犯罪线索(君向潇湘 出书版) BY 流光岁月
  发于:2011年12月29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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四目交接时,眉眼间的慌乱、耳根的微红、奉六章想了想,一开始只是笑了笑,什么都没说。

看着这个越来越容易在他面前脸红的何行君,奉六章心底有一小块柔软得一塌糊涂,可是,他现在这个处境,他只能容

忍这么一小块。奉六章在心底慢慢念着,轻易而贪者多丧,春播夏长,秋收冬藏。

很多时候,等待的过程就是忍受,也只能忍受。

可是他忍受的同时,他不能要求何行君跟着他一起忍受。更何况,他的忍受不是为了何行君,他怎么能在这个时候,要

求甚至哄骗着何行君为他忍受。虽然,他如果真的要求或者哄骗的话,何行君一定乖乖地跟着他就是了。

他暗暗叹了口气,还是说了出来。

「行君,年轻的时候,我也相信爱情要多纯粹有多纯粹,可以不食人间烟火,可以不计较身分、地位、年龄、容貌,甚

至性别。」

何行君脸上泛起的红晕,还有他明亮的眼睛几乎让奉六章说不下去,可他还是得说。

「但更多的时候,那些只能是故事,赚人眼泪的故事而已。」

何行君张开嘴,却又合了上去,然后低头用牙齿轻轻咬住下唇。

深吸一口气,奉六章语调温柔地说,「回去吧,照顾好自己。」

何行君原本挺直的脊背忽然弯了下来,头也稍稍偏向了一边,他慢慢眨了眨眼,又眨了眨眼,「学长……」

「行君,我有喜欢的人了,不是你!」奉六章打断了他的话,匆匆说完之后,就先离开了会见室。

一如奉六章所想的,那次会见之后,何行君就没再来了。

放风的时候,奉六章偶尔会看着天空发呆,然后笑一笑。回过神来,他会叹口气,重新计算到了这里之后的时间。

赵伯然现在已经完全把他当成了朋友,因为监狱暴动时,在镇暴部队进来之前一段看似平静的时间里,奉六章拉住了他

没让他出去。

事后证明,那段时间出去的人,也都被扒光衣服晾在操场上,禁闭、加刑,他们也遭到了和参加暴动人员一样的惩罚。

五月底的一次放风时间,赵伯然照例在他身边,神色平静却认真地对他说:「六章,我准备出狱了,你跟我一起出去吧

!」

奉六章看着他,然后诚恳地对他笑了笑,「谢谢,不过,我现在还不能出去。」

赵伯然打量着他,没说话。

奉六章下巴朝一边扬了扬,「看到那边那个人没,我和他还有帐没算清。」

赵伯然顺着他指的方向看了过去。铁丝网另一边,属于另一个监区犯人放风的地方,一个看过去很年轻的男人孤单地靠

在那边,神色看不大清,姿势却是说不出的颓废和萎靡。

「不像普通犯人。」赵伯然随口说了句。普通犯人的话,不会有这么好的放风位置,不会这么鸟,还没有人去收拾他。

奉六章笑着哼了一声,「先前是个警察。」

赵伯然一惊,默不作声地打量着奉六章许久。

「六章……」

赵伯然不是什么好人,对警察也未必放在眼里,但这么直接跟一个警察作对,赵伯然他们还不会这么做,至少不会做得

这么明目张胆。

「假如你最爱的人,因为他毁了,你会怎么办?」奉六章站在阳光下看着那个人,状似漫不经心地问了一句。

「你要怎么办?」

「我希望看着他怎么一点一点被毁。」奉六章语调轻柔地回答他,然后转头对赵伯然笑了笑。

没由来的,赵伯然忽然觉得背后一凉,他心底蓦地冒出一个念头,幸亏自己不是奉六章的目标。

赵伯然的保外就医办得很快,他出狱的时候给了奉六章一个电话号码,「你出去之后,随时可以找我。」

奉六章只是笑了笑。他念叨着「出去以后」几个字,脑海中先出现的居然是何行君的笑脸。

奉六章楞了一楞,然后对着赵伯然说,「一定。」

不知道何行君现在怎么样了,应该已经又能笑出来了吧。

何行君坐在图书馆,面对着打开的专业论着,那些字在他眼前挤成一堆,一个一个看在眼里都认识,却无法明白到底什

么意思。

他合上书,用手揉了揉眼窝,呆呆地坐着不知道该想什么。

对面的古司画在桌子底下踢了踢他的脚,然后努嘴朝外面扬了扬。

何行君又把书打开,小声回答他,「不去!」

嘿!古司画把书扔下,走过去一把拎住何行君的后衣领,压低了声音威胁着,「你给我出来!」

何行君看在已经对他们侧目的其他人,脸上一红,弄开他的手,低声警告,「你别乱,这里是图书馆呢!」

古司画拉着他到了图书馆外面的湖边。

「小荷花,你这几天可是太不对劲了。啊,不对,何止不对劲,你简直诡异到了极点。」

「老古,你别瞎说。」何行君声音闷闷懒懒地回答他。

「你上个月几乎天天跑去监狱。去就去吧,你说是有案件,可你那会儿每天高兴得跟捡到钱一样。不仅如此,天天在我

面前哼唱那些靡靡之音,简直比楼下那些猫叫还让人抓心挠肝地不自在。」

何行君早就习惯了古司画这种说话方式,却还是忍不住笑了起来,「滚,乱说话。」

「好了,这段时间倒是又从良了,可是脸色又苦得不得了,你说你到底是怎么回事?」

何行君只好继续无奈地笑。

「小荷花,你是不是准备静婉临溪照额黄,剥尽红衣捣玉霜了?」

「什么?」

「上句是荷花,下句是莲子。简言之,就是你是不是要开花结果,结婚生子了?」

何行君不由失笑,好笑之余,却不知道该说什么。

看着陪他安静了半晌的古司画,何行君轻轻地说了句,「司画,你别问了……」因为,他自己也不知道。

「葛莱古里,我们可不能让人家当做苦力一样欺侮。」

「对了,我们不是可以随便给人欺侮的。」

「我说,我们要是发起脾气来,就会拔剑动武。」

……

何行君坐在学校的小礼堂内,看古司画他们排练百演不衰的《罗密欧与茱丽叶》,老古在里面演辛普森,演得很不错,

至少让何行君笑了出来。

「可是爱的力量比它要大过许多。啊,吵吵闹闹的相爱,亲亲热热的怨恨!啊,无中生有的一切!啊,沉重的轻浮,严

肃的狂妄,整齐的混乱,铅铸的羽毛,光明的烟雾,寒冷的火焰……」

听着罗密欧在用诗一般的语言感叹自己为情所苦,何行君刹那间觉得心底有什么地方被触动。

对这些看似矛盾重重的话,他有些明白,却又有些糊涂,没等他糊涂明白清楚,手机震动起来。

走出礼堂,接通电话,听完刘以东讲的话,何行君心跳先是漏了一拍,然后,开始变快。手用力抓着前面的栏杆,他清

了清喉咙,「嗯,二十分钟后我在大门口等你们。」

刘以东很准时。

上了车,何行君看到除了刘以东,还有另外两个不认识的人。刘以东向他介绍,一个是市局的秦义,另一个是刑科所的

技术人员。

他不由得心口又是一紧。人越多,那就证明情况越严重。何行君心底暗暗叹口气,监狱!

刚刚在电话里,刘以东说市第二监狱发生了一起在押犯被杀的案件,奉六章也有涉案嫌疑。

「那边现在什么情形?」何行君还是忍不住问了出来。

刘以东看了看他,「发生在放风的时候,受害者已经死亡,有涉案嫌疑的犯人有三百多人,嫌疑最大的一批犯人已经被

隔离。」刘以东说完,看了看另一边沉默的秦义,然后拍了拍秦义的肩膀。

何行君看了看秦义,那个男人脸色凝重,神情似乎还有些不安,似乎对这个案件更为关切。

其实这是个训练观察力的好机会,可他却没有一点心思。他想了想,这时候应该问一些细节问题,可又不知道该再问什

么,脑子里乱成一团。

转头,看向车窗外,阳光不时被云朵遮住,偶尔明净、偶尔阴郁的天空,让人不知道这天气会转晴还是转阴。

「行君,这次我们希望你能直接参与讯问。」警车驶入第二监狱大门时,刘以东对何行君说。

何行君打起精神,深呼吸,然后点点头。

从上次和奉六章见面到现在,时隔将近两个月。

两个月里头,他不时会想起奉六章当时那句话。怎么能有人用这么温柔的方法,却让人觉得这么难受。

想到这个,不知道怎么的,他心内就会有些隐隐的疼,似乎有一条线慢慢在心底抽紧,勒住心脏的某一块,轻轻地勒紧

。隐隐的疼痛之后,会突如其来地觉得委屈,可又不知道在哪里受了委屈。

想着很快会见到奉六章,想着甚至要用他教会自己的那些实际手段来审问奉六章,何行君眉头皱得死紧,心底也不知道

究竟是什么滋味。

下车,狱警带着他们去了现场,现场受害者身下大滩的血迹让人触目惊心。

先到的法警还在拍照做笔录,他们站在那儿等法警。何行君看着现场,心底倒慢慢安稳下来,他很自然地想到奉六章教

他的那些。

站在现场,你要能学会从凶手的立场看这个现场。为什么选这里、为什么选这个人、为什么选这个时候、这里究竟发生

了什么、这一切又是如何发生的。

何行君闭上眼,快速地重构现场。

案件发生之前,他们都在这儿放风,然后,其中一个死掉了。他们两个人之间除了共处一个监狱,一定还有别的某种关

联,某种可能是短暂却狂暴的关系。正是这种关系,让他选择杀掉对方。

突破口,只能是在这个关联上。

对那些人的讯问很耗神,每个人说法都不一致,却似乎谁都没有说谎。何行君知道,这是正常的,不同的人看同样一件

事,得出的结论很难是一样的。

而他要做的,一是要明确对这些人的提问方法,二是要根据这些人描述现场情形时的表情和肢体动作,筛选出真实有效

的讯息。

讯问进行到第二天下午,当他看到奉六章走进审问室,何行君看着他,忽然间不知道该问什么。

他的一切实战技巧几乎都是源于奉六章,这些技巧怎么可能对奉六章有用?如果没有用,要怎么问?

他认真打量着奉六章,看了许久。

奉六章看着他,也不作声,似乎任由他如何都会接受的样子。

他的问题终于清晰,就在要问出之前,他看到奉六章微微笑了笑,表情平静、声音柔缓地开口,「不用问了,你想到的

都是真的。」

何行君忽然间就楞住了,他什么都没说,什么都没问,奉六章怎么会知道他在想什么。

「是,是和我有关系;不,人不是我杀的。」奉六章坐在他对面,淡淡地说了两句话。

「什么,他真的这么说?」古司画一拍桌子,蹭一下站了起来,一脸难以置信地看着何行君。

看着眼睛瞪得溜圆的老古,何行君不由失笑。如果他当时也能这样对着奉六章拍桌子、瞪眼睛的话……

何行君认真地想了想,有点难以想象,虽然他很像这么做,而且,即便他真的会拍桌子瞪眼,奉六章看着大概只会噗哧

一声笑出来,然后说手疼了吧。

何行君想到这儿,不知道为什么脸颊有点发烫。揉了揉脸,走去窗口,把窗户完全打开,清风掠过,脸上渐渐没那么烫

了。

前后三天在监狱里的讯问,他做的还不差,刘以东说做的很好,对他们侦查帮了大忙。

虽然吴亭声很直接地承认人是他杀的,虽然死的那个人是当时监狱暴动时一个领着一帮人拿着钢管,破坏了不少地方的

人,刘以东他们还是不敢掉以轻心。

让何行君闷到几乎能胸口碎大石的,是奉六章那句话。

不是因为被奉六章一眼看透所带来的挫败感。不是不挫败,只是他在奉六章面前,不至于因为这个就挫败。

他也说不清到底是一种什么感觉。

奉六章那两句话,让他刹那间似乎就被扔下悬崖。扔下去之后,却发觉悬崖之下又没有实地,他就那么轻轻地飘着。而

隐隐地,心底有一丝丝失望,失望之后,觉得痛、觉得舍不得、觉得无所适从。

除了无所适从,他还觉得委屈,觉得这也太欺负人了,虽然他一时说不清自己哪里被欺负了。

看向窗外,六月的阳光明亮干净,校园里,成排成排的凤凰树正在开花。枝叶如细羽一般的凤凰树,枝头是一簇一簇红

油油的花朵,炙烈的颜色,应时应景地渲染着天空。

如果什么都能应时应景,清晰明了,该多好。随之,他摇摇头笑自己的天真。

他站在窗户边发呆,看到楼下一个男生脚下踩着足球,手拢成喇叭开始朝上喊,「大操场,足球,网虫队对毕业党,欢

迎观战!」

后面的古司画一拍脑袋,「差点忘了,我是网虫队的后卫。」

何行君转身,看着古司画开始手忙脚乱地换衣服,他实在不想一个人留在宿舍,于是脱口而出,「我也去!」

古司画看了看他,神情有些古怪地嗯了一声,然后先跑了出去。

天气不错,风和日丽、冷热适宜的六月。

操场上,老古身形灵活地左右奔突,过人、传球、配合,飞扬而沸腾的青春,让旁边观战的人也都激动起来。

何行君发觉,老古这个平日里一脸土匪样的家伙,在进球的时候,居然会笑得有些耀眼,再仔细看看,似乎因为某一个

人。

很快,何行君就知道了那个人是谁。

老古一伙土匪在速度和配合之下,已然二比一领先,眼看胜利在望。

这个操场上,足球比赛最经典的一幕就这样出现了。

为了锁定胜局,老古他们队里有一个人竭力去弥补本队后腰的空缺,可与此同时,老古却伸手朝此人的后腰扑了过去,

因为老古看到他球裤的系带已经松了。

老古这么着急,是因为他知道那上面的松紧带早就老化了,这意味着什么,这意味着马上就要水落石出,雄鸡一唱天下

白了。

老古伸手要力挽狂澜于即倒,可他们二人的速度差,却让他的双手只来得及摸到人家裤子的两边,双手一抓,没有抓住

对方的小蛮腰,倒让真相立刻大白于天下……

两人一前一后倒在草地上,老古两手还抓着对方的裤子,只是已经褪到了膝盖。正热闹的足球场如同被按了暂停键的电

影画面,所有人瞬间静止,数十道目光齐刷刷地落在了这露出的真相上。

半晌,不知道是谁很平静地说了一句:「老大,你竟然穿丁字裤。」

另一个不知道是谁的声音,清晰平稳,「还是红色的。」

现场一片静默,然后有人开始憋不住笑。

何行君忍不住噗哧一声笑了出来。

他这一笑,渐渐地大家都笑了起来。

那个被暴露了真相的男孩子倒还镇静,起身穿好裤子,俊秀的面庞凑到老古耳边,轻声笑着慢慢说,「今天晚上,我要

吃咕咾肉!」

老古发誓,他那个时候听到了谁磨牙的声音。看着那个笑得比这午后阳光都灿烂的男孩子,老古忽然间打了个寒颤。何

行君左看看右看看,忍着笑走过去揽住古司画的肩膀,「老古,你可真敢……」

老古只看着那个男孩子,面红耳赤地闷声道,「吃就吃,怕你啊!」

所有人都哄堂大笑,那个男孩子也在笑,看着老古笑得煞是开心。

何行君看着看着,发觉老古这个土匪眼神有些不对劲。何行君停下笑,看着古司画半信半疑地问,「老古,你……不是

吧!」

这个平日总没正经的老古收回视线,转头看着何行君,看了半天,缓慢而认真地点点头,「是,我是。」

何行君一时楞住,他很诧异,但这诧异抵不上他心底的其他感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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