永远有多远————七月
七月  发于:2010年01月18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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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这怎么行!"沈剑严肃地板起脸,一字一顿地告诉灵觉,"你知不知道,你会死?"

  "反正我是孤儿,死了也不要紧。但是我不想让锦州他们知道,我不想他们难过。他们已经为潇潇的死伤心过一回了,我不希望再害他们难过。"灵觉比着手势告诉沈剑,"不要让圣医为我这个要死掉的人操心。我不要任何人为我牺牲什么。"

  "你太傻了,"沈剑苦笑着在床沿坐下,"有的时候,人也要自私。"

  他迅速地点了灵觉的麻穴,将吃惊不已的灵觉推转过去让他背对自己,双手运起真气推上他的背部。

  "副教主!"他闭目专心渡气时听见圣医的声音。不过那声音来了又去,不一会儿,便成了两个人的脚步声。因为要集中注意,他没有睁眼。但仅仅是鼻尖缭绕的淡淡莲香,就清清楚楚地告诉了他来的究竟是谁。

  不知道月水红对圣医说了什么,对方说道:"血蛊?这种东西进入人体后与人体就是共存关系。入果有足够内力震压住它,那它就能为人所用,武功就会突飞猛进。可如果强行把自己的内力输给他人,今后血蛊一旦发作很可能就为时晚矣。他这样做,无疑自寻死路。"

  听了这话,月水红二话不说一掌推开沈剑还在为灵觉渡气的手掌,自己咬着牙忍下了逆行的气流带来的强烈冲击,接住了由于惯性向后倒下的沈剑。

  "......师父?"沈剑睁开眼,无力地低唤了一声。下一秒,喉咙传来一阵血腥味,直冲鼻腔,让他忍不住猛吐了一口血。

  穆忆蹲下给灵觉和沈剑两人把脉,脸色越来越暗。

  "如何?"月水红问。

  "灵觉体内夙毒未清,情况还是不能乐观。但副教主就更糟。灵觉身上的毒,也逆流到他身上去了。"穆忆皱着眉,脸色显得有些苍白。

  "既然是中毒,就该有解药。我去阴山......"

  "并不是这么简单的事,"穆忆打断他,"聪明如你,不可能猜不到是谁下的这个毒吧?你认为,她会这么轻易放过他?"

  "她......"月水红思忖了片刻,拭去沈剑唇边残余的血迹。稍倾,他点头道,"我本以为她早在九年前就已经醒了,没想到她还是这样执迷不悟......你之前说用我内力可以镇毒的事,是不是也是骗他的?"

  "我只想试他一试。没想到他真的会钻这个牛角尖。"穆忆耸了耸肩说。

  "她会交出解药的。"月水红说着,将沈剑慢慢扶起来。

  "不能拖太久。灵觉身上的毒已进到四肢。对她,只能尽量快刀斩乱麻了。"

  月水红点了点头,带着昏迷的沈剑出了听风雨楼。

  ***

  秋天了。水月阆苑虽说四季如春,却也不可避免地收到人与季节的影响,清灵通透的环境里,掺杂了一丝淡淡的悲哀。

  一名看上去正值豆寇年华的妍丽少女坐在洒浪轩的门槛上,双手支颐盈盈娇笑着,像是在等人,又像在思考着什么有趣的事。仔细看她端正秀丽的容貌,看久了,才能发现一层隐含的媚态。当她视线里落入一个缓缓而来的人影时,她笑得更得意了。

  "月大教主,可来了。"她站起身,掸了掸久坐的灰尘,笑意不减。

  月水红冷冷地看着她,说:"解药。"

  "你就这么简单想要解药?你可知我花了多少心思?这么容易结束这个游戏,我还舍不得呢。"少女笑得很欢。她围着月水红转了一圈,叹道,"啧啧啧,没想到你也有这么一天。呵呵,我早就知道,要你为我办事,除非我能先控制沈剑,要想控制沈剑,就必须从他几个徒弟下手。看来,我的预计果然没有错。"

  "你挑了灵觉,想必料准他即使知道了你的真面目也不会说出去吧?"月水红冷笑了一声,"你是太有自信还是缺乏警惕,明目张胆地在我眼下动沈剑,又约我在这个随时会有人经过的洒浪轩碰面。你就不怕,我再不会对你手下留情?"声音冰冷已极。

  少女并未受到威胁,反而笑得更加开心了:"是吗?别说你内力只有从前一半了,就算是在从前,你也无可奈何的。"她双手搭在月水红的肩膀上,盯着他的侧脸说,"本来想教训一下沈剑,没想到反而让他占了便宜。我牺牲了那两只绝世稀珍的巨鼠可不是会就此作罢的。至少,我要让他比当年的沈尽锋......死得更难看!" 在说到沈尽锋这个名字的时候,少女的神色恍了一恍。

  "所以你嫁祸给我,也希望我能配合你?"月水红笑了,笑容里有些残忍,"就算你不这么做,我也不会揭穿你的。而且,即使你将一切罪名归在我身上,我也相信他,相信他不会怀疑我。"

  "他值得你这么信任吗?"少女摇了摇头,"有其父必有其子。"她从衣襟里取出一只紫檀木方盒,交到月水红手里:"解药只有一颗。我没有想过沈剑也会中毒,没多准备。炼这一颗需要一年。他们两个人里注定有一个要去见阎王了。怎么办,嗯?"

  "你......"

  "你恨不恨我?"少女笑着问,"就算你恨我也没有办法。谁让......"

  她转了个身,瞬间就离开他好远,"......谁让我是你的亲生姐姐呢?"

  她笑着走了。留下月水红一人在洒浪轩前伫立良久。

  --只能救一个。

  他握紧了手里的木盒,像是下定决心一般地收紧了手。

  沈剑知道为什么一夕之间水红别院里的铜镜会一夜消失,他从抚摸自己脸颊所感到的凹凸感就明白了个大概。

  终于还是瞒不过去这件事。锦州,步云他们每天都来看他。

  特别是步云,每回来眼睛都哭得像两只核桃似地,肿着回去了,第二天再肿着来。沈剑喜欢步云。她就像是当年的那个小师妹一样,亲情很自然而然地产生。看她哭成这样,后来,沈剑就不准她来看自己了。于是窗外每天都有一会儿会有个人影偷偷地在外面徘徊一阵,不时往里张望。

  灵觉更是天天来。谁都没有办法。灵觉也只字不提究竟是谁把他害成这样的,只是在大家提到上阴山问个清楚的时候才一个劲地摇头。

  水月阆苑的上午空气中湿气会少些,头顶上浮云悠哉地漂游在碧蓝的天空,与青翠的竹阆,娇艳的红莲构成一幅完美的图画。沈剑坐在月水红屋前的温泉莲池边,在沉思着什么事。接着就觉得有人坐在了自己身边,一回头,果然见是月水红。

  "不怕看见我这张脸吗?"他笑问。

  月水红摇了摇头,慢慢在他唇上印下一吻,"......我怕见不到你。"他说道,语气很认真。

  沈剑又问:"为什么对我这么好?"

  "你知道。因为我曾经对你说过的那三个字。"

  "从什么时候开始的?"沈剑和他靠在一起,宛若耳语般在他耳边问道。

  月水红像是真的想了许久。然后他告诉沈剑:"......很久了。从我......第一次看见你哭泣的时候......"

  沈剑惊讶地叹道:"那时我才十岁吧!"

  "是啊,"月水红笑了,"就从那时起。"他慢慢地把紫檀木盒从怀里取了出来,一边说道,"我不会让你受伤。更不会让你死。"

  "这是什么?"沈剑接过木盒,打开一看,见里面端正地摆着一颗白玉色泽的药丸。他皱起了眉,再看月水红温和的表情,沈剑略愠地问,"是......解药?怎么不先给灵觉?他中毒比我深。"

  "这不是药。是我的信任,也是你的信任。我用我们彼此的信任换来你的生命。你说,能给别人吗?"月水红微笑着反问。

  "可是灵觉他......"

  月水红没有理会沈剑的话,他的凤眸里闪动着流转的光彩,红唇吐出的言语轻而缓,却是金石都比不上的坚定:"我的世界里,只有你一个。别的什么,再也比不上你的重要。"

  沈剑犹豫地看着他的眼睛,那双美丽却忧伤的眼睛。

  他从来没有这么强烈地想要相信一个人。相信他的眼神,相信他的吻,相信他的承诺,相信他的爱情

  第九章

  不知不觉已经入秋了。夏日里绵绵不断的蝉鸣也在这种时节微弱了下来。那些可怜的小生命,它们的一辈子,只是在振动双翼发出如泣如诉的悲鸣,然后在秋天悄悄死去,冬天化成僵硬的小小尸体。

  人的一生,可以经历春夏秋冬,可以思考,可以爱,也可以恨--但不见得就比蝉来得更为幸福。

  爱恨催人老。

  入夜,辗转难眠。

  沈剑刻意放缓动作,轻手轻脚地坐起身。他深深地看了一眼身边看似正熟睡的月水红,神色有些复杂。

  终于,他的手有了动作,从自己的竹编枕下慢慢地取出了那个紫檀木盒。

  这是他们彼此的......信任?

  沈剑微微一笑。

  这略带苦涩的笑浸染了他此刻有些自暴自弃的情绪,他还有什么好舍不得?舍不得那个许他诺言的恩人?舍不得那严厉管教自己的师父?舍不得如今与自己温存相偎的情人?

  既然狠不下心报仇,那么陪伴自己真正的亲人,陪伴已入黄土的名剑庄,或许也是无奈之下的唯一选择。

  他不怨谁,这个结果,也许就是他最好的结局。

  沈剑翻身下床,穿戴整理好衣物,没有发出声息。

  从前未曾与月水红同床共枕,不知道他是不是一个浅眠的人?不愧身为莲教教主,仅仅个把月的时间,他的内力已经恢复到了原来的七八成,当然,这有一部分也归功与莲山之上的奇珍异草,对于修武之人来说,那也是必不可缺的良品。一身绝世的武功,一张绝色的面容。沈剑曾经问过自己,他有没有真正恨过一个人?他有没有真正地恨过月水红?

  或许有,或许没有。可无论如何,在恨意之外,他清楚地知道,还有另外一种情绪。

  手指轻轻滑过月水红沉睡去的美丽容颜,不知道此刻的心情,究竟是不舍,还是不甘?沈剑苦笑着摇了摇头。他握紧手里的紫檀木盒。安静地离开这间缭绕着淡淡莲香的屋子。

  殊不知他若有所失的背影完全落入了身后一双渐渐睁开的凤眸中。

  月水红目送沈剑的离开,脸上划过一丝难以置信与失望的情绪。他也翻身下床,穿带好衣物,就这么悄无声息地,远远跟上沈剑。

  夜晚的听风雨楼寂静得很,那些吵闹的小子也只有在睡着的时候才能安生些。沈剑迅速地闪入听风雨楼的大门,来到了灵觉的房门前,轻轻推开木门。只见灵觉蜷在床上,似乎没有好睡。

  沈剑轻叹了一声,上前推醒他。

  对方没有动弹。

  沈剑心中一紧,连忙将他翻过身来,饶是夜色深沉,也照出了此时此刻灵觉的情状,让沈剑吃了一大惊,心里也隐隐地疼起来。

  这个曾经俊秀漂亮的孩子,什么时候竟成了这么一副不堪入目的模样?

  开始时仅仅是脸上的浓斑,但现在灵觉,就连身上也逐渐蔓延了这种可怕的脓肿。他脸上的浓都化开来了,为了怕吓到别人,他还特意用纱布将整张脸蒙起来。但就算如此,如今纱布上也全是浓血了。

  圣医说过,再进一步就是不断高烧,然后只有两条路,一什么都吃不下,油尽灯枯而死,一是全身流血致死。

  好烫!

  现在的灵觉已经开始高烧了么?

  看来已经不能担搁了!沈剑迅速从怀中取出紫檀木盒,那枚可以救命的药丸就静静卧在其中。

  灵觉模糊不清地发出痛苦的闷哼,宛若警钟,一下敲醒了沈剑。他将药丸小心取出放入灵觉口中,稍一用力合上他的下颚。然后静静地,住视着他喉结的滚动宣告那枚药丸正式成了他的腹中物。

  或许今天,或许明天......总之这个年轻的生命就会存活下来,那些脓肿渐渐消褪成为他莫须有的过往记忆。他会跑,会跳,会笑,会成为以前那个人人都赞他乖巧的孩子。

  一切都是原来样子。原来的水月阆苑,原来的水红别院......除了......再也没有他沈剑这个人。

  沈剑虚弱地坐在一旁的木椅上。他感觉现在的自己,仿佛与死亡仅一步之遥。这种恍然无措的感觉,九年前,也曾有过一次。

  不知道过了多久,沈剑才察觉到自己竟不由自主地出了一声冷汗。他苦笑着摇了摇头,站起身。听到灵觉呼痛的抽气已被平稳的呼吸代替,便如释重负舒了一口气。

  "......也好,他日阴曹地府里,也能安心地喝上一口孟婆汤......"

  他低叹了一声。把灵觉的被角又紧紧掖了掖。

  沈剑以为自己的动作是神不知鬼不觉,所以当他回到青竹屋,看见月水红点着灯坐在桌前灯他时,心虚使得他不觉向后退了两步。

  月水红的视线转向他那微小的动作,又转回他的脸上,淡淡地一笑:"一醒来就不见你。你到底去哪儿了?"

  "我......"

  "别说,"月水红举起手示意沈剑不要说出他的去向,"我信你做事自有你自己的用意。天色也不早了,睡吧。"

  沈剑心里明白要是让月水红知道他把那唯一的一枚药给了灵觉一定会出大事。且恐怕是他连在戒池被砸上十天十夜的瀑布水也无济于事的。于是他不作声,默默地看着月水红把灯吹熄。

  屋里马上陷入了一片黑暗。他们两人各自沉默了好久。月水红维持着刚才的姿势坐在那里,沈剑也不敢多动,安静地观察他的动向。

  直到两人僵持了有一会儿了,沈剑才听到月水红一声若有似无的叹息。

  这一夜,两人都陷入了一种前所未有的疯狂。只有痛苦和绝望充斥在了整个过程。

  谁都没有先开口。

  谁都没有让对方觉察到自己的苦。

  一开始就没有谁对谁错。他们一个个的,他们所有人,全都是上天的玩物,命运的受害者。

  小心翼翼地遮掩起自己的伤,事实上在彼此舔食对方伤口的同时还不知自己已经被完全地暴露了。

  躲哪里去呢?逃避什么呢?都是欺骗着自己,强忍着一点自尊心罢了。

  一夜如是度过。

  第二日沈剑与月水红都没平日起得早,以致于屋外的呼喊声,沈剑也是过了好久才迷迷糊糊地察觉到的。

  他侧头看了一眼还在深睡中的月水红。屋外的人并不敢直接靠近竹屋,但显然也是焦急得很,喊声没有断过:"师父--师祖教主--"沈剑揉了揉发疼的太阳穴,随手披了一件单衣翻身下床。

  打开门,外面的不是莲重是谁?只见他一见沈剑出来,话还没多说上半句呢,先呜呜地抽噎起来。

  "怎么了?"沈剑边问着边走近他。

  "......呜呜......二师兄他......呜呜呜......"小重一把眼泪一把鼻涕地说了个大概。

  锦州今早上给灵觉打水洗脸时发现他没了气,现在连步云她们都到听风雨楼去了。锦州便让莲重来喊他们。

  莲教弟子死了,教主和副教主却迟迟不现身,论情论理,也说不过去。

  莲重断断续续地说了好久,才发觉沈剑是一动不动地站在那里,仿佛四肢僵硬了无法动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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