进宝娶媳妇儿 上——水千丞
水千丞  发于:2011年12月23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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孩子没看见似的,就要往前跑,那官兵一脚横在孩子胸前,“你这小孩哪儿来的?怎么回事?喊什么呢??”

岳斯铭急的满脸是泪,拼命给他打着手势让他赶紧走。

孩子不肯,还是哭叫着少爷,拼命推着那官兵的腿,实在推不开,就抱着一口咬了下去。

那官兵惊叫了一声,一脚把孩子踢到在地,怒道,“这是谁家的疯孩子!是不是不要命了!!!”

岳斯铭嘶声喊道,“小虎——”但他微弱的声音根本传不到这边。

孩子突然被轻轻松松的从地上抱了起来,身后的人香气怡人,声音温厚动听,“兵大爷,对不起,我父亲刚过世,孩子从小跟他爷爷亲,受刺激太大了,前些天发烧脑子烧糊涂了,真是不好意思啊。”

孩子拼命挣着胳膊腿,他不知道身后人是谁,也懒得管,他只想去追他的小少爷。

那兵大爷许是这辈子没见过长得这么美的人,还是个男人,一时愣住了。

那人从怀里掏出一锭银子,靠近那官兵,塞进了他手里,“兵大爷,别跟小孩子一般见识了,多谢了。”

那官兵收了银子,也懒得跟小孩子计较什么,多看了那美人两眼,就走了。

岳斯铭的身影马上就要看不见了,他抓着囚车的栏杆,看着抱着小虎的人,瞠目欲裂,他嘶声喊道,“郁明镜!!不准你碰他!!我要杀了你!!郁明镜!!我要杀了你——”

孩子眼泪糊住了眼睛,已经什么都看不见,只是本能的要挣脱钳制,要去追小少爷。

他耳边传来一句温柔的声音,“真是傻孩子啊。”然后眼前一黑,失去了意识。

第七章

孩子不知道被谁送回了家,总之当二虎他爹找了半天没找着回到家一看,孩子已经躺在床上了。

本来病还没好利索,这么一番折腾,反而更严重了,连续几天高烧不退,皮肤都烫手,小脸烧的跟番茄一样,嘴唇都干裂开了,不断的梦呓和哭叫。

孩子这次受的打击太大,最疼他的爷爷刚刚去世,紧接着小伙伴儿又被带走了,爹妈看着烧的不省人事的孩子,都心疼的直掉眼泪。

乡里的大夫来了三个,都没能把体温降下去,大夫说再烧下去脑子要烧坏了。

钱打进去不少,却没什么起色。

没办法,孩子爹决定带孩子去城里看。

赶了近十个时辰的路,总算到了城里。

城里的大夫总算是厉害些,前后看了几天,终于是把热给退了下去,又给开了好几帖药,让回去慢慢吃,至于孩子能不能好利索,说不准。

他爷爷去世的时候置办丧事就花了不少钱,二虎这趟生病,里里外外又折腾进去不少积蓄,要不是有岳府给的那些钱,家里都要揭不开锅了,就是现在,也是光景惨淡,孩子爹愁的每天长吁短叹。

最大的儿子要上学,二儿子卧床不起,小丫头走路还都晃悠,日子眼看就要过不下去了。

偏偏这仿佛还不是绝境。

自从岳将军被抄家后,大月镇百里之内大旱连天,已经个把月没下过一滴雨,井水将要干涸,庄稼眼看也都要枯死了。

王二虎在床上躺了一个多月,病总算是好了。

但是个人都能看出些后遗症。

孩子变得呆了些,不像以前那么活泼好动了,生病以前发生的事,记忆很模糊,好像都烧的差不多了,记性也变的有些差,一件事要提醒好几遍。

但总算是圆圆整整的好了过来,除了有几分迟钝,也并没有变成傻子,比他们想的要好的多了。

这时候家里的日子已经过不下去,不光是他们,十里八乡的,地里颗粒不收,官府也救济不来。

大家都开始谣传,说岳大将军是神人,被朝廷给害了,这是老天为岳大将军叫屈呢,他一走,这里的人也活不了了。

眼看着今年生计已经没有任何指望,街上乞讨的越来越多,周围开始有人病死饿死,入冬在即,到时候死的人肯定更多,有多少人能没有米粮的熬过冬日呢。

二虎他爹知道这是要到绝路了,继续呆下去,一家子都得活活饿死,于是决定举家去江南,投奔一个远房亲戚。

不管怎么样,先把这个冬天熬过去,来年兴许还能有活计可以维生。

那时候有能力走的人都打算走了,二虎家尚还有些微薄的积蓄,还好淮西离苏州近,也许能供一家人撑到那里。

于是他们就上了路。

这一走就走了月余,路上不断看到路边有人饿死病死,情景惨不忍睹。

走了大半月的时候盘缠也用完了,一家人只能边乞讨边赶路,还好越往苏州去,情况越好。

江南水乡,向来富庶,新皇登基更是免了三年赋税,家家只要有快地,都能维持不错的生计。

等到了苏州的时候一家人已经形如乞丐,每个人都灰头土脸,骨瘦如柴,路人见他们带着三个孩子,也都有些怜悯之心,所幸没有饿死。

本以为到了苏州就有了盼头,却不想那亲戚早已经搬走,如今根本找不着人了。

一家人人生地不熟,眼下是毫无指望。

最小的丫头身子骨娇弱,吃不得苦,也生了病,大儿子懂事些,不跟弟弟妹妹抢吃的,饿的两腿都直打颤,大人更是好久都不识饱腹的滋味了。

“这不是天要亡我们王家吗……”二虎他爹颓然的靠坐在墙边,有气无力的看着天。

王二虎怔愣的坐在旁边,他自从病好了之后脑袋就有些浑沌。

一个五岁大的孩子一直发烧烧了十多天,脑袋很容易烧坏了,没有变成傻子,他这样都能算谢天谢地了。

醒来后他也曾哭过闹过,叫着要小少爷。

可是随着时间的推移,他有些记不得小少爷究竟是什么了。

有时候也能想起来,想起他们在一个老大的院子里,院子里有各种漂亮的花花草草,他们一边笑一边玩儿,很开心。

还有他反反复复的抄着“岳斯铭”三个字,奇怪,他明明不识字的,他有时候能记起这是小少爷的名字,小少爷走了,再也见不着了,然后就要哭上好久,可是往往一觉醒来,他又忘了为什么哭。

他的记忆就这样时好时坏,到最后连自己都弄不清楚那个他梦里面的小少爷,是真的还是假的。

而他也越来越没有办法去仔细分辨和回忆了,他每天跟着家人赶路,经常风餐露宿的,到了最后已经连顿饱饭都吃不上,这种时候脑子里哪还余得下其他,只剩下饥饿的感觉充斥了一切。

现在他连为什么要赶这么久的路来到这里,都要想好半天才能想起来。

就在他抓着地上的泥巴发呆的时候,眼前一堆人急匆匆的跑过,七嘴八舌的议论着什么。

“真的假的?五十两银子??”

“是啊!财大气粗吧!就是给他们少爷买个陪玩儿的小子。”

“真是有钱!哼!也不看看他那钱怎么来的!不怕遭报应!”

“就是!金家太损阴德了,你听说了吗,前天刘老板的一个米铺,连夜被人砸了,谁都知道是那个土匪头子干的,可是,你看,有什么办法?”

“哎,那能怎么办,朝廷哪有时间管这个,再说姓刘的也不是什么好东西……”

“你说真有人肯把孩子卖给他们家?我就是穷的要饭,也绝对不把孩子送土匪窝里去。”

“那指不定,人穷到那份儿上,真不好说,五十两银子呢!咱们就算不卖,去凑个热闹吗,我倒要看看有谁要把孩子卖给金家。”

二虎他爹娘看着几人从眼前跑过,一直到消失为止,然后俩人默然的对望。

二虎他爹难受的闭了闭眼睛,看了看几个饿的东倒西歪的孩子,沙哑着嗓子开口道, “他娘……”

孩子娘看了眼怀里的小丫头,闺女才三岁,饿的哇哇哭,还不知道生了什么病,一直不停的咳嗽,看得她心都要碎了。

眼下就是这么个光景,她就是想破脑袋,也没有能马上生钱的法子,如果真能卖一个孩子给金家,那就是唯一的路了。

于是她含着眼泪看了丈夫一眼,僵硬的点了点头。

大儿子懂事,一看就知道怎么回事了,眼圈儿就红了,挪到他爹娘身边,“爹,娘,就卖我吧,弟弟小,不懂事……”

他娘抱着他就闷声哭了起来。

当爹的抹了把眼泪,扶着自己的老婆站起来,“走,咱们去看看吧。”

一家人就相互搀扶着往人群的方向走去。

眼见一个阔气的宅邸,门匾上嵌着“金府”两个烫金大字,一看就是大户人家。

门口儿围了一堆人,基本都是看热闹的,金府的管事儿在中间吆喝着,“还有没有?要四五六岁的,身体没毛病的,长得端正的,还有没有?”

一个衣衫褴褛满身酒气的男人拎着个小孩儿从他们身边走过去,粗声粗气的嘟囔着,“呸,就你这流氓家还挑老子的儿子!有人卖给你都不错了!呸!不要拉倒!”

一家人费力的挤进人群,当爹的也没见过什么世面,一看大户人家的下人,穿的戴的都挺高档的,就有些胆怯,不敢说话,就那么眼巴巴的看着人家。

那管事儿在这儿站了一上午了,又累又燥,偏偏事儿没办成还不能收工。

这金家风评不好,其实是被妖魔化了,肯把孩子给他们的就少,过来卖孩子的不是乞丐就是混子,那些个孩子没几个能看的。

他又不能随便找个糊弄,要不还不得吃不了兜着走。

他一眼瞥见旁边站了个灰头土脸的男人,以为又是乞丐,就没想搭理。

孩子爹憋不住了,问了一句,“大爷,你看……我这孩子行吗?”

那管事儿的看了一眼他的大儿子,“不行,太大了,比我们少爷都大,要四五岁儿的。”刚要扭头,却突然看到了那大孩子旁边的小男孩儿。

五六岁的样子,虽然有点脏,而且瘦的有些病态,但那大眼睛扑闪扑闪的,长得挺可爱。

管事儿的眼珠子一转,“哎,这也是孩子?”

“啊……是……”

“身体有毛病没?”

“没有……没有……”

“那你这小儿子行啊。”

孩儿他爹娘和大儿子都愣住了。

王二虎瞪着眼睛看着周围的人,周围的人也都看着他,让他有些害怕,他从来没被这么多人注视过,那眼光毒辣辣的跟太阳一样烤着他,他根本不知道发生什么事了。

他爹蹲下来,含着眼泪抱着他,“二虎……”叫了一声就说不下去,三十多岁的汉子,眼泪哗哗的往下流。

他娘也在一旁哭了起来。

对于那天的记忆,孩子一样很模糊,只记得他爹娘跟他说了很多话。

说他在金府呆着,能吃好的喝好的,他们也能吃好喝好,妹妹也能治病了,所以他得在金府好好呆着,要听话,要守规矩。

孩子懂事的点着头,觉得自己只要在金府呆着,大家都挺好的,那就挺好的。

后来他爹娘把他交给了一个陌生人,那人带他去洗了个澡,换了干净的衣服,然后他吃了一顿好久没吃过的饱饭。

饥饿有多么令人恐慌,实在是语言难以形容的,所以对于一个五岁大的孩子来说,能吃上一顿饱饭在此时此刻比天塌下来了还重要,他暂时就把一切都抛到了脑后。

第八章

吃完饭孩子是不管不顾倒头就睡,睡着睡着就觉得身上好重,什么东西压的他快喘不上气来了。

勉强睁开眼睛,首先发现自己在一个陌生的房间,然后发现眼前出现一张陌生的小脸蛋儿。

那张脸长得很是滑稽可爱,眼珠子圆滚滚的,脸盘儿圆嘟嘟的,皮肤很是白嫩,趁着红丹色的小嘴儿,很像过年过节时彩画上的小胖娃娃。

此时这个小胖墩正坐在他肚子上,手里拿着个毛笔,贼笑着看着他。

难怪这么重,孩子深吸了一口气,“沉……你坐我身上干什么,重啊。”

那小胖娃娃看着他哈哈大笑起来,王二虎听着笑声这才发现不只他一个小孩,他一扭头,发现他旁边儿还站了一个,单眼皮,亮锃锃的额头,长得很机灵的样子,正手肘拄着炕上,眼巴巴的看着他,跟着那个小胖娃娃一起笑。

王二虎有些胆怯,“你们……你们笑什么,赶紧从我身上下去,重死了。”

那小胖娃娃从他身上起来,滚到床边,拿起镜子冲他一晃悠。

孩子一眼看到镜子里他一张小脸被墨汁涂的乱七八糟的,额头上写了个王,脸蛋儿上画了大大的两撇,他当然知道那是什么,大家都是这么画王八的。

王二虎怒了,一下子从床上跳了起来,“你凭什么画我的脸!你信不信我揍你!”孩子一边叫一边拿手去蹭脸,结果把脸蹭的更狼狈,惹的两个小孩笑的更厉害。

孩子怒火中烧,扑到那个小胖娃娃身上,举起小拳头就要揍。

那个单眼皮的小孩儿惊叫了一声,连忙扑上去,“白痴!你干什么!你敢打少爷!!”

王二虎一听少爷这个词,不知道为什么心里就一颤,拳头就下不去了,僵在了那里。

那小胖娃娃本来害怕的缩成一团,一看拳头停在了半空中,以为他被自己少爷的身份给震撼住了,安心不少,抬着下巴哼道,“你是新来的,不懂规矩,少爷我大人不计小人过,你赶紧起来啊,你也够沉的。”

孩子却像缺魂儿似的,脑子里不停有个声音不断的叫着少爷少爷,怎么停都停不住,那声音那么像自己的,一会儿高兴一会儿生气一会儿哭的,到底是怎么了,他怎么想不起来呢。

单眼皮的孩子把他从胖娃娃身上拽了下来,指着他道,“赶紧给少爷请安啊,从今往后你和我都是少爷的贴身侍从了,你愣着干什么,听不懂人话是不是。”

王二虎怔怔的看了他一眼,“贴身……侍从?”

“没错,就要天天跟少爷在一起,我们还要读书识字,还要学武功以后保护少爷,我叫招财,你以后不叫你以前的名儿了,你现在叫进宝。”

“进宝?为什么?我为什么要叫进宝?”

那小胖娃娃坐直身子,一截短胖的小指头点着他的额头,“笨蛋,你爹娘把你卖给我们金家了,就是我们金家的人了,这是我爹给你们取的名字,你以后姓金,叫进宝!”

王二虎似乎是才反应过来,他爹娘把他卖了,把他卖了,不要他了,把他卖了,他一下子什么都没有了。

孩子跪在炕上,突然哇的一声哭了起来,声音大的能掀瓦,把在场的两个小孩儿都吓愣了。

这一哭就一发不可收拾,眼泪如泉涌,嘴张的可以塞下鸡蛋,涂满墨汁的小脸被泪水一冲,更是昏花一片。

那小胖少爷和招财对望一眼,都有些慌。

“他……他怎么了?”

“不知道……生气了?”

“这么容易生气啊……”小胖少爷又滚到一边,拿起一块雪白的布巾再滚回来,硬要塞到他手里,“喂,你别哭了,哭什么啊,这个擦的掉的。”

招财看孩子丢魂儿了一般,只会哭,只好拿起布巾,往他脸上蹭,“你别哭了,真的擦得掉,你看,黑的,掉色了,擦掉了,你别哭了呀。”

“哎呀!!烦死了吵死了你别哭了!你这样我以后不跟你玩儿了!!”

结果怎么说都没用,孩子就知道张着嘴大哭,俩人都受不了,双双跑了。

孩子就坐在昏暗的陌生的房间里,坐在炕上无助的哭着,他心里堵得慌,不知道到底堵了多少东西,也不知道怎么发泄,所以只能哭,拼命的哭,哭到眼睛红肿,声音嘶哑,脑袋都嗡嗡直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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