血色黄浦江 10+番外——牧云岚卿
牧云岚卿  发于:2011年12月23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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进步思想的青少年,以赴内地开矿为名秘密参加新四军,要方振皓加以协助。

方振皓一口应承下来,又花了四十来分钟,与他商议好大部分的事项。

男子走后,他回到原先的地方,却发现沉思杰手腕搂着杯子,愣愣坐在那里,盯着墙壁出神。

“沈先生?”他试探叫出声。

沉思杰一惊回神,杯子一滑,咣当掉在地下砸了个粉碎。

面对一地碎瓷片,沉思杰赶忙蹲下去,晃晃那光秃秃的手腕,身体一下子僵住了,蹲在地上的身影,显得无助狼狈。

方振皓见状叹气,缓缓蹲下去,将地上碎片拾起,一片片放入掌心,“你回去吧,记得按时来找我。”

沉思杰不说话,默默背对了他,两只空空的腕子往袖管里缩藏进去,这才出门。

方振皓抬起头看那背影,落寞背影格外单薄,与上海的风度翩翩相比,真是彻彻底底换了一个人。

随后的几天,沉思杰都按时来找他换药。两个人也都没什么好说的,只有窸窸窣窣的声音和药粉的味道,沉思杰无聊之

下转头四处看来看去,目光不经意落在一张摊开的报纸上,脸色霎时就变了。

“已经全部愈合了,恢复的还可以,不过以后……”方振皓把旧的绷带随手抛在桌上,瞥了他一眼,却看到沉思杰眼圈

一下子就红了。

沉思杰盯着报纸上的照片,刹那间脸上褪尽了血色。

“就是他……”他喃喃似自言自语,失去血色的脸已惨白的怕人,蓦地,他转头看向方振皓,嘴唇抖抖索索,“混蛋…

…混蛋……就是他,就是他!”

心生疑惑,方振皓也看向报纸。报纸是一张外文报纸,早上同事刚刚买来的,配以大幅图片,图上是两个日本军官,肩

并肩,两人手上都柱着一把齐腰高的带鞘的军刀。军服、黑皮靴、一字胡,脸上都流露出同样的骄狂和杀气。

旁边配以标题,“斩杀百人竞赛”。

这是一个美国神父传递出来的消息,日军片桐部队的向井敏明及野田岩两少尉进入南京城在紫金山下作“斩杀百人竞赛

”,以105对106的记录。两个少尉在12月14日下午会面时这样说——

野田:“喂,我是105人,你呢?”

向井:“我是106人!

两人哈哈大笑。

因不知哪一个在什么时候先杀满100人,所以两人决定要重新开始,改为杀150个人的目标。

而另一个法国传教士写到,“日军占领南京后,就有组织地进行屠杀。南京市内到处是中国人的尸体。日本兵把抓到的

中国人用机枪、步枪打死,用刺刀刺死。强奸到处都有发生,许多妇女和孩子遭到杀害。如果妇女拒绝或反抗,就被捅

死。我拍了照片,从这些资料上可以看到妇女被砍头和刺得体无完肤的情形。如果妇女的丈夫想救自己的妻子,她的丈

夫也会被杀死……”

“12月12日至21日,即日军攻陷南京城的两周内,是大屠杀的高峰。南京城里城外,星罗棋布,大小不一的湖泊池塘,

几乎没有一个其中不见尸骸的。有的是全部都堆满了,有的则沉尸浮出,遍布水面。此时正是南京冰天雪地,这些尸体

互相枕籍着,男女老幼混杂在一起,一幅幅惨绝人寰的杀人场景,把南京城变成了一个活生生的人间地狱。”

方振皓扭过头去,他不想看那些文章,他觉得自己无法忍受。已经够了,真的够了,光是过去半个月里记录下来的难民

控诉,就足以让人毛骨悚然。

沉思杰赤红了眼,“我明明……明明……逃了出来的……”

“你知道真正屈辱是什么吗,不是饥饿,也不是冷……是,是……”他突然说不下去,毫无血色的嘴唇一直颤抖,眼睛

像是已经碎裂掉的镜子。

“沈先生?”方振皓拍了拍他,沉思杰似被火炭烫到,从他手中想要激烈挣脱。方振皓重重按住他肩膀,强迫他坐在椅

子上,沉思杰急促的呼吸着,猛然间,眼里涌上泪光。

“真正的屈辱,是……是……”

日本人耀武扬威进了南京城,大肆屠杀的同时,再度拉起了中日亲善的横幅。

上海那批亲日的报界人员被召唤到南京,替那用刀枪强撑起的繁华景象涂脂抹粉,做了日本人的走狗。

沉思杰以那出众的文笔和摄影师的名头,被推荐了给日本人。

“他们告诉我,不过是写写文章拍拍照,开始的确也是,那些日本人又是这样亲善那样可亲善,一团和气的模样,后来

……后来……”

“有一天我进了划归出来的安全区,却看到士兵们闯进安全区的金陵女子文理学院,抢走了很多个女人,把女人们扔到

一个联队指挥部所在的礼堂……礼堂里,惨叫声、哭喊声撕心裂肺……妇女们哀求着,哭泣着,跪在地上,求那些日本

士兵放过她们,放她们回女子学院去,可是,可是……她们的求饶,换来的只是凌辱……”

日本士兵尖锐的狞笑、女人们一丝不挂的身体、嘴唇里求救的呼喊、哭天抢地的痛哭斥骂、灭绝人性的奸淫、还有丧尽

天良的暴行……明晃晃的刀尖对准女性柔美姣好的身躯,用力的扎下去,鲜血,就那样喷溅出来。

“我的良心没有让狗吃了,我……我看不下去,照不下去……我,我还是中国人……”

沉思杰猛地顿住,浑身剧烈的颤抖着。

一路尾随,看得他简直目瞪口呆,却马上就被发现了。重重的一脚踹过来,他被穿了军靴的军人踢到礼堂的角落里,眼

冒金星,爬都爬不起来。那个踹了以他一脚的日军上尉拎着领子把他拽起来,拽到跟前,又狠狠给了他几个耳光,下一

刻却笑着要他照相。旁边的桌上,一个短腿的日军大佐压在一个女学生身上,一下一下,起伏自己的身体。沉思杰听到

女学生在无助的哀号,而日本兵发出属于野兽的嘶吼。

少佐叽里呱啦说了一番,旁边的汉奸翻译对了他大声说:“皇军说了,要你照下这位军人大展雄风的英姿。大和民族是

世界上最优秀的民族,而你们支那是世界最劣质的民族,我们辛苦来到这里,就是为了帮助你们落后的种族进步。支那

的男人不能叫做男人,他们全都是一群懦夫。现在大日本帝国的优秀军人做的,是在帮你们支那改善人种,支那的女人

要感激我们。你作为一个摄影师,要用你的相机记下这些光辉时刻。你的,明白?”

汉奸翻译对了那少佐谄媚一笑,又大声说:“皇军说了,照的好了,大大的有赏!”

“其实刺刀都已经架在脖子上了,我就想,不过是按个快门,一下子就过去了,有什么嘛,大不了照完这张我就走。可

是,可是,我……”沉思杰闭上眼,不停地抖,“那个女学生看我的眼神,我一辈子都忘不了……她在哭,她在向我求

救,求我救救她……求我救她出那个地狱……”

两个日本列兵一拥而上,对了拒绝的沉思杰一阵拳打脚踢。沉思杰被打的鼻血横流,满脸血污,少佐又把他拎起来,抓

着领带强迫他抬头,翻译说:“皇军说了,给你一个改过自新的机会,做得好,皇军既往不咎!”

一个浑身赤裸的漂亮女人破布一样被扔到了桌上,泪痕满面,头发散乱,下体流着血,胸部几乎被抓烂了,目光绝望盯

住了相机。

“照得让皇军满意,就饶你不死。”

沉思杰抹掉鼻血,却再一次坚决的摇头。

少佐命令两个列兵把他的手按放在桌案上,刷的抽出自己的武士刀,狞笑着说了一句话。

“皇军说,他本人是很敬重艺术的,但是,艺术不为大日本帝国服务,就一点价值也没有。”

沉思杰反倒镇定了,目光鄙夷看过去,冷冷笑:“艺术是文明人的东西,野兽不配谈艺术。”

翻译的日语刚说完,沉思杰眼前就寒光一闪,武士刀劈了下去。

一根手指,两根手指,三根手指……日军少佐像是觉得很好玩似地,很缓慢切下他左手的手指头,饶有兴味的打量着他

扭曲的脸。

汉奸翻译又说:“这下呢,沈先生还是会用右手写文章的吧?”

沉思杰痛的浑身筛糠一般发抖,脸上血色褪尽,他看着桌上鲜血蔓延开一摊,手指咕噜咕噜滚下桌子,伏在桌下的狼狗

一下子窜过去咬在嘴里。他疼的倒抽冷气,张了张口,嗓子里的声音仿佛不是自己的。

“是呀,禽兽不如的种族,还是要被记录下来,受人唾骂,遗臭万年。”

日军少佐脸色狰狞,再不说话,把他的右手按在桌上,一刀下去,血花飞溅。

整个右手被齐根剁下。

凄厉的惨叫一声,他疼得昏死过去。

一盆水泼到他脸上,又有人重重踢了他一脚。

朦胧里,他听到有人用熟练地中文说:“不识好歹的支那人,让医生来给他治病。他得要活着,没有手后悔的活着,让

他知道他付出的代价,好好反省自己对大日本帝国军人的无礼冒犯!”

第一百九十五章

沉思杰醒来的时候,发现嘈杂声已经没有了。

他想坐起来,可是身体歪了过去,想要用手撑住,却发现两个袖管空荡荡。

手呢?手去哪里了?

那摆弄惯了钢笔和相机的手,没有了。

只剩下一团血污的绷带蒙在上面,草草包扎。

再看四周,是一片狼藉。

赤裸的女尸相叠,血肉模糊,地板上是干涸的褐色血迹。断腿剖腹,被砍头、剖腹、挖心、火烧……女人被凌辱之后,

不是被割去乳房,就是开膛破肚,还有割鼻剜眼,刀劈火烧……沉思杰抖了起来,他坐在一滩血泥里,开始不可抑制的

发抖。

“我以为我会死在南京城里,后来,礼堂里来了被抓来做杂工、抬死人的农民……他们帮着我,把我弄清醒,然后,带

着我出城……”沉思杰嘴唇抖着,不知是哭还是笑,“我以为我逃离地狱了,可是,就在那一路上,才是真正的地狱…

…”

“江水是红的,红的就好像把红颜料全部倒进去了,我看到那里扔着一顶帽子,灰色的军帽,上面的国徽,是青天白日

……而在帽子的旁边,一具无头尸体泡在江水里,泡得发胀……”

“然后,就是,日本士兵,五花八门的杀人手法……除了疯狂地强奸杀人以外,日军干尽了一个强盗和野兽所能想象得

出来的所有罪恶行径……”

几个日本兵哇哇叫着一路小跑,后面跟签蚂蚱一样牵着一连串十几个中国百姓。

有男有女,有老有少,臂膀被铁丝绑在身后,衣服上粘满了血污,行动迟缓,疲惫已极。在一个土包前,他们停下来,

日本士兵用枪托推着强迫百姓们跪在墓前,要他们伸长脖子。

寒光闪闪的武士刀,一刀一个,砍下十几颗血淋淋的人头。无头的猛然痉挛般哆嗦起来,听不到任何惨叫,接着,他们

一个接一个,沉默而缓慢地向地上倒去。日本士兵哈哈大笑着,把血淋淋的人头摆在土包的木板前。

进城的时候,日军的一个军曹和他的军马被中国军队打死了,尸体被埋在这里,人头摆在被木板制作的墓碑前,祭奠死

去的军曹和他的军马。

向西快出城的时候,他被农民拉扯着跌跌撞撞的跑,不经意的一瞥,却看到令他毛骨悚然的一幕。

路边站立着三具裸体女尸。女尸的背部和腋下用3根树枝撑着。一个是头发花白的老太太,一个中年妇女,一个是小姑娘

。她们披头散发,无力地聋拉着脑袋,苍白的躯体早已僵硬了。

说到激动的时候,沉思杰挥舞起双臂,两条空荡荡的手腕上包裹着白色绷带,诡异却又渗人。

“我像疯子一样使劲的跑,跑,脑子里只有一个念头,就是跑出南京城,跑出去找活路……一路上经过的地方都是尸体

,烧死的,打死的,各种各样的,呵……你说我怎么就没死,就是那个狗屁的大佐下的命令,写在我的西服上,真是讽

刺,我要靠着日本人的命令才能活着跑出去……”

“农民们可怜我给我吃的,把我送到一处地方,我跑得累了,坐下来休息,看到不远处有一个女人,抱着她的孩子。她

伤得很重,喉管那里结成了黑红色的血痂,我知道她很快就要死了,她挣扎着向西挪动,却看到了我,她就爬过来,在

我面前停下,痛哭流涕,求我带走她的孩子……”

“我当时吓傻了,脑子都不知道怎么想的,就觉得孩子是个累赘,我想,我他妈都要死了,凭什么要把你的孩子带出去

,再说了!老子连手都没有!老子是个残废!老子也想活,老子也想活!”

“她抓着我的裤脚,连声哀求我,说她要死了,求我带走她的孩子,我怕,我害怕,我吓的跳起来,我想跑,可是她还

是拽着我的裤脚,哭着恳求。我……我……我就狠狠地踹了她,踢她,叫她放手……放手……”

方振皓一言不发的听到最后,苍白着脸色,一双乌黑的眼睛却望着他,挥手狠狠给了他一拳。

沉思杰一动不动,仿佛被那扬手一拳打得懵了。

“亏我还觉得你是个爷们!你对了女人……她又没有求你救她,她只是希望你带走她的孩子,沉思杰,你,你!”

他再也说不下去,闭了闭眼,只有急促的呼吸,泄露了心中激烈起伏。

“是,是,我他妈就是个懦夫,就是个脓包,我他妈不是男人。”沉思杰发疯一般捶打着自己的大腿,嚎哭了说:“我

怕,我想活,那女人的眼睛和孩子的哭,天天都在我跟前,我他妈都不敢睡觉,一闭眼,就看见那女人抱着孩子朝我爬

过看来,抓了我的裤脚,求我,我就只能听见她求我的声音……跟鬼一样……呜呜呜……”

“我是个混蛋!”

他捂了脸,泪水涔涔,嗓音嘶哑叫着,再也说不下去。

听到那人哭得撕心裂肺,满面的鼻涕眼泪,方振皓想说什么,却再也说不出来了。

他久久低头,沉默间不辨悲喜,仿佛化作石雕木刻。细碎的沙沙声打在窗上,外头不知何时下起雨来,阴沉了整日的天

色终于黑尽。

方振皓静立了一会,拿起毛巾递给他,戳了戳,最后干脆整个贴在他脸上。

沉思杰哽咽几声,按住毛巾垂下脸,肩头颤抖加剧。

“我记得,你们沈家也算……怎么就偏偏就不跟了去后方,就留在南京了?”

“现在想起来,我真觉得自己眼睛不只是瞎了,而是烂了,竟然会跟一帮人渣为伍!”沉思杰声音像是哭又像是笑,“

我也是个混蛋,总是嫌名气不够大,名头不够响,听那一帮人说前途无限,就脑袋一热,鬼迷心窍跟着去了,还特地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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