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狐之歌 第一部 风起元洛 下————枕戈
枕戈  发于:2010年01月19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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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夏长野又恨又怒,这个陷阱竟是如此大手笔,就等着他们伸着脖子跳入!

  奋起最后一丝力气抬起头来,映入眼帘的是张远之讳莫如深的笑脸,用望着尸首的冷冽眼神注视了他一眼,便再也毫无波动地移开。

  夏长野伸手在地砖上不为人知地用力抠挖,指甲哔剥地断裂开来,绽出鲜红冶艳的血花,他精神微微一振,似乎身体内不知何处还隐藏着的力道也被这钻心疼痛逼出藏身之所,渐渐在四肢百骸,积蓄着反击的力量……

  那个名叫玉冥的少年苍白的脸孔在他眼前若隐若现。

  夏长野连苦笑的力气都没有,只在心里默默念道:朱夏,你去了好久!再不回来,就永远也不用回来了!!

  远远地望见羽仙子的池心亭被护卫了起来,而另一拨人马却逐渐朝着邹王爷杨轩所在的亭子渐渐围拢,即使运足目力,也没有办法看清亭内景象的夏长野,一股无名怒火堵在心头,浑身上下更是渐渐有了重新奋战的勇气,正要一跃而起!

  就要来不及了……!

  手脚,快动啊!起来啊!那个张远之的妖法,有什么好畏惧的?!

  也许是觉得没有必要在这个将死之人的身上耗费多余的力气,张远之站在杨栩身边,意态闲适地对着场内指指点点,却没有看见,他们背后的夏长野早已慢慢支起身体,摇摇晃晃地站了起来。

  也就是这时,场上局势忽然一变!

  眼见被困在亭中的杨轩就要被猫戏耗子一般的骆乾坤抓起来的时候,他却听见不该在此时传来的莫名的钝重的奇异声响。

  骆乾坤顿住去势,回首一望大厅正门,却见一列浑身上下裹着重重黑甲的骑兵,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冲入场内,宛如一把尖刀般插入骆家军的中心,直奔邹王爷杨轩而来!

  骆乾坤顿住脚步,长啸一声:“黑骑卫!来的正好!”

  第三十八章 太师(二) 

  啸声未落,却见那队黑骑军如入无人之境般卷入场中,其中一人打了一个唿哨,一匹神骏异常的黑马掠入亭中,杨轩身手利落翻身而上,将身体在马背上伏得低低,躲过了骆乾坤激射而来的好几枚箭矢。

  骆乾坤大赞一声“好身手”,只是他们为了伪装,场内一匹马都没有,除了用人海战术包围这些不速之客外,唯一能够凭借的只有急如蝗雨的箭矢,只是杨轩似乎有什么在护佑着身体一样,明明好几枚眼见射中了的箭却奇迹般地倾斜了一下,硬是和他擦身而过。

  杨栩目光沉冷地注视着杨轩冲出包围与那些黑骑卫汇合,这些人马像是一股黑色的旋风一般精锐无比,浑身上下裹着重重甲胄的骑兵们挥舞着长刀,那些冲杀在前的骆家军的兵卫们几乎不是一合之敌。

  只是奇怪的是,他们并未痛下杀手,也丝毫不恋战,只是把人逼退了就向前驾马狂奔,将杨轩连人带马护在其中,眨眼间便冲出重围。

  骆乾坤也不追赶,只冷冷抱胸,嘴角勾起一缕意味不明的微笑。

  杨栩沉着脸不说话,见得骆大将军走到自己跟前掀袍一跪:“陛下,末将失职!”

  张远之摇着扇子,悠然道:“无妨,近卫军在外埋伏,铭王殿下亲自领兵,除非四王爷长了翅膀。”

  杨栩面色才缓和了一些,还没开口,便见骆乾坤忽地一笑:“这里还有一位不甘心的大将军呐。”

  夏长野拼足浑身力气站了起来,硬是不借助任何器物站得直如青松,错非他那惨白灰败的脸色和涔涔而下的冷汗,光是那双不驯的紫色双眸,就带有凌人而上的可怕野性,难以想象这样的一只野兽会臣服于那个四王爷。

  湘灵等人自然是存了三分戒心。这个夏长野,即使是落到现在这样站也站不稳的地步,但是仍然给人一种随时都会爆发出恐怖反击的威胁感,叫人不得不防。

  反观那个脸色苍白的小男宠,这会子竟然紧紧抱住自己那个早就没了神智的母亲,张远之略显讶异地挑起眉毛,看来自己刚才是太过于大意,否则就凭这两只小小天狐,想要挣脱他的缚妖术还真是挺难。

  夏长野直直地望着杨栩,忽然哼笑起来:“皇上,不知我家王爷到底犯了什么滔天大罪,居然要出动近卫军来抓拿?”

  杨栩没有说话,身边给他捏着肩膀的湘灵却娇笑起来:“夏将军说的这是什么话?眼下邹王爷不是还在王府内么,怎么会在这烟花之地流连?陛下的近卫军正在元洛内城尽忠职守,没有一人擅离职位。将军说话前要三思,莫要血口喷人害人汉啊。”

  她侧头耸动着肩膀嗤嗤地笑了起来,柔嫩的脸颊被笑意熏得嫣红不已,夏长野一下子被其颠倒是非的手段惊得呆住,继而一口气涌上喉间,紧握的双拳却被年轻太师不知何时又一个简单的术法紧紧束缚,再也动弹不得。

  跪坐在地的少年一张清秀的脸蛋越发地煞白,杨栩走近母子二人,伸出手来握住这个名叫玉冥的孩子那纤细小巧的下巴,饶有兴致地左右翻动了一下。

  “天狐……是哪只天狐呢?”杨栩低喃道。

  “陛下只要带回去,测试一下不就知道了?”骆乾坤提出建议,十足看好戏的态度。

  少年玉冥一声不吭,杨栩估摸着应该是吓得愣住了,也不再嘲讽为难,只听耳边马蹄声起,却见一名英武男子身披银色甲胄,跨下红马四蹄生风,疾驰而来。

  男子在他面前滚鞍下马,将头盔摘了下来,“磅”的一声扔在地上,面孔半是惊疑半是愤恨地扭曲起来,这才喘口气,行礼道:“陛下恕罪!”

  那张脸生得轮廓分明,一双本是意态风流飞入鬓角的剑眉皱的紧紧,透出一股文秀儒雅和威武雄壮交织的奇异风采,只有那张看起来寡情但是弧线优美的薄唇,肖似杨轩和杨栩两兄弟,看得出是当今皇帝的血亲手足。

  杨栩面色微变:“你犯了何罪?”

  “臣弟失职!”男子似乎已经平静下来,才缓声道:“适才老四逃出去的时候,竟有术士隐在他身侧使出诡异法术,近卫军和骆家军的兵卫们反而被黑骑卫攻了个措手不及,正奇怪为何出动了那么多骑兵却没有接到任何驰报,结果……!”

  张远之听到这里,眉头微微动了动,“法术……?铭王可确定那是法术?”

  “是的。”铭王杨骏将手里一直捏着的东西递了过去,“太师请看。”

  张远之接过一看,神色微动,之后将其举起,众人望去,却不禁一阵错愕。

  这明明是几张骑兵轮廓的剪纸,并且手工十足粗糙,显得十分偷工减料,那黑色像是用墨汁随意浸染过,颜色根本就没有弄匀,因此看上去还很斑斑驳驳,作为手工作品的话,简直不堪入目。

  而刚才还气得连话都不愿说的夏长野,竟哈哈大笑起来:“妙极!妙极!张远之啊张远之,没想到你终日弄你那些旁门左道,也会有被别人用这些伎俩玩得团团转的一天!”

  张远之望他一眼,倒没动怒,只是摆弄了一下这些剪纸,淡淡道:“这回是我疏忽了,没有想到四王爷那边竟然也有修真者。”

  “这是修真者搞的鬼?”杨骏显得很意外,“当时我们看对方人多势众,正要调兵增援的时候,却忽然全场的黑骑卫都消失不见,险些闹成自己人打自己人的混乱局面。后来才发觉脚下落了好多这样的剪纸,这才断定是法术。太师如何确定这些法术出自修真者之手?”

  “这是中级修真者常用的借命术,并非那些初学者所用的傀儡术,是用自身精气化入纸内制成的幻象,一般来说,十分不容易被发觉,即使对方是比自己等级更高的术士。修真者一般体质精纯,若要隐藏自身气机,那么除非大罗金仙亲临,也难以觉察一个蓄意要躲避起来的高级修真者。这人虽说只是中级手段,但是要让我们着了道儿却也不难,无非就是攻其不备出其不意罢了。”

  张远之寥寥数语,听得众人大开眼界。向来对于俗世众人来说,修真者便是一个神秘的传奇,即使知道他们的存在,但是对于他们的那个神秘诡异的世界还是了解甚少,即使是如同杨栩杨骏这样的皇室成员,虽然有修真者跟在身边随行保护,但是,对于这些脾性古怪又沉默寡言的修真者也是抱持敬畏之心,更别说对他们的生活习俗有什么深入的了解了。

  示意几个随侍在侧的近卫军将夏长野押下去,杨栩看着远处在一个侍卫的搀扶下小心翼翼地等候着的羽仙子,点头示意他们可以过来。

  拽起及地的长长裙摆,羽仙子袅袅婷婷地走到杨栩面前,弯身跪下,柔软温存的嗓音犹如一匹上好的锦缎,“玉蝉见过陛下,陛下万福金安。”

  “仙子金口难开,果是天籁之音啊。”杨栩似乎很是高兴,亲自将她扶起,“这次玉盏楼鼎力协助,虽未抓到逆贼,不过已经敲山震虎,那叛逆不日即将束手就擒。”

  最重要的两只天狐到了手,他岂能不高兴。虽然杨轩逃得了一时,但同时也暴露了他的大半实力,小小一个邹王,起得了什么风浪?

  似乎被他炯炯虎目看得有些不好意思,玉蝉垂下脸庞,杨栩一阵心猿意马,旁边骆乾坤似是看出什么,嘿然一笑,“此间事了,不如便随我们陛下进宫,仙子意下如何?”

  玉蝉还未答话,却听一个柔软的少年声线轻轻响起:“……落霞姐姐……”

  她藏在宽大衣袖下的素白玉手微微一颤,身后被那人温暖的大手轻轻扶了一把,这才定了定神,望向一直以来被她故意忽略的娇小少年,那张熟悉的清秀面庞似乎褪去了几分稚气,但是那双像是子夜星辰般的纯良眼眸,望着自己的时候还是能够激起心中潜藏的怜爱之意。

  ……小冥……能看到你平平安安的,姐姐比什么都要高兴。

  杨栩做出恍然模样,“说起来,你们都是玉盏楼的人,以前是不是也有故交?”

  玉蝉弯身跪下,眼圈有些发红,“陛下……民女愿与陛下同行,服侍陛下。只求陛下不要难为他们母子……”

  美人珠泪盈盈,在场男人哪个不心软?

  杨骏不赞同地望了一眼张远之,微带讽刺地道:“孤儿寡母,不知道太师抓来何用?炼丹?”

  天狐一事,杨栩和张远之并未张扬,因而杨骏并不知道其中缘由,他性子中颇有几分温存良善,对着紧紧依偎在一起的那对母子不禁皱起眉头,做母亲的虽然相貌美丽得近乎妖异,但是似乎心神俱丧。做儿子的样貌虽没有母亲的惊艳,只是骨架纤巧五官秀致,给人一种雏鸟般怯生生的羞涩和畏惧感。

  对这样的母子,他完全不觉得有为难的必要,如果只是因为他们都服侍过老四的话。

  张远之并未理会他那已经近似责难的语气,只是将手上剪纸收入袖中,望着玉蝉微微一笑,温声道:“仙子放心,玉冬母子只是到太师府做客一番,远之将以上宾之礼相待,怎么会多加为难呢?”

  他的眼眸深沉如同一泓汩汩而出的温热泉水,在凝视着别人的时候也像是带着莫名的魔力,就要将人吸入一个挣脱不得的温柔漩涡似的,玉蝉虽然心有所属,也不禁被他看得秀面一红,讷讷应是。

  徐道子一听这还得了,眼下夏长野不知道被关押到什么地方,五郎身边还剩几个能用的人?

  万一真的被张远之带进他的地盘,那才叫天罗地网插翅难飞,别说复仇大计,便是眼下难关也绝对过不了。

  ……更何况……

  从刚才开始便老实得要命的小生命,似乎感应到了母体的情绪,竟有了动静。按理来说,未满三个月的胎儿,应该还不具备动弹的能力。该说是这孩子天赋异禀,还是天狐族本来就是与人类不同?徐道子不得而知。

  他正要开口挽回,却被孩子不轻不重地那一下动静弄得狼狈不已,光是要压抑住就要脱口而出的呼声都艰难无比,才缓过气来,似乎一切已成定局,落霞随同杨栩坐进御驾内,一双秀目不舍地望着他。

  只是她身边的那个侍卫,却被留了下来,正好站在徐道子身边。

  落霞,也就是玉蝉,一双带着深浓愁绪的眼眸注视着这个方向,众人都以为是对玉盏楼或是对这个故交的小小少年感到不舍,但是徐道子却分明觉察,那依恋的目光里,还有着对那人难舍的情愫和分别的哀伤。

  这无法宣之于口的爱恋,随着渐行渐远的马蹄声,就那么轻轻湮没在微微寒冷起来的晚风里。

  徐道子知道,落霞进宫肯定有她的打算。但是,什么打算,能够敌得过那双给你温暖的臂弯,能够敌得过那盏照亮心头的窗前等候的灯光?

  他不期然想起那双总是将他拥入怀中的坚实臂膀,和那个总是莫名生气着恼却并不真的为难过他的孩子,不,他已经长大,有他的天空,有爱他的妻儿,他早就是一个顶天立地的男人,而不再是那个腻着他对他撒娇的孩子。

  而自己,为什么总是有意无意地忽略这一点呢?

  面前那张懵懂美丽的脸孔凑近他,玉冬表情还是平静得接近麻木,只是似乎感觉到了什么一样,身体靠近了一些,人体的温度传来,徐道子呼出一口气。

  眼前男子如山般稳定的后背,竟给了徐道子一种无坚不摧的错觉。

  只是顾十九,面对张远之,现阶段的你即使形神俱丧,也没有绝对胜算啊。

  你和落霞,都是为了什么目的,而选择了如此铤而走险的方式和手段?

  最后留在眼帘内的情景,是张远之衣袂无风自动地悠然风姿,向着徐道子和顾十九缓缓走来,放松的姿态,就好像是贵介公子呼朋引伴出门郊游踏青。

  徐道子实在敌不过那法术的催眠力道,刚才那场对于现阶段的他来说过于庞大的借命术,已经耗尽了他最后一点力气,终于身体一软,昏睡过去。

  第三十九章 太师(三) 

  徐道子迷迷糊糊地睁开眼睛,却发觉自己躺在硬质的木板床上,身上很是随便地覆了一张薄被,亏得是夏季,但即使八月白日里暑气正浓,晚上也有几分凉意沁入心脾。

  打量了一下四周,一间小小斗室,除了必备的家具杂物之外,十分简陋。徐道子这才发觉自己脚下似乎还蜷缩着一团不知名的物体,他微微一惊,靠了过去一看,却是一个人缩在他的脚下,全身轻轻颤抖,似乎在恐惧着什么。

  徐道子心里一动,将那人披散在瘦弱肩膀上的发丝轻轻撩起,那张美丽得近乎妖异的脸孔带着惨白的惧色,被他的动作惊得瑟缩起来。

  ……果然是她。

  “你不认得我了?”徐道子轻声问道,她畏缩地颤抖着,抬起戒备的眸子望着他,嘴唇无声地翕动了好几下,徐道子险些以为她要说话,却见她忽的向后蹭了几下,缩进床边的墙角内,双手抱住自己,将头脸埋进膝盖。

  虽然比起之前的麻木无神,现在是像个活人多了……

  但是,害怕成这样,也实在不像是中了摄魂术的人。

  徐道子看看窗外,月上中天,应该是午夜时分了。

  他忽地觉得肚子咕咕作响,不禁呆了一下。

  自从怀孕之后,他的食量便似乎隐隐有增大的可能。然而“前世”的狂道人徐衍在40岁那年便已经辟谷,“今生”的玉冥则不管是在玉盏楼还是在邹王府,都有人关心他的一日三餐,好吃好喝伺候着,因此这久违了好几十年的奇特感觉,他还是愣了一下才想起来,这是饿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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