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杜珣顿时加快脚步。梅雍笑起来，走到他身边，牵住杜珣的手。

两人回到城中，四处寻找可以居住的房子。倒也算他们运气，正好有一间铺子带着后院想要盘出去，因为地段不怎样，倒也不贵，梅雍拿出戒指里的银两，非常豪气地当场买下了，要不是他们衣衫破烂，实在看不出是逃难来的。

梅雍以前有一阵很喜欢做木工，戒指里存了许多木雕，既然有铺子就正好拿出来放，卖掉一点也是钱，虽然他们并不在意。

过了两日四处走街串巷和街坊认识的无聊生活，杜珣一直绞尽脑汁想着怎么把死猫拐回去，一个天色很好的下午，橘红色的夕阳里乌九优雅地从围墙上一跃而下，跳进里坐在后院等着井里面冰镇西瓜的杜珣的怀里。

杜珣慌忙把它抱住，猫咪懒懒地叫了一声，抬起后脚，杜珣看见脚上绑了一块小小的锦布。

锦布上是十分清秀圆润的毛笔字：“昨日乌九踏碎二杯碟，烦请买一套碗盏吧。青湖。”

杜珣笑了笑，戳黑猫的额头：“怎么这么调皮？居然弄碎杯盘？还说你是有灵性的猫呢。”

乌九喵的一声，咬住杜珣的手指。杜珣先是吓了一跳，随后发觉乌九只是含着，就将手指抽出来，在乌九的身上蹭干净：“真是的，咬人手指是吗？好凶啊。”

他把乌九放下地，站起身去井边，把一早冰在里面的西瓜吊起来，取出大砍刀劈开几瓣，拿了一块放在乌九面前：“吃西瓜。”

乌九看看他，低下头啃了两口，然后小口小口地吃起来。

杜珣坐在摇椅上一晃一晃，看着乌九吃西瓜，不由笑道：“你看，我多好啊，西瓜不给梅雍给你吃。”他突然凑到乌九前面，低声道：“你跟着我不好吗？一定要和青湖先生在一起？”

乌九抬起头，大眼睛很不满地瞪了杜珣一眼。好像是在说不要讲主人的坏话。

杜珣道：“青湖……总有一天会死的。你懂吗？我知道你听得懂人话，你是妖啊。但我不会死……最起码不像青湖那么早。你跟青湖在一起，只会又一次伤心，你懂吗？”

乌九喵喵地大叫起来。他全身毛炸起来，一爪子挥向了杜珣。

杜珣吓了一跳，连忙往后退了几步，乌九还不依不饶，一直示威一样地挥着爪子，还对着杜珣呲牙裂嘴，不是高声地喵喵叫几声。梅雍从铺子走进来，就看见乌九一副发疯了的猫样，他一指点向乌九，乌九无声无息地躺了下去。

杜珣道：“你怎么施法？不是不能施法吗？”

“一点睡眠咒，没什么。”梅雍道：“怎么回事？你对他做了什么？”

杜珣叹气道：“我就说了两句，青湖总会死，让乌九离开他跟着我……它就发飙了。”

梅雍露出受不了你的表情：“你也别这么急啊，乌九对那个青湖多执着啊，你这样说它不发飙才怪呢。小心它以后讨厌你，事情更加难办。”

杜珣嘟起嘴：“那到底要怎么办呢？这样一天天过下去，总不是个事儿啊。”

梅雍道：“说了别急，我们中途进入这个时空，介入到林传的生活，已经改变了这个时空所有事情的基面。蝴蝶效应是会发生的。”

杜珣不太明白，他问道：“你是说，会有事实上没有发生的事情发生？”

“是的。”梅雍道：“譬如，本来不该是你做林传的代买人，但是你是了。乌九也不该遇到你，但是他遇到了。我想，以后应该会发生别的事情，导致……或许……会导致令乌九崩溃的事情更早发生，给我们带走他的机会。”

“你是说……”

“……林传……会死。”

杜珣猛地睁大眼睛：“他提早死吗？”

“恩。”梅雍点点头：“当然，这只是个假设。也许会发生点其他的事情，总之，生活不可能和从前一样一成不变。”他摸摸杜珣：“你别着急。反正我们都来了，就当在这个地方好好度个假，在21世纪你可闻不到这样新鲜的空气里。”

“这空气也是假的……谁知道是什么三甲基一氯硅烷呢。”

“瞎想。”

“哦对了，他来干什么？”

“林传说碗碎了，让我们帮他买套新的。”

梅雍坐下来。他又一指点向乌九，乌九浑身一个激灵，跳将起来。杜珣在它身边蹲下，摸摸它的毛：“对不起啊乌九，我不是故意那么说的。你不要生我气啊。”

乌九呲了一声。但它没有拒绝杜珣的抚摸。

杜珣逗了它一阵，起身写了张条子，就说过两天就送过去，绑在乌九的后腿上。乌九把小脚掌放在杜珣的手掌，杜珣捏着它的脚掌，叹了口气。

乌九跃上围墙，飞快地远去了。

杜珣回过头，道：“如果，如果我们始终不能把他劝回去呢？”

“不会的。”梅雍安慰道：“我们可以的。”

“但或许这样他会觉得更愉快……”杜珣摇摇头：“如果林传修仙就好了。”

他话音刚落，突然身子一震，他抬起头来，狂喜地看向梅雍：“没错，如果林传修仙就好了！我们可以教他修仙的法决啊！他就不会死了！”

梅雍叹道：“阿珣，我们不是在那段历史里！我们是在幻境中！这里的林传修仙了有什么用？林传死了！”

“不，我是说，”杜珣激动得说话都变得有些结结巴巴：“不错，这里是幻境，所以乌九的灵魂进入这里，也是误入！这里本来应该有一只乌九，陪着这里的林传！梅雍，你想想，为什么乌九想回来？他想要再看一眼林传，因为他知道林传死了。如果我们让林传活下来，乌九是不是就能够释怀呢？他能够安心了。”

梅雍疑惑地看了一眼杜珣：“你从哪里冒出来这种主意？”

“……这主意不好吗？”

“也不是，是挺另辟蹊径的……”梅雍摸摸下巴：“我是以为带走乌九的突破口是林传死啦……”

他伸了个懒腰，“也罢，也可以试试。现在心烦也没什么用，过两天吧，买了碗给他送过去再说。上次也没试他，或许没什么灵根呢。”他朝杜珣招招手：“过来坐。”

“坐哪儿？”

“我腿上。”

“……我去铺子那边看看好像有人来了。”

“咦你不要坐我腿上吗？我不嫌弃你重耶？”

“……”

“真的不要吗？铺子那边有什么人嘛，过来坐我腿上啊，我们可以顺便亲热亲热。好久没亲热了。”

“……我和你曾经亲热过吗！！！”一个飞踢，梅雍大仙左脸颊出现完美的鞋印。

41.蒙古人

第二天杜珣拖着梅雍去街上看好的瓷器。

林传家里都是些精致昂贵的东西，杜珣自然不好意思买些粗制品给他。街上的瓷器店也不多，一家家看下去，都没有什么中意的。不过平江府实在是很大，大约也有半个21世纪的苏州了，两人寻了好久，渐渐走到了城南的富人区。

城南坐落着平江府的县衙。围绕着这一个县衙，像是众星拱月似的建造了众多高大宽广的府邸。江南的富人们，大多集中着住在这一块地方。明明是百中无一的富豪，却住着比平民大出好几倍的地方，从古至今，中国的这一个状况就没有改变过。

两人来到一家看上去是跟有规模的瓷器店，杜珣看中了一套青花瓷的碗盏，非常细腻的触感，图案是规则的螺纹圆形，简单大方。和店主敲定了价格，约好下午请伙计好好包装送到杜宅，杜珣两人便打算回去。

刚走到街道中央，忽然听到很响亮的一声马鸣，然后是哒哒哒哒的急促的马蹄声音。一匹高大的枣红色骏马发了疯一般地从远处狂奔而来，眼看就要撞到站在正中的杜珣两人，那马上的骑士千钧一发，手中宝剑割破骏马喉咙，马匹又往前奔了两步，轰然倒地。

那骑士一个敏捷的翻滚，在一旁站了起来。

后边又奔过来几骑，见那枣红色俊马倒在地上，都勒住坐骑下马。

那骑士叹道：“本不想杀了它的——唉。”

其余的骑士纷纷上前安慰。

杜珣见他们都是元蒙人的打扮，那个杀死疯马的领头人一顶高惟帽，一身宽大的足以遮住全身的黑色刺绣披风，隐约露出脚上一双长长皮靴，还有里边大红色的短装。杜珣也知道中国古代的老百姓衣服颜色大多以灰白为主色调，鲜艳地色彩是属于上层贵族。显然面前的这个男人是元朝的某个贵族。

路上的行人顿时全都敛眉垂首，一个个站到了路边，默不作声地匆匆走路。梅雍拉一拉杜珣。两人低下头，往街边走去。

“这位小兄弟，且等一下。”那个贵族却神不知鬼不觉地拦到杜珣面前：“刚才马受惊了，不知伤到小兄弟没有？”

他有一双鹰一样的眼睛，微厚的唇，唇上角一颗小小的黑痣，容貌十分俊朗。一口流利的北方汉人官话，嗓音低沉有磁性，居然挺好听的。元朝的蒙古人把汉人当牛做马，尤其是南人更是没有半点人权，虽然在江南本地这个情况已经大为改善，但被蒙古贵族如此和颜悦色地对待，杜珣恐怕还是第一个。

杜珣摆出唯唯诺诺惶恐的表情：“多谢大人关心，小的没有事。”

“没事便好。”那奇怪的贵族上上下下打量了一阵杜珣，片刻道：“我等初来此地，对这里还不大了解，不知道小兄弟愿意为我们做个向导吗？”

杜珣勉强笑道：“自然是愿意的，只是小人家中尚有急事，可能不能为大人效劳了。”

“大胆！”

这贵族身后的骑士大声喝道。

杜珣很应景地打了个哆嗦，那贵族一摆手，道：“住口。”他脸上挂着微笑：“既然如此，那算了。家里事情毕竟重要嘛。不是吗？也罢。”他非常风度地冲着杜珣和他身后的梅雍点一点头，转身走向他的侍卫。

侍卫躬身让了一匹马给那贵族。他动作潇洒地上马，然后一扬鞭，众骑向县衙而去。

杜珣和梅雍站在那里，顿时吃了一肚子灰。

眼看着这些蒙古人远去，杜珣道：“他怎么会找上我？”

“很显然，因为他觉得我们不是常人。”

“不是常人？”

“没错，”梅雍笑了起来：“因为那匹疯马奔过来的时候，我们就站在道路中央，却动也不动，甚至连神色都没什么惊惶地——这实在不是什么正常人应该有的表现。”

“切。”杜珣撇嘴：“要是知道他们是蒙古人，早就装模作样跑到一边去了。”

他们转回头，看着因为马匹的剧烈运动而尚在扬尘的街道。梅雍淡淡道：“你看他们风尘仆仆，马匹都喘息剧烈，不说那些侍卫，连那个贵族的鞋上也沾满了灰尘，披风也显得有些陈旧——一个贵族怎么能这么失礼呢？他们一定是赶路赶得非常急。”

“若是为了公事，也不必这么赶吧？”杜珣道。

“是啊。”梅雍道：“那么，就是为了私事。”

杜珣想了想，耸了耸肩：“嘛，反正也不管我们的事情。回去吧，下午拿到碗，就给林传送过去。”

……

下午店里的伙计送来了小心包装好的昂贵瓷器，杜珣收好，关上店铺，和梅雍一起前往林传的森林中的小木屋。

走了一段小路，梅雍忽然道：“有人在跟踪。”

“跟踪？”杜珣失笑：“这会儿也有这种玩意？”

梅雍拉住杜珣的手，两人似无意地拐进了一条小巷。在这里也住了几天，一向热爱探索道路的梅雍把这里四通八道的巷子拐了个遍，从哪里可以拐到哪里而哪里就是死路他脑袋里以地图的方式清晰呈现。

梅雍拉着杜珣优雅地在巷子里来回穿梭。他们速度很快，没一会儿就把身后的人甩掉了。

既然有人跟踪，那不能不更小心一点。杜珣没有想到古人心机这么重，不过是两个看见奔马面不改色地路人，有必要这样嘛？

来到林传的屋子，一眼望见的依旧是趴在阶梯上晒太阳的乌九。它看见杜珣，很是有些爱理不理，头扭到了一边。杜珣对它做了个鬼脸，然后扬声的屋里喊道：“青湖先生，东西送过来了。”

林传从屋里走出来。他换了一身白色的袍子，整个人看上去更加柔弱，衬着苍白的脸色，在夜里搞不好会被人误以为是鬼魂。他见是杜珣两人，脸上笑了笑，道：“进屋来吧。”

林传给两人泡茶。三人端着茶杯又坐到走廊上去闲聊，大部分是林传询问这两天县城中事。说了一阵，杜珣想起刚才那蒙古人，便开口道：“今天早上却遇见一些蒙古人。”

“蒙古人……？”

“是啊。”杜珣道：“风尘仆仆的，看来是很远地方赶过来的呢。”

林传的脸色愈发的不好看起来：“是……什么样子的？”

“人吗？”杜珣道：“领头的那个长得挺英俊，嘴巴上面有颗痣呢，挺有趣的。应该是个贵族吧，我看见他穿大红色的衣服。”

林传手一抖，手里的茶杯差点翻倒在地。梅雍眼疾手快，替他把茶杯放回桌上。杜珣疑惑道：“怎么了？你认识他？”

“我……不……”林传别过脸。他深呼吸几口气，忽然猛地站起来，往屋子里去了。

杜珣诧异地看着他的背影：“怎么回事儿？”

梅雍道：“你不记得他当初是怎么说的？他说他也是逃出来的……一个身份十分尊贵的逃犯。你看他怕成那样，他一定认识那个蒙古人。说不定，那些赶了老远的路急速赶到这里的蒙古人，就是为了他而来。”

他淡淡笑了笑：“我说过，这片时空因为我们的介入，这里的历史发生了改变。看来这个蒙古人的到来，正是非常重要的一个转折。”

“你的意思是说，林传会被发现，是吗？”

“不错，”梅雍道：“下场两个，一个，林传被带回去，第二，林传死亡。”

杜珣顿时也猛地站了起来：“不行，林传不能死！你还没教他修仙呢！”他看着梅雍道：“方才我看了一下，他身上隐隐约约有灵根的波动对，不对？”

梅雍点点头：“虽然是有了和没有没什么两样的四灵根，不过也算是有了。”

“那我们可以教他修仙的，然后他就不用死……”

梅雍叹道：“你先坐下来。”他把杜珣抱到自己怀里，杜珣挣扎了两下，没有挣开，也就随他去了。梅雍道：“首先，这个时空我们没法让他吸取多少灵力，所以修仙只是个空壳，我们只能让他感受到灵气，不能做别的事。另外，我们得先过了这一关。”

“所以你答应了？教他修仙？”杜珣大喜，他回首吧唧一声，很响亮地亲在梅雍的脸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