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叶森已经完全不记得自己是怎么踏出宴会厅的，他明明很克制不让自己醉了啊！开玩笑，他可是夜店咖耶，几杯红酒对他来说根本像喝开水，而且又有某人在旁边威胁恐吓，他自然是小心翼翼。

　　可是似乎是当壁花的经验太少，加上整晚压力很大、心情很差，究竟多喝了几杯，叶森自己也数不清——这酒的后座力，强到让他根本不记得有多少人前来敬酒。

　　反正浑浑噩噩中，似乎听到亲爱的爸爸对恐怖的大魔王说：

　　「匀书，你送森森回家吧！」

　　不用了，谢谢！他腿还没断，可以自己走……

　　「好。」

　　好个头！他都说不用了，大魔王是听不懂人话喔？

　　……等等，纪匀书不是要送他回家吗？为什么送的方向好像不太对？他到底是要送他回谁家？

　　嗄？大魔王家！

　　叶森蓦然睁大眼，环视整个陌生的大房间之后，立刻从床上跳起来，尖叫到宛如失身一样惊慌失措！

　　「就算我家隔音设备很好，你也用不着这样叫吧？」纪匀书斜靠在房门口，捧着马克杯悠哉喝水，说着凉飕飕的风凉话。

　　叶森不记得有多久没看过他只穿着浴袍的居家打扮，连向来整齐服贴的头发都随性地披散在耳际，还带着甫沐浴过后的湿润，让他整个人神清气爽到根本就是完事过后的通体舒畅……

　　「哇啊啊啊！」不会吧？叶森又是尖声大叫，随即软倒回床上用被子将自己包住，躲在被窝里准备仔仔细细的把自己给检查一遍。

　　怦怦怦！心脏跳得好快，他不会在自己毫无反抗能力的酒醉状态之下趁人之危把自己吃掉吧——为什么不会？他是人面兽心的大魔王啊啊啊！

　　「嗄？」

　　叶森猛然一吓，被子被拉开了，叶森的手还停在敞开了一半的胸前，白皙光滑的双腿屈起，小嘴无助地张启着，惶然失措的表情分明就是欢迎来采撷的盛情邀请……屁啦！为什么他没有穿裤子？这件超大衬衫又是什么时候套在他身上的？

　　「你你你……你对我做了什么？」这样问有什么用？不是摆明已经做完了吗！

　　纪匀书冷冷一笑，反问他一句：「你觉得呢？」

　　吼！他最讨厌他这副嘴脸啦！话也不讲清楚，就只会端出一副深沉的冷笑，心机重到让人唾弃。

　　「我对吐得乱七八糟的醉鬼没有任何冲动。」纪匀书不着痕迹地压在他身上，大手抚着他仓皇的小脸，「你现在清醒了，我可以向你讨回昨晚折腾我一夜的代价。」

　　心脏越跳越快，叶森差点就要以为自己会在他话说到一半时就心律不整休克去。

　　「我、我折腾你什么了？而、而且，我也没叫你把我带回来啊。」

　　「是吗？昨晚你明明把我抱得好紧，连下车都不肯松手呢。」

　　屁啦！他才不相信！

　　「你弄脏了我昂贵的床单，还让我在半夜刷浴室，然后舒舒服服给我睡到现在才起床，你说，该不该补偿我？」纪匀书的手已经开始索赔了，根本没给叶森任何反驳的机会。

　　「我又没有要你这么……啊！你在摸哪里啊？」叶森倏地刷红了脸，这时才意识到应该先阻止他的毛手毛脚。

　　「森森。」纪匀书微微眯起眼，让他看起来格外具有杀伤力。危险的气息晕染四周，叶森根本就像只待宰羔羊动弹不得。「这个地方你其实熟悉不过，何必在我面前装傻？其实你跟我一样，始终渴望着彼此……」

　　叶森怔愣地望着他，心跳得还是很急促，可却多了一份他也说不出的异样悸动。好像真如他说的，自己其实没有那么抗拒，其实没有那么讨厌，只是……只是拉不下脸，只是觉得心慌。

　　「那时候你残忍地把我赶走，我真的很生气……」

　　纪匀书又开始翻旧帐了，不是他要说，这个人心眼真的很小耶。

　　「我可以当作是你年纪轻不懂事，但那都是过去的事了，现在，我不会让你这么对我。」

　　「等一下！」叶森双手一撑，抵在他硬挺的胸膛上，涨红了脸低喊：「我，我想先看看……」

　　纪匀书马上勾起一抹跟他冷酷形象很不搭的淫笑，这种表情也只会出现给叶森看而已。呜，全世界都被他骗了，纪匀书这个表里不一的家伙！

　　「看什么？」

　　「你家啦！」想到哪去了？色胚！

　　纪匀书看着他，看得他浑身不自在地泛起燥热。他无法否认，被纪匀书深深注视的时候是很可怕的，那种可怕不是真正的恐惧，而是连自己都会无法控制的脸红心跳，好像被他眼神扫过就会赤身裸体一样的慌。

　　纪匀书将他拉了起来，以指代梳理了理他一窝乱七八糟的鸟窝头，然后捧着他的脑袋在他光滑的额际印下一吻。

　　老实说，他如果不要老是吐出刻薄毒酸的话，偶尔这样温柔的举动，总是会让叶森心神荡漾、不知所措。

　　纪匀书牵着他离开偌大的主卧房。他的家，其实叶森还有点印象，只是已经非常模糊。纪匀书似乎把家里重新装潢过，很多地方跟小时候的摆设都不一样了。

　　这个家一直以来都很冷清。当年纪叔长年不在家，只有纪妈和当时年纪小小的纪匀书，后来有叶森的加入，才让这个家显得生气活泼多了。

　　可又没多久，纪匀书被送到英国，叶森则回到叶家。一旦分离，就疏远了曾经的亲昵，尤其是长大后，很多事都无法像孩子时候那么单纯。

　　叶森不知道纪匀书是以什么心情改造这个对他来说不像家的家。他们都在这里度过不算短的时间，可是又离开这里很远，但最纯真的童年，他们是一起在这里长大的。

　　这里变了，已经没有小时候那份简单，如今装潢得很现代，很时尚，也很孤独。

　　叶森一直分心偷瞄着在吧台内煮咖啡的纪匀书，他正优雅地点烟，让叶森随意参观，也不会刻意去搭理他。

　　纪匀书一直都是这样，从小就很独立，不会与人太热络地交往，只有叶森可以逼出他的喜怒哀乐。

　　叶森从来没有想象过他的心情。本来是个集万千宠爱于一身的独生子，虽然自己闯进了他的世界，他好像也没有任何抗拒，自然就接受了叶森成为纪家的一份子。

　　虽然后来两人关系生变，但叶森也没认真去思量过他的处境，譬如说，他默默地接受了去英国念书的安排，一去就几乎没再回来。

　　后来纪叔叔过世，也不见纪匀书有任何伤神，他甚至连纪妈妈改嫁都没出现，就像个置身事外的外人，只做他自己的事——但也不知道那是不是他喜欢做的事。

　　总之，他好谜，叶森永远参不透他到底想什么，果然是心机超重！

　　「要糖吗？」煮好咖啡，纪匀书问他。

　　「双份糖双份奶精。」叶森跳上高脚椅，他喜欢这个温馨的小吧台。

　　纪匀书看他一眼，似笑非笑。帮他添了他要的糖和奶精，搅拌均匀之后送到他面前，然后开口：「习惯还是像个小孩子。」

　　叶森本来打算跟他说声谢，硬生生又卡在喉咙吞下去。这个人不能不刻薄就对了！叶森瞪他一眼，很幼稚地回他，「我喜欢，你管我！」叶森啜了一口咖啡，还推还给他。「不够甜。」

　　纪匀书推回去。「不要的话就给你黑咖啡。」

　　叶森马上噘高嘴，纪匀书就不会假装是他在跟他撒娇吗？果然是不温柔不体贴不解风情的雪男……他在想什么？自己才不是在跟他撒娇咧！

　　「要不要看看你的房间？」纪匀书突然问他，让他差点把甫入喉的咖啡给喷了出来。

　　「什、什么？」

　　只见纪匀书淡淡一笑，带他到一扇紧闭的门前。门一开，映入眼帘的是一间充满了粉红色彩的可爱娃娃屋，有可爱的小床、可爱的布偶、可爱的吊饰、可爱的味道，是他以前的婴儿房。叶森整个人僵在门口，然后愣愣地问他一句：

　　「为什么都是粉红色？」

　　「因为我跟我妈一直以为你是个妹妹。」

　　像是回忆起他的痛处似的，纪匀书的脸色又摆出来了。叶森立刻叫屈：

　　「最好这也是我的错啦！」

　　「不是吗？」纪匀书握住他的肩将他压在墙上，俯下头深深地注视着他惊慌的眼，看得他又不由自主地脸红心跳。

　　「你……」

　　「这间房间是我唯一没有改变的，里面都是你的味道，都是我们曾经很天真的回忆，但是你记得吗？你还有印象吗？」

　　拜托，这位很爱记恨的先生！他躺在这里睡觉的时候才多大？怎么可以要求一个婴儿拥有超人的记忆？叶森承认，他是笨蛋不是天才儿童好不好？

　　「我曾经很不想回到这里。计划要搬回台湾之前，我本来打算把这里卖了，可我还是做不到，所以就重新装潢，只保留了这个房间。」纪匀书总算放开他，让叶森可以松口气，赶紧往房间里面溜。

　　虽然他对这个房间已经没印象，但是他却记得小床里面放的那个小熊布偶，那是他小时候睡觉一定要拿来夹腿的娃娃。

　　「它还在耶！」

　　叶森拎起现在拿在手上变得很小只的熊娃娃，立刻绽开了笑，凑进鼻间用力地嗅，居然还带着洗衣精混痱子粉的特殊香气，他最喜欢痱子粉的味道了。

　　「好香喔。」

　　「那是因为我洗过。」纪匀书的声音在他背后沉沉响起，也不知道是在不爽个什么劲？

　　怎样？他的意思是要他感动地回过头去，抱他大腿喷着眼泪说「让我们再回到美好的过去吧」？叶森抓着小熊娃娃哼哼冷笑。

　　真是抱歉喔，他们过去美好的回忆很短暂，因为后来都是纪匀书在欺负他！别以为他不记得，小时候纪匀书曾经把这只小熊藏起来，故意让叶森找不到就睡不着地哇哇大哭。

　　叶森缓缓转过身，伶俐的大眼睛漾着灿动的光芒，好像终于恢复他的机灵俏皮。他不怕死地步步贴向纪匀书，殊不知他这副娇俏的模样，在纪匀书眼中是彻底地引人犯罪。

　　「我说匀书哥哥，你该不会常常一个人待在这房间，抱着我的小熊宝宝意淫我吧？」

　　纪匀书用眼角勾他，深邃的眸子里酝酿起闷烧的火苗。

　　「我如果要意淫你，不需要特地待在这里抱你的熊。」

　　「哦？所以你承认你常常意淫我就是了？」抓到取笑他的把柄似的，叶森贼兮兮地笑着。

　　「那么，我现在可以把意淫化为行动吗？」纪匀书一手揽住他的腰，另一手撩起罩在他上身过大的衣摆，直接往里最私密的地方攻击。

　　「哇啊！」叶森吓得大叫，惊慌失措地往后一跳，却跳上他可爱的粉红小床。「等、等一下！」叶森语无伦次地大叫：「这里太挤了！」

　　啊啊啊！他不是要说这个，叶森的意思是，他没有要跟他行动啦！

　　纪匀书当然是牵起了明了的微笑，毫不费力地将他拦腰抱了起来，大步离开婴儿房往主卧室走去。

　　「我说过，这是代价。」

　　代什么鬼啦？他从头到尾都没答应让纪匀书予取予求！

　　叶森摔进柔软的大床，立刻缩到床边整个人蜷成一只蛹，脑袋埋进枕头里闷声大叫：「你不要碰我，我不想跟你做啦！」

　　土匪色狼强盗！他根本就是强暴犯啦……咦？纪匀书怎么没压上来？叶森缓缓抬起头，拨了一下散乱在额上的头发，有点僵硬地转过头看着伫立在床边的他。

　　纪匀书的脸色是他熟悉不过的冷酷，可他的眼神似乎多了些什么，叶森一时也望不穿。他的眼神一向很深，就像他的心思一样让人永远猜不透。明明可以感受他强烈渴望着自己，可此时他却用漠然的眼神深深凝视着，什么也没做。

　　叶森坐起身，茫然地看着他。

　　「你……」不是要上我？

　　纪匀书还是沉默，看着他的眼神冷到让他觉得痛。叶森皱眉了，忍不住咕哝：「生什么气啊……」

　　「是真心话？」纪匀书总算开口了，却让他一头雾水。

　　「什么真心话？」

　　不是他要说，纪匀书真的很难相处耶……叶森一愣，纪匀书坐上床沿，一手扣住他的下巴，冷冷地看他。

　　「你什么时候才学会为别人着想？」

　　啥啥啥？他现在在指责他吗？老兄！他需要对前一秒说要上他的人着想吗？不然纪匀书来教教他是要怎么着想法啊！叶森气鼓了腮帮子。

　　「你从来就不知道我是怎么对你的，你只知道用你的任性来伤害我！」

　　叶森越听，眼睛瞪得越大。他立刻双手一撑抵在他胸膛上，瞪大眼睛不可置信地看着他。

　　「我伤害你？从以前到现在都是你在欺负我，你居然说我伤害你？」不行，他快要脑充血了，这家伙根本就不可理喻！

　　没想到纪匀书还笑得出来，叶森真觉得自己快气炸了。

　　「你都不知道我欺负你是因为我在乎你，可你却始终不在乎。」

　　那他不就要谢谢大魔王欺负他？叶森的头顶已经快冒烟了。

　　「你说着任性的话，自私地玩乐，从不认真地想想你真正要的是什么，从不理会别人对你的心情是什么。你享受别人追求你，因为你没有被甩过；你玩弄别人的感情，因为你根本不懂感情！」

　　面对他的指控，叶森完全无法接受，他气急败坏地急吼：「你又了解我什么？说得这么委屈！我要怎么玩乐关你什么事？你自己不也什么都不爱说清楚？我永远搞不懂你在想什么，我永远不知道你对我的喜怒无常是因为在乎我还是讨厌我，你才他妈的不为我着想！」

　　「不懂反省，这就是你最让我生气的地方。」

　　「我爽，我就是不懂反省，也好过你这个表里不一的伪君子！」叶森跳下床冲出卧室，直接跑进他的婴儿房。虽然气到快要脑充血，他还没有理智丧失到没发现自己只穿着他的大衬衫。

　　叶森把自己锁在婴儿房里面放声大哭，好像是故意哭给他听似的。从小就是这样，他挑衅他，他就哭给他看！

　　叶森真的不懂，为什么他这么爱惹怒自己？他所有的表现都让他感受不出他是不是真正喜欢自己，就好比自己也从来不懂自己表现出来的态度，到底是不是喜欢他……

　　一愣，叶森止住了哭声，抽抽噎噎地呆望着地上的小熊娃娃……

　　他刚刚想了什么？他喜欢纪匀书？对啊，他到底喜不喜欢他？

　　不喜欢？那他当初就不可能答应跟他交往而且还跟他上床！喜欢？可他却说不出喜欢他什么，要他说讨厌的理由倒可以不用思考就列出一大串。

　　纪匀书从来没说过爱他的话，自己也没对他说过爱这个字，甚至没说过喜欢他……小时候说要嫁给他不算啦！当时他一定是被鬼打到，才会舌头打结吐出那句蠢话！

　　怎么会这么复杂？叶森抱着小熊倒在地上。怎么他跟别人交往，都不会有这些烦人的问题呢？不就是合得来就在一起、不对盘就拉倒潇洒说掰掰吗？哪需要拖泥带水还藕断丝连，他才不干这种恼人费神的事！

　　所以，他怎么会和纪匀书一拖就是断不了？断了还烦死人的缠到牵丝呢？这个可怕的魔头，根本就是只厉鬼吧？

　　叶森躺在地上躺了很久，躺到气都消了也不见纪匀书来敲个门关心一下，本来想干脆再睡一下，可他之前已经睡到下午，所以怎么翻都睡不着了，倒是肚子饿得咕噜咕噜叫。

　　纪匀书，你如果还有一点人性就给我马上开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