樱桃初夏(出书版)by 暗夜流光
  发于:2010年01月23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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寒假的时间并不长,过了大年就差不多要结束。许彦冰度过了最寂寞的新年,因为他一直在想念。即使身边的亲人很多,也照样寂寞得不想开口讲话,而是呆呆地望着窗外院子里每天堆着雪人和相互打闹着的小男孩们。

 

大年初三的晚上,许彦冰接到了电话,彼端的声音含糊沙哑,"许彦冰,电视都是骗人的,喝酒根本就不能醉。我...我要找你...呃...我的车放哪了...你别出去哦,等我来...我很寂寞...他们都不在家。就算在家,还是寂寞...这个寒假,太寂寞了。我想你。"

 

来不及犹豫,他脑中闪过的第一个画面就是对方摇晃着走出家门,这样的大雪天,一个醉鬼走上街?他变了脸色对着电话大叫:"不准出来,你等着我,我过来找你。"

 

"啊?那我等你...我好高兴,我会一直等。呵呵..."

 

电话那头的人显然内有点神智不清,也不知道会不会听话,许彦冰皱着眉挂了电话,只跟父母简单交代一句,就穿上厚厚的羽绒服直往门口冲。

 

外面还在下雪,往来的计程车多半有人,许彦冰站在路边等了几分钟,干脆拔腿开始跑步,反正路也不算太远。被冰雪覆盖的街道非常滑,他跑了一小就重重地摔倒了,爬起来拍身上的脏污,他又继续迎着大雪快步走向前面。

 

终于跑到张晓阳家门口的时候,他身上的衣服已经脏得不成样子,一路上到底摔倒了的几次就根本不用提了。

 

他很急地按响门铃,对方也很快打开了门,两个人站在门口对望了几秒钟,张晓阳用力把他拽了进去。

 

他根本来不及开口说话,张晓阳已经死死抱住了他,热到发烫的脸贴住他冰冷的皮肤,一种又湿又热的夜体也沾染在他的脸上。他这时才想推开对方,用很小的声音说:"衣服脏了...别抱这么紧。"

 

"脏了,就脱掉。我帮你脱。"张晓阳红红的脸上全是水迹,但表情似乎在笑,因为酒意而湿润中带着狂暴的眼神,看起来变成了另一个人。

 

在这样的眼神注视下,他的背脊下半部窜起奇怪的感觉,好像是痒,又不并不确切,他想要闭上眼,或者转身逃跑。

 

他们倒在沙发上,他厚重的外套被对方脱掉。寒冷让他缩起身体,对方却用自己的体温覆盖了他,用滚烫的手探索他。他的皮肤慢慢变热,他感觉到冰雪正在融化。

 

他和他都开始流汗。对方的怀抱太紧太热,他几乎快要窒息。两个人的汗水和眼泪交融在一起,亲密到不在留下任何距离,许彦冰恍惚中听到电话在响,但是谁也不想去接。

 

窗外有落雪的声音在沙沙作响。于是许彦冰伸出手臂,把对方抱得更紧,外面的世界是那么寒冷,只有这里,像是身处在躁动的初夏。

 

当世界变得寒冷,人类最直接的本能就是拥抱。他和他的寂寞,也只能够以拥抱来治疗。他不想再区分对或者错,他不想对方是不是清醒,他想要取暖,想要变得滚烫,他想要把埋藏了太久的眼泪一次全部哭光。

 

那个曾经逃跑的黄昏,那个曾经错过的夜晚,那些在心底酝酿了无数次,却始终没能问出的话,全都在这个温暖而疼痛的拥抱中融化。

 

他们一直忘了开口讲话,语言变成多余的东西。他们一起洗了澡,然后对看着微笑。疲倦和温暖都会带来睡意,他们躺在床上安静地抱住对方,不知不觉就睡着了。

 

樱桃初夏13 拥抱

 

天亮了,外面的雪也早就停了,大雪后分外耀眼的阳光从窗户里透进来,唤醒了沉睡中的人。

 

许彦冰很轻地把横在他腰上的那只手臂推开,无声无息地起身穿上拖鞋,走去浴室洗了个脸。然后出来,以同样轻的动作坐上客厅的沙发,拿起茶几上的电话打回家,说话的声音也很低:"对不起,昨晚没说一声就在同学家睡了...嗯,他喝醉了,没事了,我马上回来。"

 

离去之前,许彦冰最后一次蹲在床边凝视对方的脸,消散了酒意的面庞带着介于清涩与成熟之间的味道,对于已经不再是也不可能再是朋友的他们,要进行那场艰难地谈话还真的太早。他们都没有准备好这么猝不及防的长大,他想,他们都需要一段漫长的时间。

 

他站起来,转身,视线落在床头柜上,那个透明而立体的东西被阳光穿透,折射出灿烂夺目的光芒。他微笑着拿起它,慢慢走出了房间,回手轻轻关上房门,再走去客厅的沙发上坐下来,随手拿起电话旁的便签和笔,给房间里的那个人留下两句话。

 

早上八点四十分,他回到自己家的院子,正要跟着家人出门的玫愣愣地打量他,脏掉的羽绒服和不太灵便的脚步让她产生不妙的揣测。

 

玫犹豫着问许彦冰:"你怎么了?我昨晚有给你电话,你爸说你没回家,我也给晓阳电话了,可是没人听。你们到底搞什么鬼?你们是和好了还是打架了?看你嘴都破了,打得很凶?"

 

许彦冰脸上突然一红,接触到玫充满孤疑的视线,又变得有点紧张,他捂住自己的唇角,偏过头用含混不清的声音否认:"没啊...他只是喝醉了,就闹了一...我是在路上摔的...跟他没关系。"

 

"那就是打架了?结果呢?打完有没有和好?他现在怎么样?还有你现在也很奇怪,怎么吞吞吐吐的?"

 

"我...我没事啊。他...他应该也没事吧。"

 

玫看着他古怪的表情,绝对不信他没事,干脆叫家人先走,自己不去了。不知道为什么,她的心跳得很快,一种让她恐惧的直接席卷了全身。

 

"你们到底怎么了?说话啊,上次他都气成那样子,昨天又喝醉了...他到底做了什么?你不要瞒着我,我们一起去找他,把事情说清楚好不好?他很在意你,你不是真的跟他绝交了吧?"

 

许彦冰把头垂得很低,"没有必要了,我现在不想再去找他...我要回家睡一下,我改天找你。"

 

这种明显有所隐瞒的姿态让玫更加担心,她几乎目瞪口呆地看着许彦冰跑上楼的身影。他跑动的姿势也很不对劲,腿上似乎有伤的样子,急噪却显得迟钝的动作十分反常。

 

她站在原地想了一会,快步走回家给张晓阳打电话。响了很久都没有人接,她的心跳越来越急,他们到底是吵架了还是严重到决裂的程度?以张晓阳那天冲动的程度,不知道会做出什么事来,如果还可以挽回,她也不想看到对方那样痛苦。

 

她下楼直接叫了计程车,开往张晓阳的家,她必须知道,他们到底怎么了。无论是为了许彦冰,还是为了张晓阳,她都不能什么也不做,她做不到任由三个人好不容易培养起来的友情在短短一个寒假就化为乌有。

 

这个分外寒冷的假期,她也过得无比寂寞,张晓阳完全不肯出来见面,许彦冰只跟她一起聊过几次天。仿佛从那次冲tu开始,甚至更早一些,三个人之间曾经快乐的默契已经破裂。比较确切的时间,应该是许彦冰的数学竞赛失利以后,他那时变得十分忧郁,无论她和张晓阳怎么开解也没用。许彦冰的脆弱让她心疼也让她失望,她不知道她还能坚持等待多久。她也会累,也会怨,她多么需要对方抱着她,让她可以靠在他的肩膀上,给他温暖和抚慰,而不是由她来安慰他,像个姐姐或是母亲。她是个十六岁的女生,她根本不想过于早熟,她想个其他的女生一样浅薄,能够甜蜜和轻松地笑。

 

反而是张晓阳的热情和开朗,让她接触得越多就越轻松,虽然两个人总是友情以上(至上),爱情未满的感觉,但跟许彦冰给予她的疼痛比起来,她更喜欢与张晓阳玩在一起。也许张晓阳就是她最需要的朋友。张晓阳永远不会让她流下沉重的泪水。这个开朗的男孩在炎热的夏天会跑步给她买来冰淇淋,会跟她毫无顾忌得笑笑闹闹。这些事,是许彦冰从来没有为她做过的,他和她总是像成年男女那样相处着。不知是他太早熟,还是她本身的问题,她想要的轻松从来与许彦冰绝缘。应该是自从那个人死了以后,她和他之间就再也无法轻松,不管他说了多少次与她无关,他们彼此都背负着沉重的枷锁。那个人以生命作为代价,在他们两个中间划下了一条鸿沟,她本来以为张晓阳能够代替那个人,能够弥补她对那个人所有的亏欠,她期待着张晓阳是她和他共同的救赎,她完全没有想到的是...许彦冰又一次选择逃离。他总是在逃,从两年前一直到现在,无论对那个人,对她,还是对张晓阳,甚至是他自己。

 

张晓阳说得没错,许彦冰真的是个懦夫,更加可悲的是,她一直喜欢这个懦夫。最伤心的某个瞬间,她真的想要醒来,但他又有那么多让她留恋的地方。她不止一次地想,他干脆烂到极点就好了,可是他的优点跟缺点几乎一样多,就像她对他的喜欢和怨恨几乎一样多。

 

计程车很快开到张晓阳的楼下,她下车深呼吸一口冰冷的空气才能振奋起菁神。一百种怨恨加起来也敌不过一个喜欢,她只能选择不断地为张晓阳付出,即使她多么想依偎在他怀里空气,在他没有长大之前仍然不行。埋怨与唾弃过后,她还是会继续站在原地等他,等待那颗清涩的小树逐渐结出成熟的果实。他不愿去做的事,她来做,她会努力地给它浇水施肥,还有努力地除掉虫害。

 

匆匆走上不太熟悉的楼梯,她惊异地发现张晓阳家的大门敞开着。她放轻脚步慢慢走进去,看到穿着睡衣的张晓阳坐在沙发上,他赤着脚,双手紧紧抱住头,喉中发出很低的哽咽。他在哭。

 

似乎发觉到有人站在他的面前,他惊喜地抬起头叫出期待的名字,"彦冰,你..."

 

后面的话还没说出来,他已经看清楚这个人是玫,他的声音顿时卡住,脸上的表情尴尬又失望。他赶紧用衣袖胡乱檫干净脸上的眼泪,红肿的眼睛却无所遁形。

 

"你们怎么了?我刚才看到他回去了。你们打架了?现在到底是怎么回事?"玫不想再拐弯抹角,对于张晓阳,她已经熟识到不需要客气的程度。

 

张晓阳泪痕还没干的脸马上红起来,神情忸怩地低下头。沉默了几秒钟,他才小声询问玫:"他说了什么没?他...他看起来有多生气?"

 

玫皱起眉盯着他细细地看,她觉得张晓阳也跟平常很不一样。看了一会儿,她如实说出许彦冰的话:"他说不想跟你见面啊,所以我才担心你们两个。"

 

张晓阳的脸色真得可以用"如丧考妣"来形容,他强忍了几分钟,眼睛直直看着手里的一张纸发呆,最后仍然没能忍住,再次抱住头发出了哽咽的声音。玫伸手抢过那张纸条,他还一副想要抢回去的样子,手指动了动才颓然倒在沙发上,"你看吧,反正也这样子了...他再也不会跟我做朋友了。"

 

说出这句话的同时,他忍不住再次失声哭出来,他甚至没有勇气再给对方打个电话过去。

 

玫摊开那张已经被揉得皱巴巴的纸条,上面的留言很简单,总共只有两句话,字迹很整洁很挺秀,毫无疑问是许彦冰写下来的,而且这种平稳地字迹表示他当时很冷静。

 

"我们不再是朋友了。我们都需要时间好好想一下。"

 

这两句话也很奇怪,如果没有后面的那一句,当然就是绝交的信号。但是为什么要写后面那一句呢?玫怎么想也不明白。

 

张晓阳声音很低地继续哭,从看到这张纸条开始,他就失去了思考的能力,他曾仓惶地追出去,一直跑到楼下才想起自己没有穿鞋,然后失魂落魄地走回来,坐在沙发上难过到现在。

 

从天堂落到地狱的速度实在太快,他完全反应不过来。他昨晚只是喝醉了酒,却没有醉到神志不清的地步,他很明白自己做了什么,也绝不会后悔做过的事。他还要怎么想,他都做了还用去想?对方直截了当的那句话杀伤力实在太大,一下字断绝了所有的联系。

 

看着他这样失态的痛哭,根本听不进任何劝慰,玫勉强讲了几句,自己也开始流出眼泪。许彦冰,这个名字总是让人伤心。

 

她不在开口讲出任何安慰,而是选择了最直接的方式---她伸出双臂紧紧抱住了张晓阳,因为此刻的她也跟对方一样怕冷。

 

这个早晨的他和她,是两个抱在一起,为同一个人痛哭流泪的傻瓜。当时的他们并没有意识到,这是种多么微妙的关系。它将很长的一段时间里,连接起他们两人间牢不可破的同盟,带着共同的快乐与悲伤,带着相互的刺探和隐瞒。

 

樱桃初夏 14 秘密

 

许彦冰真的转学了。就跟他说过的一样,转到车程需要一个多钟头的封闭式高中。

 

开学的前一天,张晓阳鼓起莫大的勇气给他打了电话,并没有说上太多,只是简单地问候,之后都陷入短暂的尴尬。两个人沉默地听着对方呼吸的声音,但是谁也没有挂掉电话。这样僵持了好几分钟,张晓阳才又思维混乱地开口:"你...那天...我...你..."

 

许彦冰很低地笑了一声,语调平稳地阻止他问下去,"别说了,你都没想好问什么。我也是不知道说什么才对,那就以后再说吧。哦,顺便跟说你一声,你之前要送我的那个东西,是我拿走了。我先挂了。"

 

随着"哒"地一声,听筒里变成了长音,张晓阳冲到嘴边的话被截断了。其实他曾酝酿和演练过许多次,可惜那些早背诵过很多次的例句,在听到对方的声音的时候就忘得一干二静,刚才就算再说下去,也是结结巴巴又不知所云的那些胡话。张晓阳也知道自己有点紧张过度,但电话那头的人却是冷静到可怕,虽然有听得出呼吸很急促,讲话却比他通顺得多,这反而让他有点不甘心。

 

许彦冰肯定不是那种神经过粗的人,他到底是装傻还是敷衍他而已?这种肯接他电话的反应,到底是愿意理睬自己,还是冷淡的另一种方式?如果对方完全不接电话,或者狠狠一顿臭骂,才算是够激烈的回应?而且自己曾经要送给对方的礼物,那个有了裂痕的水晶心,也被对方拿走了,这是绝交之前最后的纪念呢,还是其他什么自己不敢乱想的原因?

 

张晓阳怀着不安的心情迎来了新的学期,开学的第一天早晨他还是等在熟悉的路口。玫微笑着加快脚步走过来,挽着他的手臂一起前行,两个人很自然地说起那个彼此都很在意的名字。

 

玫不再像初识的时候那样,任何有关许彦冰的过去都不对张晓阳提起,她会以回忆的口吻讲出一些初中时代的趣事。这是她的同盟,她的任何怀念和埋怨都可以与之分享,张晓阳也会把她不知道的许彦冰展现给她。

 

她粗略地讲出许彦冰那个朋友的事,她发现张晓阳对此非常感兴趣。他不断的问起那个人是什么长相,又有什么喜好,许彦冰跟对方好到什么程度,为什么时隔两年多还会闹自杀那么严重。她讲了很多,张晓阳还是超级八卦地继续追问,她干脆告诉他,"就跟你差不多啊!他也很会游泳,也喜欢电玩和漫画,也喜欢捉弄许彦冰。你跟他的区别就是,你脸皮比他厚,话比他多,勉强算得上比他帅一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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