双雄 上————肖红袖
肖红袖  发于:2010年01月23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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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两个人并肩坐在河水边上你一口我一口闷声吃着棕叶饭团,小河水哗啦啦地流淌,河面倒影着身深黛的远山和紫霞漫天的天空,一些低飞的蜻蜓掠过水面,偶尔传出几声水鸟的咕咕叫声,气温降了下来。

 他们身后,两个马夫一边吃着干粮一边喝着酒,然后一个掏出火镰子来想点火,李云飞立即把他制止了。

 “你看,”李云飞指着莽莽群山说:“这一带好象是荒无人烟的样子,但路上马蹄印子很多,附近的村庄都黑漆漆一片,你说是为什么?”

 江白帆虽然从小磨练,江湖经验不算肤浅,但主要是在城市里,这样在野外赶夜路的时候并不多,所以摇了摇头。

 李云飞说:“村民不敢点灯,证明这一带不安全,有胡子。”

 马夫吓得脸色都变了,猛然想起这一带确实是山匪活跃的地方。

 李云飞说:“我们多一事不如少一事,还是赶路要紧。你把火点起来,招来了胡子,四个人的脑袋都得——咔嚓——”他做了个砍头的手势,吓得马夫更是大气不敢出了。

 江白帆心下佩服,没想到李云飞竟然如此小心谨慎,看来江湖经验远在自己之上。

 四个人再次上马,月亮已经出来了。

 月光下路面泛光,旁边野草丛生,上面闪烁着露珠的光泽,空气微凉,远方隐约可以看到起了雾,漫了过来,渐渐地将人淹没,仿佛堕入仙境。

 李云飞叮嘱道:“大家把速度降下来不要走得太急。”然后掏出绳索来,四个人骑在马上抓着绳索,这样自然不会走失。

 渐渐地又走出数十里,雾越来越大,几乎隔上数米便看不见人影了。马夫心里害怕,叫着说:“不行,我们还是歇一下吧,李老板,我们找个地方住一夜再走?”

 江白帆也说:“云飞,我看他们也累了,马蹄子都软了,不如露营吧。”

 李云飞不依,说:“翻过前面那座山,山脚下应该会有村庄,我们到了那里再投宿,现在停下来太危险。”

 “啊?还要翻山?”马夫叫苦:“妈妈呀,翻过前面的山天都该亮了吧,再说现在看不清路,连方向都找不到,迷路了就麻烦了。”

 李云飞也有些急噪起来,正想说什么,突然禁住了声音。

 他翻身下马,将耳朵贴在地面上,倾听着什么。

 江白帆也下了马,雾中也看不清李云飞的表情,便也侧耳倾听起来,四周出来夜鸟惊啼之外,好象并无异常。

 李云飞站了起来,说:“好象是风声——如果起风就好了,雾很快就散。”

 琢磨了一下又说:“不对,应该是一队人马过来了。”

 说着,他迅速牵马,摸索着往树丛里走,一边带着他们,说:“躲到路边儿来,好象有人过来,不知道是什么人,马蹄很乱。”

 四人刚在路边草丛里藏好,马蹄声越来越急,远远看到火光,在雾里象是被白绸子裹住的一堆星星。然后,越来越近,脚下的土地似乎都被踏得震动起来,一队人跨马扬鞭奔驰而来,惊得草丛中小鸟扑楞楞振翅飞逃。

 那些人还没到身前,一股腾腾的杀气已经蔓了过来,让人不寒而栗。

 双雄034

 这一队人奔驰的速度很快,本来如此大雾,寻常人都会放慢速度,而这队人却毫无惧色,仍旧快马加鞭,奔腾起来的风吹散了雾,手里持着的火把发出熊熊火光照亮了大路,飘起了股股浓烟……

 这时候,江白帆突然感到额头一紧,就好象有根针刺中了脖子,很疼,记忆的碎片象玻璃一样尖锐,在脑海里划了一下,十五年前的暴雨夜,同样的马蹄践踏,杀气腾腾,一伙土匪血洗徐家庄,徐家少爷徐天赐拼死逃命,藏在水塘里,只叼了一根芦苇呼吸,泡着,冰冷的塘水,惊恐的心情,火光染红了半边天,眼睁睁看着徐家的房子塌了,人都死了……

 徐天赐就是现在的江白帆。

 而此刻,这些打马赶路的人,穿着打扮,必是山匪无疑,他们从身后的方向过来,打头的应是几个小喽罗,举着火把叫嚷着开路,很快超过了江白帆他们,从他们身边奔过。

 他们的彪悍勇狠,放肆张扬,是那种强烈的匪徒霸气,仿佛是这个天地的主宰,让人从心底里升出一股恐惧。江白帆只觉得浑身发紧,头更加疼,忙扶住了旁边的树干。

 “江大哥,你怎么了?”只感觉手心一热,李云飞在背后抓住了他的手。

 江白帆回头看了他一眼,说了句:“没什么。”

 “蹲下!”李云飞突然闷喝了一声,用力拉江白帆。四个人立即蹲下身来。

 只见路上前面打路的四个小喽罗刚过去,后面又过来一队人,大约有十来人,为首的必是头目无疑,这人光头浓眉,吊睛阔口,生就一副匪相,坐在马上几乎能把马鞍子压塌,胳膊比李云飞的小腿都要粗。他的速度没有那么快,而他的马上,放在他的身后,横驮着一个女人,四肢被捆绑着,嘴里应该塞着东西,蓬乱的头发披散下来。一动也不动,就象驮着一个不是人的物件那样,看不清楚模样,也不知是死是活。

 江白帆突然感到脚面温热,一摸,湿漉漉的,再抬头看,身边那个马夫也蹲着,头埋得快要栽到地上了似的,竟然吓得尿了裤子。

 江白帆也不敢发出声响,黑暗中仍握紧了李云飞的手,感觉手心里都是汗。

 李云飞则目不转睛盯着路上看,默默地数了一下,包括匪头在内一共十四个土匪,前面还跑过去四个,这不知道是哪座山头上的霸王,想必是打家劫舍刚回来,马背上驮了不少东西,还有活羊活鸡。而那匪头马上擒着的,恐怕是谁家的闺女,抢回去做压寨夫人的。

 正想着,突然马一惊,一只什么动物从路上窜了过去,竟吓了匪首一跳,勒住了马,看得清了是只野兔子。他骂了一句,身后的女人被耸了一下,从马背上滚下来,摔在地上。发出“恩”地一声叫。

 江白帆心想,这个人还活着。

 匪首只好停住,下了马来,旁边的土匪也没停步,仍旧往前赶路。

 匪首伸手去拉那个女人,那女人支支吾吾喉咙里叫着什么,但被绳子绑着也动弹不得。匪首看了看,把堵在她嘴巴里的破布扯了下来:

 “娘的,你想干啥?!”

 那女子大口大口的喘了两下,说:“大爷,大爷,你松开我吧,我跑不了,这深更半夜的我往哪儿跑啊?反正都被你抓来了,我就认命了,你松开我,我跟你走。”

 匪首想了一下,说:“你她娘的还挺识相的。”

 女子说:“在村子里也得不了好,还不如跟了你,还能给我口饱饭吃,我不怕你是胡子,胡子也都是逼的,我这辈子就跟着你了,生是你的人,死是你的鬼,你把我松开我们再上马,我这样太难受了,求求你了大爷。”

 一般女子遇到这种情况恐怕早吓瘫了,这个女子虽然柔弱,但讲话也还句句中听,匪首想横竖她也使不出什么花样儿来,就从腰间拔出一把匕首来,刷刷几下割断了绳索。

 那女子爬了起来,想站起,脚下一软,仍瘫坐在地。

 李云飞突然拉了一下江白帆,江白帆一愣。

 只见李云飞脚下一蹬,噌——地一下窜出了草丛,身体还在空中,嘴里喝了一声:“要你的命!!”

 江白帆根本没想到李云飞会出手,等他人窜出来才反应过来他是要救人,捡了一颗石头弹出去打那匪首,不料没中,便也忙着追了出来。

 匪首吓了一跳,刚抬起头,李云飞一扬手,袖子里的飞镖带出一道寒光直奔他脑门儿射去。不料匪首也是一身好功夫,就地一个后空翻,竟躲过了飞镖,脚刚粘地,另一枚飞镖又射了过来。

 匪首闪身,伸手如迅雷,嗡地一声,竟用两指夹住了飞镖,喝:“谁?!!”

 李云飞不答,脚尖一点,直接跃上他的马背,然后借力往下一劈,一记排山倒海下来,双拳猛象匪首头上砸去!

 趁乱之际,地上那女子已经爬了起来,撒开腿脚往路旁奔去。

 江白帆也攻了上来,配合李云飞,来了扫堂腿直攻匪首下盘。

 匪首挥舞着火把抵挡李云飞的攻势,冷不防被江白帆扫中膝盖,砰地一声脆响,腿竟没打弯儿,只是生生地往后退了几步,一直靠到了路边的树上才站稳。

 他把火把往前胡乱地晃了晃,看清了眼前是两个年轻人,叫:“你们是什么人?娘的不想活了?敢惹你山鹰爷爷?!”

 “管你是山鹰还是野狗,看镖!”李云飞又一扬手,飞镖直射他胸口,他翻身躲过,飞镖钉到了树干之上。

 与此同时,他捏着嘴巴打了一记口哨,那哨声分外响亮,纵是隔了几里路都能听到了吧?

 江白帆说:“云飞快走,他是在叫人!”

 两人迅速窜进草丛,后面匪首担心有伏兵并未追赶。

 两个人牵着马在草丛里拼力疾走了片刻,回头看不到火光也听不到追赶的声音,感觉不到危险,停了下来,这时候才发现那两个马夫都走失了。

 江白帆说:“云飞,真想不到你胆子还不小,我看那家伙至少也有两百来斤,一拳都能把你骨头打断了。”

 “呵呵,”李云飞说:“所以不能让他靠近,硬拼肯定拼不过,可惜了我的飞镖,三镖都没中,浪费呀浪费。”

 江白帆听他语气轻描淡写的,便说:“这么近都没中,还动不动就说要阉了我呢,你还得多练练。”

 李云飞反问说:“那你不也没中?别以为我不知道,你刚跳出来弹了一颗石子儿出去,可惜打在树上了。还说我,没羞。”

 江白帆无语,只好尴尬地干笑了两声。

 李云飞又说:“江哥,我刚才那算不算‘路见不平,拔刀相助’?”

 江白帆心想,看来这种事情他也不是经常做嘛,便说:“当然,要不然那个女子……”突然感觉旁边草丛有东西晃动,喝了一声:“谁在那儿?!”

 这时雾已散退,月光下看得很清楚。黑影立即不动了,似乎潜伏在草丛背后。江白帆起了警戒之心,想不是土匪追上来了吧?

 李云飞则上前跨了两步,叫道:“出来!不出来我就发镖了!”

 黑影缓缓地站了起来。

 月光照亮了她的脸,那脸上挂满泪水,头发粘在额头上,满脸都是惊惧,嘴唇抖着,已经吓得变了形。

 两人认出了,就是刚才逃脱出来的女子。

 女子自称名叫莲儿,今年只有十七岁,住在山脚下的村子里,土匪洗劫了村庄,父母全被杀死,匪首看中了自己要抢回去糟蹋……说得泪水涟涟,江白帆更是听得心惊肉跳,仿佛是自己的遭遇一般,紧紧地握着拳,牙齿咬得咯咯响。

 李云飞听完,说:“我们还要赶路,送你到路上,这里有些盘缠,等天亮了你自己赶回家去吧。”

 “我哪里还有家啊?”莲儿哭道:“都烧了,烧光了,我……”

 李云飞说:“那你也得回去安葬下父母啊,然后再投靠别的亲戚去。”

 莲儿说:“没有亲戚,只有个舅舅,还在西安边儿上。”

 李云飞说:“西安方向倒是和我们顺路,可是你毕竟是个女的,我们同路多有不便……”江白帆忍不住说:“救人救到底,送佛送到西,云飞,她这么个可怜的弱女子,一个人上路很危险,不如一起去吧。”

 莲儿立即跪下去拜谢,江白帆把她拉了起来,又问:“刚才那些土匪你知道是什么人吗?”

 莲儿说:“不知道,这里这些年有好几伙儿土匪,有些被剿了,有些被收编了,刚才那伙可能是外地窜过来的,见人杀人,见东西就抢……”说到这里她又是瑟瑟发抖,吓得胆子都没了一般。

 李云飞说:“你问她她是个乡下姑娘怎么会知道这些,那土匪叫山鹰。”

 江白帆愣了,问:“你怎么知道?”

 李云飞说:“刚才他不是骂谁敢惹你山鹰爷爷吗?难道他不叫山鹰叫山鹰爷爷?”

 江白帆被他逗得笑了一下。

 李云飞说:“现在齐了,两匹马三个人儿,还得驮行李,怎么走?”

 江白帆说:“你身材瘦小,你们骑一匹马,我骑一匹驮着行李。”

 李云飞撇嘴说:“你看行李?那我不放心……”

 江白帆说:“我还能偷你东西不成?”

 李云飞说:“不如我看行李,你带着这姑娘吧。”

 江白帆想那也可以,正准备上马,又想,这小子精灵古怪得很,莫非是在打那只在火车上得到的夜明珠权杖的主意?那东西究竟为何物自己还没弄清楚,不能让他拿去玩儿。便停住了。

 莲儿见二人推来推去,心中不是滋味,连忙说:“你们骑马,我走路吧,我是山里长大的,不怕走路。”

 江白帆说:“那不成,路还远着呢。这样吧——”他一把拉过李云飞,往自己的马背上推,“我和他骑一匹,你自己骑那匹,带着行李。”

 李云飞上了马。江白帆把莲儿也推上了马,又把行李捆好。

 然后翻身上马,自然怀抱里要抱着李云飞,心里先是感觉到有些别扭,走了几步也习惯了,觉得李云飞身材瘦瘦小小,抱在怀里也还方便。

 正乱想着,李云飞猛地把胳膊肘往后一拐,正顶到他肋骨上,他疼得“啊”地叫了声。

 李云飞得意洋洋地说:“你不听话,就是这个后果,别挤我,挤我我就把你肋骨顶断了。”

 江白帆则两手在他腰上一掐,说:“信不信我把你丢下去?”

 李云飞扣住了他的手腕,大拇指指甲扣在他脉门上,说:“你丢一丢试着看?”

 夜风吹了过来,李云飞的发丝飘飘地拂到了他的脸上,他鼻子痒痒的,忍不住贴近了他的耳朵,笑嘻嘻地说:“你飞镖已经丢完了吧?”

 李云飞恨恨地说:“别忘了我还有一瓶霹雳雷珠。”

 江白帆哈哈大笑,双腿用力一夹,马长嘶一声,加快了脚步。

 双雄035

 兜兜转转一直到天色微明,江白帆他们才绕回到大路上,这时人已非常疲惫。

 再走到山脊上的时候,天色已经大亮了。马匹出树林,登到最高处,一轮红日冲出地平线,眼下的世界金光灿灿。

 莲儿本就不会骑马,加上又饿又困,刚到山顶,马步一滑,她扑腾一声从马背上掉了下来。

 江白帆只好下了马去扶她,只见她的膝盖已经磕破,鲜血染红了裤子,忙掏出手帕来给她包扎上。她眼含热泪,气若游丝地说:“江大哥,你们还是不要管我了,我就是个累赘,你们先走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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