将袋口用绳子扎紧了,把臣扔进了一口池塘。”
殿上众臣纷纷倒抽一口凉气。
方文轩颇得意地说:“臣出身市井,武功是不会的,身上却常备着一把小匕首以防万一。那些人将臣抓进布袋,却没有
绑起臣的两手。臣早就把匕首摸了出来,等他们将臣扔进池塘,臣便划破布袋逃出来了。臣怕他们发现臣还未死,于是
潜在水底游了很远才摸上岸……”
朱爽由衷赞叹:“众爱卿,看到了没?不会游水的就学学罢。万一你们在朝堂之上得罪了什么人,还能用来逃命。”
众臣:“……”
朱爽的语气忽然和蔼了十倍:“方爱卿,改日来教朕游水罢?你这两天瘦了,恐怕也和远远游了一趟有关。”
方文轩:“……臣……领旨。”
朱云礼坐不住了,“方文轩,拣要紧的说。”
方文轩道:“遵命。臣从那池塘逃出来之后便悄悄潜回家,连夜遣散了家中的仆役,然后乔装成一个卖烧饼的老头在自
家门口卖起烧饼来。”
众臣嗤笑。
朱爽道:“你的烧饼朕吃了。很好吃。”
众臣低头数蚂蚁。
方文轩大大方方道:“谢皇上夸奖。臣之所以这么做,是因为想到要杀臣的人要是发现臣还未死,一定会再到处追杀臣
。臣与其四处逃窜,还不如守在家门口,看看究竟是什么人要杀臣——那些人,想来一定是和杀霍大人的凶手有莫大的
关系。”
朱爽道:“你有何发现?”
方文轩瞅了一眼乔乐山:“最早来的,是宜阳府衙的一队衙差。他们天不亮就来了,把下官下细细搜了一遍之后扬长而
去。”
无数道目光瞬间射向乔乐山。宜阳府尹徐万,正是乔乐山的得意门生。宜阳府派人出去,和乔乐山亲自派人去没什么区
别。
乔乐山咳嗽一声:“那是因为徐府尹听说你不慎失足落水,于是派人去问问你是在哪里落的水,好去加上栏杆,免得再
有人失足——”
朱云礼冷笑:“徐府尹果然爱民如子。”
方文轩转向乔乐山,一字一句地说:“左相,下官一直很奇怪,大家都是怎么知道下官落水的?下官回家之后告诉家里
的仆人说,下官是走过别人楼下时被人倒水淋湿了——落水一事,还未曾告诉过别人。”
——既然如此,这件事就只有背后陷害他的人知道。方文轩不过是小小隐瞒了一下,就让他们自己暴露了。
一阵寒风吹过,众人不由得打了个寒颤。
乔乐山抹一把额上的汗:“皇上,臣也是那天上朝的时候听说的……咳咳……”
朱爽冷冷道:“去叫徐万来。”话音一落,阶下已经有一队侍卫领命而去。乔乐山张嘴要说什么,已经来不及了。
朱爽看他们走了,才扫一眼战战兢兢的众臣:“朕记得,第二天早上在这朝堂上,第一个说起你落水的是你们刑部尚书
楚贺。”
楚贺两脚一软跪在地上。
朱爽很客气地问:“楚尚书,你又是从何得知方侍郎落水的?”
楚贺几乎要哭了:“这……臣也是……也是听说的啊……”
朱爽继续和蔼地说:“不知楚大人是听谁说的呢?”
楚贺:“臣……臣……”
朱云礼站起来,吩咐大理寺卿:“岳大人,先请楚大人到大理寺去喝杯茶吧。你先招呼着,本王,过会儿就来。”
朱爽看看朱云翼不说话,便点点头:“照九叔的意思办。”
大理寺卿岳温和刑部尚书是多年的死对头,他强压着狂笑几声的冲动:“楚大人,请吧。”
朱爽转向乔乐山:“左相,以后这种道听途说的事,还是先叫人去确认一下为妙。不然出了什么差错,大家都说不清楚
。还有,徐万也直接带去大理寺问话吧,朕还要听方侍郎的减肥妙方。”
众臣:“……”
朱爽说着向方文轩:“后来呢?还有别人去找你么?”
“后来又有人来找臣,是永王爷和康王爷府上的柳先生。永王爷和柳先生是来探病的,臣在这里谢过两位王爷的关爱。
”
朱云礼撇撇嘴。朱云翼端起茶杯呷了一口。
方文轩道:“谁知臣的伪装居然被柳先生认出来了。柳先生于是将臣带回了康王府——”他说着故意一顿。朱爽、朱云
礼和朱云翼都知道他是怎么被带回去的,不由得心虚地对望几眼。“臣到康王府之后,便将自己所知的事情如数告诉了
康王爷和永王爷——哦,那时候永王爷……也在。”
方文轩偷偷看了朱云礼一眼。朱爽当然记得,他就是因为知道了这件事才犯了病……
朱云礼两手紧紧抓在一起,点头道:“不错。是这样。”
三个人都松口气。亏了他没把柳清风叫人用麻袋把他罩住拖走的事也说出来……
朱爽道:“嗯,朕记住了,去三叔家可以减肥。”
众臣:皇上是不想减肥想得有点疯了……
朱爽笑说:“三叔,以后朕可要常去了,三叔不会嫌朕烦吧?”
朱云翼:“……皇上驾临寒舍,那是臣的福分……臣……恭迎圣驾还来不及呢……”
众臣:幸亏我没多管闲事去把方文轩弄回来……
朱爽甜丝丝地说:“朕就知道,三叔最疼朕了……”
方文轩抖抖身上的鸡皮疙瘩,接着说:“昨天皇上到康王府接了康王爷和永王爷进宫,康王爷怕把臣留在王府会有危险
,就让臣扮作王府的仆役把臣也带进来了。”
朱爽道:“你在宫里玩得开不么?”
方文轩擦擦汗:“臣就是在文鼎阁呆了一晚上——”
乔乐山喝道:“你——去那里干什么?”
方文轩嘿嘿一声:“有些人方便过后忘了擦一擦尊臀,下官这是去瞧瞧有什么能用的线索的。”
朱爽点头:“嗯,你去了文鼎阁,看来以后朕也该常去——有什么发现么?”
“上次那十几位退休了的老大人在验了那举子们的卷子之后,便一直放在文鼎阁外间没有再封存。臣去看了一遍……”
众臣:哗……他眼睛居然还没瞎……
朱爽坐直了:“你找到什么了没?”
方文轩从衣袖里掏出一叠折得皱巴巴的纸:“十一份卷子。十一份文章几乎一样的卷子。臣看到它们之后就明白了,为
什么那些老大人没有找到这些卷子——因为他们是分开验的,而且要找的都是那些名不副实的。这样一来,这十一份卷
子由十一个人来验,自然一点问题都没有!”
朱云翼故意拖长了声音问:“那你又是怎么找到的?”
方文轩道:“找头两份卷子很辛苦,因为要一一比对,等臣找出了这些卷子的雷同之处之后,找起来就很简单了。”
朱爽问:“这些卷子都是什么人的?”
方文轩随口念了几个名字,乔乐山捻一把山羊须:“哟,这不就是那十一个贿赂陆学士才中进士的么?多亏方大人火眼
金睛,把他们找了出来!”
陆冠澜大怒反驳:“你——含血喷人!”
乔乐山冷笑:“陆学士,虽然上次你的手笔不慎被……毁掉了,但是人在做,天在看,你既然做了,就不可能什么证据
都没留下。皇上,方侍郎找到了些东西,臣这两天也没闲着,也找到了些证据,现一并呈上,请皇上和两位王爷定夺。
”
虽然嘴里说要请“皇上和两位王爷”定夺,那个小本子却死死拽在手里,谁都不给;眼睛骨碌碌地盯着御座后面,仿佛
在等着什么。
朱爽冷笑:“不知是什么证据呢?”
乔乐山得意洋洋地向陆冠澜扬了扬那小本子:“这是那些举子行贿的证据。就在会试放榜那天,这些举子各自往陆大人
在永福钱庄的账上存了一千两银子。皇上请看,若是那些举子不是真得了好处,他们好好的怎么肯白白地往陆大人的帐
上存银子?陆大人,一个进士就卖一千两,是不是便宜了些?!”
陆冠澜气得浑身发抖:“你……你胡说!皇上啊……”喊着就带了哭腔:“您要为臣做主啊……臣真的没有受贿帮他们
做弊呀……皇上……”
朱爽很头疼。想不到乔乐山他们的计划居然如此严密——难怪当年事情一发,陆冠澜根本无从辩驳……
这时朱云礼站了起来。“左相,那帐册能否给本王看看?”
乔乐山一缩手藏到身后:“这……”
朱云礼喝道:“放肆!你口口声声说有证据却有不肯拿出来,是何道理?你说那是证据就是了?倘若说说就算数,本王
还说你这些都是伪造的呢!拿来!”
乔乐山一改往日畏缩的模样,硬是摇了摇头:“这证据关系重大,恕下官只能给可靠的人看。”
朱云礼气得眼睛发红:“你竟敢怀疑本王——哼,既然如此,本王也可以说,这事情的真相是——陆学士出完题目之后
会先预先抄几份给各位考官和皇上备忘,你们先把手里的陆学士亲笔写的试题都收起来,然后在开考前暗里把试题和预
先备好的文章卖给那十一个举子,却不说是谁卖的。等他们高中了,就把收到的银子都存到陆学士的账上,这样就变成
了陆学士卖题了——是不是这样?!”
乔乐山道:“空口无凭!”
朱云礼针锋相对:“你也把你的凭据拿出来呀!话说那十一个举子都扣着吧?为什么不叫他们上堂对质?这些细节,一
问便知!”
朱云翼忽然摆摆手:“不用了。这个大理寺温大人已经问过了。那些举子说,在开考前两天,忽然有人把写着试题的纸
条和文章的范本塞到他们的门缝底下。附送的纸条上说,这是先免费给他们看的,若是日后上榜了,还请他们存一千两
到永福钱庄的一个帐上,否则别怪幕后的人把这件事捅出来。那些举子都照做了。但是他们从头到尾都不知道给他们试
题的人是谁。所以,这件事有两种可能,一是,卖卷子的是陆大人,二是——”说着一道寒冷的目光射向乔乐山:“有
人在这次会试开始之前,就计划好了整件事情栽赃给陆大人。可惜,现在这两种可能都没有更多的证据……”
陆冠澜急喊:“王爷英明!王爷英明!下官是被陷害的啊——王爷明察!”
朱爽听他们吵得头疼,忽然有点纳闷——当年他们似乎也这么吵过……后来陆冠澜是怎么给定罪的呢……
就在一片吵嚷声中,忽然有个尖细的嗓音喊道:“太后驾到!”
第二十一章:力挽狂澜
这一声,唤醒了朱爽的所有记忆。
五年前也是这么个场面。乔乐山和朱云翼各执一词,谁也拿不出更多的证据来。争吵间太后来了,还带来了陆冠澜家的
账房师爷。
那账房师爷作为人证,说陆冠澜确实把试题给了那些举子,然后在放榜后收了他们的钱。陆冠澜还要辩驳,太后没有再
听,直接命左右禁军把陆冠澜押去了刑部的大牢。
——之所以是刑部不是大理寺,是因为大理寺卿温岳是朱云翼的人。太后下了懿旨:陆冠澜问斩,家人流放。
然后太后又雷厉风行地处置了那十一个举子——和他们的兄长。
顷刻之间,朱云翼的得力助手折损了小半。
那个时候朱云翼没有说话。因为乔震所率的禁军已经把崇明殿围了个水泄不通。
朱云翼没有善罢甘休。他开始不动声色地报复。乔氏一党一个一个地从朝堂上消失了。几年之后,朱云翼终于得到了原
本握在乔震手中的兵权……
朱爽回想着,眼看外面果然有一队兵马不知道什么时候堵住了门口,汗珠大颗大颗地从额上落下。
不久之后,一道人影出现在丹墀旁的屏风后面。所有人都站了起来,朱爽快步踏下丹墀,走到屏风跟前:“孩儿参见母
后。”
仔细一看,果然看到有个人影跟在太后身边,想必就是那个被买通了的帐房师爷了。朱爽脑子飞速转了起来。
众臣在朱爽身后跪下:“臣等参见皇太后千岁!”
太后缓缓说:“都起来吧。哀家听说众卿家有些意见不合,过来瞧瞧。康王爷,永王爷,先帝既然把辅政的担子交给了
你们,你们就该与诸卿家和睦相处才是……”
朱云翼眼角瞟一眼外面,压下怒火道:“太后教训得是。”
太后的影子点点头:“嗯。左相,你们今儿这吵的是什么呢?”
乔乐山仿佛死刑犯得了赦令,大步上前:“禀太后,是因——”
“因为孩儿想要减肥,众卿家抢着给孩儿出主意;结果大家的主意都很有道理,一时分不出谁的办法更好些,于是就起
了争执。是不是这样啊——方侍郎?!”
朱爽几乎是吼着说了这些话。所有人都张大了嘴巴。然而没有人反驳他。皇帝毕竟是皇帝,皇帝说的话不会有错。
朱云翼和朱云礼相视一笑。
方文轩嘴角抽搐着向太后行礼:“禀太后,是这样的。皇上见臣瘦了,于是问臣这两天都做什么去了,臣一一如实禀报
,只是左相认为臣瘦下来并非是因为这些际遇,于是有所争执。臣等不能为皇上——咳咳,效力,臣惶恐。”
朱爽慢吞吞道:“方侍郎你已经尽力了。朕必有褒奖。”
方文轩道:“臣谢皇上。”
他们两个一问一答胡搅蛮缠,居然把话题扯出去了十万八千里远。太后再想问之前的话,竟然不知道该从何问起了。
朱爽在龙袍上蹭掉手心的汗,“母后,既然误会都说明白了,母后就请回宫歇息吧。”
太后:“这——”
朱爽喝道:“刘鹤!还愣着干什么?还不快请太后回去?!”
刘鹤哭丧着脸绕到屏风后面去:“太后请——”
太后一跺脚,终于回过神来:“好啊,好得很,你翅膀硬了,就帮着别人来糊弄哀家!今天这件事,哀家不能不为你做
主!左相,有事便奏!”
朱爽叹口气,他那点小把戏还是不管用么。
乔乐山得令,慌忙道:“太后,方才臣等在议的是陆冠澜收受贿赂卖题一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