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狐之歌 第二部 问情钟州 下————枕戈
枕戈  发于:2010年01月19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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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真的没事?”徐道子情知是那时五郎为救自己,情急之下根本无暇自保,才会受的伤,他扭动几下,就要从被被子裹得紧紧的空间内抽出手来查看五郎的伤势,却抬头看见对方专注地注视着自己举动的目光,那不再矫饰的眼神,令徐道子忽然福至心灵,五郎他……

  ……是不是,也……

  也……喜欢……喜欢我……?

  光是想到个可能,徐道子都觉得浑身燥热得像是有把大火在燃烧,甚至连呼吸都觉得不自然起来,更不要他现在就坐在人家腿上,舒舒服服窝在人家怀里……实在……实在……

  光是用念头想五郎“喜欢”自己,徐道子都觉得面上要喷出血来,心脏砰砰直跳,他心里叫苦不迭,想他老道多少年来潜心问道不问世事,不管遇到什么事情,如同止水般宁静无谓的心境却是鲜有波动。偏生重新附上小狐狸的身体之后,渐渐被这小子所吸引,颗心到现在竟被他屡屡牵动,算是尝够凡人所受的那情爱之苦。

  可是,不对……不对。

  若五郎喜欢自己,他总觉得有些地方是不对的。

  这个不对的地方到底在哪,徐道子觉得自己几乎要想破头,也得不出个所以然,索性不再费个脑筋。

  这时,却听五郎踌躇的声音响起:“师父。”

  徐道子隐隐觉得自己似乎遗忘了什么似的,皱着眉毛躺在杨轩怀中,边尝试着再进行次内视,边心不在焉地应声:“唔?”

  “嗯,”杨轩将他要抬起的头按在自己怀里,似乎不愿意让他望见自己表情,好半晌,才慢慢道:“你……‘轩河’是谁?”

  徐道子一愣。

  他终于知道自己到底忘了什么——他昏迷之时,一直感觉得到有一件东西,似乎被什么唤醒似的,一直在躁动不已的同时,以极其热切的感情呼唤着自己。那是异样怀念的亲密和一体的感觉,那是久违的蠢蠢欲动的……

  ……他的轩河……!对了……还有虎儿……

  他蓦然坐起,挣开杨轩的环抱,披着被子跳下地,杨轩眼明手快拉住他,冷声道:“你不想说吗?”

  “不是……”徐道子这回是真的急了,叠声道:“是……哎呀,虎儿,虎儿还在后山那里——”

  “你那只猫?”杨轩见他那么着紧,便不再追问,只是情绪还是不怎么好:“他自己回来。刚吃饱了,在外面那个厢房睡着了,你不放心的话,一会儿可以去看看。”

  话音刚落,将他又抱起来,回却是放上床,杨轩头也不回地道:“既然拿饭菜来,就放在桌上。”

  却是又去膳房领热菜热汤,却一直在门外徘徊,生怕打扰自家公子和主子爷亲密好时光的绯秋,听他传唤,自然是忙不迭地走进来,一边轻手轻脚放置食具的同时,一边偷眼觑向那边,主子爷冷着张有些疲惫的俊脸,正在小心翼翼给家公子套着厚厚的足衣,那股温柔劲儿,和脸色截然不同。

  绯秋斜着眼睛窥视,公子却一副讷讷不知如何开口的样子,看起来气色比昏迷的时候好多——从这个方向看过去,怎么觉得公子好漂亮——呸呸,公子刚醒,自己怎么尽想些乱七八糟的?

  绯秋轻声道:“膳房给了肉松粥,还有江厨子特地做的桂花蛋羹,另外还有公子喜欢的荷叶蒸鱼、杏仁甜豆腐,现在正热乎着,爷,您看公子是不是该用膳?”

  打破僵局,却没人接的话茬,绯秋正忐忑,只听徐道子肚子很明显地“咕咕”叫了起来,他咽着口水,眼巴巴瞅着那些卖相精美的食物,不敢说话。

  杨轩帮他弄好,站起身来,拿起雪风裘衣将他包住,有些粗声粗气地道:“饿了就过来,没人不让你吃。”

  徐道子如蒙大赦,朝绯秋使了个感激的眼色,就在同一时间,另一阵刺耳的“咕咕”声,从另一人肚子里传来……

  绯秋再也不敢逗留,朝公子投去关切的瞥,便行礼退出去,将空间留给两人。

  徐道子清清喉咙,嘴里并没有干渴的感觉,想也知道那人肯定守着他、照顾他,根本没有顾及到自己,才会闹成副德行。徐道子顿了一下,轻轻抓住杨轩的手掌,“一起吃吧?一起吃,我慢慢告诉你。”

  杨轩这才挪动脚步,却也不愿意放开徐道子,搂着他的腰坐定,却是捧起一碗棕色的古怪药汁,无言地往徐道子面前一放。

  徐道子苦着脸,这药他知道是干吗用的,每三天就被大夫陈秋逼迫着喝一碗,滋味儿够可以的,想他“前世”什么都不怕,就最是惧怕那苦药的滋味儿,修仙之后他最满意的是,体质渐渐变得百病不侵,自然可以离那些药远远的。

  只是他现在体质却是不行,肚子里又多了那么个额外的小家伙……

  “不过是安胎药……”徐道子给自己打气,捧起来一饮而尽。

  他那苦的简直要滴出水来的表情看得杨轩黑漆漆的脸色也不禁露出一丝笑意,须臾却又冷漠下来,拿起勺子先给他舀小半碗桂花蛋羹,东西是甜的,正好解解那苦味。

  徐道子感激的望了他一眼,低头拿着勺子呼噜呼噜起来,不过才一晚时间,肚子里的小东西却似乎饿好久方才久旱逢甘霖样,兴奋地动弹了几下,徐道子哭笑不得,伸手轻轻安抚片刻,略带些歉意,他也就在这时,真切地感觉到自己已经不是一个人。

  他失去从前可以肆意行事的能力,他现在没有本钱,也没有资格将一个还未降临人世的孩子拖入自己的扭曲命运之中,至少,他要保证他能安然降生,至少,他要确保他能够有一个安逸幸福的人生,不要像自己一样,颠沛流离死无全尸,最终,侥幸借尸还魂之后,还注定要踏上不是手刃仇人,就是被仇人屠戮的注定好的结局。

  似乎感觉到他温柔的爱意,动弹不已的小手小脚安静下来,徐道子足足咽下了两碗蛋羹,接过杨轩递给他的热粥,抬眼望他,“你怎么不吃?”

  “我……不饿。”杨轩见他还是死死盯着自己,无奈,才也给自己舀了半碗粥,又在对方灼灼目光下咽进嘴里,放下碗,徐道子瞪着他,不满道:“五郎,你什么时候食量变得跟女孩儿一样?我从前没有跟你说过么,男孩子,不要吃的那么少,万一以后长不高……”

  “我已经‘长高’了。”杨轩淡淡地道,徐道子一噎,确实,眼前的青年生的修长高挑,反倒是他这个身体,身高不出众也就算了,还货真价实处于成长期,才是应该被教训的那个。

  是啊……他已经,长大了。

  徐道子心里浮上了浅浅的失落,抿着嘴唇,大口大口喝着热粥,却听杨轩用冷静的声音发问:“你还没有回答我。”

  徐道子简短地道:“轩河,是我的‘命器’。你应该明白这是什么意思。”

  他给出的答案如此简洁明,杨轩也不禁一愣。

  命器,他自然知道那是什么,世间武器分为上中下三等,下等就是匠器,普通工匠锻造,顶多是锋利,没什么好的。中等是利器,不仅做工优良,而且使用方便,若是武技过人之辈,利器足以横扫片。上等是宝器,不仅必须得出自堪称大师级的锻造师之手,而且必须要有能和主人形成血契的灵气,是可遇不可求的逸品。整个离朝,就杨轩所知,不过存在那么不到十个宝器,都是上古流传下来的物品。

  至于命器,则是只存在于传说之中的,和仙器几乎可以并驾齐驱的梦幻级武器,不仅必须使用极为罕见的材质制作,而且在冶炼过程中必须要有修真者愿意舍身祭炉,最后才能炼出附着浓郁灵气的成品,但还不能称得上是命器,顶多是顶尖的宝器罢了。

  所谓命器,就是超脱于三个等级之上的,还要能够自行择主、拥有傲气的宝器。是确认主人之后,和主人缔结“同生契”,最后能够在主人手里收放自如呼唤随心,并且和主人血脉相连,使用的时候甚至能够令主人发挥出极其可怕的潜力,当然自身杀伤力也极度强悍变态的终极武器。

  他小的时候从未看见徐道子使用过武器,原来,他竟是命器持有者。

  杨轩涌起震惊而又释然的情绪,知道那并不是人名,他何止是松了一口气?

  正要安心接着再喝热粥,哄哄徐道子开心,却冷不防听见徐道子道:“五郎,既然有了,就让她生下来罢。”

  杨轩一口粥还未咽下,就生生呛在喉咙里,脸色一下子发青了起来,徐道子忙给他递水拍背,很是折腾一阵。

  正不可开交,一个故作苍老的声音带着调侃的味道响起:“小轩啊,你这回可是找了个乖巧大度本事的媳妇儿,出息了啊。”

  第三十章 神器(中)

  徐道子浑身一僵,这人好高的修为,刚才以他这个身体狐族特有的灵觉,竟一丝一毫也无法察觉到屋子里竟还有第三个人的存在。而当这人出声话的时候,一股浓郁得近乎实体的灵气也笼罩着整个房间,一束神光如电扫过,徐道子竟打了个寒噤,他才深刻地感觉到自己体内似乎已经变得空空如也,一丝巫力也无法在筋脉中找到。

  高手!

  修真高手!

  修为境界和他“前世”不相伯仲的大乘期高手!

  徐道子身体发硬了,离他最近的杨轩自然也感觉到,以为他是不自在,才抬头无奈道:“金爷爷,您好歹打个招呼再进来成不成?”

  徐道子抬眼看去,半空中却是突兀地出现一个发须皆白的……老头子?

  不……除了发色和眉毛洁白如雪,那五官倒是看上去不过二十许人,不仅年轻,而且生的十分俊雅,通体的黑色长袍看上去反而有几分仙风道骨的味道。

  只是一双眼睛却是眸色怪异,看上去虽是黑色,却时不时闪动着赤红的光芒,若有若无的灵气在他周身像是水汽一样萦绕流转,嘴唇生的很薄,挂着一丝诡谲而带着些许邪气的笑意。

  徐道子暗自打了个寒战,刚才大约就是人用目光扫他眼,大约将他浑身有几根汗毛都看的一清二楚。他不知道该不该庆幸自己的巫力再次销声匿迹,否则,绝对会被人看出来他是练巫者。

  这人绝对是个正道修真,虽然好像个性并不像般正道那样古板保守,但是,不管怎么样,在这些见到练巫者和妖族便喊打喊杀的正道修真面前,徐道子可不敢赌那丝毫的可能性,绝对的实力差距就在眼前,对方要弄死他,绝对不比弄死只蚂蚁要困难多少。

  而且那人似乎开始就心存试探,故意将自身的气势放射出来,否则徐道子与他实力差距云泥之别,根本不可能看出他到底是处于什么水平线。

  见徐道子毫无反应,从刚才的那眼也看不出异样,那个被杨轩称为“金爷爷”的男子轻飘飘落到地上,动作虽然不大,但是一根发丝都没有动弹。

  他轻轻地一步,就来到徐道子和杨轩身边,老实不客气地坐了下来,大大咧咧拿起那盅肉松粥,一仰脖子,就淅沥呼噜喝了个痛快,徐道子眼睛都要瞪出来了,眼巴巴望着。

  这粥是五郎府里那个厨子的拿手本事,肉松软而不腻,米粒粘稠清香,用上好的肉汤做底,文火要至少熬上两个时辰才会有的好滋味。其间更是撒上甜脆的虾米和喷香的油炸小面块儿佐味,他都没舍得吃那么快,一眨眼,已经便宜了别人。

  正在哀叹,那人已经风驰电掣般喝完了放下,一道有趣探究的目光对上徐道子的双眼,登时徐道子又一阵地心虚,垂下头去乖乖地吃着五郎给他夹的鱼肉。

  “嗯,小轩,现在知道金爷爷的好处?”那男子似笑非笑,舌头砸吧砸吧,又老实不客气地将整盘荷叶蒸鱼挪到自己面前大快朵颐,“先前你不是还让陈秋那娃娃叫他上面那个‘老不死’的过来?”

  杨轩知道这个老妖怪的性子,最是不服老,又是孩童个性。他气定神闲地哄骗道:“哪来的事?必是那陈秋记恨金爷爷您相貌比他要年轻过人不知多少倍,嫉妒之下,把我的话扭曲了。我是说,让他把金爷爷请过来,可能一时情急,他不小心把心里记恨的话说出口,却是害我背了黑锅。”

  他这话说的对方嘎嘎直乐,开心之余,手上筷子更是疾风一样,眨眼间将那盘蒸鱼也吃了个干净,徐道子眼泪都要下来,奈何他抢也抢不过,只能干瞪眼。

  杨轩自然注意到,连忙对着外面喊声:“绯秋,去膳房再拿些饭菜,加个人的份儿,不,加五个人……十个人的份儿吧。昨晚大宴宁王,似乎还有好几头烤乳猪,一并拿过来。”

  绯秋在外面听得惊疑不定,公子刚醒,胃口就那么大?还要求吃那样油腻的烤乳猪?

  虽然心里犯嘀咕,还是不敢怠慢地领命而去。却不知道,那几头烤乳猪是杨轩拿来搪塞这位金爷爷的,省的他和自己情人争夺,徐道子眼巴巴的样子,看得他又是好笑,又是好不心疼。

  听得他加菜的内容,那金爷爷哈哈笑道:“小轩,还是你懂得金爷爷的心思。哦,对了,你媳妇儿可是比之前的那些要有肚量得多,你看看,他可是真心诚意地要不要下狠手拿掉那娃娃的孩子,不像你那个侧妃,满面的笑容,肚子的不情不愿,装模作样得都看不下去啦。”

  杨轩太阳穴又开始发疼起来,他好不容易将话题岔开去,怎么兜兜转转又回到上面来?

  徐道子刚才那一番话是不是虚情假意,他自然是一清二楚。当初璎珞要哭诉的时候,他暗地里动手脚让没办法在徐道子面前些不该的话,好不容易遮掩过去,正要陈秋私底下拿药过去逼她喝了,断了这件事,却被那宁王又斜插了一杠,这下子,要怎么收场?

  徐道子微怔,片刻,抿着嘴唇露出了一个无可奈何的笑意:“五郎这么大的人了,一个儿子都没有也不过去。再说,莫杀生有违和,那可是亲生骨肉,又怎么下得了手?”

  “一个儿子也没有?这话说不过去。”那金爷爷摇摇头,忽然露出狡黠微笑:“小狐狸,你腹中这个,便是一个儿子。 又为何给自己孩子多留下这么一个竞争对手,他日更是一个巨大的后患,来威胁本该是唯世子人选的儿子?”

  徐道子一怔,自己这个孩子是个儿子?

  他倒是心里多少察觉得到是个小子,喃喃道:“果然是儿子?”

  这才反应过来对方说了什么。徐道子摇头道:“世子不世子,这个原也没放在心上。只是上天有好生之德,一个还未出世的孩子,再怎么不知晓人情世故,还是没办法坐视他就这么被生父扼杀在母亲的腹中。”

  他心底却是开始嘲笑自己的虚伪,“上天有好生之德”,之前他不也曾经意图“谋杀”自己的亲子么,这句话,就属他最没有资格。但他却也是真心诚意地希望五郎能够开枝散叶,如果已经有了,又何必做的这么绝呢?

  在悬崖边,五郎那声撕心裂肺的叫喊,他并不是傻瓜,听不出那其中包含着深深的情意;他也更不是冷血动物,不会不知道五郎那么害怕的原因,正是他先前将他毫不留情抛下的后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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