接下来拆到的是几箱他爸的衣服，高亦杰翻了翻抽了几件起来看，「也蛮新的，你可以穿呀，我看你爸的身材和你差不多，不是正好省钱。」

梁彦没有说话，望着那些小时候觉得大得像布袋似的衣服，现在对他来说刚好合身，已经过去十年了，他真的恨他爸吗？

有时候梁彦也搞不清楚他到底该恨的是什么。

高亦杰连搬了三箱下来都是他爸的衣物，只一一的标记然后又推到一边去，接下来的箱子沉重到不行，搬下来看是一箱箱的书和笔记。

书是一些古代神话、历史考究，梁彦的确记得他爸很爱研究这方面的事。

高亦杰翻了几本笔记，「看来你爸在研究那些古书。」

「他是历史老师，总会喜欢研究那些东西。」梁彦耸耸肩的回答，没什么兴趣的去搬另一箱东西下来。

高亦杰也没说什么，把那一箱标记之后，堆到书架边去。

接下来是一些书房的杂物，他从箱子里翻出一个木盒，居然是锁上的，他摇了半天，想找看看有没有钥匙却找不到，高亦杰拿了支回形针没两下就开了锁。

「你是整天没事就开锁好玩吗？」梁彦笑着把那个盒子打开，看见里面的东西怔了怔的停顿了会儿。

那里面是一包金饰、邮局存折跟印鉴，存折居然是他的名字，梁彦愣了好一阵子的把存折翻开，那是笔定存，存了七年，一笔不算少的钱，他爸爸在存折上写着大学基金。

梁彦一下子觉得喉咙像是被什么梗住了，连呼吸都不太顺畅，高亦杰只是把存折从他手里拿走，翻看了下后连印鉴和金饰一起再装进木盒里，然后先搁在沙发上。

「有空我再陪你去邮局处理这个户头吧，定存没缴到期顶多变成活存利息，金饰现在倒很值钱。」

「嗯。」梁彦胡乱的应了声，只是心不在焉的翻着其他的东西。

沉默了好一阵子，梁彦才忍不住的抬起头来看着高亦杰，眼里充满了疑惑和茫然，「如果他会经这样为我的未来着想，为什么要做那种事？」

高亦杰只是望着他，平静的开口，「他只是不够坚强。」

「……就因为他不够坚强……我妈……」梁彦抑制着那种一直要爆发的痛苦，胸口像是被什么东西压着，沉重得连气都吸不上来。

「彦子，如果你爸没那么做，他来年死了以后结果是一样的，你还是会有被抛弃的感觉，你一样会过得很辛苦。」高亦杰把手按在他肩上，温和的望着他，「他只是不希望你痛苦想带你们母子走而已，他想破除这个诅咒。」

梁彦当然不是不能理解，但他仍然无法接受，他父亲曾经赋与他们母子的爱就这样变成了一种永远无法弥补的伤害。

梁彦可以感受到高亦杰压在他肩上的那只手传来的力量与温暖，他只是深吸着气，平缓着他的呼吸，努力无视空气中弥漫的那股属于他母亲的熏香味。

他想他得要开始学着抵御这些，默默的点头，勉强的朝高亦杰笑笑，「你说的是……我该忘记这些了……。」

高亦杰没有回答他，他抬起头来一看，高亦杰手上捧着一本他不晓得藏在哪里的相簿正在翻阅，「说真的，你小时候超级可爱。」

梁彦狠狠的瞪了他一眼，随手在地上抓了个东西扔过去，「你根本恋童好吗！？」

「多谢称赞。」高亦杰笑着闪开了去。

虽然是玩笑般的打闹，但梁彦始终没有勇气去拿那本相簿，那些曾经快乐的回忆对他来说都成了痛苦。

「快拆啦，别玩了，今天收不完了。」梁彦被他一闹反而镇定了许多，嘴里骂着，看了眼时钟已经凌晨快二点。

他们俩默默的再拆下去，接下来的箱子是些厨房的杂物，那让他的压力小了点，他妈不太让他进厨房，所以他从来也不太记得厨房里有些什么，但是几个孩童用的餐具碗盘他是认得的，那是他小时候最心爱的餐具，没有它们他就不上桌吃饭。

他努力的装做无视它们的全都扔到另一个黑色塑料袋里。

高亦杰也没阻止他，只在他装满一袋之后又帮他标记然后扎起来。

结果一直忙到将近五点才把所有的箱子都拆完，但却没有找到最重要的东西。

「到底塞到哪里去了……」梁彦抱怨似的开口，瘫在地上觉得累得要命，不只是整晚一直弯着腰找东西，箱子搬上搬下的累，还有压在心口上那份沉甸甸的压力。

高亦杰也跟着一起躺在地上，似乎又觉得饿了。「……我饿了。」

「我也是……」梁彦回着，但是两个人都没力气再去煮东西吃，或者下楼去买。

「叫你的宠物去买点宵夜回来好了……」高亦杰踢了他一下。

「最好是他能买得到宵夜……」梁彦好笑的回答。

「也是，叫他给我当宵夜快一点。」

梁彦侧头瞪了他一眼，想想侧头望着厨房，「不然煮点泡面好了……」

「你还真怕我吃掉你的宠物呀？」高亦杰好笑的望了他一眼，「不用煮了，不吃也不会怎样，反正饿习惯了。」

梁彦像是想说什么，最后还是忍住了，他们一起躺在客厅地板上，又沉默了好一阵子，高亦杰才又开了口。「你有没有发觉……你小时候好像过得不错？」

「哪里？」梁彦下意识的反驳，但他马上就意会到高亦杰的意思。

他想着刚刚翻到的东西，不只是那些过于崭新的衣物，他看得到的家用品，跟存款、金饰、相机、他的玩具和用品等等的东西……

现在回想起，在他父母死前的日子确实是幸福安宁的，朱云没害过他们吗？

怎么可能……

如果没害过的话，他爸怎么会发狂去杀死他妈……

「我也……不晓得……不过小时候的确过得不错……」梁彦满脸疑惑的侧头去望着高亦杰，过去的日子越是美好越显现他之后的悲惨，所以他一直不愿去回想，现在才意识到，自己那短短七年的童年生活确实是过得挺好的。

「你问过你宠物吗？」高亦杰望着他。

「没有……他好像……」梁彦迟疑了会儿才回答，「好像慢慢忘记之前的事，我想他既然忘记了，就不想让他再想起了。」

随着朱云越来越听话，他发觉朱云似乎忘记了很多从前的事，有次他被女孩们抓去陪买文具，在大型文具店里看见一个机械人模型玩具，想起自己小时候也捡到过一个，很宝贝的藏了起来，后来被同学看见，硬说他是偷的，让他被老师质问了很久，大人们怎么也不相信他是捡的，当时朱云就站在他越发生气的老师身后，不断的加重着老师的怒气。

他不愿意想起过去美好的事迹，但却总是记得那些黑暗的过去，现在想来那些黑暗的过往反而让他觉得有点好笑，他当时拎了那个模型起来，玩笑的问朱云记不记得这个玩具，但朱云却盯着他手上的玩具许久，像是哪里见过却想不起来的模样让他怔了怔，之后他把那个模型放回去，要朱云别想了，如果朱云能忘记那些事，那又有什么一定需要他想起的理由。

能让朱云忘记恨他，已经是再幸运不过的事了。

「嗯，他愿意忘记也很好，那是他的选择。」高亦杰也没说什么，只伸长了手臂碰了碰他的手，「你也把那些事忘记吧，以后记得好的，忘记不好的，别再那么自虐的只记得坏的，把那些美好的给忘记。」

梁彦很想说他没办法，但是他说不出口，他想起那些黑暗的事轻而易举，那是他生活的一部分，他习惯了，而那些美好的事对他来说只有痛苦。

但他理解高亦杰的意思，他现在的生活不同了，他该转变这些想法。

沉默了好一阵子，梁彦勉强应了声的当作回答，然后从地上爬起来，「我先去洗澡，我累毙了。」

「嗯。」高亦杰爬起来，看着他冲进房间里，只叹了口气，把客厅剩下的杂乱物品收好，他想这些东西除了些衣物梁彦可以留下来，剩下来的大概只能捐掉或送人而已。

「得忙好一阵子呐……」高亦杰有点烦恼的望着客厅的一团混乱，决定也去洗个澡先睡觉，明天还有得他忙的。

……还有方乐其那个笨蛋要处理……

高亦杰想起那个笨蛋学弟，歪着头想想这种小事应该梁彦自己可以处理，反正他总在嫌自己管太多，不如还是赶快收完这一团混乱，看能不能从中找到线索比较有用。

高亦杰锁好大门，关好客厅的灯，热了杯牛奶加二块饼干放在梁彦床头，然后走进了自己的房间，决定先好好休息再说。

他有预感，他应该可以从这些遗物里找到什么线索。

第六章

苏妍乐坐立不安的在连锁咖啡厅里等着。

自从她姐姐死后，她几乎是每晚梦见她姐姐来找她。

刚开始是梦见姐姐说她想嫁给方乐其，而自从那天那个丢红包事件之后，她每天都梦见她姐姐说，「我要见方乐其」、「你答应要帮我的」，不停、不停的重复着。

她觉得很累，睡觉的时间越来越多，睡了就梦见她姐姐，醒了就觉得累到不行。

今天早上醒来，迷迷糊糊的就拿了手机拨了电话给方乐其，问他能不能见面。

等对方答应，她挂了电话之后才清醒过来，她连方乐其的电话什么时候记录在手机里她都不晓得。

说实话她有点害怕……但却又觉得自己不该怕她姐姐，不管怎么样，那是她亲姐姐，她不该害怕她。

苏妍乐穿着平常穿的体育服，看着四周打扮得光鲜亮丽的女孩子们，总觉得有些不自在。

她短短十多年的人生大半时间都花在打球上，没有像别的高中生一样下了课就约去唱歌、逛街，也没时间化妆、保养，她总是看着她姐姐把自己弄得漂漂亮亮的出门，就算去图书馆念书也要化妆，衣服要换个三、四件才出门，但就算如此她姐姐的功课仍然名列前茅。

于是她很早就决定她不需要会念书，也不需要努力的打扮，因为论长相她没有她姐姐美，她的脑子又硬，理科不懂、文科又背不起，她只能打球。

也许是上天的弥补，她的运动神经比她姐姐好上太多，于是她只要会打球就好了。

但每当她坐在这种地方就觉得浑身不对劲，比起那些漂亮女孩，她就像是群天鹅中的鸭子。

苏妍乐有点紧张的移动了下，实在不该穿运动服就出来，头发也没好好梳过，这样见姐姐的心上人好像有点失礼……

问题是她也不知道自己到底约方乐其出来要干嘛……她原本打算今天回去练球的，她已经二个月的时间没回队上，再这样下去甄试可能会很危险，而且更重要的是昨晚刘子瑞特地来看她，确认她好不好，问她今天要不要归队，她还答应了刘子瑞的，现在要怎么解释才好。

苏妍乐叹了口气，远远的看见方乐其走了过来，她有些紧张的坐直起来，看着他走近咖啡店然后开门入内，沿路的女生都忍不住多看他一眼，他真的是相当引人注目的好看，而且还是个好人，她看着像是会发亮的方乐其就觉得如果她姐姐还在的话，站在他身边绝对是金童玉女。

方乐其走进咖啡厅视线在店里绕了一圈，她有些紧张的朝他挥了下手，方乐其展开灿烂的笑容朝她走近。

苏妍乐觉得更紧张了些，连笑容也摆不出来，当然这样还挺有优越感的，不过也更加意识到自己的不起眼。

「这几天还好吗？」方乐其笑着在他对面坐下来。

苏妍乐僵硬的开口，「嗯……对不起还特地叫你出来。」

方乐其摇摇头表示不介意，笑着问她，「你爸妈要你找我的？」

「不是……是我自己……」苏妍乐想想这样说好像不好，停顿了会儿才回答，「我一直梦到姐姐……从你回去的那天开始，她一直说想跟你见面，要我帮她，我一直睡不好……早上起来迷迷糊糊的就打电话给你了……」

苏妍乐神情有点恍惚的说着，说完看见方乐其的神情，又觉得自己的话听起来只像个要打电话给他的借口，有点慌忙的又补充了下去，「对不起，我知道这听起来很奇怪……」

「别这么说，你姐姐还跟你说了什么吗？」方乐其温和的开口。

苏妍乐愣了一下，没想到方乐其会关心她的梦，「姐姐只说想和你见面、约会什么的……啊、不是，我没有别的意思……」

话没说完，苏妍乐觉得这样说也好像是在拿她死去的姐姐当借口要见他，听起来更奇怪，解释就更奇怪了。

「约会呀……」方乐其只是笑着望向她，「好啊，你想去哪里？」

「我……我没有想去哪里……」苏妍乐望着他温和开朗的笑脸，想如果不是她姐姐，这样的男生也不会坐在她面前，笑着问她想去哪里，就像刘子瑞一样，如果不是她姐姐，他也不会对自己那样好。

想到刘子瑞，她就想到昨天答应了他要归队的，不晓得他有没有生自己的气……

「对不起，我也没有别的意思，我是想如果能让你不要再为你姐姐的事烦恼就好了。」方乐其温和的解释。

「我、我不是……我也不知道……」苏妍乐不晓得该怎么回答，最后沮丧的靠在椅背上，「是我们家给你添麻烦了，你其实可以不用理我们的，我真的很抱歉，可是我也不晓得该怎么办……」

「那你不介意的话，我们出去走走？」方乐其笑着，很认真的开口，「我觉得你会一直梦到你姐姐都是心理因素，绝不是什么托梦，不过我朋友说我不相信的事不表示不存在，所以既然你姐姐想跟我约会，那你不介意的话，我也不介意，我保证不会做任何奇怪的事。」

苏妍乐望着方乐其半晌，苦涩的笑了起来，「你真是个好人……难怪我姐姐喜欢你。」

方乐其装得有点苦恼的望着她，「我还是第一次没约会就被发卡。」

「我不是那个意思！」苏妍乐觉得很不好意思，急忙回答，「我是说要不是我姐姐的事，你也不会跟我这样的女生约会。」

「为什么这么想？」方乐其有趣的望着她，「如果你『这样』的女孩是指你未成年的话，当然我平常是不和未成年少女约会的，可能会有警察抓我。」

苏妍乐尴尬的笑了笑，很明显的自己长得没有姐姐漂亮，也没有身材，比一般男生高就算了，手脚粗壮又没胸没臀，正常来说像方乐其这么帅的大学生是不会和她约会的，不过方乐其没指出这一点，也许是体贴，也许是真的不在意，不管是哪样苏妍乐都蛮感激的，「不是……我……你真的是个好人。」

「又发我卡。」方乐其苦笑着。

「对不起。」苏妍乐吐了吐舌头，暗骂自己又说错话。

方乐其觉得她真的是个可爱的小女孩，他是独生子，阿姨跟叔叔那里都有堂、表兄弟好几个，但就是没有个妹妹，他常常想如果有个妹妹就好了。

「你真可爱。」方乐其想也没想的就说出口了。

苏妍乐一下子脸红到脖子去，不晓得该回什么。方乐其见她脸红连忙补充，「我没有别的意思，我是独子没有妹妹，我一直很想要有个妹妹。」

妹妹呀……

苏妍乐愣了一下，倒是笑了起来，这样她就能理解了，反而觉得自在了点。「学长也这么说呢。」

「你的学长？」

「嗯，不过其实他一开始不是我的学长，是我姐姐的。」苏妍乐想起刘子瑞笑了起来，「他是我姐姐国中时候的学长，也是我姐姐第一个男朋友，虽然他们分手了，不过还是跟朋友一样很要好，也是学长发现我有打球的天分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