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们……只是学长学弟的关系?」陈子宣有些好奇的望着梁彦,这孩子看起来比高亦杰还要小上一号,头发有点长,几乎盖住眼睛,但一双眼睛十分漂亮,长得也挺端正,想起老主任的事,他不由自主的连想到其他地方去。
「唔……其实也不是。」梁彦笑了笑,「我小时候在这里住过半年,是伯伯带我回来的,之后失联了很久,是二个月前才又碰见小亦的。」
陈子宣愣了一下,「小时候?」
「嗯,我七岁的时候。」梁彦淡淡地回答。
陈子宣发觉自己完全想偏了,他想起这个孩子是谁了,「你是……当时那个孩子?」
梁彦抬头望向陈子宣,见他一脸讶异,也只能苦笑的耸耸肩。
「天啊,你长这么大了……」陈子宣一时之间没转过来,记忆里那个孩子才一丁点大,没想到转眼间已经长得这么大了。
「主任……常常念着你呢。」陈子宣吁了口气,感叹地说。「他常常念着,说如果可以让你一起生活就好了,不过我听说你被你叔叔领养走了?」
「嗯,我高中毕业就离开了。」梁彦笑了笑。
「他们对你不好?」陈子宣皱起了眉。
「不是……他们对我很好,不过我不想这么麻烦他们,我其实跟我叔叔没有血缘关系。」梁彦有些犹豫的回答,他其实从来没跟别人说起过自己的事,更不用说他叔叔的事,他下意识地往车窗外望了眼,确认「他」有跟在身边,一下子放心了很多。
「是吗……所以你二个月之前遇到亦杰,他要你过来跟他住是吗?」陈子宣欣慰地笑笑,他有时候觉得高亦杰这孩子总是不冷不热的,跟他父亲、叔叔的个性完全不同,虽然是个听话的好孩子,但总觉得有哪里不太对,能让这孩子主动把梁彦接过来一起住,也证明这孩子的确跟他父亲一样是很有感情的。
「你能跟亦杰一起住,我也放心很多,他父亲跟叔叔接连过世后,我担心了好一阵子,虽然他嘴上不说,但是一下子接连失去两个父亲,对他来说肯定是很大的打击,有人能陪着他是最好的了。」陈子宣叹了口气。
「嗯……」梁彦也不知道该回答什么,只应了声当作回答。
陈子宣大概是想起伯伯的事,脸上的神情有些难过,梁彦也只低头啃他的早餐,打开保温瓶的时候,咖啡的香气溢满车里,陈子宣深吸了口气,有些怀念望着他手上的保温瓶。
「您要不要喝一点?」梁彦拿着瓶盖倒了一杯给陈子宣。
「好好,谢谢、谢谢。」陈子宣开心的接过咖啡,满足的喝了口。「啊~亦杰这咖啡不知道怎么煮的,跟他叔叔煮的一模一样。」
「嗯。」梁彦就着瓶口喝了口,也觉得不知道为什么今天的咖啡特别好喝。
高亦杰平常其实不太煮咖啡,他喝过一次,跟今天的差不多,不过今天的不知道为什么喝起来的确特别好喝。
梁彦也没多想,只是安静地喝着咖啡。
○○○
在满车咖啡香的熏陶之下,车开到了河堤,陈子宣皱起眉来,他已经看见转播车了。
「把车直接开进现场。」陈子宣吩咐着司机,梁彦年纪还轻,他可不想让媒体拍到他让这么年轻的孩子来帮忙,更不用说让这些神怪的事情上新闻。
庄伟成应该是一看见媒体就把警戒线拉长,还在远处搭起了简单的棚架,所以他可以直接把车开进去,速度快点的话,应该不会让梁彦被媒体拍到。
「媒体在外面,等下可能速度要快点,我不想让你被拍到。」陈子宣皱着眉回头看着后方的媒体。
「嗯。」梁彦还是简单的回答,从背包里掏出顶鸭舌帽戴上。
车一停下,有制服警察过来开车门,陈子宣先下了车,用身体挡住让梁彦走在他前面,迅速的走进防水棚架里。
庄伟成看见陈子宣带了个这么年轻的孩子来,一脸讶异的望着陈子宣,「陈叔,这是……?」
「不要紧,他来帮忙的,不用写在报告上。」陈子宣吩咐着,回头望着梁彦,「那具尸体在河里泡了好一段时间了,可能有点可怕……」
梁彦只点点头,「不要紧。」
陈子宣拍拍他的肩,也没再说什么的,领着他走到靠河岸边,梁彦还在想为什么棚架搭离尸体放置处那么远,走没几步就看见一个十七、八岁的女孩,用着极其怨恨的神情瞪着他。
梁彦停了下脚步,下意识的回头望了望,确认「他」还在后面飘来飘去才往前走。
自从山妖事件之后,他的生活似乎就在一夕间改变了。
因为宿舍不能住,高亦杰也顺势半拜托半强迫地拖他一起住,二个月住下来现在叫他走,还真的不想走了。
不用说这房子的气让他觉得舒服,高亦杰真的每顿都做饭给他,就算有时候跑得不见人影,他也总是在冰箱里找得到食物热了吃,就像小时候一起住的时光。
更不用说每天都有早餐,他都不记得自己几年没吃过早餐了。
更重要的是,高亦杰不再动不动就把「他」给打散或是逼他逃走,虽然不能进到屋里,但允许「他」在自己四周晃荡,而且重点是「他」对自己的态度也变得不太一样了。
原本那种深到骨子里的怨恨,在他被山妖抓住的那一次,他们第一次这样面对面的沟通,虽然「他」什么都没说,但至少自己有机会可以诚心的道歉。
之后「他」再回来的时候,那种深刻的怨和恨已经淡了。
梁彦去学校的时候,也感觉得到同学对他的感觉也开始有了变化,不再那么害怕或讨厌他,他知道那是因为「他」的恨淡了,因此不再散发那种怨气,让他身边的人不想靠近他。
但也因为那些怨气都淡了,梁彦走到哪里都习惯性的回头确认一下「他」在不在,虽然他还是感觉得到「他」,但是总是想亲眼看见才能安心。
尤其是自从他搬去跟高亦杰住之后,他还没接到过关的电话,也就是没有工作,因此他也不确定,如果他再遇上那些鬼东西的攻击,「他」会怎么反应。
「你还好吗?」陈子宣看他定定的望着前方没反应,忍不住问了声。
梁彦回过神来,朝他笑笑,「没事。」
梁彦深吸了口气,朝她走近了几步,她似乎是惧怕「他」,原本充满怨气的脸上出现了些许恐惧。
『不要再过来了!』她尖叫着,阻止梁彦朝她靠近。
梁彦停下脚步,他现在没有球棒了,一时之间他还真不知道得拿什么在手上当武器。「你为什么不让他们带你走?」
她怨恨又恐惧的望着梁彦,『……我不要他们,我要报仇!』
「要报仇也得离开这儿再报吧?」梁彦望着她的神情,确认她是真的想报仇,还是根本搞不清楚状况,「你知道自己怎么了吧?」
她沉默了会儿,片片断断的影像流进她的脑子里,『……船上……他们……喝了很多酒……后来……我跳到水里……』
梁彦皱起眉,疑惑的望着她,「你是自己跳进水里的?」
她又沉默了好半晌,再抬起头来的时候带着怨气和怒气,『是他们害我的!我要报仇!』
他们……也就是说不只一个,梁彦倒没遇过这种什么都不确定,却只想着要报仇的,「你记得是谁害你的吗?」
她露出迷惑的神情,想了很久。『……不见了……』
「什么不见了?」梁彦朝她走近一步,「你掉了什么?」
『……不见了……很重要的……』她露出哀伤的神情,一瞬间脸上充满了哀恸至极的神情,又慢慢转为忿怒,又重复的怒吼着。『都是他们害的!我要报仇!』
她猛地抬起头来盯着梁彦,再慢慢的把目光移向「他」。
『我要报仇!我要像他一样!我要报仇!』
梁彦怔了怔,回头看向「他」,但「他」没什么反应,只是安静的在他身后,什么都没表示。
梁彦耸耸肩的望着她,「你想领旗,也得下去才能领,你现在伫在这里不动,什么也不能做吧?」
她又沉默了下来,从头到尾她一直坐在她自己的身体旁边,像是怕自己只要一离开,她的身体就会不见似的,死命的挨在身边。
「你听我说,你得让他们工作,让他们查到凶手,然后你想做什么我都不会阻拦你,不然你又不记得发生了什么事,也不让任何人动你,这解决不了问题。」梁彦放软了声调跟她讲道理。
『……我要一个可以为我作主的,我不要活人!活人对我没有用!』她抬起头来死命的盯着梁彦,湿淋淋的发贴在脸上,苍白的脸被冻得几乎有些蓝,唇上几乎没有血色,眼睛里充满了血丝。
梁彦有点困扰,他想她要的是「执行人」。
所谓的执行人跟一般人所想的牛头马面差不多,是带领死者离开,引导他们去该去的地方,让他们不至于迷失在阳间的使者。
这还是关告诉他的,他当时第一个反应是反问,是不是就像地府的公务员?关只笑了笑说差不多。
但这只是正常状况下他们该做的工作,事实上这些「公务员」也有很多做不到的事,一旦发现做不到,他们也会偷懒或是摆烂不做。
现在就是个好例子,怨气这么重的鬼,通常一般执行人都会离得远远的,避免被冤气波及,但要等高级执行人巡到这里来,恐怕也要时间,所以她想等执行人来处理她的问题,可能有得等了。
「谁跟你说活人没有用的。」梁彦朝她笑笑,「你现在这模样,连执行人都不敢来找你,你能不能下得去都是问题,更不用说给你作主了。」
她狠狠的瞪着梁彦,但从神情看得出来她理解梁彦的话。
「我能帮你,先不用提报仇,你掉了很重要的东西吧?」梁彦温和的开口。
『……不见了……』她怔了怔,一瞬间又露出哀伤而疑惑的神情。
梁彦仔细的盯着她看,他想她掉了魂魄,不知道是死的时候受到太大创伤,还是死得太过凄惨,她三魂七魄不全。
「我帮你找你掉了什么,同时间让警察帮你找凶手,你只要等就好了,等找到你重要的东西,我想警察也会查到凶手,你就可以报仇了。」梁彦笑了笑,「不过你得先答应我,别待在这里,跟我走,我找地方安置你。」
『我不要离开我的身体!』她抬头瞪了过来,双手紧紧的拉住自己的身体。
梁彦觉得有点头痛,如果她不想离开的话,那只得跟着身体到法医那里了,他摊着双手开口,「那你就跟着法医先生走吧,他会好好检验你的身体,找出线索才能找到凶手,你想看你自己被解剖的话就去吧。」
她沉默了很久,最后居然点点头,这让梁彦有些讶异,他原以为她不会想看自己被解剖,终会愿意跟他走。
梁彦抓抓头有些苦恼,「好吧,那你就让警察先生们做事,不准再阻碍他们了。」
她又不太甘愿的点点头,抬起头来很严厉的开口,『你要是骗我……我也不会放过你的。』
梁彦倒觉得有些好笑,指指身后,「那你可能要排队。」
她明显地惧怕「他」但又担心梁彦骗她,用着复杂而怨恨的眼神瞪着梁彦。
「我不会骗你的,我保证我会尽力。」梁彦知道她在想什么,朝她笑了笑。「不过你也要守承诺。」
她用力的点点头,虽然有些不舍,但还是退了几步。
梁彦回头望着陈子宣,「可以了。」
陈子宣朝身后示意着,王育哲提着大黑包走过来,朝梁彦笑了笑,走过去蹲在尸体旁边开始检验。
梁彦倒觉得有些不可思议,平常看过他工作的人,大多数都是避之为恐不及,哪有这样亲切朝他微笑的。
陈子宣倒像是知道他在想什么,伸手拍拍他的肩,「以前亦杰他叔叔也常常会来帮忙,我跟王哥都跟过老主任,我们都习惯了。」
梁彦笑了起来,终于觉得有点放松了下来。「那个女孩不记得自己发生了什么事,只想着要报仇,我说服她先让大家做事,不过她会跟着她的身体走。」
「她会跟着到法医室吗?」陈子宣有些惊讶的回头看了眼尸体,「她想看自己被解剖?」
「应该说就算被解剖她也想待在身体旁边吧。」梁彦苦笑着,「我想她是缺了魂魄,我会回去请教看这种事要怎么解决。」
「麻烦你了,真的谢谢你。」陈子宣笑得很开心,「我请你吃饭吧。」
「不用麻烦了,我才吃了早餐而已,而且我等下有课,得去学校。」梁彦婉拒了陈子宣的好意。
「那我送你去学校,你是念亦杰现在待的那个学校?」陈子宣带着他又走回车上。
「嗯。」梁彦点点头,跟着陈子宣上车,下意识又回头去看看「他」。
陈子宣让司机开车,又转头望着梁彦,「你没有答应她什么事吗?」
梁彦怔了怔,想陈子宣果然是个警察,「嗯……我答应帮她找她掉了的东西,我猜是她的魂魄,其他有关犯人的事我不会插手的。」
陈子宣满意地点点头,想想又叹了口气,「亦杰也这么听话就好了。」
梁彦想陈子宣应该也拜托过高亦杰帮忙,但显然效果不太好,于是尴尬地笑笑,也不知道该回什么。
「对了,我好像没有自我介绍,我叫陈子宣,之后要是有什么困难就打电话给我。」陈子宣从口袋里掏出了名片给他,梁彦接过才发现原来陈子宣是市警局的副局长,难怪车都有司机开。
「谢谢您。」梁彦郑重地把名片收好,又有些担心地回头看看,「他」似乎没有因为陈子宣对他很好而生气。
放心的回过头发现陈子宣盯着他看,他想自己一直回头一定很奇怪,只能干笑着把头低下,但陈子宣似乎没特别觉得哪里奇怪,只是笑笑地靠在椅背上,看着窗外,脸上又是那种怀念和有些感伤的神情。
梁彦想他是又想起伯伯和叔叔了。
梁彦吁了口气,也靠在椅背上没有说话,车子慢慢行驶在路上,他们各自思念着同样的人,维持着静默的气氛,没有再交谈。
第二章
利瓦伊伦全神贯注地盯着手上的小刀。
有点笨拙又小心翼翼地用着小刀削苹果皮。
他一边削一边在心里咒骂电视上演的都是骗人的,哪有办法用小刀削苹果削得那么顺利,不过他也没带削皮刀,也只能用水果刀慢慢削。
「……我真怕你削到手。」
利瓦伊伦吓了一跳,还真的差点去割到手,回头一看是陈婉怡。
她看起来气色比前二天好很多,笑得甜甜地望着他,「我帮你削吧。」
「啊、谢谢……我笨手笨脚的。」利瓦伊伦不好意思的笑笑,把苹果跟小刀递给陈婉怡。
她接过苹果开始削皮,利瓦伊伦才发现电视上演的是真的……
「你好厉害。」
「我可是练过的。」陈婉怡笑得有些得意,看起来十分可爱。
「原来妹妹有练过,那我只能甘拜下风了。」利瓦伊伦笑了起来,她有些不好意思地吐吐舌头,没有回话只专心的把苹果皮削成一个个连结的圈。
「你妈好点了吗?」利瓦伊伦想应该说些什么,于是找了最安全的话题。
「嗯,今天可以坐起来吃点东西了,你爷爷呢?」她笑得很开心,抬头望了他一眼。
「可以起来骂人了,我想是没问题。」利瓦伊伦耸耸肩一脸无奈。
「我爷爷也很会骂人呢。」她笑了起来,手上的动作流畅而谨慎。
「我家那个是老顽固,说不听的,明明要关心人也只会用骂的。」利瓦伊伦叹了口气,看着她把最后一点皮削下来,变成一整条完美的苹果皮。
「好了!」她满意的把苹果举起来给他看。
利瓦伊伦笑了起来,「感谢,那分你一半。」
「咦?不是给爷爷吃的吗?」她一脸讶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