永远有多远————七月
七月  发于:2010年01月18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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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不是我不愿意告诉你真相。只是那个真相现在告诉你,你并不会相信。等我一找到她,我就立即告诉你--此前,你要答应我,不能寻死。"

  "我何曾说过我要寻死了?"沈剑拍着月水红的背脊,轻轻地闭上眼,"就算我不信,你也可以先解释给我听,直到我信为止啊,怎么这么轻易放弃?"

  月水红稍稍离开沈剑,疑惑地看着他再度睁开的双眼。

  "那天你点我穴时我运气抵住了。所以后来的事,我全已经听见。"

  第十章

  "三师兄,我们擅自跑出水月阆苑不会被师父骂吗?"

  萧梦绵,黄笑,孟江云,莲重四人在灵觉葬后第八天,偷偷来到戒池。想借着洗洗冰凉的瀑布水冲走赶之不去的晦气哀伤。所以莲重这么问的时候,马上被萧梦绵打断了。

  "锦州现在像吃了爆竹般谁都靠不近。七人里面就数我最大。我说行就行。况且我们莲山都下过了,还怕出小小一个尘缘天窟......?"萧梦绵说着,大家都同时想起,真的,青梅竹马的七人里现在只剩了五个,再乐观开朗的人在此时此刻都只能挤出一个苦笑。

  四人默不作声地走到戒池边上,听着那震耳欲聋的银河坠落声,每个人都露出了几分不舍与难过的表情。

  "男儿有泪不轻弹。"黄笑拉过身边快要哭花脸的莲重,粗葛布的衣袖擦去他脸上斑斑泪痕。

  "唉!!"梦绵重叹一声,衣服也不脱,就这么一头扎进了水中,溅起好大一滩水花。

  "好......这样也好......。或许可以不听不想,忘记很多事......"江云也随之跃入。

  水浸了衣服是很沉的,那两人于是把衣服脱了抛上岸,正中莲重脑门。

  "小重还不会游泳,就在岸边吧。"黄笑一边将湿衣服从莲重脸上取下,一边也兀自脱了衣服钻进水里。

  "不,我偏要下水。师父说过越是不会越要尝试,不然一辈子都不懂了!"莲重把师兄们的衣裳放到地上,笨手笨脚地解自己的衣带。

  夕阳西下,映得整片山林一片橙红景色,一群心无尘碍的少年,像是与天地浑然一体的自然景物。

  也不知为什么,刚解去衣衫的小莲重就抬头看了这么一眼,但只这么一眼,让他停下手里的动作震在了那里。

  "怎么了?"另三人觉得奇怪。

  "是......。是......"莲重手慢慢抬起指着不远处正向他们飞奔过来的一个人影,声音好象就卡在了嗓子里怎么都发不出来。

  那三人顺着莲重所指的方向望去。那人越来越近,等认出此人是谁三人都激动得不约而同地从水里霍地站了起来--

  "潇潇!!!"

  "师姐!!"

  小重终于从喉咙处喊了出来,他不敢置信地冲来人扑了上去。眼泪更一发不可收拾。

  潇潇也是泪眼汪汪地抱住小重,唤道:"终于又见到你们了,小重,江云,梦......啊啊--!!!!"

  眼光一落到那赤身裸体的三名少年身上,不敢置信地尖叫起来,连忙背过身。

  "师姐你还没死......"单纯的江云还浑然未觉地说着。

  梦绵反应过来,忙"啪""啪"两下分别击中了江云和阿笑的脑袋:"混蛋!混蛋!快给我把衣服裤子穿起来!"一边迅速爬上岸把湿淋淋也不知是谁的衣服随便披在了身上。那两人被一拍才如梦方醒,手忙脚乱地穿上衣服。结果三人都穿了不是自己的衣服,模样甚为可笑。

  这个傍晚,但四个徒弟这样衣衫不整地带着潇潇来到水红别院时,闻讯赶来的锦州,沈剑,月水红和步云采薇一时之间都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

  "这不是潇潇吗?不是潇潇吗?!"锦州冲了上去,什么也没顾忌地就在少女的脸缘摸索了一阵,让所有人为之乍舌不已,才心满意足地收回了手--

  "真的是潇潇。不是易容的。"

  少女刚在戒池那里遇上尴尬,又遇这么一通乱摸,脸也红了起来。

  沈剑仍是难以置信。不仅为当时亲眼见她坠崖的潇潇活着回来这件事感到惊讶,更因方才月水红看潇潇的时候,眼神里有那么一丝担忧。

  为什么?

  被悲哀气氛笼罩太久的水红别院终于因为潇潇的归来出现了一丝转机。当她知道灵觉丧命的事,震惊过后足足哭了一个晚上。但第二天,莲教上下知道坠崖的潇潇命不该绝被人所救又回到水月阆苑之后全都欢欣雀跃,一时间,因为这悲剧中的喜剧,灵觉的死都让大家的心不至于那么疼了。

  然而这样的情况,却让沈剑说不出理由地感到莫名担忧起来。

  "在想什么?"那双温暖的手掌放在他的手心里,温柔的对方这么问道。沈剑于是微微地笑了,握住那双手:"没有什么。不过是霍然开朗给我带来的不安罢了。"月水红也笑了,可相处这么多年,沈剑还是从他的神色中发现了一点不对。沈剑终究什么都没再说。两人还是坐在香雾缭绕的莲池边,惬意地合着眼靠在一起。仿佛与周遭已浑然一体,安静得谁也不想打扰这两人。

  华梦一入九年整多情似酒醉梦人

  本以为一切都将至尽头,却因潇潇的出现再度变得扑朔迷离。

  根据那天所听到的,阴坛之行就从原本的意外成了月水红后来的刻意。他是在观察他。只不过,这其间有太多的意外。潇潇的坠崖,灵觉的死,全都是有意安排。现在的沈剑只觉得自己像是什么都明白了,却还有很多不明白。

  中午时分锦州等人来水红别院,嚷着要再尝许久不知滋味的潇潇的手艺。沈剑将自己收拾停当准备去前院,却正遇上端了芙蓉莲子羹进屋的月水红。两人同时怔忡了一下。

  月水红上下打量了他一番,看出沈剑刻意打扮过,显得更精神了。

  "该用膳了,你要哪里去?"

  沈剑看见了那碗清香扑面的莲子羹,不免有些歉疚地说:"潇潇回来了......以往总是去前院的......"

  "......那你去吧。"月水红神色不变地进了屋,将碗放在桌上,不看沈剑。

  "那......我去了。"说不上为什么,但沈剑敢肯定月水红微垂的纤长睫羽下,所掩饰的一定不是愉悦。

  月水红没有再对沈剑说话,也始终没有抬眼看他。

  这反应给沈剑留下了一些负面情绪。以致于坐在青竹桌前,还是没能提出好神色。引来一群年轻的徒弟面面相觑。

  "......师父?"梦绵小心翼翼地用竹筷在沈剑手臂上轻戳了几下,试图引起他的注意。

  莲重往嘴里扒了两口饭,口齿不清地道:"好久没吃到师姐煮的白米饭了,师父你也吃啊。"

  沈剑下意识地看了看正微笑着的水潇潇,总觉得有哪里不对劲。他尝了一口嫩笋尖,的确是潇潇的手艺。且眼前的潇潇也并非易容,他理该放心才对。但,就是有那么一种奇异的感觉,让他不敢掉以轻心。

  沈剑索性放下竹筷,问潇潇道:"你那天坠崖后究竟发生了什么事?谁救了你?"

  "救我的人蒙着面,我认不出他。但听别人叫他......北大师......"

  "噗!"

  "噗!"

  "噗!"

  "噗!"

  连着四人喷饭声,然后就见没有仔细听潇潇说的什么使劲埋头苦吃的孟江云和莲重茫然地看着四名将食物喷到各自师兄弟脸上去的年轻人饭头菜脸的模样。

  "那‘北大师'难道就是往灵觉脑袋上扎针害他的家伙?!"锦州掐着他自己已经快透不过气的胸口,脸上的饭菜都不及抹去,恨恨地问道。

  "我不知道。但他是好人......我想,或许只是同名同姓......"潇潇小声地说。

  "去他个同名同姓!"梦绵一掌拍响桌子,表情狰狞,"潇潇你带路,我们现在就去杀了那混蛋!"

  江云和小重则完全不了解眼下是怎样种情况,一脸无辜地看着大家。

  潇潇急得直摇头。锦州等又不作退让。结果久别重逢后的一场相聚弄得每一个人心里都沉甸甸的。

  "无论怎么说,我们总要弄清楚害死灵觉的究竟是哪个。要是想着‘君子报仇,十年不晚'而放过阴坛,那灵觉不是死得太冤了!"锦州红着眼眶这么说道。

  沈剑一直沉默不语,直到他们把征求的目光投到他身上时才皱起了眉--

  "你们吵完了?全部去‘戒池'罚站。"

  ***

  用梦绵的话来说,沈剑现在也沾染上很多月水红的习气。不知道这是近朱者赤,还是近墨者黑。

  既然已经被这么说了,沈剑更不心软地罚他们在夜半露重时去瀑布下待上一个时辰。仅潇潇例外。女孩子的身体赢弱,受不了寒气。

  回到竹屋时月水红正在等他。沈剑惊异地发现他仍维持着自己离开时的那个状态。安静地坐在那里,眼帘低垂。

  听到沈剑的脚步声,他才略微抬头,说:"你回来了。"清冽的声音里竟有意外的疲惫。

  沈剑见到那碗莲子羹仍然没被动过,莫非他就这样一动不动地独自等了一下午?

  "......其实,你可以和我们一起吃的......"他内疚地说着,伸出手想喝掉已经冰凉的羹,却被月水红拦了一拦。

  "不新鲜了。你等着,我去重新弄。"说着,月水红起身往屋外走。掠过沈剑身边时,又忽然顿住了脚步--沈剑牢牢抓住了他的手肘,不让他离开。

  "师父。"沈剑低唤了声。接着,他猛地从后抱住了月水红,口里断断续续地不停喊着:"师父......师父师父师父......"月水红浅浅地笑了,安慰似地拍了拍沈剑环住他的手臂。

  "叫我月。"

  "师......月......"沈剑念出这个字时脸忽然红了,映在他褐色的肌肤上像飞上两片红霞。月水红轻笑着在他脸颊上轻轻一捏。

  "我知道你不安的原因。"

  沈剑揉了揉脸,问:"我......不安吗?"

  月水红点点头,从沈剑的怀抱里脱身出来,与他面对面:"我心里也有疑惑。今夜,我就将一切查个清楚。"

  他扯下了发际绑着的丝带,顿时,黑发瀑布似地洒落在肩。丝带则被塞进了沈剑的手心里。

  "有一个秘密,现在终于可以告诉你了。"他像是如释重负般地轻叹道,"月水红并非天下第一。至少,天下还有一人的武功要高于我。"

  "还有人......比你更厉害?"

  "别人都以为她已经死了。事实上她还活着。就在我们的身边。"月水红转身背对沈剑,漆黑湿润的双目停留在红彤彤火烧般的天幕。他忽然自语道:"圣医说得对,是快刀斩乱麻的时候了。"

  沈剑不及体会话中的深意,却见月水红悄无声息地出去,留下傲冷的背影。

  他仿佛已经下了某些决心。

  沈剑看着桌上的残羹,苦笑着在桌前坐下--还是不忍白白浪费。他尝了几口。虽然凉了,但滋味却还是一样爽口。忍不住多食几口。

  吃完后沈剑便在床上打坐。运行了四周天,却忽然震惊地发现体内有股不寻常的气流。他连忙停止运功。经验告诉他,体内的血蛊再次燥动起来了。

  怎么会这样?分明月水红将一半的功力输给他来镇住血蛊,经过这么长时间,理应不会再排异了,怎么现在又出现了这种火烧一样的疼痛?

  豆大的汗珠从皮肤里渗出来,沈剑咬着牙想硬撑过去。但无奈痛苦像是无止境地纠缠着他。甚至可以感觉到,蛊在皮肤下蠕动。

  渐渐无法思考,渐渐陷入混乱。

  他......要死了吗?在多活了九年之后?

  他的仇恨,他的希冀,这些所有,恐怕最后还是无法与天相抗。

  大脑一片空白前,许许多多的影像在眼前更替飞舞。他看到木青瑜悲悯的表情,父亲逗留在忆水居的失神,小师妹说再要和他玩时的笑容,植物一样枯萎干瘪的名剑山......还有模糊的记忆中,隔水看到的那个人影。

  空气里的血味都染进了池中。他什么都没有亲眼见到,却好象可以看到,鲜血是怎样妖冶地绽放在名剑庄上,宛若盛开的红莲。

  如果没有那个人的话......如果没有他......或许沈剑这个名字,早已什么都不是。

  夜色很快就深沉了。疼痛已经麻木,思维也已麻木。木到脖颈上缠绕上的那熟悉的冰凉,沈剑也没有力气在多看一眼。

  爹,娘,大仇未报,剑庄未兴,保住我这条命,其实真是没有意义。

  死就死吧......只是死不瞑目......

  那人今天好像是下定了决心。阴山之上,沈剑仍可以感出他明显的犹豫,但今晚,此人杀气浓重,只消弹指,便可以了结沈剑的性命。

  内力在刚才与血蛊的抗衡中几乎怠尽。听到耳边的声音在说:"今夜,你非死不可。"

  "幽冥沈尽锋,独爱木青瑜......"沈剑哑着嗓子吐出这句话。记得这声音,与那天阴山听到的,如出一辙。

  "独爱......木青瑜?"那人跟着念了一遍,忽然笑了起来,令闻者毛骨悚然,"千百鸿雁,换来一句‘独爱木青瑜'......日日苦等,等来他一纸决别......我要他后悔,他宁愿死也不说半句宽慰的话......你代父受过,要怨......去阴曹地府怨他!!"

  那人口气虽狠,但因为情绪激动手已抖个不停。沈剑努力地睁开眼,却只能模模糊糊地看见一个背着光的朦胧黑影。

  "你......"沈剑说不出一句话。

  就在此人停顿住没有动手的时候,另一个颀长的身影挡在了门口,遮住了本已微弱惨淡的光线。

  "月教主,可让我好找。"来人戏谑地道。

  独孤斩邪!沈剑一听这声音立即就辨别出来。他心猛地往下一沉。

  "你?!"那人也像是万分惊讶,手中的断魂丝几乎是同一时间收了回去。

  "没料想我能找到这里?"独孤笑了。

  "无耻!"那人骂了一声,站起身,从头到脚全是黑衣包裹,声音从层层布中穿透出来,也听不真切。

  "许久不见,你怎么就翻脸不认人了?还记得当时谁说放过你那不济的徒弟,一个月后跟我走的?出尔反尔,难道是莲教的作风?"

  "我,看错你。"留下句让人不得要领的话,黑衣人闪身出屋,竟是来去如电。

  独孤也怔愣了一会儿,见床上躺着的沈剑,突然,表情变得怪异。

  "水......"他低喊了一个字,又多看了沈剑一会儿。猛地,他从黑衣人离开的地方追了出去,甚至再没犹豫半分。

  水......?

  沈剑忽然想起了一个陌生却又熟悉的名字。他只听过一次。曾经误以为那就是指月水红。可他现在知道并想起了,那个名字,是水清荷。

  他极艰难地起身,自度内力又去了大半,不免苦笑着把目光放在了已被他喝完的莲子羹空碗上。手一松,什么东西掉落在地。

  是月水红临走时交给他的发带。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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