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样毫不掩饰的反感,并没有让黄轻寒有丝毫不满。他只是跪在一边,双眼半合,安静地笑著。
白羽摘双手抱膝,恍然地凝视黄轻寒,说不出为什麽,明明蓝子桥已经不在了,可这样的黄公子总让他觉得比以前还要遥远。等黄轻寒注意到他的目光,走过来揉了揉他的头。他眼睛一酸,就把头深深地埋进了膝盖里。
墨云翻瞥了他们两个一眼,忽然开口:“再过两日,我们就能入川,你们两个注意点。”
“啊?”白羽摘不明所以,“注意什麽?”
墨云翻沈默了片刻,才冷冷的道:“不要乱吃东西。”说完这句,就闭上了眼睛,再不多吐一个字。
夜里寻了间客栈投宿。墨云翻走在前面,黄轻寒跟在後面,客店跑堂的见了急忙请他们入座,又掸土又倒茶,殷切无比。白羽摘相貌平凡,衣饰打扮又无甚特异之处,自然习惯了被人无视,索性自己搬了凳子坐著。四周的客人们不断打量过来,羡豔的,嫉妒的,爱慕的,而有幸和美人一起吃饭的他显然就成了众矢之的。
饭吃到一半,跑堂端了一大盘子蜜汁藕送上来。
黄轻寒看了眼藕,奇怪地问:“我们并没有点这个菜啊。”
跑堂急忙谄媚的弯下腰,指了指客栈的一角:“是那边那位客人请的。”顺著指点望去,一个肥头肥脑的老男人正向这边甩了甩头,附带抛了个媚眼。
黄轻寒点头不语。
白羽摘没有注意到这一幕,笑著嘱咐跑堂:“帮我们谢谢他。”说著,夹了两块蜜汁藕放进黄轻寒的碗里,轻声道:“我以前在江南吃过这个,味道很好,黄公子你尝尝。”
砰──
墨云翻狠狠地把碗砸在桌子上,白羽摘诧异看的去,见他二话不说端起了那盘子藕,手里的筷子落在菜上,正待要拨菜,却愣住了。
似乎过去也曾有这样一幕。
白羽摘讨好样地夹给黄轻寒一筷子咸菜,墨云翻黑著脸,把半盘子咸菜都拨进了蓝子桥的碗里。
不是很久前,可是比很久前还要遥远。
啪嗒。
黄轻寒手里的筷子落在地上,沾满了泥土,他手忙脚乱的站起来,急切切的道歉:“对不起,对不起我……”
明明不必道歉,却只想道歉。
伏下身捡起筷子的瞬间,眼泪再也止不住。
恨不得,怨不得,黄轻寒爱他,不能没有他,从属於自己的故事开始前,便早已输的一干二净。
白羽摘握紧了筷子。
夜深时点起一枚红烛,铜镜中萤烛泣泪,黑暗中唯一的温暖。
再次打开了他易容用的药盒,只要涂在脸上,垫高一点鼻子,捏大一点眼框,再把面颊修修改改,药膏凝结成皮,他就又是那富贵多情的蓝子桥。
食指挑起一点,抹在眼角上,心里千般滋味陈杂不去。
吱──
映在铜镜中的门忽被推开,门外的只剩一条手臂的男子迈步入门,顺手关门落锁。白羽摘惊了一惊,生怕在那人心里落下个顾影自怜的坏名声,第一反应就是扣上镜子。
借著一豆烛火,黄轻寒走近一步。
白羽摘注意到桌子上易容用的东西,又惊慌失措的收拾那些药膏,瓶瓶罐罐发出清脆的碰撞声。
黄轻寒便在他身後轻叹:“……不用藏了,我知道你在做什麽。”
唔……
白羽摘微微一滞,仍旧习惯性地想把那些东西藏好。
不禁摇头:“真的不用再扮成子桥了,你不是他,过去不是,现在不是,将来,也永远不是。”
“是,是麽……”握著药膏盒子的手慢慢松开,白羽摘转过身来,额头微垂,不知道该用什麽表情面对他。
黄轻寒浅浅地笑,走上前来,手指向白羽摘的面颊。白羽摘几乎习惯性想要後躲,可惜身後的桌子让他无所遁形,慌乱中,那人温温的指尖在眼角抹了一下,才刚涂上的药膏就被擦了下去。
“羽摘兄弟。”
“嗯……?”白羽摘几不可闻地应了声。
黄轻寒目光温柔,轻轻呢喃:“你不是蓝子桥,不是我从河沿救起的流浪汉,不是黄府的下人小白,你是自己,是白羽摘。”
白羽摘如遭雷劈,不知该说些什麽做些什麽,心头只有一个念头徘徊不去──原来,他都知道。
黄轻寒仍在低声说著:“你是白羽摘,是天魔教的少主人,是托生的活佛,也是你自己。”
白羽摘呆立著,他不可置信地看著黄轻寒。长久以来,自己小心保护的秘密,居然是如此可笑。
“其实,做你自己就好,别迷失你自己。”
放在身侧的手,攥紧又松开。白羽摘逃避著他的目光,低声问:“你什麽时候知道的?”
“一开始。”
“一开始?从黄府的小白被拷问至死,从我以白羽摘的身份去结交你?”
“是,那时候我知道的。”
“从我落魄流浪,被你救回黄府?”
“是,那时候,我也知道的。”
“……为,为什麽?”
“因为蓝子桥的父亲想要这个江湖,而你,是魔教的少主人。所以你的身边、你们天魔教内……早就有了中原武林的人。”
心口有些东西慢慢冷了下去,白羽摘很想笑,可是没办法笑出来:“……说实话,我觉得自己是个白痴。”
“你一直住在远离江湖的地方,自然不会懂得人世间许许多多欺骗和算计。”黄轻寒说著, 像是想到了什麽,不禁笑了起来,“那日我见你躲在花园外偷看我,就假装投水自尽,谁知你真的跳了下来。跳下来也就罢了,你还不会水性,倒要我把你救上来。”
“那日……”白羽摘只说了两个字,就再也无法发出声音了,心疼如绞。
黄轻寒轻轻笑著:“我吃你豆腐,你竟然一副冒犯了天神的表情。”
“……对我来说,你是真的如同天神。”
闻言,黄轻寒微微一怔,又笑著说:“你一定不知道,把你从内院调到外院,是我向爹提议的;剿灭魔教,挖掘苗疆的宝藏,也是我向爹提议的。”
“为什麽?”
“你还真是爱问为什麽呢,”黄轻寒喃喃著,背过手去,背脊笔直而孤单,“有时候我会想,也许再过十年,再过二十年,你还是会如此心思单纯麽?……不,也许用不了两三年,你就变得和其他人一样了。”
“可是我喜欢你的心不会变!”白羽摘咬住牙关。
“你喜欢我?”黄轻寒偏过头,“你了解我多少?我七岁那年,失手打破了父亲最爱的花瓶,就把碎片藏在来我家做客的子桥的枕头下面,後来我爹看到的,只当是他弄碎的,并不好意思教训。我十岁那年正好闹饥荒,子桥总说他吃不饱,我就带他一起挖野菜,结果不小心从山崖摔了下来,腿上留了一道疤。白羽摘,我的过去里,没有你。”
“可是,我……”
“可是你还要说你喜欢我。”黄轻寒叹了口气,“其实,你所说的喜欢,和我所知道的,是不同的吧?”
他说著,缓慢而坚定地向白羽摘走去。
白羽摘虽然不明白他究竟在说些什麽,可是面对著这样的黄轻寒,他本能地害怕。然而,那人已走到面前,烛火下是他一如平常的温和眉眼,神光离合。黄轻寒笑了笑,俯下身,在蜡烛上吹了口气,屋内唯一的光源便消失无踪。
“你……”
瞬间,腰被紧紧箍住,来不及抗议,柔软的嘴唇已覆盖上来,他说:“其实,你的喜欢,是这个意思,对吧?”
“我……”
白羽摘的手抵著黄轻寒的肩膀,然而,黄轻寒并没有给他拒绝地机会。搂在腰上的手顺著腰椎上移,他温柔而强势将白羽摘的手扭在身後。
本就是偷偷的喜欢了很久了人,又怎麽能生的半分抗拒?那一盒让他徘徊不去的胭脂,带著淡淡的香气,他曾悄悄奢望过,若能用在黄轻寒的脸上,若能用在黄轻寒的唇上……
每每想到动情处,便红了一张脸,暗自唾弃自己的龌龊。
而现在,这个人的嘴唇就贴在他的嘴唇上,柔软,潮湿,哪怕心头升起了一点点的酸涩和抗拒,他还是不由自主软了身体。
舌尖顺著齿缝滑了进来,攥在手腕的手也一同拉开了他的衣襟。
黄轻寒轻声说:“你一定很早以前就想我这样亲你吧?”
“……不,我……”
“你有没有想过我舌尖的味道?”
他说著,嘴唇已离开了白羽摘的嘴唇,顺著喉头向下移去。
白羽摘心头慌乱,只能张口微微喘著气。
手潜入了衣服里,在胸口轻拂而去,一路向下,然後,一把抓住了白羽摘的下体。
黑暗中,黄轻寒眼神温柔而湿润,他笑:“你没有想过,有一天我会握住你这里?”
白羽摘的世界里一片空白,他已彻底软成一潭沼泽,额头靠在黄轻寒的肩头,手却不知所措的抓著桌子。
明明是暗自奢望了许久的人,不知为什麽,心头却有莫名的悲哀。
也许,这样的事情,是不应该在这样的时间,这样的心情下发生的吧……
手指慢慢圈起,顺著那里的形状缓缓摩梭著,舌尖舔过白羽摘的耳後,黄轻寒在他耳边呢喃:“你有没有过把我的手想成女人的洞,有没有这样想著我自渎过?”
他的嗓音越发的温柔,话也越说越露骨。
悲伤如潮水铺天盖地的白羽摘淹没,他惊慌起来,想要推开黄轻寒,但是手上再也没有力气,只能喘息著:“我们……我们这样是……是不对的……”
“哦?哪里不对?”黄轻寒问著,在他下体抚慰的手快了起来,“是不是我的速度不对?你喜欢我快一点是不是?”
喉头如同堵了一块东西,双眼湿润,面颊潮红,白羽摘抓著桌子,难耐的昂起了头,说不出究竟是痛苦还是快乐。
对於最原始的情欲,他无力抗拒。
不知持续了多久,那股热流终於喷了出来,白羽摘打了个寒战,人顺著桌子滑落在地。黄轻寒看了看手掌中的东西,微微一笑,将这些粘液尽数抹在白羽摘滚烫的左颊上。
他说:“现在,你的喜欢满足了吧?”
白羽摘一怔,猛地抬头,愣愣的注视著他。
黑暗中,仍可见他柔的可以滴出水的眼睛,黄轻寒笑了笑,一把抓住白羽摘的手,按在自己胯下:“可是对不起,我对著你,没有办法硬起来。”
白羽摘忘了挣扎,不可置信的睁大眼睛,手仍被压在对方的下体上。
黄轻寒终究放开了他的手,轻声说:“所以,你的喜欢,对我来说,是一种负担。”
按在黄轻寒下体的手艰难地移开,他想辩解些什麽,但是什麽辩解也说不出。
只觉得心口很疼很疼,像撕裂了一样。
伸手不见无指的夜里,门被推开,吱扭一声,漫长而遥远,屋外,好花好月。
黄轻寒起身离开,动作决绝,没有半分留恋,清冷的月光照在他脸上,如同一块无瑕的美玉。
屋内。
白羽摘恍若不觉,只是呆呆的坐著,两行泪水顺著面颊落了下来。
有一句话他终究还是没说出口。
也永远不会有机会说出口了。
真水无香【修改】第九章
第九章.纵使相逢
黄色的衣摆垂落在地,就像白羽摘偷偷在心中称赞过无数次的那样,黄公子他总是如同寒冬腊月的梅花,清冷、美好、不染世俗。
黄轻寒张开手,月光的映照下,手指间仍旧有些未凝结的精液,膻腥而粘腻。
大约是那个少年是第一次。
不知从头到尾看了多少的墨云翻在他身後站定:“你是真虚伪。”
黄轻寒摇了摇头,从怀里掏出一条绢子,细细地擦掉手中秽物:“云翻兄弟,我不太明白你的意思。”
“我要蓝子桥,白羽摘给你,就是这个意思。”
月光把两个人的影子拉得长长的,像是从时间的一段,到达另一端。
黄轻寒转过头来:“云翻兄弟,羽摘兄弟他不是货物,而我,我爱的是蓝子桥,只是他,也永远只有他。”
墨云翻没有说话。
黄轻寒笑了笑,从他身边擦肩而过,黄衣缓缓融进夜色里。
墨云翻一个人在院落里站了很久,四周树叶沙沙得响个不停,宁静地几乎让人有了远离分离和死亡的错觉。很久之後,他终於吸了口气,抬脚向另一个方向走去。
吱呀一声,厚重的大门再次被推开。
黑暗中的白羽摘昂起头,双目有些无神。
墨云翻便只是冷笑,把一只酒壶随身带著的拎到白羽摘的面前:“喝酒。”
白羽摘却并不接那酒壶。他又低了头,沈默了片刻,终於问:“墨云翻,你……是不是也讨厌我?”
“你真无聊。”墨云翻翻了个白眼,拿著酒壶的手更是伸得笔直,固执地说,“喝酒!”
不愿违抗对方的意思,白羽摘接过了酒壶,轻轻抿了一下。
“大口!”
於是“哦”了声,皱著眉,咕咚,喝了一大口。他酒量本来就不好,这一口酒还没完全咽下去,便已从喉头一直烧到了肠胃,他立时被呛得咳嗽起来。
墨云翻也皱起了眉头:“不会喝还喝这麽快?!”
白羽摘呆了一呆,愣愣的看著他,不明所以:“不是你叫我喝的麽?”
“我叫你去死你也去麽!”
“……”白羽摘愕然,张了张嘴,然後什麽都没辩解,颓然的垂下了头。
屋内一片漆黑,两个人几是呼吸可闻,不用看,便知对方近在咫尺。然而就算如此,心头还是会觉得孤单。
墨云翻心头一阵烦躁,抬手在他衣服上一扯,刺啦一声,原本就是半挂在身上的衣服又被撕去了一条。白羽摘吓得慌了,急忙攥紧剩下的布料,道:“你……”
话还没有说完,下巴已被他伸来的手捏住,用力抬了起来。黑暗中,可见他一双黑白分明的眸子,冷如冰霜。
白羽摘惊得无以复加,墨云翻只是更深的皱著眉,两个人的动作就这样维持了一阵子,似乎终於下定了决心,後者伸出了另一只手。
柔软的布料落在面颊上,狠狠揩过:“这种东西留在脸上是好玩的麽!”
他声音里满是厌恶,手下的动作更是半分不带温柔,方才喝下去的酒浆却已流入了四肢百骸,慢慢的温暖了身体。
真是……
好歹,那块布也是从他身上撕下来的吧?
白羽摘闭上眼睛,轻轻叹了气。
“你还有脸叹气!”耳边传来恶狠狠的质问,可就是让人觉得一点威胁力都没有。莫名的,嘴角挽起一个弧度。
墨云翻都快气疯了:“你竟还笑!”
唔……
忍了又忍,最後……扑哧,笑出了声。
墨云翻的脸上黑了又黑,他看了眼自己手中沾著粘液的碎布,突然觉得从刚才到现在,自己简直就是个彻头彻尾的傻瓜。
厌恶的把那块碎布扔在一边,抬起手,想给某人一巴掌,可手掌举到半空,结果还是放下了。默不作声的拿了刚才那酒壶过来,壶嘴倾斜,他就著壶里的酒洗了手。可惜他一沾酒,就想到这个酒壶刚才某人沾过了嘴,身上一阵痒麻,他只觉更加烦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