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若是往下，万一摔残了岂不是更不值？

　　捂住胸口的伤，白雨枫知道眼下容不得他再犹豫。想起当初，自己跟着柳寒跳下青龙的矮崖，白雨枫苦笑，抬头看了看一片蒙蒙的上空，终于还是松了手……

　　第二十三章

　　白雨枫深知自己轻功远远不如柳寒，如此贸然松手，凶多吉少。

　　伤口不断失血，早已看不太清眼前景物。本想要侥幸如方才那样抓住几块凸石好让自己不摔得太惨，但此时眼前的东西都蒙进薄雾中，而手也疼得伸不开了。

　　眼看就要落个粉身碎骨，白雨枫一狠心，脚触崖壁用力向外一蹬，运气旋身远远脱离开凹凸不平的崖壁。身子刚展不久，便重重衰落在一堆一人高的野草堆中。

　　“唔！……咳……！”只觉浑身一沉，白雨枫眼前瞬间黑成一片。全身仿佛被千斤巨石所压，后颈延着整个后背裂开般的疼。腿上传来阵阵剧痛，喉间溢出丝丝腥苦。

　　“谁？！”

　　杀气突至，白雨枫心中大叹糟糕，还不及反应，便疼得晕了过去。

　　祁岳离看着姚烨卿的目光，无比冷冽。他怀中的柳寒早已失去知觉，袖口衣襟染了不少血渍，唇边也净是鲜红。

　　“满意了？”冷声向姚烨卿问，祁岳离俊眉紧锁，无比愤恨：“非要做到如此地步才满意？你要的不过是我，何苦下此杀手？！”

　　“你明知如此，又为何要带他们来这里？我有做错么？”姚烨卿一点不示弱，以袖擦去唇角血渍，一双眸子满是怨恨目光：“祁主子，是跟我走，还是让我杀了这慕柳寒再绑你走？”

　　“你以为我还会任由你取他性命么。”拦腰抱起柳寒，祁岳离嘴角轻挑，露出个无比鄙夷的笑容：“你犯下如此罪过，还有脸带我回御土？”

　　姚烨卿一怔，刚要说话，胸口猛得抽痛，脚下踉跄。

　　“从接他第一掌你就该明白，与他硬拼内力简直自讨无趣，又何苦让自己伤成这样。”

　　姚烨卿勉强阻止住那股痛楚，不情愿的扭过头：“我只为我主上做事，即便为此丧命也在所不惜。”

　　“有让你杀锐金少门主白雨枫？”抱着柳寒向前一步，祁岳离又道：“抑或是萧忧夜的亲兄慕柳寒？”

　　姚烨卿咬牙，不吭声。

　　“我千般万般阻挠你，你却不听劝告。难道你以为祁岳离是为保自己性命才这般宽劝于你么。”

　　“祁主子，可是说完了？”直起身，姚烨卿见祁岳离微微怔愣，道：“既是如此，祁主子想要如何呢。”

　　祁岳离手中一紧，望向怀中柳寒，心痛不已。

　　此时，崖下的白雨枫早已昏了好几个时辰，待再睁开眼睛的时候，天色竟已微亮。

　　身上阵阵刺痛让他知道自己还没死，想要起身却似乎不太可能。朦胧间忆起昏倒前的那股杀气，让他不自觉的警惕起来。

　　“醒了？”身旁传来一丝动静，白雨枫一慌，竟扯了伤口。

　　“呃！……”

　　“别动。”那人以手压住他身子，声音里藏着些笑意：“老实回答我，你是什么人。有半句假话，我现在就要你命。”

　　白雨枫一愣，直觉简直好笑。听那人声音，不过二十左右。虽是句句威胁，但却没有任何武器以作摆显，语气中更是毫无一点杀意。自己不能动，而他又在自己所能看见的视线范围外。自己连他是不是麒麟的人都不知道，又怎么可能自报家门。

　　“你……嗯……你要动手……早在我……呃，我晕过去的时候……就能动手了……”哼哼唧唧的说了一句还算通的话，白雨枫干脆闭上眼睛，却不失警惕：“现在的孩子……真不懂事……连……唔！”

　　话还没晚，胸前伤口狠狠一疼。白雨枫龇牙咧嘴的勉强睁开眼睛，渐渐望清眼前模糊人影。

　　少年一只手压在白雨枫伤口上，一脸笑意：“谁是孩子，我能救你自然也能要你命。”

　　白雨枫虽然疼得厉害，却知道少年没有真想置他于死地。他盯着眼前人许久，却在看清的那刻，心中一悸：“……柳寒……”

　　少年清亮的眸中闪过一丝异样光芒，松了手俯身向下凑了凑道：“……什么柳寒？”

　　胸口上轻了不少，白雨枫紧紧盯着眼前人，喃喃道：“……你……”

　　“我什么？”少年反问。俊秀的脸上，笑容干净漂亮。

　　白雨枫愣愣望着眼前人，忍不住勉强伸手向少年脸上探去。少年一袭青绿长衫，细挺鼻梁，薄唇泛粉，一双眸子明亮灵动，额间一点绛红美人痣，点睛之巧……

　　“……你……是忧夜？”

　　“呵呵呵。”挺身笑了笑，忧夜抿了抿嘴唇，笑起来了样子与柳寒几乎没有任何差别：“原来认识我。”

　　白雨枫愣愣的看着忧夜，一时有些无法适应。柳寒千辛万苦长途跋涉，甚至不惜冒险潜入御土，只为见亲弟一面。而如今，这萧忧夜又为何会在这里？

　　“怎么了？”见白雨枫看着自己发呆，忧夜摸了摸他胸口，道：“很疼么？”

　　白雨枫张张嘴，还没来得及答应一声，四周枯草一阵骚动。

　　“我来了我来了。”两人寻声望去，不远处过来一个人，转眼到眼前了。那人蹲下身，一双大眼睛看了白雨枫半天，露齿灿烂一笑：“呦，白雨枫，舍得醒了？”

　　勉强眨了眨眼，白雨枫在看清眼前人后，故意翻了个白眼：“……还不如死了呢……”

　　“你说什……！”

　　“卓少昂！”忧夜一把捂住卓少昂口鼻，往后一拽低声喝道：“喊那么大声，不要命了。”

　　“唔唔唔……”忙不迭的点头，卓少昂掰开忧夜的手猫下腰：“好好……”

　　说完凑到白雨枫脸旁，道：“怎么这副德行？”

　　白雨枫闭上眼睛扭头不理他，可肚子里却憋了许多话想要问。忧夜看出他心思，柔声道：“你想问的我们自会告诉你，只是保命要紧，你先睡，过几个时辰我们必须先离开这里。”

　　忧夜字字清晰坚定，白雨枫听了，也就照办着乖乖闭了眼。沉沉昏睡间，隐约听见这样的声音：

　　“等他醒了，你背他走。”

　　“为什么要我背？！”

　　“你不背他怎么走？”

　　“很重啊……”

　　“是男人么你。”

　　“是男人就得背着男人走？”

　　“不走就没命了，你当那御土的人都是傻子不成？”

　　“早知道他掉下来的时候一梭子捅死得了，这么多年没见，一见就给人添麻烦。”

　　“没良心。”

　　“嘿嘿，说着玩儿呢。”

　　另一边，祁岳离还是没有办法逃开姚烨卿。即便姚烨卿身受重伤，他却还是要跟他回御土。

　　何耐柳寒昏迷不醒，祁岳离一路带着他，好不容易到了地方，怀中人却依旧没有半点清醒迹象。

　　安排了一个偏僻别院安置两人，姚烨卿却留在屋内没有离开。祁岳离也不管他如何，小心将柳寒抱到榻上，盖好薄被。

　　“门主那边你如何交代。”没有回头，祁岳离坐到床沿，望着柳寒苍白脸色，心中阵阵揪疼。

　　“我自有办法，不劳祁主子操心。”坐在椅上，姚烨卿捂住胸口，脸上神色十分不悦。

　　祁岳离不再说话，手抚过柳寒额前碎发，眼中满是忧虑神色。

　　“柳寒……”

　　掌中微微一动，柳寒眉头轻颤，人还未清醒，脸上便满是痛苦表情。

　　“柳寒？”祁岳离一见柳寒有了动静，连忙倾身一手抚上他脸，另一只拉住他的手：“柳寒？你醒了？”

　　柳寒只是紧皱眉头一声不吭，张嘴却也不见发声，双眸紧闭仿佛疼的厉害。祁岳离还不及再说什么，柳寒拉着他的手一紧，偏头猛咳出血来。

　　祁岳离大惊失色，连擦都顾不上，赶忙轻拍柳寒脸颊：“柳寒？柳寒你醒醒，先看看我柳寒！”

　　柳寒无力躺在那里，完全睁不开眼看祁岳离满脸焦急，又沉沉昏睡过去。

　　一旁姚烨卿，见如此情景，脸上不悦的情绪，越加深刻。

　　第二十四章

　　终于，在次日天刚见亮时，姚烨卿顶着不适招来手下，特意避开祁岳离出了御土大殿。

　　“公子，可有吩咐。”

　　“你们三人，两人守在祁主子门外盯着。若不是过分要求便尽力满足。”姚烨卿压低声音，强忍身体不适还是勉强吩咐。

　　“属下遵命。”那两人领了命，下去了。

　　拉过身边另一人，姚烨卿又向外走了两步，严肃道：“那白雨枫落崖之前，可伤的重？”

　　那人低头想了想，这才不确定的摇头道：“属下不敢妄断。”

　　“什么意思。”姚烨卿皱眉。

　　黑衣人道：“白雨枫武功不弱，若是没有分心，想必落崖的必然是我。”

　　姚烨卿暗暗一惊，背过身望着渐明的天空。天上墨色一片，没有半丝云彩，月亮早已落下，眼看即将迎来天明。

　　“公子若是不放心，属下大可随公子下崖一探。”黑衣人上前一步，在姚烨卿耳边轻言。

　　草木不安的唰唰作响，道道黑影蒙了姚烨卿的目光一下又一下。他半晌都不吭声，似是在想主意。

　　“白雨枫落崖之时伤得并不重。”黑衣人拉开两人距离，继续道：“即便是落下深崖，也难断言其必死无疑。”

　　姚烨卿明白了手下意思，踱步喃喃道：“也就是，他极有可能还活着？”

　　“正是如此。”

　　手中硬拳紧紧一握，姚烨卿想起祁岳离的话，心中多少主意竟在一瞬乱了。

　　“公子。”黑衣人看出姚烨卿犹豫，连忙道：“公子可是在想祁主子的话？”

　　姚烨卿点头，走离那些惹人心烦意乱的草木，刚要开口，那黑衣人又道：“公子不要忘了，即便是喊了主子，您现在是为谁做事，还不清楚么？”

　　姚烨卿一听此话，仿佛如梦初醒，赶紧道：“说的没错。你我下崖一趟，活要见人，死也要见尸！”

　　“属下领命。”

　　房中的祁岳离，一点不知道姚烨卿的安排。他整夜都未合眼，只是坐在床边等着柳寒清醒。但自从呕出那口血，柳寒一直都没有动静，连气息都微弱的似乎随时会消失一般。

　　祁岳离满心不安，生怕一个不留神，眼前人就这么去了。

　　他比谁都明白柳寒为何会重伤至如此地步。只是，即便是知道，却也不愿承认。他从未为任何一人牵心至这般程度，现在想来，也着实不可思议。

　　等反应过来时，早已失神许久。

　　正想着，掌中手指轻动，祁岳离心中立刻越过一丝欣喜，连忙向柳寒望去。

　　床上人眼帘轻颤，干涩的唇缓启开细微缝隙，终于勉强睁开了眼。祁岳离心中大石落地，却丝毫不敢掉以轻心，俯下身轻声道：

　　“柳寒？”

　　柳寒轻缓着眨了眨眼，无力看着祁岳离半天，这才哑着嗓子发了声音，可也半字未出。

　　祁岳离握紧他的手，想笑却依旧带着愁容：“可有哪里疼得厉害么。”

　　勉强摇了摇头，柳寒闭上眼，这才出了声道：“……没有……”

　　祁岳离知他嘴硬，尴尬笑了笑：“渴么？我给你倒杯水。可要先起来坐坐？”

　　细眸静静望着祁岳离，柳寒半句不说，目光却是无比清晰。

　　“怎么了？”见柳寒这么看着自己，祁岳离松开他手又倾了倾身：“有话自然能问，不必如此看着我。”

　　柳寒眼帘垂了垂，这才动了身子想要起身。祁岳离扶上他手臂帮着他坐起来，顺手拉过棉枕垫在他腰后，这才面对他坐到床沿。

　　抚着自己胸口想要压抑不适，柳寒望了眼祁岳离，这才问道：“这里是哪儿。”

　　祁岳离手上一顿，也不逃柳寒目光，直直迎上道：“御土。”

　　柳寒眼神变了变，向后靠上床头，慢慢忆起先前种种。

　　脑中恍过白雨枫落崖一幕，柳寒眉头狠狠紧了紧，胸口一时憋闷的痛。

　　“嗯！……”连忙捂住口，即便是慌忙阻止鲜血落在床上，但，却还是止不了从指缝溢出。

　　祁岳离见此情景，轻叹一口气拉过柳寒的手，替他擦净手上残红，又抹净他嘴角：“明明余力不足，又何必勉强出手？”

　　柳寒知自己伤得重了，别过头缓声道：“……御土想要如何。”

　　“我不知道。”干脆答了一句，祁岳离起身倒了杯水递到柳寒嘴边：“你先休息，我想办法为你打探忧夜现下如何。”

　　柳寒一愣，没想祁岳离身处如此险境，却还想着替自己问忧夜的情况。他推开唇边水杯，眼中目光坚定无比：“岳离，再替我找一个人……”

　　握着杯的手一顿，祁岳离望着柳寒半晌，方才失笑出声。柳寒见他如此，又道：“我知我提得过分了。”

　　“但你可知……”抚上柳寒脸侧，祁岳离的声音阵阵轻颤：“慕柳寒，但你可知……你我都可能会性命不保？”

　　柳寒一怔，不说话了。

　　崖下，白雨枫并未睡实。他隐约听到些风吹草动，却实在没有力气睁眼，直到忧夜前来喊醒他，他才糊里糊涂的睁了眼。

　　“能看清我么？”手在白雨枫眼前晃了晃，忧夜一双大眼睛无比漂亮。

　　白雨枫望着眼前这个“睁眼柳寒”，一时失笑道：“能看清，不用晃了。”

　　“那便好。”取了颗药丸让白雨枫服下，忧夜看了看天色道：“你的腿骨我虽帮你接好，但因为有其他伤口，所以还不能妄动。只是眼下必须离开，让卓少昂背你走，等到了安全地方，你要问什么我们再回答你。”

　　点了点头，白雨枫没再说什么。他每每看见忧夜，便自然担忧柳寒的情况。只盼着自己能够早日养好，早日找到柳寒，回到他身边。

　　即便他依旧冷淡，自己还是要回去。

　　卓少昂哼哼唧唧的走过来，也没说什么就把白雨枫背上，三人匆忙离开，临行前不忘清理暂留痕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