祁扬走后,凌冉颐颓自趴在桥上,头脑里乱糟糟的一片,什么都纠在一起,什么都乱成一团……
[皇上突然派报来到边疆命我速速回京]
[好像是有要事要办]
[朕还有一个礼物要送给你]
凌冉颐忽然惊悟,皇上要做的……皇上要做的是……他捂着胸口喘不过气来,却不敢耽搁下去,起身往皇上的寝宫乾坤
殿跑去。
刚跑到乾坤殿,祁扬正从高阁的台阶上一步步走下来,眉头紧锁。
凌冉颐一下子扑过去拽着他的手,“皇上找你……皇上找你做什么?”
祁扬看了凌冉颐一眼,见他这般担忧之色,低头道:“看来你应该都猜到了。”
凌冉颐一下子瘫软在地,颓废的望向乾坤殿高阁之上的金雕龙门,喃喃的问,“皇上派你带兵剿灭牡丹坊……?”
“限期两个月,为期没有完成任务就是我祁扬人头落地之时。”祁扬望着失神倒在地上的凌冉颐,转过身去往殿外走,
边走边道:“该是作出选择的时候了,无论是我,还是你。”
“皇上!皇上!皇上……”凌冉颐眼神空洞的望着那金漆的大门,不断哭诉着,叫喊着,眼泪一滴一滴落在一尘不染的
冰冷石阶上,像朵衰落的荷花,
大门被人缓缓打开,朱胤烯一脸漠然的从门内走出来,高阁之上,遥遥相望,他仍旧傲然俊逸,而他,却已经失了那清
澈的毫无瑕疵的双眸……
世情薄,人情恶,雨送黄昏花易落;
晓风干,泪痕残,
欲笺心事,独语斜栏,
难,难,难。
人成各,今非昨,病魂常似秋千索;
角声寒,夜阑珊,
怕人寻问,咽泪装欢,
瞒,瞒,瞒。
“咳咳……”
“娘娘,您不舒服还是去床上躺着吧。”婉儿端来一碗药搁在桌上,扶凌冉颐回到床上。
“你把药搁了就退下吧,待凉了本宫再喝。”凌冉颐面色苍白,靠在床檐上虚弱的说。
“是娘娘。”
婉儿走后,凌冉颐一下子从床上站起来,哪还有半点病怏怏的样子,他走到桌边端起那碗药,款款踱步到架上摆着的一
盆盆花草盆景前,手一斜,汤药通通倒在了土里。
婉儿是皇上派来监视他的人他早就知道,他的一举一动都会通过婉儿的眼睛传到朱胤烯那里,既然如此那他就让他看个
够!
三天后……
“娘娘的病还是没有好转吗?”秀玉看了眼刚从屋里走出来的婉儿,她手里端着一个空药碗。
“是啊,自从那天夜里回来就开始病了,一定是着凉了,我当时就说要带娘娘走吧。”婉儿嘟了嘟嘴。
“也许走了……会病得更重吧……”秀玉喃喃自语。
“你说什么?”
“啊?哦,没什么。”
房内时不时传来“咳咳”的声音,秀玉和婉儿对视一眼,皇后娘娘喜欢清静,特别是现在病了,两人默默的走出去,正
巧有人从殿外过来,两人一见立刻退到边上恭敬的欠身。
门被人用力推开,凌冉颐病怏怏的躺在床上侧过头去,初春的强光打在门外那人俊逸的脸上,线条分明,但他好看的面
容却不仅仅是吸引人的魅力所在。
他是用他强势的霸气征服一切的吧,就像征服了他那样……
“陛下……咳咳……”
“听说你病了?”
“小病而已……”
朱胤烯弯起嘴角,“皇后娘娘什么时候变得如此弱不禁风了?”
“臣妾也想知道原因呢……”凌冉颐笑得悠悠。
朱胤烯走到窗边,沐浴着温暖的阳光,光线晒进屋里,却照不到一旁架子上的盆景,他微微皱眉回过头去,“安心养病
,朕可不想你就这么病死了,那就太不好玩了。”
“陛下……咳咳……臣妾有话想问你……”凌冉颐咬着牙坐起身来,靠在床柱上,“陛下曾经答应过我,无论我想要什
么都可以给我,咳咳……不知道您还记不记得这个约定,这个约定还算不算数呢?”
朱胤烯目光犀利,刺进凌冉颐眼里,挑眉道:“你想要朕放过牡丹坊的人?”
凌冉颐颓自苦笑,摇了摇头,“不是的陛下……”
“那你想要什么?”
凌冉颐直直的凝望朱胤烯,语气透着丝丝坚定,“臣妾……想要陛下的心……”
“朕的……心……?”
“臣妾想知道陛下的心,陛下的心里……究竟都装着什么……”
朱胤烯怔愣片刻,忽然仰天长笑,“当朕把自己的心和命都毫不保留的展现在你面前时,你是怎么做的?”他走到凌冉
颐面前,紧紧的捏住他漂亮的下巴,凑近他唇边阴冷道:“是你把它狠狠的推开踩在脚下!所以现在的你,没有任何资
格和朕说这种话!”
第三十章:兵戎相见
以往入了夜都会有三两侍卫轮班在门外把守,但自从皇后染了疾看守就少了,大概是认为一个连床都下不了的人又能做
出什么越轨的事呢?
凌冉颐换了轻便的衣衫一整夜都坐在床上,竖耳静听门外的响动。
机会总是有的,就看人怎么把握。
时至夜半,凌冉颐听到门外换了班,只有一人,大约又过了一个多时辰,门外传来呼呼的声音,凌冉颐微微一笑,他知
道今夜看门的侍卫是个嗜睡的懒家伙,所以选择今夜,果不其然,才过了那么会就睡着了,但若不是知晓他病了,恐怕
在宫中办事的人也不会这般没有定力。
凌冉颐悄悄出了门,在那人面前调皮的挥了挥手,睡得死沉,他站起来朝早已计划好的路线逃跑。
在宫里的日子说长也不长,说短却也不算短了,如今要离开,还是会有些不舍……
如此冷漠处处是敌的皇宫他竟然会心升不舍,说来真是可笑。
成功躲过了一批又一批巡夜的侍卫,如今在眼前的只剩这最后的一道关卡,偌大的宫门旁是站的整齐而严谨的守卫,但
他选择在今夜施行计划必定有他的原因!
不一会,从宫内缓缓出来一辆马车,凌冉颐的嘴角扬起自信的笑容。
马车在宫门口停下检查,马车里的姚太医探出头来。
“姚太医,这么晚是要去哪呀?”守卫问道。
“丞相大人夜半突然抱恙,这是皇上的出宫令牌。”
守卫匆匆看一眼,就放行了。
马车行离宫外直到看不见城墙后,马车底盘落下一人,凌冉颐从地上爬起来拍了拍衣服上的灰尘,丞相抱恙的事情自然
也是他放出去的假消息,一切进行的都非常顺利,可为何顺利的让他感到害怕?
来不及多想,连夜赶到意凝山庄,只见庄门紧闭,两扇大门上还被贴上了封条,很明显的皇上已经查出了他们的身分。
难道他们已经被抓住了?
凌冉颐撕开封条,推门走了进去,庄里的一切与几个月前他来时都没什么改变,只是地上积起了一些薄薄的灰尘,想必
被封庄是发生在这一个礼拜里的事。
院子里的梧桐树仍是飘零着伤感,那时的他,带着一颗破碎的心从天阮寺来到这里,意凝志呈要他走,只是天大地大,
他却不知道该走去哪,天涯海角,哪里都有着他的影子。
只是他还没走出这庄门就遇上了坊主……
如果那天他没有遇见坊主,没有策划那场拙劣的戏码,今天的一切会改变吗?他会和他的陛下常相厮守吗?
为何他的世界里有那么多那么多如果,为何却没有一件随了他的心,如了他的愿?
他知道宫里许多人都在背后暗暗说他如何会使心计耍手段,但可笑的是,他聪明一世,却敌不过皇上一个漠然的眼神,
那样一个眼神,就可以把他多年来固执的心房撕裂……
天亮了啊,东边的太阳已经悄悄爬了出来,只是他心里的太阳何时才会升起?
一只黑羽鸟儿停在大院里的井边许久,鸟儿许是通人性的,见凌冉颐悲伤,便久久不叫不闹,直到他转身看到它。
凌冉颐匆匆走过去,鸟儿立刻扑闪着翅膀很是兴奋的样子,那只鸟儿一直是他在宫中与外面联接的唯一信物,如今出现
在这里,是要给他什么暗示吗?
凌冉颐立刻奔到书房,找了纸墨笔砚写下字条,相约在城后的树林见面,鸟儿带着书信飞远了。
也不知他们能不能收到,也不知他们现在究竟在何处。
鸟儿飞走后,凌冉颐就开始往城后的树林方向走去,心里在默默的祈祷着。
到了约定地点,凌冉颐从晨曦等到晌午,依稀间感到有人过来了,他立刻躲进一旁的树后,待看清来人后才兴奋的走了
出来。
“志呈,暮雪,你们没事?”
兄弟两摇了摇头,意凝志呈一脸肃穆的说:“官兵把意凝山庄封了,但我们还是从秘道逃了出来,之前坊主突然来消息
叫我们把手里的任务都停了,也不知是何原因,接下去再怎么联系都了无音讯了。”
志呈是牡丹坊管理的一把手,所有任务交接问题都是他来处理的,一直以来只有他知道怎么联系坊主,可坊主如今突然
音讯全无,究竟是遇到了什么事?
“先不说这些了,皇上命人带兵捉拿牡丹坊的人,查到的除了你们还有别人吗?”凌冉颐焦急的问道。
“应该还没有,他们想从庄里搜出些什么也是不可能的。”
“那就好……”凌冉颐顿了顿又问道:“智薰还好吗?”
意凝两兄弟一听见这个名字一下子都沉默起来,志呈刚想开口,树林里却有了响动,而且听起来人数还不少。
他们连逃得时间都没有,就看见皇上骑着黑马过来,身后是一群官兵,身旁是祁扬。
“你们已经被包围了,不要再做无畏的抵抗了。”祁扬一直面无表情,连说话的时候也是如此。
凌冉颐摇着头,不可置信的问道:“为什么,你们怎么可能知道……”
朱胤烯在骏马上仰天长笑,“这还要多亏皇后你啊,把我们带路到此地。”
“我?”
“梨昭宫的寝殿里,盆景个个长的风姿茂盛,唯独一株,焉焉的看似就快不行了,朕一开始还觉得疑惑,可回去后仔细
一想,你这点小把戏怎么逃得过朕的眼睛?既然你想走,那朕何不顺了你的心……”
“然后将计就计!”凌冉颐笑得凄凉,“陛下看盆景的眼光真好,可为何看人却不用心看?”
凌冉颐说着抽出一旁意凝志呈随身的佩剑,语气里带着沧溟,“如果有一天你能到我的心里去,你会看到那里全是你给
的伤悲。”意凝兄弟望了凌冉颐一眼也立刻作好备战的架势,朱胤烯先是一愣随即大笑起来,语气讥讽,“你们根本没
有胜算!就算你们三个武功再好,敌得过千军万马?敌得过朕?”
面对朱胤烯的态度,凌冉颐突然大笑起来,笑得眼角连泪都淌出,他突然把剑架在了自己的脖子上,在场所有人都一愣
,不知他究竟要作何。
只见他笑了许久,笑得都开始咳嗽,才停了下来说道:“陛下,现在我有那样的资格问了吗,用我的命,换他们的命,
你换不换?”
他知道这是一场赌博,如果他输了,输掉的不仅仅是他的命,还有他的爱情……
朱胤烯始终冷冷的望着凌冉颐,气氛僵凝不下,明明是阳光暖照的晌午但空气里处处是阴冷的湿气,让人暴躁不安。
凌冉颐看到沉默许久的朱胤烯忽地微扬起嘴角,那样邪魅的眼神直直的射过来,然后在沉静中缓缓开口了,语气是不容
置疑的坚定,“你现在还是没有搞清吗?你的命是朕的!朕让你死你才能死,朕不让你死,你就只能活!痛苦的活!”
凌冉颐轻笑着答道,仿若把一切都看轻了,“那现在就请陛下决定吧,是让冉颐生还是让冉颐死,我手里的这把剑会替
陛下您完成您的意志!”
凌冉颐的手指微微颤抖着,锋利的剑背抹过他皙白的脖项,刺痛伴随而来的是殷红的血液,他在用这些鲜血祭奠他的爱
情,等待他眼前高坐于骏马之上的男人,等待他的决定。
朱胤烯从马背上一跃而下,脸上是耐人寻味的表情,他踱步到一旁,突然抽出腰间的剑指向祁扬,随后转过头扬起嘴角
,“现在轮到朕问皇后你了,是要他死,还是他们死?”
他一开始就该想到,在皇上召见祁扬回宫那时起,他们三人就该有各自的决定了,祁扬那时说过,只是没想到这一刻来
的这么快。
凌冉颐握着剑的手收紧了,脸上是摸不透的表情。
“朕知道你现在很想就这样把脖子上的剑狠狠的抹下去,这样就不用再如此痛苦了,可如果你敢这么做,朕绝对会让意
凝兄弟生不如死!”
“陛下真是把什么都考虑周全了,臣妾佩服……”凌冉颐缓缓放下架在自己脖子上的剑,继续说道:“既然如此,那我
们只能兵戎相见了!”剑再次举起时,剑梢直指朱胤烯!
第三十一章:吾心已死
场面异常混乱,一开始面对冲上来的官兵三人还能应付的轻松,但皇上的人马实在众多,人海战术最耗不起的,就是时
间。
凌冉颐在解决掉一个人之后,回过身来看见朱胤烯站在他面前,方才他一直冷眼看着战局,恐怕是终于按耐不住了。
凌冉颐从来就不认为自己会是朱胤烯的对手,也从来没有想过有一天他们会站在这样的立场上拔刀相见,这一刀刀刺的
不是身体,而是心。
自从在冷宫中被人在腹部刺下数刀后,虽然早已康复但他的身手已经大不如前了,那时的伤疤依然清晰可见。
数招过后,凌冉颐就被朱胤烯一掌劈在胸口,倒在数米开外,凌冉颐吐了几口血,虚弱的看见不远处意凝兄弟两也渐渐
寡不敌众,身上处处是伤,眼看快要撑不下去。
就在他以为天意如此,就该认命时,祁扬突然倒戈,这一阵变一下子让所有人都慌了神,祁扬乘乱打伤前排人扶起受伤
的凌冉颐,冲着意凝兄弟大喊,“快走!”
靠着茂密树林的遮蔽,四人一路逃到一处破庙,凌冉颐手握胸口,又是一口血吐出,他面色煞白,无力的朝他们说:“
你们快走吧……别管了我……他们很快就会追上来的……”
暮雪握着凌冉颐的手坚决摇头,说什么都不肯抛下他,凌冉颐勉强的笑了笑,“你们先出去望风,我有话想和祁扬说…
…”
“可是……”暮雪还想说什么,被志呈拉着出去了,庙里只剩下他和祁扬两人。
“谢谢你……做了这样的决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