踉踉跄跄互相搀扶着走了没两步，撞到了路灯杆子，又扶着路灯杆子，相互依靠着堆坐在一起。

 江白帆抬头望着被霓虹灯染得五颜六色的天空。他自言自语地说了句：“真奇怪。”

 王大鸿还能听清他的话，问：“什么？帆哥你说什么？”

 江白帆说：“我说真奇怪……在上海，到底谁是敌人？谁又是朋友？”

 韩莉莉醉笑不止：“都不是……都不是，我跟你说，都不是。没有敌人，也没有朋友，只有钞票。钞票啊，好多钞票。”

 江白帆傻笑着：“你醉了。”

 韩莉莉：“我醉了我的小宝贝，呵呵呵呵，杜义峰，杜老板！见鬼去吧，去吧、去见你的小戏子吧！ ”

 王大鸿死撑着站了起来：“她醉了我送她回家。”

 江白帆说：“去吧，都去吧。我也要回去了。”

 王大鸿搀起韩莉莉，韩莉莉仍旧赖在地上，摇摇晃晃被拉起来。然后把她塞进汽车，对江白帆挥了挥手。汽车开走。

 江白帆醉眼朦胧，晃晃悠悠摸不清方向在街上走。突然，他仿佛看到了一个熟悉的身影。

 李云飞从街上经过，匆匆往一个小巷子里走去。

 他立即紧跟了两步，追了过去……

 双雄023

 江白帆脚步散乱，追着往前走了两步，感觉头晕，脚下的土地在摇晃，实在忍不住，只好扶住了墙才稳住身体。

 突地一下，脑袋后面挨了一棒，他闷吭了一声，倒在地上昏了过去。

 李云飞从暗处跳了出来，踢了他一脚，他没反应。

 李云飞笑：“醉鬼，真没用。”

 他丢下江白帆往前走去，走了两步又转了回来。暗道：“丢在这里也不好，被贼偷了还麻烦，拖你回去算了。”

 他伸手去拖江白帆，摸到头发突然感觉手心很滑，温热的一股腥气，仔细查看才发现，自己刚才那一棒打得重了，江白帆头上竟然出了血。

 “算了算了，算我倒霉。”他只好背起江白帆。

 上海的早晨又在一声沉闷的汽笛响中来临，淡淡的雾散去，最炎热的那几天已经过去，秋天快来了。

 韩莉莉从梦中醒来，强忍着头疼睁开眼睛，辨出了是睡在自己寓所的卧室里，口很干，空气中全是酒味儿。又猛然回过神儿来，才发觉自己没穿衣服，床很凌乱，衣服丢得满地都是，而自己身边躺着一个赤裸的男人，她吓了一跳：“啊！？”

 她爬起来，胡乱地抓着被子遮住身体，仔细看，身边熟睡的男人竟是王大鸿。

 韩莉莉叫了一声：“天哪！”

 她推醒王大鸿。

 王大鸿坐了起来，抱着头，浑身不知自己身在何处一般。

 韩莉莉打了她一记耳光：“王大鸿！你不想活了？”

 王大鸿被打得清醒了，才意识到发生了什么，一时慌乱：“我、我……”

 韩莉莉叫：“要是杜老板知道了，我们就死定了！”

 王大鸿一边穿衣服一边说着：“莉莉！莉莉！你千万不能说呀！千万不能说出去，我！我……”

 韩莉莉看着他惊慌失措的样子，倒还镇静下来。坐在沙发上叼了一根烟，说：“你不是一直想着要和我上床呢吗？怎么？现在害怕了？”

 王大鸿晕头晕脑，抓着裤子却怎么也提不起来，嘴里仍胡乱地说着：“我喝醉了，我真的喝醉了。”

 他狼狈地穿好了衣服，一张照片从他衣服口袋里飘然落下。

 韩莉莉捡起照片看，竟是自己的照片。

 韩莉莉愣了：“你怎么会有我这张照片的？”

 王大鸿说：“我……我喜欢，所以一直带在身上。”

 韩莉莉恍然地说：“哦，没想到你还是个贼嘛，我说我这张照片怎么不见了。什么时候偷的？”

 这时窗外传来汽车喇叭的声音。

 韩莉莉在窗口往下看，杜老板的汽车开过来，停在楼下。杜老板下了汽车，正往里面走。她大惊失色：“快！杜、他来了……”

 杜老板略带倦意信步上楼，在韩莉莉住处门口按动门铃，韩莉莉慌忙应答：“来啦来啦！”她强掩内心慌张打开门，杜老板进门，把帽子摘下，挂到衣帽架上，然后坐了下来。

 杜老板立即闻到了满屋子的酒气，皱了皱鼻子，把窗户打开通风。韩莉莉忙给他倒了一杯热茶，又做贼心虚地问：“义峰，怎么这么早就来啦？”

 杜老板哼了一句：“怎么，不欢迎？”

 韩莉莉说：“当然欢迎啊，人家求之不得呢。但我还没起床呢，你看，衣服都没穿，脸也没洗。”

 杜老板说：“恩，那你继续睡。”又看着这满床狼藉，微微苦笑了一下，然后看到桌子上的照片。

 “这照片什么时候照的？”

 韩莉莉忙说：“啊……照片……还是在青岛的时候照的呢。”一边努力地想着编造谎言：“哦，你不觉得这张照片特别漂亮吗？我一直舍不得放在箱子里，一直放在口袋里，所以就没丢，你看看，都揉皱了。”

 杜老板说：“你呀，永远是那么自恋。”

 韩莉莉坐在床上，披上了被子：“你今天怎么舍得过来了呢？而且还这么早。”

 杜老板说：“刚从赌场出来，顺路就过来看看，看看你又养了什么小白脸没有。”

 韩莉莉撒娇：“你看你又胡说，人家都是你的人了，可惜，你呀，是个大老板大忙人，又要管赌唱又要去学戏，根本不记得我了。”

 杜老板拉过韩莉莉：“男人有个三妻四妾也是正常的事，可惜没一个争气的，连个儿子都不给我生。”

 韩莉莉说：“我倒是想生，可没那个机会啊。”

 杜老板说：“等我从西安回来，你再帮我儿子吧。”

 韩莉莉问：“你去西安干什么？”

 杜老板说：“男人的事你不要问。你乖乖地在家等着我，银梦给我搞得红红火火的，出了什么差错，我让你在上海身败名裂。”说着，从口袋里掏出一叠钞票，丢在床上。

 又想起了什么，问：“听说最近你经常和王大鸿在一起？”

 韩莉莉脸色都变了，强压心中慌乱：“没有啊，他晚上没事就来捧捧场，你不是让他能帮着管管事儿吗？……你觉得不妥，就叫他不要来了。”

 杜老板说：“我这两天没时间见他，你要是见到他，就转告他，让他用点儿心。”

 韩莉莉忙应着：“好。”

 杜老板说：“你继续睡吧，我走了。”

 韩莉莉假意挽留着：“刚来又走啊，你真讨厌。”

 杜老板回头说了句：“你是巴不得我走吧？呵呵呵呵。以后少喝点儿酒，把你的摇钱树嗓子喝坏了，我不饶你。”他出去了。

 直到从窗口看到杜老板上车走后，韩莉莉才掀开床单，叫藏在床下的王大鸿出来。

 王大鸿灰头土脸从床下爬出，坐在床上大口喘息。

 韩莉莉骂：“看你吓得这副德行！”

 王大鸿说：“你不怕吗？他是吃人不吐骨头的狼。”

 韩莉莉说：“就算他是狼又能怎样？你做都做了，后悔也来不及了。”

 王大鸿说了句：“我不后悔。”

 韩莉莉讥讽着说：“看见人走了你又硬气起来了。”

 王大鸿寻思着问：“他去西安干什么呢？”

 韩莉莉说：“你都听到了，他什么也没说，谁知道他又去干什么缺德事儿。”

 王大鸿说：“女人不都喜欢男人干缺德事儿么？”

 韩莉莉说：“好你个王大鸿啊！占了老娘便宜以后就登鼻子上脸了？”说着伸手去打他。

 王大鸿嬉笑着躲着，捉住韩莉莉的手：“莉莉，莉莉，昨天晚上我没过瘾……再来？”

 韩莉莉骂：“呸！做你的白日梦！”

 王大鸿梦寐以求的事情竟然在迷迷糊糊之间实现了，就象是一支上瘾的毒药，让他心惊胆战又神魂颠倒。现在杜老板又不在，韩莉莉也没有翻脸，他一下子翻上了幸福的云端。真是酒能乱性，但乱出来的究竟是不是人的本性呢？他不知道，也不想知道，总之，他的快乐是偷来的，因为来得突然和带着强烈的刺激与危险，他反而更加珍视。

 而同样酒醉的江白帆则没有他那样销魂，他醒来，感觉头有些疼，伸手一摸，摸到了纱布。他坐了起来，观察四周，环境很陌生。他起身下床，看到院子里有四个十来岁的孩子正在扎马步。

 李云碧手里拿着一根教鞭，来回巡视着。

 沐浴着晨光李云碧的英姿飒爽，正认真地教诲着：“马步是最基本的根基功夫，很多门派的马步都差不多。站马步主要有两个目的，一是练腿力，二是练内功。站桩就是聚气，我们云坤武馆的马步有站稳，站实，站空三个阶段……”

 “啪啪啪啪”江白帆鼓起掌来，赞着：“李教头好功夫。”

 李云碧对他歪了一下脖子，示意他不要打扰自己教学。

 江白帆便做了一个鬼脸，退回旁边石凳子旁，坐下休息。

 李云碧认真的检查和督促着学徒们练习，之后说：“你们好好扎马步，站两个时辰不许动。”之后才走到江白帆身边，坐下。

 江白帆说：“还以为你是说说的，原来真开了武馆。”

 李云碧笑，反口说：“我还以为你真是个行侠仗义的大侠，没想到不过是醉倒在街头的酒鬼——还是个被人敲昏了的的酒鬼，呵呵呵呵。”

 江白帆问：“是你救了我？”

 李云碧说：“不是我。”

 江白帆说：“小女子呢，不要伶牙俐齿，要不然会找不到婆家的。”

 李云碧反击说：“大男人也不要骄傲自负，要不然肯定讨不到老婆。”

 正说着话，坤叔走了过来，说准备好了早餐，自然是请江白帆一起吃。

 江白帆推辞不过，便一起吃了早餐。

 然后，他特意跑到院门口张望了一下，小院子不大，门却很方正，上面挂着一块匾额，扁上面写着四个打字“云坤武馆”。

 这武馆刚开张不久，看样子只有四个小孩子做学徒，不过也算是一份安生了。江白帆想，希望他们能够好起来，管她到底是什么人，只要不受苦，有一个家，能安居乐业就是幸福的。

 正想着，感觉后面有一股风吹过来，他一转身，伸手一挡，正抓住了迎面打来的拳头。

 李云飞不过是故意吓他而已，被他抓住了拳头，也不着急。

 “我想试试看你是不是被我打傻了，”他笑咪咪地说：“看来还没有。”

 李云飞打伤了人，还一句抱歉的话都没有，按照他的话就是“谁让你跟踪我来的”，不过话说回来，江白帆每次见他都是在追他，这倒也是种有趣的机缘巧合。两人迈着闲散的步子走到一条小河边儿上，李云飞坐在桥头，随手摆弄着一块石头，还是一副孩子相。江白帆则看着他，越看越象李云碧，连不经意的邪邪的笑意都象，脸颊上浅浅的酒窝儿，浓浓的眉毛……一个男孩子长得这样精致确实少见，而且虽然精致，和他姐姐一个模子里刻出来的一般，但却不扭捏，不显得女气，很是难得。

 李云飞仰起了脸，俏皮地望着他，丢了句：“看我干什么？！”

 江白帆说：“看你和你姐姐，真是一模一样。”

 “哈，”他撇着嘴说：“那你是喜欢我姐姐，还是喜欢我？”

 江白帆笑，回他说：“哪儿有人问这种问题的？你是男的，臊不臊？”

 李云飞说：“你要敢说喜欢我姐姐，我把你鼻子割下来。”

 说着，变魔术般的，丢下石头，从袖子掏出一把小匕首来，应该是飞镖，尾部系着一跟红缨，与上次掷给江白帆那支一样的。他拿着镖在他面前晃了晃，划了一个圈儿。

 “就这样割下来，让你一辈子也闻不到味道。”

 江白帆哈哈大笑。

 然后问：“你每天都窜来窜去的，怎么不帮你姐姐忙？”

 他说：“你怎么知道我不帮忙？我不帮忙，她哪儿来的钱开武馆？”

 “那你的案子做了不少哦，”江白帆说：“小心被抓，到时候可没人救你。”

 他满不在乎地摇了摇小脑袋，“抓我？开玩笑。你还是小心自己被抓吧。”

 江白帆愣了一下，听得出他是话里有话，心想，自己从未在他们面前透露出过自己的事情，他为什么这样说？难道他知道自己也是个贼么？他打哈哈地说：

 “抓我干什么？我又不象你那样飞檐走壁顺手牵羊，我可是个斯文人。”

 “哈哈哈哈，”他笑了起来，“一个斯文的人，会追别人追过几条街，而且还翻墙爬树的吗？呵呵呵呵。一个斯文的人会和红歌女一起烂醉如泥，躺在街上被人打晕吗？”

 他嘴巴倒是很刁，一句也不让，这个小家伙看来对自己很了解。

 想到这里，江白帆问：“你还知道我什么？”

 李云飞收起了飞镖，略显得意地说：“你还有什么？得了得了，反正你也不会说的。不过我告诉你，你做过什么，我就知道什么。”

 江白帆说：“那你说我都做过什么？”

 他站起来，凑近江白帆，伸出一根手指头来，在江白帆的鼻子上一戳，笑了。

 “你呀，最近什么事情也没干，还挺恼火的，对吧？”

 他一副机灵鬼的样子，逗得江白帆又好奇又好笑。

 他说：“你不就是在找一块叫做女娲石的东西么？你还从杜老板那里救了一个人，不过，那人又跑了。”

 江白帆大吃一惊，脸色沉了下来，“你怎么知道？”

 李云飞脑袋一晃，故意卖关子：“我说我知道我就知道，难道我说错了吗？嘿嘿。我不会错的，错的应该是你。告诉你吧，你救的那个人根本就不是齐慕天，他是假冒的，他是北京贼王甄十三！”

 “什么？！”江白帆彻底惊呆了。

 双雄024

 李云飞的话尚不知是真是假，但他说得江白帆还是为之一震。他再也不敢轻视眼前这个十七、八岁的少年，索性对他拱了手一下手，当作是江湖之礼，又问：“你说的是真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