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有话对你说。」

　　菲安愣了一下，跟在他后头。

　　云琛一直沉默地在前面走，走到很偏僻的地方，才想到要停下来。

　　菲安看着岸边那棵柳树，黑暗里柳树的投影在那边晃荡晃荡，让他想到某些可怕的东西，不由得打了一个冷颤。

　　他很想到云琛身边，寻求一点温暖，然而对方的表情让他无法亲近。

　　「不要接近我大哥。」云琛开了口。

　　菲安心沉沉的，有些恍惚地看他。

　　「我知道，你喜欢换伴侣，喜欢各种不同类型的男人，但是，不能是我大哥。他现在处在混乱之际，你也看得到，他受了伤，很想念他的爱人，这种混乱的时候尤其容易出事。所以我只能提醒你，不要对我大哥存有什么念头。」

　　「你废话说完了吗？」菲安的声音有几分尖锐。

　　云琛从没听过他用这种口气说话，不由得愣了一愣。菲安走近他，近得几乎贴到他面颊，这种距离让云琛的脑袋有几秒的当机。

　　「我喜欢和谁在一起，是我的自由。就算是你大哥，只要他愿意，你也没权利管我。」菲安的笑容艳丽轻佻，像在嘲笑他是个呆子。

　　「菲安……」看他转身要走，云琛下意识地拉住他的手。

　　菲安皱了皱眉，想要甩开。

　　「别那样，好吗？」云琛有些语无伦次，也不知道自己在说什么。

　　「别怎样？」菲安深邃的眼在黑暗里闪着光，靠近云琛，带着诱惑的气息，「想我放了你大哥，就吻我。」

　　黑暗中的菲安，妖冶得像一只艳兽，却让云琛感到了深陷的危险。

　　他几乎仓皇地推开他，转身疾走，完全是逃走的姿态。

　　菲安看着他跑远的身影，美丽的眼里蒙了悲伤，轻轻叹了口气。

　　心不在焉地与和枫聊天，他说了些什么，云琛全没听进去，不时转头看刚刚回来的路，还不见菲安跟上的身影。

　　半晌，看到大哥慢慢地走回来。

　　云琛再也忍不住，跑到云非面前。

　　「大哥，你一个人吗？」

　　云非有些疑惑地看他一眼，「怎么？你见鬼了？不是一个人难道两个人？」他瞅瞅地上自己的影子。

　　「我是说，贺菲安呢？他没跟你在一起？」

　　「菲安？他很早就走开了啊，我一个人在湖边坐了很久，现在困了想回来睡觉。」

　　云琛的心有点往下沉。

　　「怎么，他还没回来？嗳，这里晚上路不好走，很容易摔跤什么的，不会跌伤掉入山谷吧？」

　　云非话还没说完，云琛已经像飞毛腿似地跑走。云非脸上露出狡黠的笑。

　　「云大哥，云琛干嘛跑那么快？」和枫走过来，不明白发生了什么事。

　　「哦，他去看看他家的小绵羊有没有被大灰狼吃掉啊。」云非懒懒地打着哈哈，「困了困了，我要睡觉了，晚安。你也早点睡吧。」

　　和枫一头雾水，只能愣愣地应了句：「晚安。」

　　「菲安！」云琛对着空旷的山地喊。

　　没有回应。一时间，云琛心里更乱。

　　他已经循着原路走回来了，刚才和菲安就是在这里分别的，为什么还是不见踪影呢？

　　难道真像大哥说的，他会掉下山谷？

　　云琛打了个寒颤，更加大声地喊他。

　　「菲安，菲安！」

　　半天，似乎有一声极轻微的回应。

　　云琛循着声音跑过去，拨开草丛被吓了一大跳。

　　「菲安，你怎么样？不要紧吗？」

　　「我……我没事。」菲安觉得很丢脸，半夜走路好端端地还会踩到窟窿里，掉进去扭伤脚，这样的自己不是笨蛋是什么。

　　云琛拉着他的手把他拖了上来，因为太过用力，两人的身体不禁贴到了一块儿，云琛感觉到菲安温热的身体，还有一股野草的清新气味传入鼻息。

　　云琛觉得自己身体有股热火在迅速流窜，赶紧尴尬地放开菲安，退开一步，像受到了惊吓。

　　菲安以为他厌恶自己，下意识地咬咬嘴唇，直起身子。

　　「我们回去吧。」

　　「嗯。」云琛应了一声，率先走在前面，不敢回头看菲安的脸。

　　菲安拖着脚，艰难地走在他身后。走了路才发现自己的脚扭得不轻，每一步都像踏在针尖上，又疼又烫。

　　他想自己的确是个笨蛋，很想向云琛求救，又说不出口。

　　对方那么厌恶自己，如果提出要他搀扶或者背他，都是为难云琛吧。

　　菲安想着，只有咬牙紧跟在他后头，一步一步的，拖着往前走。

　　当云琛终于忍不住回头看菲安的时候，才看到他痛得变色的脸。

　　「你怎么了？扭伤脚了吗？」云琛急忙扶住他。

　　菲安将身体的支点交给他撑着，点了点头，忍不住舒了口气。

　　「可以走吗？」云琛看他都痛出了冷汗，不免心疼。

　　「好像不能……」菲安试着又迈了一步，终于变了脸色。

　　云琛放了手，在他身前蹲下。

　　「上来！」

　　「嗄？」菲安愣了一下。

　　「到我背上来，我背你回去。」云琛的口气不怎么好，但语气里的担心，菲安感受到了。

　　菲安心里有丝丝甜蜜在蔓延，这么狼狈还能觉得开心，这种感觉真是许久不曾有了呢。

　　他乖乖趴到云琛背上，还有那么点犹豫。「我可能……很重。」

　　他和云琛的身高差不多，对方至多高自己一点，毕竟是个男人，让他背自己，好像有点勉强。

　　云琛背起他，一开始因为用力，手无意识地托住了菲安的屁股，害两人都震了一下，脸红红的。

　　然后，云琛有点手忙脚乱地去抓菲安的脚，差点就要把菲安摔下来。好不容易在菲安腿上找到了支撑点，便背着他走起来。

　　「你是不是瘦了？」云琛背着菲安，觉得比过去轻好多，不由自主问了出来。

　　「啊？不重吗？」菲安傻傻地反问，不好意思地摸了摸鼻子。

　　「不重。」

　　菲安伏在云琛背上，他的背还是和过去一样宽阔厚实，肩膀也好宽，那双臂膀也还是那么有力。

　　一时间菲安心里难受得厉害，忍不住将头搁上他肩膀，轻轻靠了过去。

　　温热的肌肤贴在一起，菲安轻细的呼吸就洒在脖子上，竟让云琛感到了几分战栗。

　　风轻轻地吹过来，星星照着夜空，菲安忽然希望这段路，永远没有终点。

　　「到了，晚安。」云琛放下菲安。

　　「嗯，晚安，谢谢你。」菲安看着那双深邃的眼，觉得那真是一幅画。

　　「这里是郊外，空气比城市里好，不吃安眠药应该能睡得着。」云琛忽然说。

　　菲安心一跳，还想去看那双眼的时候，对方已经转身离开。

　　菲安钝钝地走回房里，脑袋还没从云琛刚才的话里回神。

　　今天有太多甜蜜的事情可以回味。他背他回来，他来找他，是担心吗？而且还对他说，不要吃安眠药。

　　菲安想着，一颗心都禁不住飞扬起来。

　　在房间里拖着伤脚走了好几圈，一个念头忽然跳出脑海。

　　去找他！

　　去告诉他你还爱他！

　　去告诉他这些年你对他的思念和留恋。

　　去告诉他，告诉他啊！

　　菲安脑海里的小天使蹦啊蹦的，这样怂恿他。

　　菲安终于迈出了脚步，想到云琛面前，再作一次告白。

　　至少，要让他知道，自己还爱着他。

　　那么深那么深地爱着他。

　　菲安带着一颗忐忑不安的心，忍着脚痛迅速穿过走廊。

　　云琛房间的门竟虚掩着，这让他省去了敲门的矛盾和挣扎。

　　刚想喊那个名字，抬头却看到震撼的一幕。

　　和枫竟抱着云琛，他们在接吻。

　　那一瞬间，菲安好像听到什么碎掉的声音。

　　轰然倒塌，所有的，都只在一瞬。

　　他想，自己终究只是个小丑。

　　第六章

　　「呐呐呐，知道我遇上什么好事了吗？」和枫在窗前吹着口哨，看到从厨房端出早餐的菲安，就抓着他问。

　　菲安想笑一笑，可是他觉得自己的神经被牵住了，怎么挤一下都疼呢？他知道和枫要说什么，他希望他不要说，那只会让他痛苦而已。

　　那痛苦的瞬间他已经见证了，也许对他们来说是甜蜜，但对鼓足了全部勇气想去告白的菲安，那无疑是另一次的重击。

　　「我吻了云琛耶！」和枫终于还是开心地说了出来。

　　菲安觉得自己的心脏一窒，低头去摆餐盘。

　　「是我强吻他的耶，虽然是强吻，可是他没有拒绝。」和枫想到那时的心情，脸上还隐约浮现甜蜜的笑，「我猜他被我吓了一跳。」

　　「那恭喜你了，你们都彼此确认了？」菲安觉得头好痛。

　　「哪有那么快的，不过我想应该差不多了吧，他没有拒绝啊。而且过几天是他生日，他说会请我吃饭呢！嗯，我要想想送他什么生日礼物，给他个大惊喜才好。也许他会被我感动得向我示爱呢。」

　　「那个男人有那么好吗？」菲安忽然问。

　　「呃？」和枫愣了一下。

　　「我是说，你到底喜欢他哪里？你不觉得你们不合适吗？我觉得你喜欢上他很莫名。」菲安觉得自己现在根本是不怀好意了，居然对着朋友说这样的话。

　　「菲安，你是在担心我吗？我想他可能就是你说的那个人，那个让我愿意停靠、想有家的男人。」和枫笑起来，他的回答击打着菲安的心。

　　「但是，你觉得你们有可能在一起吗？我是说，你们地位相差那么大，又都是男人，像他那种家族，会允许你们交往吗？」菲安的声音又苦又涩。

　　「这个，我想没问题，他说过会保护我。」

　　「……他说什么？」菲安觉得自己的脑袋被狠敲了一下，呆呆地问和枫。

　　「他说会保护我呀，所以我才喜欢他嘛。如果有个人可以保护你不受伤害的话，绝对不能错过他。你也知道像我们这种人，很难找到真心对待自己的人的。」和枫甜蜜地说。

　　云琛的生日就在周末。

　　这星期，和枫都在忙着给云琛找生日礼物。他和菲安说定，到云琛生日那天，菲安暂时回避，因为他想把云琛请到家里面，给他庆祝生日，自己亲自下厨。

　　菲安答应了。看着和枫兴高采烈地找生日礼物，菲安只觉得自己和他们的世界已经隔离了。

　　「唉，怎么就找不到呢。」和枫很晚才回来，回家之后有点沮丧地坐在沙发上。

　　菲安看他脚指头都磨破了，拿了医药箱给他贴OK绷。

　　「只是个生日礼物而已，真要那么执着吗？」

　　「可是我想送给他最好的啊。云琛一直说想要一本旧画册，那是他小时候的东西，就是时代出版社1986年出版的，好像已经绝版了，只有在旧书摊上才能找到。云琛说他曾经去各种旧书摊上寻找，都没能找到。我也不知道这本画册里到底有什么啦，不过云琛说起来的时候很陶醉，说里面的房子会让他有对未来家的憧憬，是很温暖的书。」

　　「所以你这些天四处奔走都在找这本书？」菲安看了他一眼。

　　「是啊。」和枫皱了皱鼻子，苦着脸。

　　「你等一下。」菲安忽然站起身。

　　和枫看他奇怪的样子，不知他走回房里干什么。

　　「拿去。」菲安将一本书摆到他面前的桌子上。

　　「这什么……啊！是这本书，就是这本！」和枫兴奋地大叫起来，「天啊，菲安，不敢相信，你怎么有的？」

　　菲安看他开心的样子，淡淡一笑，「一次偶然在老书店淘到的，我也喜欢里面的图画。不过显然这个对你更重要，所以，就送给你了。」

　　他不想说，他也是很久以前听云琛说过这本书，一直寻找，直到他们分手后，却在一家不起眼、似乎就要倒闭的老书店墙角发现了这本书。菲安无法形容他当时惊喜的心情，也许那时他觉得拥有这本书的自己，总有一天还能得到云琛的爱吧。

　　当然，这只是个没用的想法。

　　这本书曾陪他度过了很多不眠之夜，现在，把它给和枫也不错。

　　「早知道我早点告诉你，也不用找那么辛苦了，原来这书远在天边近在眼前啊。」

　　「你送的时候可别说是我给的，要表现出是你自己千辛万苦找到的，那才有价值。」菲安微微一笑。

　　「嗯。」和枫点了点头，依旧欣喜地看那本书。

　　菲安又点了一支烟，在烟雾里看和枫朦胧的脸。

　　周末晚上，云琛应邀来到和枫家里，吃他的生日晚餐。

　　和枫特意做了一大桌的菜，摆了许多增加气氛的摆设，想要营造一个浪漫的夜晚。

　　云琛说他做的菜很好吃，和枫开心地笑。

　　「喜欢我吗？」和枫忽然握住了云琛的手，那样深深地看他。

　　虽然年纪很轻，但该学的他都学会了，诱惑起人来，一点也不逊色。和枫知道自己现在的样子很好，只要云琛有那么点动心，他就有把握征服云琛。

　　云琛没有像他预想中露出陶醉的表情，只是抽出了自己的手。

　　「和枫，其实今天来这里，我是有话对你说。因为要说的话很认真，所以特意选了家里面。」

　　和枫看他安静清澈的脸，没有一点为自己而起的波澜。第一次，没有自信的感觉抓住了他。

　　「我有礼物送你！」和枫打断了云琛想要说的话，拿出包装好的礼物，放到云琛面前，「快打开看看。」

　　云琛看了他一眼，终于没再说话，而是打开礼物。

　　看到那本书的时候，他脸上有感动的惊喜。

　　和枫暗自庆幸自己还有这件礼物，这样一来，他是否会改变主意，考虑到自己的心意和付出呢？

　　「这本书我找了好久，脚都走出水泡。」和枫的语气里带了点委屈，但是满满的情意还是不经意地流露。

　　他希望云琛不是铁石心肠。一个人如果肯为另一个人做这么多，他为什么要拒绝呢？

　　云琛的视线从画册移到和枫脸上，神色宁静，但眼神里带了和枫最不想看到的怜悯和内疚。

　　「对不起，和枫，我不能接受。」云琛将那本他日思夜想的画册递还给和枫，「如果我收下的话，只是对你不尊重。虽然你会因为我后面的话觉得我铁石心肠，但我还是想坦白地告诉你。

　　「那天你吻了我，这让我很吃惊。我想自己有了让你误解的地方，我……」

　　「我不要听！」和枫忽然捂起了耳朵。

　　云琛拉开他的手，「你不是小孩子了，有时候不能靠逃避推托一切。」

　　「为什么？你不是说你喜欢我吗？还说你要保护我？为什么现在不愿接受我了呢？」

　　「我说的喜欢和保护，并不是你以为的那种。我喜欢你，你年轻活泼又心地善良，我从心底喜欢你；我想保护你，保护你的才能，保护你若是踏入演艺圈，不被那些乱七八糟的事情所伤害，这就是我想说的保护。但这与爱情无关。」

　　「那么，你还爱着他？」和枫忽然问，眼神幽深地，紧紧盯着他。

　　云琛沉默，半晌才抬头看他。

　　「是，我还爱他。」

　　「你不是说不爱了吗？不是说不确定到底有没有爱过吗？为什么……」和枫无法理解。

　　云琛苦笑，「我也不知道，但是每次看到他，都会牵动我的心。我会因为他睡不好觉心痛，看到他和别人在一起会嫉妒，这么多这么多的情绪，都是那个人给我的。一边对他生气，一边又忍不住怜惜，从没有一个人，让我这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