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杜老爹听到杜老娘一连声的叹气,掀了掀眼皮,瞅了一眼坐在身边的儿子,这小子,虽然闭着眼睛,可那眼珠子还是骨
碌碌的转着,也不知道又打什么主意呢。
杜家人和老俩口的目的地一样,也就一起下了公交车,上了一艘渡船。杜老娘和那家的老太太聊得投机,大方的让杜言
把那老俩口的行李也背在背上。杜言是不敢反对,反正这对他也没什么,只是那老俩口有些不好意思,看着杜言大包小
裹的又背又拎的,本就提着不少东西,自己带的包裹也不小,这么多东西压着,想着别把孩子给累坏了。
“没事,别看我这儿子细胳膊细腿的,力气大着呢!”
杜老娘豪爽的一挥手,杜老爹也笑呵呵的直点头。杜言见父母和人家谈得投机,干脆就把几个人的船票一起买了,反正
也没几个钱。只是售票员在听到杜言要买五张票的时候奇怪的看了他一眼,又朝他身后瞄了瞄,弄得杜言直皱眉,没看
过新时代雷锋是不是?!
杜言把两张船票交给老俩口之后,之前一直和白兰聊的投机的两位老人却有些激动,只说遇到了好人。杜言抓抓脑袋,
这也没什么不是,举手之劳罢了。正得意着呢,却被杜老娘一巴掌扇在后脑勺上,低下头,老实了。
渡轮开得并不快,好在距离也不远,刚过了九点,杜家三口人就到了江心岛。和杜家三口人一起到了镇子的老俩口下了
船就一直没出声,看神情似乎带上了一丝迷茫。杜老爹咳嗽了一声,从随身带的烟盒里掏出三根香烟点燃了倒插在地上
,又在前面铺了两张黄纸,上边写了些杜言看不太明白的文字,杜老爹随后又把那两张黄纸点燃抛到空中,随着袅袅的
烟气飘飞,也不见落下。老俩口似乎松了口气,齐齐的朝着杜家三口人的方向拜了下去,唬得杜家三口人连忙侧身避开
,眼看着两位老人相依偎的身影随着烟气一起慢慢的消失。
空气中似乎还回响着两位老人最后留下的话,谢谢……
杜言舒了口气,把背着的行李都放到地上,刚刚随手接过那两位老人的包裹,现在外皮已经由青花布变成了一团破烂的
布条,从腐烂的布条缝隙间,可以看到里面是一堆烂得已经不成样子的婴儿衣服和一些干果子臭鸡蛋。
杜老爹一直等到那三根烟燃尽才转身拍了拍衣服,拿起放在一边的烟盒闻了闻,不舍的放进了口袋里。他戒烟很久了,
可身上总是会带着一盒烟,这是习惯。
杜言和白兰也一直没说话,见杜老爹转身,白兰才让杜言打电话联系外婆的那个干女儿。郭平年初新搬了家,白兰也没
来过。
这里手机信号不太好,杜言连续拨了几次号码,才联系到了那个外婆的干女儿,电话里也没多说,只让他们顺着镇前边
那排槐树直走,见到人问问东头的郭平家就是了。
杜言把对方的意思和自己老爹老娘复述了一边,老俩口也没意见,杜言外婆认下这个干女儿的时候,杜言早已经离开这
里了,对于那位的脾气,杜言不知道,他们却是清楚的。一向不喜欢管闲事,就算工作不方便,仍旧居住在这个镇子里
,多少年雷打不动。这次能答应他们三口借宿,估计也是看在了杜言外婆的面子上。自从老人家去世之后,那间老人住
过的有些年头的宅子连同老人生前用过的东西就被一起封起来了,这个镇子又没有旅馆之类的地方,要是这位不肯帮忙
,估计杜言一家三口就得露宿街头了。
顺着村口的那排槐树往前走,杜言依稀记得十二年前,这里并没这么多的槐树,当时村子里栽种的最多的是桃树,虽然
终年也不见开花结果,但是树枝树叶却是异常的繁茂,现在却看不到一点当年的影子了。
“怎么了?”
“没什么。”
听到杜老爹的问话,杜言摇摇头,只是有些困惑的说道,“或许是我记错了,可我总觉得这个镇子里变化太大了,就像
这些树,好像一点印象都没有了……”
“你没记错。”杜老爹接口说道,“这些年的变化确实不小,你不在家,都不知道罢了。”
杜言不吭声了,白兰有些埋怨的白了一眼杜老爹,估计是觉得这老头子给儿子不痛快了,杜老爹却觉得有些冤枉,他也
没说什么啊。
杜家三口人走了没一会,就碰上了两位正坐在树下下象棋的老人,其中一位正对着棋盘深思,另一位却是看到了杜家三
口,等他们走近了,见到杜言,微不可见的皱了皱眉头。
杜言觉得这两位老人有些熟悉,却也不敢贸然上前搭话,或许是当年的记忆太过深刻,对这个镇子里的老人,杜言总有
着一种打从心底的敬重和畏惧。杜老娘则是笑开了脸,三步并做两步的走上前,笑呵呵的和两位老人问了好。
“赵叔,冯叔,您二位好啊!有日子没见了,身体还是这么硬朗啊!”
那位被白兰称为赵叔的就是之前低着头看棋盘的老人,而那位冯叔自从看到杜言,就一直没错开目光。
“白家丫头,这就是你那个十几年不回家的儿子?真够不孝顺的……”
“哎呀,冯叔,当年的事情你也不是不知道,我这小子当时才多大!遭了那么大的祸,胆子都吓破了。再说这次回来就
是特地给他外婆上坟的,您二位可不带这么糟践我儿子的,说什么不孝顺,要是真不孝顺,早就被雷劈了!您二位要纯
心的,小心我让我家老杜再不帮那些没门子回来的找路子!就像今天那两位一样!”
两位老人同时哼了一声,都不说话了,还是赵老头顺手指着不远处的那个小院,说道,“给那个老婆子上坟,倒也有些
孝心,你们是要住郭丫头家吧?那,就那个独栋的小院,这丫头昨天就和我们这帮老家伙嚷嚷着说什么那个十几年不照
面的外甥要来了,当我们这群老帮子没见过世面怎么地?当初这小子穿着开裆裤到处调皮捣蛋的时候,我们还看过他的
小家雀呢……”
站在一边的杜言早被赵老头这番话弄了个大红脸,他总算想起来了,这老头当初还被外婆骂过老不修来着!自己小时候
可没少吃他的亏。
远远就看到了郭平家的小院,杜家三口也就没多停留,白兰让杜言和两位老人问了好,三口人就奔着那个小院去了。敲
了敲门,听到了两声狗吠,接着就是一个女人的声音。没过一会面前那扇乌黑的铁门就吱嘎一声打开了,看到站在门里
的那个中年女人,杜言一下子就愣住了!
这女人不就是他在来时的列车上遇到的那个推着餐车的列车员吗?
同一时间,栾冰和白晖再一次提着满手的礼物站在已经人去楼空的杜家门前,在确定屋子里根本没人之后,对视了一眼
,虽然两个人都很想把眼前这个男人撕碎了,可也都知道,现在并不是好时机。白晖哼了一声,栾冰则挑了挑眉头。互
瞪了一眼,各自拦下一辆出租车,循着杜言的味道追去了。
第四十七章:被封起的宅子
杜家三口人被郭平让进了屋内,杜老爹和杜老娘都是和郭平熟悉的,知道她这个人对人虽然不算热情,可心肠确实是好
的。进了屋,几个人都没客气,寒暄了几句,白兰就去卧室安置她和老伴的行李。杜言则是被安排在西屋的一个小房间
里,房间以前应该是放些杂物的,现在里面已经收拾干净了,两扇玻璃窗上贴着蓝红相间的窗花,木板床上铺的被子也
是晒过的,散发着一股子好闻的味道。
郭平示意杜言把行李收拾一下,放到靠墙的柜子里,然后告诉杜言休息一下就出去吃午饭,一句话没多说转身就走。杜
言把行李箱放到脚边,坐到床上抓了抓脑袋。本来还想问问火车上的事情的,结果这位阿姨压根就没给他开口的机会,
是忘记了还是不想他多问?实在想不明白,杜言仰躺在床上,闭上眼睛,前天刚下火车,昨天又被那两个不请自来的不
速之客给好一顿折腾,一晚上都没睡好,生怕这两位再玩一把夜袭之类的,这要让老爹老娘看到了,估计就有自己好果
子吃了,万一那两位碰巧遇到了一起,他家的房顶保不保得住都是两说,好在一晚上都平安无事。今天又起了个大早,
饶是杜言年轻,也有些困倦了。
想起刚刚郭平的话,杜言又睁开眼看了看手表,离中饭还有段时间,他打算先眯半个小时养养精神,否则哈欠连天的样
子,不认识的还以为他抽大烟呢。
杜言刚迷迷糊糊的有了点睡意,突然眉头一跳,倏地起身几步跑到窗前,只见窗外一抹黑影一闪而逝,快得让杜言来不
及捕捉。郭平养的那条大黑狗正懒洋洋的趴在院子里的石桌下,听到动静,支起头竖起耳朵,见是杜言站在窗边朝外张
望,又懒洋洋的趴了回去。
在窗边站了一会,杜言的眉头就没松开过,是他神经过敏了吗?要真是那种来路不正的东西,院子里这条狗不应该一点
反映都没有吧。拍了拍脑袋,杜言重新躺回床上,闭上眼睛也没了睡意,刚刚一惊一吓的,再加上早上又是坐车又是坐
船,出了一身的汗,白色的衬衫被汗黏在背上,挺难受的。杜言从行李箱里找出一件宽松的T恤换上,拿着衬衣就去了客
厅,见老娘和阿姨正坐在小马扎上,一边唠嗑一边择菜,杜言上前问了问,郭平直接指了指院子里那口井。
“没看出来我这外甥还挺喜欢干净的,怎么没见你和老杜有这么干净的时候?”
“这小子,穷干净!”
白兰笑着回了一句,见杜言拿着个脸盆把衬衣放在里面去井边打水,把摘好的菜放到一边,去里屋让杜老爹把身上那件
老头衫也换了下来,自己也找了件上衣换掉,然后把换下来的衣服都扔给了杜言。
“儿子,一件也是洗,两件也是洗,能者多劳吧。”
杜言眨巴眨巴眼睛,张张嘴,看老娘又坐回去择菜之后,终于没敢说出一个反抗的词。索性架起搓板开始使力气。
洗了一会,杜言把刚刚发生的事情说了,郭平眼皮都没掀一下,手上的动作也没挺,直接告诉杜言,那是镇子里的老人
和他开玩笑呢,不用在意。
开玩笑?
杜言一脑袋的黑线,有这么开玩笑的吗?不知道这样吓人不对吗?心里觉得憋闷,手下的力气愈发的大了。
夏天的衣服薄,哪禁得起杜言这么搓,三下两下就把老爹那件老头衫给揉烂了,目瞪口呆的看着眼前这件新鲜出炉的渔
网衫,杜言心虚的瞄了一眼老娘,结果算他运气好,老娘和阿姨都端着菜盆子去厨房了。杜言连忙把那件揉烂的衣服折
起来,打算等一下就毁尸灭迹,他记得自己箱子里还有两件新T恤,等着吃完饭给老爹送去,希望他能在老娘面前给自己
讲讲好话吧。
杜老爹休息好了,正好午饭上桌。杜言殷勤的端盘子摆筷子,弄得白兰一个劲的斜眼看他,也不知道这小子是不是在打
什么歪主意。郭平则是笑眯眯的,看看杜言,又看看屋子外晾衣绳上的衣服,脸上的笑意更深了。
吃过了午饭,杜言拉住还想去睡一会的杜老爹,爷俩躲在一个角落叽叽咕咕了一会,然后杜言回房间取了两件T恤交给杜
老爹,脸上的表情总算轻松了起来。
当天下午,杜家三口人就和郭平商量了一下去给杜言外婆上坟的事情。杜家两口子现在住在县城,自从桥被冲垮了之后
,回来的次数就没原来多了,杜言又是十几年没照面,这些年这里的事情都是靠着郭平在照料。白兰本就有些愧疚,就
算郭平名义上是自己母亲的干女儿,可毕竟她这个亲生的还在,却让郭平来做这些。杜言更是把头垂得低低的,虽然他
这么多年不回来是有原因的,可在外人看来,这就是他这个做外孙的不孝顺!
郭平却没在乎杜家三口人怎么想,该怎么说就怎么说,该怎么做就怎么做。她一向不是在乎别人眼光的,否则也不会快
四十了仍旧没找个伴。她只认为自己是那位老人的女儿,自己现在做的这些都是为人子女应该尽的责任。至于白兰怎么
想,那不是她能左右的,再说了,像她这种能看到死物的人,对于生死或是血缘看的也不是那么重了。
四个人商量了一会,今年杜言回来了,作为老人唯一的一个男孙,还是要重视一些的。郭平听了白兰的意思,点点头,
至于上香送钱的东西,她都早早的准备好了,加上杜家人带来的,相信老人泉下有知应当也还算满意了。
定下了明天去的时间,又梳理了一下要带去的东西,杜老爹和杜老娘就去折黄纸和金元宝,杜言想去帮忙,却被郭平给
叫住了。
“有件事要和你说,这是你外婆临终时候嘱咐过我的,这事连你父母都不知道。”
郭平话落,杜言一脸的疑惑,有什么事是自己父母都不知道的?该不会外婆觉得他没回来见她最后一面,认为他不孝顺
,吩咐这位阿姨收拾自己一顿吧?
杜家两口子手里的动作也是一顿,双双抬头朝郭平望去。
“你外婆去世后,她生前住过的房子和用过的东西就都被封起来了,这是她吩咐过的。这事你爸妈都知道。”
白兰点点头,“这事我知道,这是我妈要求的,老人自有她的想法。”
“对,可这里面是有原因的。”郭平见白兰倏地抬起头看着她,示意白兰稍安勿躁,只是看着杜言说道,“本来那些东
西都是留给儿女的,你外婆走了,应该由你母亲继承。但是你外婆说你母亲没有这份机缘,所以,就把这些都封了起来
。或许是有别的担心,就请了当时镇子里的人一起把那个老宅子和宅子里的东西封起来了。我这些年一直不离开这个镇
子,其中一个原因就是为了守住那所宅子。等着你……”
“等着我?”
杜言惊异的瞪大了眼睛,手指着自己,“您确定?”
“当然!”
郭平皱了皱眉头,似乎在为杜言怀疑她的话感到不满。
“儿子,别插嘴,听你郭姨说完!”
这次开口的却不是白兰,而是杜老爹。把手上的活先放到一边,杜老爹擦了擦手,走到杜言的旁边坐下,然后招呼白兰
也过来,“妹子,你说的话我们都信,当初老人下葬之后,马上就把宅子给封起来了,请的还是镇子里的那几位,我当
时就觉得奇怪,可毕竟我是外姓人,也就没多问。按理说白家仍未绝户,不该是这种做派的,原来这些都是因为我这儿
子吗?”
“是的。”
郭平点点头,“我所知道的,就是那所宅子和宅子里的东西,就只有我这外甥能动,其他的人,哪怕是白姐,都是不行
的。”
杜言皱着眉头一直没再出声,直到郭平把两把钥匙放到他的面前,看着锈迹斑斑的钥匙,杜言怀疑,这还能用吗。
“等到去拜祭过老人,你就去老宅子看看吧。今年是你的本本命吧?你过了阴历生日以后,是不是遇上了很多奇怪的事
情?”
见杜言点头,郭平叹了口气,“似乎老人把什么都预料到了……”
白晖下了渡轮,刚踏上江心岛的土地,眉头就是一皱。想要继续向前走,却发现自己的面前似乎有一堵透明的墙壁一样
,阻挡住了他所有的去路。那股力量并不算强大,却硬生生的在他面前划下了一道泾渭分明的界限,让他没有办过越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