叶森更不懂了，一脸迷糊看着他。

　　「你为什么来美国？」

　　「找你。」

　　「特地来找我？不是因为出差还是跟客户见面，还是要签什么约之类的？」

　　「不能特地来找你吗？」纪匀书还是很酷地说。

　　「当然可以，但是我不懂啊。」

　　纪匀书于是简单告诉他，他在英国所有的学位都到手了，叶父的意思是希望他直接到大陆去接管那里的公司。他原想到大陆之前回台湾看看叶森，也顺便探望多年前纪父去世后便改嫁的母亲，后来得知叶森人在美国，他透过关系得知叶森在美国的状况，然后就气急败坏地飞到美国来抓奸——不，是见面！

　　「纪妈妈再婚时我有去耶，我一直以为你会出现的。」聊起往事，叶森难得乖巧起来。

　　「本来想去，后来还是决定留在英国赶论文。」

　　「你气纪妈妈再婚吗？」

　　「不气，她还那么年轻漂亮，本来就有权利选择她的幸福。」

　　「纪爸爸会很难过吧。」叶森托起腮。

　　他跟纪匀书最后一次见面，就在纪爸爸的丧礼上。当时他哭得好惨，结果纪匀书一滴眼泪都没掉，他记得他还气呼呼地不理纪匀书。

　　谁知道这不理，就没有再跟他说话的机会了。纪匀书回到英国，两人又这么分隔两地各自过活，根本没有任何交集。

　　「我还是不懂，为什么你要特地来找我？」

　　「因为去大陆之前，我有半年假。」

　　「然后呢？」叶森看着他，一脸茫然。

　　「从我到英国求学开始，我一直努力念书、实习，终于可以结束这一切，我不想错过这半年。」

　　「所以？」

　　「所以你少给我装傻！」砰，又把他压倒在床。

　　叶森睁着大眼看着上方的他。不会要来第三次吧？他的腰还很酸耶。

　　「森森，我真不敢相信你会变得这么堕落！我一直以为，那个嚷着要嫁给我的小男孩还是一样纯真可爱，没想到你到美国来却像脱缰野马一样放肆，所以我不能不管你了，你懂了吗？」

　　叶森瞠大眼，然后用力摇头。

　　「说什么鬼话？你凭什么管我？爸爸都舍不得管我了，就算你想作我男朋友也不能管我，从来没有男朋友可以管住我！」

　　「那我就是唯一那一个！」纪匀书俯下头啃咬他细致的颈子。

　　「你疯啦？小时候说的话能当话吗？你现在跟我认真也太慢了吧？」叶森一边闪躲一边叫道，根本退无可退地被他轻松捞回来开动。

　　「哼！如果你认为那只是小时候无知的童言童语，那么我就要让你知道你错得很彻底！」

　　「什、什么？啊，不要……」

　　「你给我下的咒语，我要你偿还这么多年的折磨！」

　　「什么咒语？唔……等一下，那里……你说什么？我根本听不……啊……」

　　「是你把我变得不正常，你居然把责任推得一干二净！没关系，我们有半年的时间。」

　　「我真的……啊……不知道你在说什么啦……」

　　「你只要记住，我不会再放过你了。」

　　「呃啊……」

　　最后，叶森就只有呻吟的份……

　　于是他们真的交往了半年，那半年却是叶森的恶梦。他说不出自己到底有没有爱上纪匀书，虽然跟他在一起的时候他确实会出现心跳加快、脸红窃喜、迫不及待（？）等种种以往没有过的恋爱迹象，但纪匀书对他实在是严苛到他怀疑他根本就不是宠爱自己，而是囚禁自己。

　　那半年，纪匀书几乎是跟他形影不离，叶森再也不能参加任何派对，如果非要出席，那么纪匀书一定会跟在旁边。

　　叶森再也不能轻松自在地讲电话，甚至不能随意上网聊天打屁，因为纪匀书一定会在旁边盯着看，更别说这半年来谁敢越雷池一步来追求叶森，绝对被纪匀书犹如冰刀的眼神刮到落荒而逃。

　　纪匀书把叶森那位橄榄球队队长前男友打得鼻青脸肿，早就成为校园最呛的八卦，叶森一夕间从人人追着跑的万人迷，沦为只可远观不能亵玩的一朵死会的水仙花。

　　半年后，水仙花已经快枯萎了，叶森终于忍无可忍了！

　　「你可不可以不要管我！」

　　这句话，半年来他吼了不下上百次，但纪匀书总是会凉飕飕地回他：

　　「好啊，用你的身体来补偿我啊。」

　　他根本就是一只披着人皮的野兽！所谓道貌岸然、衣冠禽兽，根本就是用来形容纪匀书这种人的。

　　「呜呜……」

　　说不过他也打不过他，叶森就用眼泪淹死他。可惜……

　　「森森，这招对我没用！而且你是真哭还是假哭我一目了然，不用浪费你珍贵的眼泪，乖乖把衣服脱了吧。」

　　他要分手！叶森真的想分手！可是为什么说不出分手的话？叶森也说不出个原因。他可以对任何人潇洒愉快说掰掰，可就是对纪匀书说不出再见两个字；他可以伶牙俐齿堵得任何人都哑口无言，可就是对纪匀书拙口笨舌、语言能力降为低能；他可以鬼灵精怪耍得任何人团团转，可就是对纪匀书笨手笨脚、行为举止完全让他识破。

　　这世界怎么会有这种人存在？莫非他真的是天生注定来克他的吗？叶森忍不住流下悲怆的少女泪……不行！他不能放任他这样下去，他根本没有亏欠他什么啊！

　　「你说我害你变得不正常，我实在是想不透我有做过什么对不起你的事！」

　　叶森的怒吼，在他面前都像一缕清风拂过一般不痛不痒。只见纪匀书淡淡扫了他一眼，一如平常地不动如山。

　　「你交了那么多男朋友就是对不起我。」

　　「最好我交男朋友之前就对不起你啦！」他是矿物还是化石？这么难沟通！

　　「你是交男朋友之前就对不起我，之后还这么花心，罪上加罪。」

　　马的……我可以直接谯脏话比中指吗？

　　「今天就来说个清楚！」叶森一边卷袖子一边叫嚣，差点把脚踩上桌面耍流氓——虽然气势还是差很多。

　　「你想说什么？」纪匀书老神在在看着他。

　　「说你作我男朋友，是因为真的喜欢我还是在报复我？」

　　纪匀书浅浅勾起一抹笑。他实在是个很少笑的人，就算笑也是冷飕飕又没礼貌的冷笑，所以即使是微微一笑，也足以让他冷峻的脸庞瞬间像泛了光似地温柔。叶森几乎在刹那跟着傻了眼，心脏怦地震了好一大下。

　　不！现在可不是欣赏他有多帅的时候。叶森赶紧回神，又瞪起眼来直视着他，虽然心跳得还是有点急。

　　「你呢？你喜欢我吗？」

　　喂喂！哪有人还没回答就把问题丢回来的啦！不要以为他笑得很帅就可以意图混淆他的思考！

　　「你是因为真的喜欢我，才想要嫁给我，还是纯粹童言无忌只是开我玩笑？」

　　「呜啊啊啊啊！」叶森抱着头又叫又跳，「你为什么老是提这件事啦！我根本不知道男生不能嫁男生啊啊！哇啊——」一声尖叫，叶森倏地被一道强力往下拉，整个人跌坐到纪匀书的大腿上。

　　「你总是推说你不知道，所以你就可以真的当作什么都不知道，可是我却当真的！我知道男生嫁男生是个笑话，所以当你这么对我说的时候，你当然不会知道我的痛苦，因为我从小就喜欢你，可是我无法接受这样的自己，我无法接受我真的想娶你结果这该死的现实却没有这种童话存在，这样你懂了吗？你懂不懂！」

　　叶森的手被他勒得很痛，可他忘了喊疼。现在，他终于明白纪匀书生气的原因了，讲白点就是纪匀书气他把他变成一个同性恋……最好这样就可以定他的罪啦！

　　「你的心眼怎么这么小、心胸怎么这么窄、心机怎么这么重啊！」叶森用力抽回自己的手，气呼呼地叫道：「分明就是你自己想不开，关我屁事啊？你说我花心，那么这么多年你在英国难道没交过女朋友？男朋友呢？我不信你没交过，你的……」技术那么好……叶森硬生生把后面几个字强行咽下肚，随即脸红。

　　「你可以花心，为什么我不能交女朋友？当然，还有男朋友。」

　　「去你的！」这下，叶森是真的发火了。他从他身上跳了起来，气得眼眶烫红。「你觉得变成同性恋是我害的，你那么清高，那去找个女人结婚啊，还来招惹我干什么？你如果真的爱我，还管这世界迂腐的约束吗？对，你根本没说过你爱我，你只是想欺负我而已，你根本就不是真的喜欢我！」

　　「森森……」似乎是察觉叶森是真的动怒了，纪匀书站起身，企图想抱住他冷却他的激动，可是叶森却跳开，这次被他逼出的眼泪，绝对是真的。

　　「你不要碰我！我不想跟你说话，也不想再见到你！你回去，回去你该去的地方，我们就像以前一样互不相干！」

　　「森森。」纪匀书冷下脸来。他向来无法忍受任性的无理取闹，他从来也不是个会耐心安抚劝慰的情人，叶森的指责他一点都不接受。揪住叶森颤抖的双肩，纪匀书的口气跟他的表情一样冷，「你一定要在这种时候跟我吵架？」

　　「什么时候有差吗？我受够了，我不要你管我，你滚回去！」

　　「你明知道我只有半年的假期，你就快毕业，我们可以一起回去。」

　　「我不要！」

　　「我要！」

　　「那是你家的事！你不走，那我走。」

　　叶森真的走了，这一走，三天都没回来，甚至连学校都没去。整整五天，当叶森再回到住处时，纪匀书已经离开了，所有行李都带走了，没有留下只字词组，一声不响彻底消失了。

　　那是叶森第一次感受到失恋的心碎，他差点以为自己要把眼睛给哭瞎了，他从来没有为谁这么伤心过。小时候为了他的离去而哭，没想到长大还是因为他的离开而哭。

　　他失魂落魄了很久，把失恋的情境诠释到一个淋漓尽致的境界后，有一天他清醒了。他真他妈的疯了才会为一棵树放弃整座森林！他可是叶森耶，只有男人为他哭，岂有他为男人哭的道理？错！是真理！

　　「纪匀书，你他妈的最好一辈子都不要再出现在我面前！」叶森非常有气魄地朝天狂吼。

　　谁知道，他又回来了。好像这辈子都逃不开他的魔咒一样，他一回来，叶森就软化成一条杀伤力值为零的毛毛虫，想躲都不知道躲哪去。

　　第三章

　　「快快快，下好离手！」

　　「雷，你跟阿森真的很幼稚耶！」

　　「你管那么多？要不要赌啦？」

　　「当然要！我赌阿森不可能被雪男把走！」

　　「雪男一看就是阿森的菜，我看阿森会自己打包送上门，我压雪男一票！」

　　「阿森爱吃的菜也太多了吧？」

　　休息区内重演着一年前的赌盘，只是这次对象从雷钧亦与童夏之的婚姻变成叶森和纪匀书的交往。

　　当初叶森赌雷钧亦他们一个月内一定离婚，现在雷钧亦赌他一个月内一定会跟纪匀书在一起！

　　「为什么你这么笃定阿森会跟雪男在一起啊？我看阿森好像很讨厌他？」

　　「这就是你太浅了！」雷钧亦一边收钱一边贼笑，没注意到众人突然噤了声、气氛当场降温，还不知死活地继续吹嘘：「这世界上还有谁比我更了解阿森呢？哈哈哈！」

　　「谢谢你对我这么有信心。」

　　「不客气……嗄？你什么时候出现的？」雷钧亦瞪大眼看着已经优雅坐在他面前的纪匀书。

　　「这世界上没有人比你更了解叶森吗？」纪匀书虽然脸上挂着微笑，却完全感受不到友善；明明是夏天，可大家却突然觉得好冷。

　　「可以这么说吧。」可惜雷钧亦不是个识眼色的人，还是大方地笑着说：「我大概也是这世界唯一跟他断电的人，所以你不用吃我的醋，本人我已经名草有主，是个家有娇妻的新世纪好丈夫。」说完，所有人都用嘘声响应他。

　　纪匀书浅笑了声。

　　「我听说了，童夏之是你老婆。」

　　「那天你跑太快，不然就介绍你跟他认识。」

　　「会有机会的，他的画非常动人。」

　　「他的人更动人。」雷钧亦一副口水快流下来的色样。

　　「所以，其实男人和男人还是可以结婚的？」

　　纪匀书突然问他这句话，让雷钧亦一时有点反应不过来。又听见纪匀书彷似自语地轻搓着下巴喃喃续道：「或许，我真该早点认识你才对……」

　　既然如此，你大可以坦然地展现你对我的崇拜和激赏，干嘛自顾自地说话，连看都不看我一眼？这样是很没礼貌的先生！

　　雷钧亦很想这么告诉他，不过人家似乎也没有展现出任何崇拜和激赏，所以他大剌剌地又说：「我是不管世俗眼光什么狗屁规范啦！男人跟男人不能结婚？没关系啊，我照样结，这是我个人的事、是我跟夏之之间的事，我何必非要这个社会认同不可？重点是，我就是要娶他，谁都不能阻止我，这样一来事情就会变得很简单。还不鼓掌？」扫了众人一眼，掌声马上响起，雷钧亦得意地点头。

　　纪匀书也给他一个赞赏的微笑，跟着众人鼓掌。雷钧亦倾向前笑着看他，「怎样，赌盘要改成一个月内你一定可以把阿森娶回家吗？」

　　纪匀书也倾向前，自信满满地回他：「如果我赢了，你的健身房要押给我吗？」

　　雷钧亦一愣，随即瞪眼。纪匀书直接起身，冷漠地丢下一句：「我跟叶森之间，不需要靠无聊的游戏来决定。」潇洒走人。

　　众人大概傻了约莫三秒钟，雷钧亦很快地回神，脑袋第一个想法就是：我终于知道阿森为什么讨厌他了。

　　纪匀书一个人来找叶森，现在又单独离开？阿森不会被他怎么了吧？雷钧亦立刻起身冲进办公室。

　　一打开门，雷钧亦就看见叶森仰躺在沙发上，一手遮着脸一手垂落在地上，毫无生气像个死尸……

　　「阿森！」雷钧亦赶紧冲到他面前大叫了声。

　　「吼谁啊？」叶森把手放下，瞪了他一眼。

　　「吓我，还以为你被雪男怎么了咧？」

　　叶森立即坐起身子，一脸的热血愤慨。

　　「凭他还想对我怎么样吗？我就不信我想不出斗垮他的方法！」其实他已经被怎么样好几次了，还不是依然没有办法……

　　所以你刚才躺在沙发上像尸体一样是在想办法喔？不是吧叶森森，你什么时候需要这么用心这么费脑筋去对付一个人过？光是气势你就输他很多了。

　　「他来找你干嘛？」

　　「吵架。」

　　「啊？」

　　「反正我看到他就是会跟他吵架嘛！」叶森托起腮，看来真的是很苦恼。

　　「嗯，这家伙确实是个棘手的人物。」雷钧亦跟着他托腮苦思。叶森立刻抛给他一个「你跟着凑啥热闹」的表情。

　　「我生眼睛还没遇过这么臭屁的人。」雷钧亦摇摇头。唔，他真的要赌他把得到阿森吗？阿森虽然是个大家好，可从没见过他对谁这么抗拒过，输钱事小输了面子事大啊！

　　叶森眼睛跟着一瞪。

　　「那已经不叫臭屁，是自大、傲慢、目中无人！」

　　「你对他怨念真的很深啊。」

　　「他来跟我说今天晚上我爸要宴请股东，我不能缺席。我就是不想跟着他一起去，晚上我自己过去不就好了？老把我当孩子紧迫盯人，他不累我很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