断续飘翎 下+100问 ——小渡
小渡  发于:2012年12月30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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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释怀大师,方才山下的弟子回报,燕北北——已经抓到了。”聂水天淡淡的瞥了一眼韩断,轻蔑的仿佛扫过的只是一具尸体,“没想到传言都是真的,韩断表面上是燕北北的义父,实际却情深意重堪比夫妻,呵呵,燕北北为了韩断只身上山,王掌门和葛光道长只是说韩断在我们手上,那丫头居然就乖乖束手就缚,当真是得来全不费功夫。”

释怀有些愣忡,下意识的看了看韩断。

韩断对聂水天的话似乎恍若未闻,可是释怀却觉得自己在韩断没有表情的表情的掩饰下,觉察到了一缕哀绝深黯的怒气。

是错觉吗……

释怀心念微动,在这月白风清的夜晚竟然感到一丝莫名的寒意。

不远处,喧嚣的人声忽然安静下来,分成两边的人群中,一个红衣少女,双手被缚在身前,由着别人一路拖拖拽拽的走上冰台。

即使受制于人,却丝毫无损绝世风华。

燕北北,果然是天人之姿。

尽管明知世上浮华尽皆红粉骷髅,那身皮囊只是昙花一现,释怀还是忍不住暗暗赞叹了一声。

可惜了,这样的绝色。

释怀低头,勾起嘴角,露出憧憬的微笑,心中已经开始期待一会儿对这女孩的虐杀了。

可是,没有人注意他的古怪笑容,因为在北北被带上来的瞬间,所有人的目光,都不由自主的投向了月下的佳人。

明月清辉,美人如玉。

这样的佳人,实在是应该用翡翠珍珠供起来。

这样的佳人,实在不该用粗笨的铁链锁起来。

本来聚在场中等着看好戏的男人,几乎在脑海里都浮现出四个字——唐突美人。

聂水天在冷笑。

她自然将那些正道人士的表情看到眼里。

什么冥狱鬼主,只不过是个黄毛丫头——虽然做少妇的装扮,可是,除了美貌,根本毫无女人的韵味。聂水天忽然好笑的想到,这个燕北北,若是论起诱惑人的风姿,竟是还不如韩断啊。

想着想着,聂水天就忍不住回头,望向人群之中的叶翎潇,还有叶翎潇身后的独孤苍柏。

叶翎潇垂首立在众人之中,看不清此时的他是何表情。聂水天不禁猜测——也许,叶翎潇是真的想通了?

什么爱与不爱,这世上夫妻间的山盟海誓尚且脆弱不堪,更何况是违背天理人伦、只图床第之欢的露水孽缘。

如果叶翎潇没有想通,没有放手,又怎能对冰台之上的韩断视而不见。

对,完全的视而不见。

纵使韩断身上的白衣被鲜血染红,纵使韩断被人拉住肩头的铁链,从血泊中拖起来,绑缚在青铜的刑架之上。

倒是独孤苍柏……

聂水天眉头微蹙,连看都懒得看那人一眼。

从小就因为叶翎潇的身份,受到打压的那人,在自己的授意下,处处事事只能跟在叶翎潇的身后——因为不甘心,总是在暗地里觊觎叶翎潇的东西。这次,对韩断,也是如此吧。

呵呵,真是像老鼠般无用的男人。

也罢,一会儿对韩断的处刑,就让这个废物来操刀好了。

聂水天袖手立在冰台之上,发出了一阵愉快的冷笑。

只不过她的笑容究竟能在脸上持续多久,却不是她能预知的。

温暖的风,掠过寒冰般光滑的台面,浮动的气流恍惚间扭曲了每一道映在上面的人影。

北北从小到大,未曾被人这么粗暴的对待过,她放弃抵抗后周身穴道受制,本已插翅难逃,那些人却还锦上添花的弄来一副铁镣锁住了她的双手。

如果想逃,根本就不会前来。

如果想反抗,根本不会束手就擒。

卑微的正道人士,虫蚁般胆小无耻,以为这样就保险了吗——北北几乎要笑起来。

可是,她高傲清冷的目光,宛如被无形的线牵引着,直直的落在冰台中央的刑架上。

那人,白衣如雪,肌肤比雪更白,血色更胜红梅妖艳。

只是一瞬间,北北的冷笑凝结在娇媚的唇边——即使早有准备,然而见到这样的韩断——北北用力瞪着双眸,可是水汽还是在眼眶中聚集成雾,凝结成雨——眼泪,就这样不受控制的落了下来。

“韩断……”北北慢慢走上前,伸手,想要触摸韩断沾了血迹的脸。

北北的身影甫一出现在人群中时,韩断就看到了一身红衣的她。

果然还是来了啊,这个傻孩子,就让自己这样死去多好,做什么非得来目睹自己的惨状,做什么一定要来陪自己死。

韩断想苦笑。

韩断想叹气。

韩断想……埋怨这样将生命当成儿戏的北北。

可是,北北的柔荑伸过来,粗重的铁镣在皓腕上烙下青黑的淤痕,韩断望着北北的手,千言万语霎时间忘了,只剩下一阵心痛如绞。

“韩断,你到底信错了叶翎潇。”北北的手,并没有轻轻的抚上韩断的脸。她的掌心很热,她用自己几乎灼热的掌心,狠狠的打在了韩断的脸上。

“北北……”韩断垂下头,一缕血线从口角溢了出来。“你实在不该来的,雷五和三十三他们几个,为何不拦你?”

“韩断,我让蔷薇嫁给三十三,可是成亲之日,三十三不辞而别,蔷薇也私自离开冥狱,去寻三十三了。我都不知道他们去了哪里,他们怎么来拦我?”北北立在韩断面前,轻声说道:“至于雷五,他要陪我一起来送死,可是我和他说,如果我能活着回去,就与他一生一世在一起。若是我死了,就让他连我的份好好活下去,不论是十年,二十年,终有一天要杀光天山和武林正道,为我报仇。”

北北伸手抹去眼泪,淡然的说道:“韩断,我的戮情诀,已经练到了第七重。”

“我只想当面问你,”北北的玉指缓缓扣住腕上的铁镣,“你,想要和我一起死,还是,永远不再见叶翎潇。”

韩断抬起头,空洞的眼神终于被惊讶和绝望笼罩。

“为了让我做个了断,你不惜以身犯险。”韩断摇头,“北北,你这是何苦。”

“明知没有结果,还是不肯放手,大概,我和我娘一样,都是不可救药的蠢女人吧。”北北自嘲的笑着,指尖已经泛起了异样的红芒。

腕上的镣铐,竟然被指尖的红芒熔出一个缺口,北北轻笑,抖落了沉重的束缚。

“我好像对你说过,即使你变成行尸走肉,我也要你在我的身边。”清冷的话音还未落下,北北已经出手,挥断了韩断肩头的锁链。

一瞬间,场中变乱迭起。

正道人士惊呼乱走,想要一拥而上,而北北单手扶住韩断,另一只手也已运足功力作势击出——

这时候,一直冷眼观望的叶翎潇,微微抬起了手。

那些即将冲上来的正道人士忽然停住,像退潮的水一样,涌回了冰台的外沿。

北北一愣,心中警铃大作。

脚下传来机簧发动的声音。韩断抬起眼睛,望了叶翎潇一眼。

叶翎潇伫立在远处,青衫笼翠,玉树临风。月之光华,幻如白纱,竟是完全看不到他的表情——

此时此刻此情此景,怕是没有什么表情,比面无表情更加无情吧。

韩断勉力站稳身形,将北北掩在了身后。

“冰袭烈军阵。”北北叹了口气,凝声道:“想不到我燕北北真的要死在这里,只希望雷五记得诺言,日后替我杀尽这些虫豸。”

推开挡在身前的韩断,反将他护在身边,北北忽然指着叶翎潇对韩断笑道:“这就是你看上的人,韩断,你和叶翎潇卿卿我我的时候,可曾想到有这么一天。”

韩断无言。

叶翎潇远远望着韩断,以及美若天人的北北。

本来他只需要远远的望着,然后,挥手——示意十九高手发动阵眼机关。

单等万仞齐发……

可是他望着韩断,望着北北,忽然不想让他们死的那么爽快。

生不同床,死同衾。

化为齑粉,骨肉相混。

燕北北岂不正好得偿所愿?

“韩断,你不想让燕北北死吧。”叶翎潇开口,然后发现自己的声音在宁静的夜空中格外的刺耳,“只要你斩断燕北北的双手,划破她的脸,我就放她走。”

韩断几乎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这人还是叶翎潇?

叶翎潇,你是疯了么。

你可知道自己这话出口,就像发疯的妒妇般可悲可怜可笑。

韩断眉头微蹙,依旧不语。

北北闻言狂笑出声,她的美目依旧瞥着叶翎潇,却还是对着韩断说道:“这就是你喜欢的人,呵呵,韩断,你喜欢他,真不如喜欢一条狗。至少狗不会反咬你一口。为这种人服下奇毒,韩断,你其实也是个死不足惜的贱人啊。”

服下奇毒。

叶翎潇也是一阵狂笑。

果然是韩断养大的女人,不但无耻,而且骗人的慌话都说的相同。

“韩断服了倾国倾城,你何苦杀他,看他变成无知无觉的活尸,岂不是更有趣。”北北冷声道:“既不会违拗你,又可以给你随便凌辱,你不是一直就想要那样的韩断吗。”

倾国倾城……

叶翎潇一愣,他自然知道什么是倾国倾城。

可是——

“燕北北,你连谎话都编不圆吗?”叶翎潇说道:“你莫非以为我不知道韩断身上有食蛊虫?你倒是告诉我,他那种百毒不侵的体质,要如何中毒呢?”

“百毒不侵?”燕北北冷哼,“现在百毒不侵的是你。韩断这个傻子,为给你解回梦蛊——”

“北北,求你莫要再说了。”韩断一把拉住北北,嘶声道:“我只求你莫要再说了。”

“什么回梦蛊?”叶翎潇讥笑道:“我怎么从没听过,你接着编。”

“呵呵,我是不是在编,你动动你的狗脑子想想便知,”北北怒极反笑,说道:“上次你在冥狱被我制住,那时中了天下无解的回梦蛊,为了救形同废人的你,韩断服了倾国倾城,催生食蛊虫成熟,然后将食蛊虫过到你的体内。现在韩断身上尸毒血蛊余毒未清,还有不知何时会发作的倾国倾城之毒,一条命已经去了十之七八,你居然等不及连这样的他都要杀,世间薄情寡义之人,无出你之右了。”

“这都是你的一面之词,我终究是不信的。除非,你拿出证据。”

北北一滞,冷笑道:“你要证据却也容易,你去找些毒药喝来一试便知。”

“燕北北!你莫非以为说些鬼话就能拖延时间了吗!”叶翎潇心头烦躁,只是不想去信北北的话。

“潇儿,你既然知道这妮子是在拖延时间,为何还不启动杀阵。”聂水天一直冷眼旁观,此时见叶翎潇因为北北的话明显动摇,不由出声呵斥。

叶翎潇眸光微动,视线触及韩断握住北北手腕的手上,哪里听得到聂水天的命令,只想扑过去掰开韩断的手指。

聂水天等了少顷,见叶翎潇呆立不动,不禁心底暗暗冷笑。也罢,这人要做痴情种子就让他做好了。聂水天回首,随手从身边的侍童手中拿过一柄长剑,对独孤苍柏说道:“你去,杀了韩断吧。”

一直垂手隐立的独孤苍柏应了一声,上前几步。

聂水天将长剑扔到他的脚下,居高临下的等着他单膝跪下,捡起长剑。

卑微如鼠……

独孤苍柏蓦地抬起头。俊美到有些阴柔的脸上忽然绽开了一朵残忍的冷花。

卑微如鼠?这世上哪有目光如刀的老鼠!

聂水天情知不好,可是除了还能呼吸,刹那间身体仿佛已经不是自己的,完全失去了控制。她明明清清楚楚看到独孤苍柏从袖中摸出寒光凛凛的蛾眉刺,明明清清楚楚的看到那寒光凛凛的蛾眉刺向自己的心窝扎来,可是她竟然无法躲闪,不但不能闪躲,还笔直的迎着那尖刺,一头倒了下去。

麻木,但是不疼。

原来死亡是这么的无奈。

聂水天口角噙着一丝苦笑,这大概是她一生中唯一一次苦笑,当然,也是最后一次了。

聂水天的尸体倒在独孤苍柏的脚下,精心修饰的宛如少女的脸,正好贴在了独孤苍柏沾着泥土的鞋面上。

在场的所有人都被这变故惊呆了。

对,只是惊呆而已,没有人出声,没有人行动。

不是不想,而是不能。

释怀掸掸指间,夜风的清香淡淡的飘散开来,温柔的销魂,真正的蚀骨销魂。

片刻前还气宇轩昂的所谓英雄豪杰,在这温柔的夜风扫过之后,全变成了稀泥,横七竖八的倒在地上,除了脸上惊恐愤怒的表情,竟是和死尸毫无区别。

叶翎潇这时才注意到聂水天的尸体,他面色陡变,目中有什么一闪,倏忽间就光华尽散,扑倒在地上,满脸只剩下和那些正道人士一般无二的惊惧愤怒。

北北与韩断离的较远,可是依旧被那宛如夜风般清澈的淡香席卷而过,虽然没有立时倒下,却也行动艰难。

“这毒名叫夜来香,虽然有个俗媚的名字,可是却是最脱俗的迷药。”独孤苍柏缓步上前,停在韩断的身前。

“韩断,我说要你陪我一生,绝不是说说而已。”独孤苍柏托起韩断的下颌,就这样当着所有人以及燕北北的面,深深的吻了下去。

北北呲目欲裂,奈何这迷药毒性太烈,一时失察中毒竟是难以动撼。只能强运戮情诀,只盼可以化解这迷药之毒。

“独孤苍柏,若你真的喜欢过我,就请你救北北。”韩断勉强开口,明知是奢求,却还是忍不住说道:“你放北北,我……随你处置。”

独孤苍柏瞥了北北一眼,乖戾的笑道:“你在我的怀里,居然还想着别人,你,不怕我当众要了你?”

韩断目光如水,直直的望着独孤苍柏。

独孤苍柏呆了呆,他忽然发现,在韩断的眸中,自己的影子竟是这么清澈。

一念天堂,一念地狱。

万般思忖,不过是无谓的纠结而已。

终究,还是贪恋了这照进自己黑暗内心的,唯一的微光啊。

独孤苍柏叹了口气,轻轻说道:“我答应你,不杀燕北北。这迷药虽然厉害,可是,两个时辰后自解。”

我答应你,不杀燕北北。

区区九个字。

宛如九记重锤,敲击在韩断的心口。

这个一向阴狠乖谲的男人……

竟然……真的答应了自己……

韩断的心中一片空茫,原来,自己还是看错了。

“韩断,待我杀尽这些人,还有——叶翎潇,等我得到天下,就把你藏到谁也找不到的地方,一生一世,永远在一起。”独孤苍柏得意一笑,把韩断的震惊收在眼里,留在心底。

原来除了伤害,还有别的方法能拨动这人的心弦啊。

可惜,自己发现的似乎有些迟了。

“我最可爱的哥哥,你在痴人说梦吗。”仿佛从天边传来的声音,打断了独孤苍柏的话语。释怀用看白痴的眼神盯着独孤苍柏,手里提着从地上捡来的长剑,一步一步踱过来。

独孤苍柏猛的回头,怒视释怀。

“你费劲心机让老狐狸沈世忠相信叶翎潇是替身,而你才是慕容真,眼见大功就要告成,你不杀光所有人灭口,难道还要留下冥狱的燕北北给自己埋下隐患吗?”释怀嗤笑道,“只是为搏某个被人用烂了的男娼一笑,我却没想到,我的哥哥竟然还是个爱美人不爱江山的痴情种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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