下了,命令下达,派车、两军接壤区关防开放……很多方面需要他的签字同意。”廖亦农催促
道,“尽快告诉他。”
从办事处一路走回官邸,所经过的地方是西安最繁华的街道,街上的人流熙熙攘攘,方振皓走着,心情却异常的沉重。
其实并不是军务太忙所以找不到机会他,根本是他不知道怎么跟他开口,一直拖到现在,更是没法告诉他。
他能明白那种被蒙在鼓里最后一刻才被告知的愤怒,以衍之的性格,也许对他离开三个月不会生气,也许只是会轻轻皱
一下眉,然后抿嘴笑了说“一路顺风,我在这里等你回来”,可是被人隐瞒,那才是万万不能接受的。
其实有些时候,衍之也会旁敲侧击的跟他说很多东西,不外乎国共分歧,政府上层的勾心斗角,派系内斗,对待中 共的
态度政策,最后总会说,相逢一笑泯恩仇,只是一句话而已,纸上得到的东西,历来最是靠不住,眼下国共愿意停火和
谈,那仅仅是因为大敌当前,两党的根本分歧——主义之争是解决不了的,最后一定会回归战火。他明白,这是在委婉
的劝他,不要轻易踏足政治,只需要好好做他的医生就足矣。
又一次老生常谈的时候,他也曾不服气反驳,衍之你不也是同共 产党来往频繁吗,就不怕南京收拾你?
而他只是笑,说,西安事变以后,东北军在南京眼里,那就是共 产党的同伙,蛇鼠一窝。既然如此,还有什么好怕的?
于是他语塞,闷闷坐在一边,心里却执拗的不肯轻易放弃自己所选的路。
他说,旁人如何,我不管,也管不到,可是若事情牵涉到你,我又岂能坐视不理?
随后两个人结束谈论这个问题,此后一直极少提及。
他明白,信仰和理想的分歧,足以让父子反目,家庭分散,可是他在这点上给予他足够的自由,不简单粗暴,更不横加
干涉,哪怕自己并不是共产主义的信徒,却仍旧可以以平常心对待。
方振皓心里很是矛盾,想去那里,去亲眼看看那个世界,即便那个主义是政府极度厌恶的,即便那个理想社会离现在的
现实太过遥远;可另一方面,他觉得自己这样做,一定会在不经意间重重伤害他,越亲近的人越容易忽视对方的感受,
哪怕是早早就告诉他,也好过现在进退两难。
是的,他想,是衍之把自己保护得太好,这是他的幸运。
一个人,只能伤害了最爱他的人。
远远望去官邸洋房的红墙隐现在绿荫之间,方振皓有些疲惫的站在路口,他望过去,有些愣愣的看着,离开了才不过半
日,却觉得是从很远的地方回来,仿佛和这里分离了很久很久。
因为这里有衍之,这里是家。
道路两旁的高大树木枝叶茂密,投下斑驳交错光影,树叶的碧色在春光里渲染。
明媚的午后,方振皓仰起头,透过树影望见蔚蓝天空,心情却依旧沉重。
一辆黑色轿车疾驰而来,带起路上尘土飞扬。
方振皓连忙避在路边,却被轿车带起的灰尘迷住了眼睛,眨了眨好像又觉得有什么细碎的东西也被弄进去,低头揉眼,
不料却听一声熟悉的呼唤。
“南光!”
黑色轿车停在前面不远处。
他从车里下来,转身站在原地他,忽然一挥手,汽车就开走了。
阳光将他修长身影淡淡拖在地上,隔着一段距离,方振皓看不清他的表情,只觉眼前人影绰约,而他身上的军装,是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