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狐之歌 第二部 问情钟州 下————枕戈
枕戈  发于:2010年01月19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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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所谓嫁出去的女儿泼出去的水,何况璎珞虽然在宁王府算是颇为得宠的小公主,但是由于庶出的身份始终尴尬,因此,嫁出去之后宁王也只做少么个儿。这次过来,受委屈的璎珞蓦然见到久违的父兄,哪有不使劲撒娇的道理?

  杨天仪在出嫁之前也颇为疼爱这个率真任性的小妹妹,许久不见,这次偷偷跟过来来是为凑热闹,而来也是为看看过得好不好。见你哭成这样,明知道这小妮子的眼泪向来是收放自如,也不由得抱着肩头叠连声安慰,连连问“怎么了”。

  半晌才从哭哭啼啼的璎珞嘴里知道邹王爷要拿掉腹中自己未来小外甥,当场宁王世子一炸:“什么?有这样的事?”

  “天气不热,哪来这么大火气?”宁王喝了一口茶,声音倒是很沉静。

  “父王!”杨天仪气冲冲的,“这个杨轩怎么这么狠毒,人说虎毒尚不食子,他倒好,做出这样的事!您怎么能这样袖手,璎珞可是您的女儿,我的妹妹,腹中那也是我们宁王家的子孙,是你的外孙啊!”

  “错了。”杨磊慢吞吞吹着茶水,这样的动作他做起来却丝毫不显卑俗,反而不出的优雅自制,柔和的声音不急不缓的,“那孩子首先是邹王的孩子,当今圣上的侄子,其次才是我的外孙。真要说起来,五郎可是你的堂哥,这里可是邹王府,你再这么冲动,苏叶也保不了你。”

  他冷静犹如汪幽谭般的眼睛瞄了儿子一眼,杨天仪立刻醒悟过来,讷讷地安静不少,他这个父王向来很好说话,但是,却最讨厌别人自作主张,触犯他的底线。杨天仪知道父王生气的话自己会有什么后果,支吾了几声,“那,可是,这事,难道不能归咱们管了么?”

  璎珞在兄长怀中抽泣着,细声细气地道:“要不,咱们求求那个病秧子。”

  见杨天仪不明所以望着自己,咬牙解释道:“就是,就是,现在爷最宠爱的那个家伙。他一看就是烂好人,只要避开爷,去求求他,说不定……”

  她这话说的不甘不愿,杨天仪却大笑起来:“就是你们刚才的话题?不会吧,莫非真有比璎珞还要美丽的男子?咱们历州堂堂第一美人,竟比不过一个男人?是怎样一个标致的美人儿,我倒想看看!”

  杨磊盯着璎珞,皱眉:“你说的可是真的?五郎真心喜欢那个男人?”

  “是不是真心,我不知道。”璎珞被杨天仪那几句话激得有些火气,“那个病秧子才不是什么美人儿,哥,他不过是一个又瘦又小的少年,比我还小两岁!也不知道爷是怎么了,对他好得要死要活,现在邹王府整个内院,基本上等于都在守活寡!”

  “真的?”杨磊看表情忿忿不甘,知道应该没错。璎珞从来自恃甚高,除非迫不得已,否则是不可能么间接地承认自己的失败。“那是一个什么人?什么时候进邹王府?”

  璎珞撇着嘴唇露出不屑的表情:“不过是一个妓女的儿子罢!爷上次从元洛带回府里的。也不知道是不是学了他那个娼妓母亲什么风流花招,迷得王爷半步都离不开他……今晚肯定也还是宿在他那曦园!哼!”

  “妓女母亲?”杨天仪来了兴致。

  “对对,说起来挺有意思。”璎珞似乎想起了什么,“他那老娘倒是有名的很,哥就喜欢关心些事,说不定知道那个妓女。听说还是个名妓呢,年轻时候似乎和欧阳婼并称元洛第一美人儿,只不过由于是个妓女,才没有放到台面上,加上年纪也大了些,最后也就没什么消息。啊,我都是听说啊,谁知道是不是绯春绯秋那两个丫头胡说——”

  杨磊忽然站起身来,几步走过去一把揪住璎珞肩膀,双目灼灼紧紧盯着她,“你说什么?和欧阳婼并称元洛第一美人儿?叫什么名字?!”

  他气势惊人,眼中似乎燃烧着静静的火焰,璎珞有些害怕,“似乎,似乎是叫做玉,玉什么,也只是听说,父王,您……”

  杨天仪圆睁双目,“是不是叫做玉冬?”

  “啊,对,就是这个名字!”璎珞如释重负,“那病秧子也不知道是跟谁生的野种,也跟她姓,叫做玉冥——啊!”

  “啪”的一个巴掌,却是杨天仪出手打的,璎珞整个人呆住了,那一向最不正经、唯恐天下不乱的哥哥,这次死死地沉着脸,俊俏的娃娃脸露出了阴沉表情,看上去再也找不到一丝稚气,淡淡道:“璎珞,不要那么说话,什么野种?母亲出身下贱就叫做野种?那么你,是什么?”

  璎珞呆住了。

  “要知道什么话该说,什么话不该说。”杨天仪转脸对着表情罕有地复杂的父亲,躬身道:“父王别生气,孩儿越俎代庖,已经教训过了璎珞。毕竟她还小,不太懂事,您……”

  略显忐忑地注视着父亲阴晴不定的神色,璎珞张了张嘴,脸上火辣辣的疼痛,却不敢再像刚才那样肆无忌惮向他们哭诉。心中虽然害怕,却不甚服气,她母亲确实不是贵族,但父亲可是堂堂宁王,就算不能做个名副其实的郡主,但是宁王子嗣不多,儿子只有两个,女儿只有一人,父兄哪个不是疼她疼的像个小公主?

  “好,我们出去吧。”杨磊忽然叹了一口气,伸手抚抚璎珞被打的那一侧面颊,神色温柔地对女儿道:“回去敷一下,肿了,就不是父王漂亮的小璎珞。”

  她扁了扁嘴,又是一阵抽泣,杨天仪见缝插针,带着妹妹走了出去,紫樱站在外面,自然是听见了屋里的动静,也不敢说什么,带着自家小姐回去上药。

  杨天仪将送回去,和声安慰道:“小妹,以后那样的话,再也不要说。哥哥刚才下手重了,但是我不打你,父王不会就这么算了的。”

  璎珞一边仰着脸让紫樱冷敷,一边扭着嘴角,珠泪涟涟地问道:“为什么?就因为骂那病秧子野种?他是什么人?父王这么袒护他?”

  “他……”杨天仪对于那件关于玉冬和自家父王以及上代皇帝的恩怨略知一二,却也不敢断定,只含糊道:“父王只是生气你出言无状,也没什么大事。好了,安下心好好睡觉,明天哥哥自会禀明父王,去向杨轩给求求情,怎么说,宁王的面子,他不看僧面也要看佛面。”

  他亲密地搂了下璎珞的肩膀,便走了出去。

  回去宁王暂居的那处鸣凤楼,杨天仪在外面顿住了脚步,只见苏叶正好从里面出来,他迎了上去,“你不在里面给父王轮值,出来作甚?”

  苏叶将他拉到处隐蔽的墙角,轻声问:“刚才发生了什么?我和兄弟们回来的时候,王爷的脸色很不好看。”

  “是吗?”杨天仪急急问:“是生气的样子吗?”

  “也不是。”苏叶沉吟,“就是很阴沉。拿着一个小小的物事看了又看,拿东西看着像耳环。有怀念,有伤心的意思……”

  杨天仪抿着嘴唇,这次凑巧碰见这样的事,乐子可大了。他性喜欢找麻烦,但找到自家头上可不怎么有趣,苏叶是他向来视为兄长的对象,但这件事在没有证实之前,还真的不好对他开口。

  叫他怎么说,自己那可能的庶出弟弟,现在在这个邹王府和自己的小妹共侍夫,还夺了妹妹的恩宠,让自己的堂弟要下狠手把妹妹的孩子打掉?真是怎一个乱字得!

  他已经毫不犹豫地认为这个可能的“弟弟”给自己堂弟吹枕头风,怕妹妹有了孩子日后坐大,便先下手为强,趁杨轩心还在他身上的时候铲除可能潜在的威胁,只怕病秧子的外表,也是一个极好的保护色。

  这么一想,他心里恶感就起来了。

  见他眉目间神色郁郁,苏叶纳罕地望着他,“怎么也跟着郁闷起来?到底怎么?”

  向来充满活泼泼生气的丹凤眼蒙上了一层阴霾,杨天仪从来不是懂得隐藏表情的人,但是不愿意的谁也不能强迫他,只轻声道:“等我明天证实了,再告诉你吧。这么大的事,原本也不可能瞒着你。”

  苏叶疑惑,却也并不追问,只点头,拍了拍他的肩膀,这个小世子虽然并没有其父刚柔并济的厉害手段,却是一个耿直率真,充满活力的人,他倒是真心把他当做弟弟一样,同时也相信他就是自己未来的小主子,因此向对他有些纵容。

  却也就在这个时候,一阵莫名的感觉袭上心头。

  先是周围的气体似乎全都躁动了起来一样,朝着一个方向涌流过去,他的呼吸一顿,几乎喘不过气,杨天仪也有所感觉,但是似乎没有他那么难受,只扶着旁边的墙踉跄一下,苏叶却浑身一颤,整个人几乎就要坐倒下来,杨天仪见他样,连忙过去扶他,问道:“你怎么了?”

  苏叶哪里还说的上话?他腰间那把上古青铜大剑开始铿锵作响,那是他家祖先流传下来的宝器,从来厚重钝沉,除非棋逢对手,才会有所反应,否则,只会是一件死物,时不时让苏叶在对敌的时候吃些兵器上的闷亏。但它偶尔锋芒毕露的时候却神威惊人,再加上又是祖传的宝贝,因此苏叶从不离身。

  此刻它在剑鞘中那般狂热躁动,像是有极其强悍的兵器在旁边煽动它的血性一样,撞击得剑鞘发出沉闷的声响,杨仪身后背着的长剑也是个宝器,这时也发出清冽的长吟,整个院落中驻守的他们宁王府的那些或是巡视、或是大宴归来、或是护卫轮值的骑士们,都同时发现他们身上带着的长刀、朴刀、长剑、大剑、甚至是弓箭,都开始不安分地躁动起来,那声音汇在处,十分惊人。

  苏叶发现,他们中有几个武技高超的骑士像是窒息一样从马上狼狈跌落,按着胸口半晌说不出话来,和自己的情况一样。那狂涌而去的气体似乎带走他们部分元气,越是修为高深,就越是感到不适。而相反,越是内力浅薄的人,越是没有受什么影响。

  院落中一阵小小的慌乱,好在过了一会儿,那种身边的灵气被疯狂吸取的感觉弱了下来,只是大剑越发兴奋,仿佛就要裂鞘而出,苏叶深深呼吸,按着自己躁动的佩剑安抚片刻,待它稍微平静下来,才闷着头直奔屋内,一边喊道“王爷恕罪”,一边掀开帘子大步走了进去,一下子屈膝半跪在地,压抑不住心头的惊叹和兴奋交织的情绪,朗声对宁王大声道:“王爷!神器出世!”

  杨磊表情虽是沉着,但掩不去眼中那股骤然升起来的狂热火光,一下子直起了身体,将手中把玩的那枚耳环收入袖口,大步在屋里踱了几步,才道:“此行不虚!苏叶,把玉竹心叫过来,该是他出场的时候了!”

  第二十九章 神器(上)

  地龙烧的温热的室内,铺着厚厚的羊毛地毡,浓郁的药香飘拂而过,床上的人纤瘦的身体仿佛就要没入那云朵样的被褥之中样,只露出一张苍白的小脸,下巴尖削,嘴唇却抹诡异的嫣红,衬着那雪白肌理,看上去却有一种奇异至极的美感。

  那人儿看上去也不过是个稚龄少年,年纪最多不会超过15岁的样子,一双弯弯长长的眉毛却紧紧揪起来,薄薄的眼皮下眼珠子剧烈地转动着,像是做着什么长眠难醒的连连噩梦,鼻翼翕张着,凌乱的吐息时不时吹拂而出,那浓密的长长睫毛像是蝶翼样,抖动的样子有种别样的凄沧感,仿佛马上就要振翅而去。

  他忽然大力地惊喘声,猛地睁开眼睛,只见那双诡异的眼珠子竟然变成澄澈明亮的琥珀色,直直地注视着屋顶的大梁,一瞬不瞬的样子十分怪异。

  端着饭菜轻手轻脚走进来的绯秋,第一时间看见那双美丽至极,也诡异至极的眼睛,不禁惊呼声,手上托盘跌落尘埃,“啪”的好大一声,趴在少年身边熟睡的杨轩立刻腾地惊醒,那双圆睁的琥珀色眼眸自然也映入他的眼帘。

  那琥珀色极其纯粹,像是凝固的火焰,又像是熔铸的黄金,美得叫人心惊,也诡谲得让人害怕。那样吸走人魂魄般纯粹的颜色,杨轩从未见过,他第眼只觉得那是双美得不类凡俗的死物,之后便惊觉自己渐渐被吸入那色彩的漩涡,几乎再出不来。

  灵觉从眉心蓦地一亮,杨轩回过神来,背后的绯秋早已陷入迷乱,动不动地紧紧盯视那双眼睛,他大喝一声“咄”,女孩儿才清醒,却双脚一软,跪倒在地。

  杨轩压抑着心头的恐慌,伸出一手指他泥丸宫,却惊讶地发觉自己注入的真气犹如泥牛入海,再不复返。

  徐道子却慢慢闭上那双色彩奇异的眼睛,嘴里轻轻喘息,不停地在重复着两个字。

  杨轩记得他昏迷之前念的也是两个字,凝神去听,却是一直在重复着“轩河”这个词。

  轩河……轩河……

  杨轩只觉得在哪里听过这个词,是人名么?听上去,根本不可能是地名。

  他心里不知道翻搅着什么滋味,人生死攸关,昏迷未醒,却一直紧紧挂在心头,甚至梦呓的时候都难以忘怀的名字,对于徐道子来,这个名叫轩河的人,其重要性不言而喻。

  他握着徐道子带着凉意的手掌,将那纤细冰冷的手指放在唇边,落下一个个羽毛般柔和的轻吻,时不时呵着气,只希望他能够暖些,再暖些,只希望自己的温度能够以这样的方式,传递到他的心中,让他知道,还有这么一个人在等待着他醒过来。

  徐道子紧闭的双眼又是阵颤抖,之后再次睁开,已经是正常的眸色,黝黑的眸子带着湿漉漉的茫然,转动几圈,映入眼帘的是握着他的手贴住面颊,一脸关切地注视着他的青年。

  他大约没怎么休息,脸上带着几分憔悴,原本忧心忡忡的双眼看见他醒来之后,便慢慢亮起来,那露骨明白至极的温柔色彩,像是一张密不透风的大网,将内伤初愈苏醒过来,心底还有几分茫然凄惶的徐道子下子击中,就在那瞬间,徐道子又是想要掉泪,又是想要微笑,他嘴角微微牵动,最后化作一个温柔的表情,哑声道:“五郎……去睡觉。”

  杨轩看也不看勉力站起收拾地洒的饭菜的绯秋,深深注视着少年带着关切的目光,俯身在他唇上落下吻,之后微微叹息将人半抱在怀里,柔声问:“你感觉怎么样?”

  徐道子身上并没有什么外伤,而经过九阴真元那阵疯狂地吸纳地元气,他的五脏六腑原本受过的切内伤,也都不药自愈,堪称因祸得福。虽觉得五郎如此着紧自己,令他又是不好意思又是想多享受会儿,但是扮虚弱去撒娇的事情徐道子从来不可能做,也无法想象要对五郎么做,因此他如实地道:“嗯,都好了,我没有事。”

  “真的?”杨轩稍稍松开他,手上的力道直是轻轻的,就怕把他哪里碰疼,仔细上下端详阵,似乎要用眼神将他从里到外穿透似的,看得那样仔细和小心翼翼,生怕漏哪里般,徐道子有些不好意思,垂下眼睫毛,却望见杨轩肩头处处血污,惊声:“对了,你肩膀受伤了!”

  杨轩这回确认了之后安心不少,面上也有笑意,手托住徐道子腿弯,手将他用厚厚被褥包裹起来,连着棉被同抱到自己腿上,像是要将他嵌到自己怀中一样,低着头,把鼻子埋到他的肩窝,深深呼吸了几下,才道:“小伤口,没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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