前世今生我们相遇 下——我颓了
我颓了  发于:2011年12月22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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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鲲頔永远都不能原谅在那个暴风骤雨的日子,那样冷酷无情地对待史雅琦的自己。他强迫自己不去想那天的史雅琦,全身上下污迹斑斑,望着他的那双眼睛清澈而明亮,充满了紧张的期待和抑制不住的兴奋……

头七过后,再也无法忍耐的王鲲頔顾不上不孝的罪名,踏上了前去杜员外家的路。随着行程的缩短,王鲲頔却越来越不安,他不知道经历了这一切,史雅琦还愿不愿意跟他回来。已经娶妻生子的自己,背叛了史雅琦的自己,把他丢在一边不闻不问的自己……作为一个男人一个丈夫,王鲲頔是那么愧疚,愧疚于自己的狭隘,愧疚于对妻子的爱竟会是如此浅薄……

两天后,王鲲頔终于见到了杜员外。

这个身材矮小,肚腩微凸,圆饼似的脸上眼睛眯成了一条缝的男人上上下下打量了一番王鲲頔后露出了有些惊讶的表情:“王家少爷?风尘仆仆光临舍下所为何事?”

近几年王家和杜家已经没有太多生意往来,王鲲頔现在才知道那应该是父亲王显德在自己被蒙在鼓里这段时间的刻意安排,“家父上月过世,这次是……”

“啊?王老爷过世了……”王鲲頔还未说完,就被杜员外的惊呼硬生生打断。杜员外惋惜地摇摇头叹口气道:“唉,想我与你父亲也是多年的旧识了,没想到……真是让人难过啊……本应过去祭拜,可……这家里家外也是一摊子事,而且人老不中用,不比当初,腿脚不便就不大出门,见谅见谅啊。”

王鲲頔从杜员外脸上并未看到任何哀伤的神情,自然知道这不过是表面上的寒暄,原本来意就不在于此,所以并不在意。只跟着客套了两句王鲲頔就忙着环顾四周却不见雅奇的人影,焦急之情难以抑制,索性直截了当开口问道,“敢问员外史雅琦在哪里?”

“谁?”杜员外一愣。

“史雅琦……”王鲲頔皱起眉重复。

“史……雅……琦?”杜员外一字一顿地重复了一遍,一双短粗的眉毛皱在一起,仿佛这是一个他从来不曾听晓过的名字,根本无从想起。“啊!”半响过后,杜员外忽然拍了一下他宽大而油腻的脑门,扭过头来冲王鲲頔道,“我想起来了,是你家那个比女人还漂亮的下人?”

王鲲頔神情冰冷,“不是下人,他是我妻子。”

杜员外瞬间瞪大了绿豆粒般的小眼睛,一副难以置信的表情,“你妻子?”

“是。”王鲲頔傲然地站起来,从腰间抽出一张银票放在旁边的桌子上,然后定定地看着杜员外,“这是10万两银票,劳烦您肯放他与我回去。”

杜员外好似听到了天方夜谭,好半天才回过神来,木讷地低下头看了看桌子上的银票,又迟钝地抬头看看王鲲頔,忽然笑着摇摇头,“哎呀,十万两啊……比我当初多了一倍,不过这钱我可无福消受了啊。”

“怎么?”王鲲頔心下一沉,怕他跑了似的,一双眼睛紧紧盯着杜员外,“如若嫌少我可以再加。”

可是杜员外只是摇头,脸上露出万分惋惜的表情,紧接着他说出的话让王鲲頔如五雷轰顶,“不是嫌少,人我实在是没得还你,因为那人……早就死了啊。”

王鲲頔仿佛被施了咒语变了石像般,愣愣地看着眼前的杜员外。

“他死可跟我没关系,我也没办法啊,谁让他自己偏要偷着跑出去淋了雨,结果害了肺痨,每天大口大口地咳血,亏我还请了最好的郎中与他诊治,不过还是……不到一个月就一命呜呼了。”说完杜员外无奈地耸了耸肩。

淋雨……淋雨……是那天……

王鲲頔只觉得自己的脸在抽搐,杜员外和周围的一切在眼前扭曲变形,全身一瞬间变得冰冷,只有头皮一阵阵发麻。

“你……没事吧?”杜员外这时发现王鲲頔脸无血色,不由得问。

“你葬他在哪里?……银票给你,我要带他回去。”

杜员外见王鲲頔还能说话,有些放下心来,转身指了指房屋后面,“后山,我记得好像立了块木碑,不过贤侄啊,我劝你也别抱太大希望。你也知道,连着下几场雨就什么都冲不见了……”突然感觉到一阵寒意,杜员外忽然在王鲲頔脸上看到了嗜血般的怒气,不过他毫无惧意地笑笑,含着些轻蔑和不屑,就连语气也变得轻佻了许多,“不过他是少夫人怎么你父亲没跟我说起,说了我又怎会讨他过来……再说,你怎么不早些来接他?我听说王家生意早就转败为盛?你好像还有工夫娶了太太生了儿子?”

王鲲頔如临当头一棒,怔怔地被质问得哑口无言,突然胸口一闷,一口鲜血自口中喷薄而出……

第六十章

看着鲜红的颜色自口鼻喷薄而出,王鲲頔只觉得眼前一片漆黑,脚底下一软,整个人接着便向后仰去。

“少爷!”王鲲頔身后的随从们猛见他喷出一团鲜血而惊立当场,但随后发现王鲲頔的身体直直往后倒,不自主地惊呼一声,赶忙跨前一步托住。

站在一边的杜员外被这突然而来的变故吓得张大了嘴,生生咽了口唾沫缓解一下喉头因肌肉紧缩而带来的不适感,抬手招来几个下人帮着王家的随从把王鲲頔扶到最近的椅子上坐下。

半坐半卧在椅子上的王鲲頔双目紧闭、面若死灰,苍白的唇边和胸口星星点点沾着鲜红的血斑,样子甚是骇人,只有微微起伏的胸口还能看出些活人的气息。

杜员外着实有些意外,他没有想到,这王家少爷居然会有如此激烈的反应……脑海中只依稀记得那史雅琦生得十分俊俏,所以当初才会趁着王家败落的机会弄到府中,但再俊俏也不过是个男人,即使当下富贵人家喜好男色的不在少数,但大多都不会认真,不过是玩玩罢了,而眼前这位王家少爷似乎是动了真情来了真格。不过这跟他没多大干系,他可不想摊上人命。于是,赶紧吩咐下人去请郎中。

“不用……麻烦了。”此时,倒在椅子上的王鲲頔恰好缓过气回过神,虚弱地向杜员外摆了摆手,然后示意随从扶他站起来离开。

杜员外空空张了张嘴,却没说什么,麻烦的人和事还是不要沾上身的好。

出了杜府,王鲲頔让下人将他放在门口的石阶上,斜靠着旁边巨大威凛的石狮子沉默不语。半响,才似乎用了全身的力气喘出一口大气,活着的感觉仿佛重新慢慢回到体内,但同时,无尽的懊恼和悔恨犹如排山倒海的洪水巨浪般席卷而至,仿佛要将他推进万丈深渊。史雅琦死了……那个一直被自己怨恨着、自己想方设法想要忘记的那个人,原来已经死了……在自己为了发泄怒气而再次娶妻生子的时候,在自己用那五万两银票重振王家而处处受人尊敬的时候,换来这张银票的人居然死了……在这个陌生的院落,在某个房间,大口大口吐血之后,燃尽了年轻的生命,然后就那样被人随意埋了……忘了……没有人去祭拜……没有人去看望……甚至……没能留下一丝痕迹,仿佛从来没有在这个世间存在过……

而自己到底又都干了些什么?为什么就那样轻而易举地相信了父亲的话?为什么都未曾想过要找他问上一句?为什么自己的爱要如此肤浅如此浅薄?为什么自己对妻子的信任会是如此不堪一击?

史雅琦却是一直坚信着,所以才会在那一天风尘仆仆、期待满怀、满心欢喜地去找自己,即使是在一直都没有得到任何消息,即使是在那么多年没人去接他回来以后……然而,最终,却是自己亲手掐断了一切,也亲手杀死了史雅琦,是自己把他孤零零地丢在那里,丢在冰冷的瓢泼大雨中,也寒了他的心,夺走了他的希望和信任……

王鲲頔现在真的希望父亲王显德当初对自己说的话是真的,他宁愿史雅琦是贪了富贵,抛弃了自己,去了有钱人家,过丰衣足食的生活,他宁愿那一切都是真的……

王鲲頔只觉得胸口空荡荡的,五脏六腑似乎都跟着刚刚的那一团血喷了出去,如今剩下的,只有悔意化成的酸水,一股股地涌上来腐蚀着他的每一寸神经。慢慢地抬起头,僵硬的脖颈发出卡卡的哀鸣,他多么希望现在也下上一场瓢泼大雨,他多么希望冰冷的雨水能够冲刷掉他的罪。但是太阳明明晃晃地挂在当空,仿佛是在讥讽他的自私和无情无义。

不知道过了多久,王鲲頔让下人搀扶他上了马,朝杜员外刚刚指的后山走去。

看不出已经是秋风落叶的时节,山坡上依旧郁郁葱葱,山脚下开遍野花,大片大片的像是铺在那里的不同颜色的地毯,但是果真如杜员外所说,王鲲頔并没有能够找到史雅琦的墓碑,甚至没有看到一个像是坟冢的小土丘……一阵凉风过后,树叶摩挲着发出连绵不断的沙沙声,王鲲頔倍感凄凉地坐在马背上愣愣出神……

没有人知道王家在奇迹般的重振之后却又在短短一年不到的时间里破败的原因,小镇上的人只听说王家少爷王鲲頔在继任当家后不久便消失了,似乎是花重金在一个他们从来没听过更没到过的地方买了一座山,在那里盖了房子,挖了池塘,没有带一个下人,就那样一个人孤独终老,最后也葬在了那山里……

王钰睁开眼睛,模糊的视线和脸颊上潮湿的感觉让他明白他哭了,刚刚梦中的滋味并没有因为他的醒来而消失,相反,他能清晰地感受到胸口那依旧撕裂般的疼痛和几乎窒息的酸楚。他一动不动若有所思地看着头顶上苍白的天花板,现在他终于明白了,为什么这么多年来他会一直做那些奇怪的梦,为什么他又会和“神经不正常”的史林相遇。只是因为王鲲頔有太多的悔恨,史雅琦有太多的心愿未了。他也终于明白,为什么史林会露出那种怯生生的眼神,会那样在意他有没有嫌弃他,又为什么会无声无息地无奈离开。

第六十一章

王钰觉得这一夜的梦境仿若在黑暗中看了一场电影,结局昭然若揭,电影落下帷幕,可是当散场的灯光打开,观影的他却久久不能离去,也许是因为看得太过投入以至于有些分不清楚现实与虚幻,不能立刻从电影中抽身出来,思维还在被剧情控制着,心情仍然被情节压抑着,久久难以平复。就那样静静地躺在床上呆呆看着头顶的天花板,他好半天没有动一动。

晨光透过鹅黄色的窗帘照亮了房间,也带来了一丝温暖,王钰缓慢地偏过头向窗边看过去。好像是需要些时间意识到天已大亮,几分钟以后,他才从床上爬起来凑到窗边,伸手拨开窗帘将紧闭的铝合金窗扇整个推开。清晨清新的空气一下子扑将进来。王钰从窗口望出去,高楼林立,就像是小孩子玩耍的积木,以不同的角度矗立在狭窄拥挤的地平面上。有的高过他的视线,遮挡住了大部分阳光,天空也被切割成不规则的形状。

盯视了一会儿,王钰有些恍惚,眼中这些建筑物居然幻化成了茂密的树林,一棵挨着一棵,一棵连着一棵,就像是刚刚梦境里后山的那一片狼藉的树林……

“史林……”王钰微微眯起眼睛,喃喃自语,“你在哪儿……”,然后又像是忽然想起了什么似的紧紧抿起嘴,最后轻唤了一声“史雅琦……”

一阵莫名的目眩让王钰赶紧闭上了眼睛,心中却越发难以平静。真是造化愚人,当他在自己身边的时候,因为搞不清楚状况而躲闪回避,现在自己全明白了,可是他呢在哪里?不管是史林还是史雅琦,到底在哪里呢?

王钰慢慢睁开眼睛,越发强烈刺眼的阳光让他的眼睛感到一阵刺痛,他抬手揉了揉,转身走进洗手间。用冷水擦了把脸,王钰穿好衣服拿了车钥匙出了门。

年假还剩3天,王钰不禁心疼起之前被自己白白浪费掉的那些天,但时间到底不能倒流,只剩下的这短短3天他再也不能继续浪费下去。

王钰记得当初院长告诉他的话,说是史林的家属帮他办了手续,转院了。如果真的是转院,那自己就肯定能够找得到。王钰有这个信心,或许在其他方面自己人脉不多,但在医院这方面还是有些熟人有些关系的。

一边开车王钰一边在手机的电话薄中一个个找出本市其他医院特别是精神科同学或是熟人的电话号码打。

然而,隐隐让他担心的事情还是发生了,他得到的回应全都是没有,他所询问的市内各大医院都没有叫史林的病人。难道是被转到小医院或者离开了本市去了其他城市的医院?王钰开始推测,但是如果真的是这样的话,他要寻找的范围就太广了,那不是凭借他一个人的力量就可以完成的。

十几天的功夫史林几乎可以被送去任何地方,可能会在北方的某个城市、也可能去了南方,就算他现在在美国、欧洲或者非洲的某个地方也不是不可能的……王钰有些茫然无措,甚至开始憎恶现代交通的便利。但是他没有放弃,一个一个地找,只要是他能够找到的熟人就一个个地拜托帮忙留心一下。3天的时间不够,在回去开始工作以后,他就利用休息时间继续找。但是,结果却一次次地令他失望。

王钰不能不得出一个结论,史林可能并不是被转院了……他不知道史林被送到哪里去了,但不管是哪里,一个病得那么严重的病人,不能得到良好的治疗,甚至是被藏了起来,那么他不可能过得好……这个意识让王钰感到抓狂,他不得不制止自己继续想象下去,那么人海茫茫他该怎么办?

忙碌的工作是现在王钰唯一的慰藉,医生的职业道德和他对这份工作的责任感让他在对待病人的时候强迫自己全身心投入马虎不得,所以工作的时候实际上是他不那么痛苦的时间,他紧绷的神经可以得到短暂的放松,但是工作过后,同样的问题就会萦绕在他的脑海中挥之不去,不安的情绪也重新回到了他的身体。

合上最后一个病人的病历本,王钰暂时结束了他上午的工作,办公室墙上的时钟告诉他现在早已过了午饭时间,医院的食堂这时候当然也不会再有午饭供应,他只能去门口随便买点什么将就一下。刚要起身,只见一个保温饭盒自旁边递了过来,同时耳边响起了清脆的女声,“我就知道您要忙到这个时候,我帮您打了午饭。”

“呃……谢谢。”王钰抬起头,看见杨晓彤笑呵呵地站在身边。他伸手接过饭盒,还是温的。

杨晓彤顺势在王钰办公桌边那个用来给病人问诊的凳子上坐了下来,偏过头仔细地看着王钰。

“主任……”

“恩?”王钰打开饭盒盖子,拨了一小口米饭进嘴里。说真的,其实他没什么食欲,但是理智告诉他,如果不吃一点的话他没有办法做好下午的工作。

“……您最近是不是有什么心事?都有黑眼圈了,而且好像总是皱着眉头。”在杨晓彤的印象里,王钰一直都是阳光开朗的,除去病人跑丢的那几日,可是那件事情早已经解决了,而且对王钰没有造成丝毫影响,她不明白为什么年假回来的王钰情绪却更低落。

“我没事啊。”王钰硬挤出来一个笑容,生硬得仿佛抹了浆糊硬贴到脸上似的,还特意连挖了两大口米饭塞进嘴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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