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止行白他一眼:“我知天下酒,任是这玉鼎也是开过眼界的──就是没喝过。”说罢,又盯住那壶酒,双脚不自觉又挪过去,只是又被扯了回来,被瘾虫勾去半魂又解决不了,气得他踩了拦他的人一脚。
“放开,我要喝酒!”
路祁天知道他酒瘾犯了,无奈,只得用空出的手解下腰间的酒葫芦递给他:“先喝这酒,等我把这人的目的弄清楚了再说。”
“不要!”没曾想,宋止行却气鼓鼓地把酒葫芦给推了回来,惊得路祁天以为认错了人。
“在好酒面前,什麽酒都索然无味,我现在就要喝那壶酒,你快给我去弄来!”自己去不得,宋止行只好把人给推过去。
路祁天无奈一叹,只得把酒葫芦系好,上前几步,看着眼前一身白衣,似在瞑思的男子。
正当路祁天欲开口出声时,这人蓦然旋过身,露出真面目。他这一动,似乎风也跟着动了,路祁天只觉一缕清风拂来,眼前霍然开明,足够看清面前的人的容貌。长发如墨,面如冠玉,眼若星辰,鼻如悬胆,唇似涂脂,长身玉立,实实是一个画里走出来的仙人。
仙人般男子抿唇浅笑,视线在路祁天与宋止行身上来回转下便停於路祁天身上,他上前一步,朝路祁天作了个揖,朗声道:“这位便是路大侠吧?”
“正是在下。”路祁天抱拳回礼。
“果然如传闻所言,眉目疏朗,雄姿英发。”
“公子过奖。”路祁天不以为然地笑笑。这时腰间被人一拧,他吃痛表面却不作声,知道是某人在催他,令他直接进入正题不得拖延时间,便只好说道,“不知道公子找在下来所为何事?”
俊逸的男子似是看出什麽,了然一笑,请他二人坐下後,亲自拿起酒壶摆好酒杯一一斟上,随後把酒杯先递到宋止行面前,再把另一杯送到路祁天面前。
路祁天谢过但不喝,视线落於身边的人身上,见他不似往常那般拿着酒壶豪饮,而是不像方才猴急,轻轻拿起酒杯放在鼻间细细的嗅,然後再小心啜一口,让其充斥於唇舌间,含着酒液,宋止行闭上双眼,表情极其丰富,满足愉悦珍惜与幸福。
路祁天看得入迷,等回过神时发觉对面的人正含笑看着他俩,他面色一赧,掩饰地轻咳一声,也令注视他的人收回视线。
也不诸多缀言,请他俩来的人先自我介绍过後,才开始把请路祁天来的原因一一道来。
这人姓佟名羡,祖父曾经在朝为官有过不少政绩,玉鼎便是当时皇帝赐予他祖父的,後来他祖父因为受人牵累不得不辞官返乡,到他父亲这代开始便再没有在朝为官的了。他祖父辞官时留有一些家产,在江南某地买了田地开了些商号,在他父亲时佟家渐渐发迹,到他时已然是富甲一方。
听到这话时,路祁天不由多看这佟羡两眼。他觉得他哪里像个商人?一开始他还以为是哪位隐士。随後注意到宋止行已经细品完自己的那杯酒,便把自己那杯没动过的给他递过去。
佟羡见状,却不以为意,接着往下说。
他说自己家里有个传家宝,只有历代当家才有资格见到,珍藏已有十代,他当家之後只见过两次便谨慎藏好了,不久前,他父亲卧病突然想再看看这传家宝,可等他再去寻时,这传家宝竟不翼而飞。
佟羡话到此长叹一声,眉头深锁,说父亲听闻这事,病情更重,而他们毫无头绪不知何处去寻,若是报官将这事传了出去只怕会更得其他人觊觎,苦无办法之下,便听下人说路祁天的本领高强,接下的委托一定完成,且侠义仁心极有信用,於是便将他请了过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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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下》21
佟羡话到此长叹一声,眉头深锁,说父亲听闻这事,病情更重,而他们毫无头绪不知何处去寻,若是报官将这事传了出去只怕会更得其他人觊觎,苦无办法之下,便听下人说路祁天的本领高强,接下的委托一定完成,且侠义仁心极有信用,於是便将他请了过来。
酒壶里的酒很少,少到倒出四杯便已经见底,然这样的量对宋止行来说简直是杯水车薪,勾起了他对美酒的渴望却只让他浅尝,这是最要命的。宋止行在喝尽壶里的酒後,真恨不得伸舌头去舔,眼睛盯着酒壶,快要发出绿光。
於是,在路祁天说他们准备动身去凝香圆的时候,宋止行暗地里狠狠踩上他的脚,当路祁天说这类的事情还是找官府比较妥当,他一个粗人办不了这样的事情时宋止行在他腰间用力拧了一下,最後,路祁天只能改口,说,佟公子,我尽力而为吧。说罢长叹一口气,并悻悻看了身边笑眯眯的人一眼。
佟羡虽然长得不像商人,但他的行为却十分商人,因为他用酒钓住了宋止行,令路祁天不得不接受他的委托。
於是乎,宋止行和路祁天的凝香圆之行,不得不延迟了。
决定接下委托後,佟羡把画有他家传家宝的图纸交给他们过目,接过一看,原来是半块玉壁。据说玉壁的材质是极其难得的羊脂白玉,约有一掌宽,从图上看,这半块玉上雕着的是一条腾云驾雾的龙,栩栩如生。
“这玉怎麽只有一半?”宋止行不解地问。
佟羡答道:“当初这玉壁传到我手上时,我也曾问过父亲,听他说玉壁原本是一个圆壁,一边雕龙一边雕凤,佟家的祖先是一对双胞兄弟,在灾荒时逃难被迫分离,为了往後让各自子孙相认,他们把玉壁一分为二,哥哥拿着龙壁,弟弟拿凤壁。只可惜时过境迁,那个弟弟拿着半块玉壁从此不见踪影,更不消说子孙相认了,佟氏一族千百年来没放弃过找寻,但依旧一无所获,最後也渐渐放弃。而这玉壁也成了传家宝代代相传,只是如今……”
佟羡不禁长叹。
路祁天看完後把图纸交给宋止行研究,他对佟羡问道:“发现这玉壁不见时,你藏宝的地方可有什麽疑点?”
佟羡摇头说除了藏玉壁的东西被翻过外,房间里的其他没有丝毫翻动过的模样。想来这贼人肯定熟悉他家里的一切,对偷这玉壁许是蓄谋已久。
“会不会是内鬼?”
佟羡又摇头:“当初我也曾如此猜测,但那藏宝的地点日夜有护院把守,除了当家的人其他人都禁止出入,所以,应该不会是内鬼。”
再问他最後一次见玉壁是什麽时间,他答道是半年前,第一次见是一年前他当家後,第二次见便是半年前,随後又妥善放置原处。那地方私密得很,若非特意去寻,一般人不会知道。
什麽时候丢的不知道,最後一次见是半年前,发现玉壁失踪的时间是三日前,那失踪的时间跨度极大,又毫无头绪,这让路祁天为难。
这时,一直默不作声的宋止行提出要去藏宝的地点看,佟羡犹豫片刻,点头同意了。
後来他们走出这个小庭院,乘马车出了木渎镇,走了近大半天,才到了佟氏真正的家宅。路上佟羡解释因为路途远,怕他俩嫌远不肯来,他才会去镇上的别苑里与他们会面。
到了佟府,站在门外的宋止行和路祁天才了所谓富甲一方的感觉,白玉貔貅守象,朱漆大门,白灰的高墙一眼望不到边。
若是一般人看到了,一定会为这富华景象呆若木鸡,可惜路祁天自小生长的天机营与之相比更是气派庄重,自没有多大感慨,而宋止行则除了酒外,能吸引他的东西基本没有。
没在门外停留多久,两人便进了屋里,在大的不可思议的庭院里弯弯转转走走停停,也不知道走过多少个亭台楼阁,看过几个水池轩榭,等觉得双眼发晕时,佟羡才道,就是这。
定睛一看,和其他的屋子没甚区别,雕梁画栋,精美雅致。
步入其中,看到书案书架笔墨纸砚,才知道原来是间书房。佟羡脚步不停,走到书架一头转动上面的仙兽象,书架缓缓移开露出一个通道,里面漆黑一片。他找来一盏灯点上,然後持着带他们进去。
狭长的通道走到尽头,是一间暗室,里面只摆了个神龛,而佟羡把神龛挪开,里面空出一块,再从中取出一个盒子,打开一看,空的。
“这原本就是放玉壁的盒子,只是现在盒子仍在,玉壁却无影踪。”
路祁天欲接过却被宋止行抢了先,他看了看便没什麽表情地丢给路祁天,黑黑的眼睛看着所处的这间不大且昏暗的暗室。
路祁天低头看,手中的盒子是乌木制地,雕得异常精美,手感顺滑,一看便知十分昂贵,打开後里面空无一物。看了又看,实在没发现什麽,便笑笑还给了佟羡,跟着宋止行来到神龛前观察有甚异常。
待了约半柱香功夫,他们实在没发现什麽,只好和佟羡退出暗室。佟羡看他二人脸色知道他们无甚收获,便只好叹息道:“路大侠,我知道此下情况硬要你一定要找出玉壁实属为难,但眼下父亲病情一日日加重,佟羡还是希望路大侠能够尽早寻回玉壁,若一月之内路大侠未完成委托,佟某只好收回令请他人,还请路大侠见谅。”
路祁天还是那句尽力而为。
这一来二去,时间已到黄昏,佟羡说现在再回镇上恐怕太晚,便留下他们住一晚,并备上酒席。
路祁天看向宋止行,见他点头同意後,才决定留下。
接下来是晚餐,晚餐後是洗漱,等到路祁天和宋止行在下人的带领下在客人房间里各自休息时,已是月明星稀。
路祁天在房间里稍微收拾一下便拿出今日佟羡留给他的图纸仔细研究,他虽不是自愿接下这桩委托,但既然接下了,便会尽全力完成。
可才看不久,一个身影自半敞的窗口钻了进来,路祁天嗅到清风传来的气味,只略略抬头看眼前这半夜不休息钻人家窗户的酒鬼。
“想喝酒了?”说罢,路祁天放下手中的图纸,欲取过他放在小案上的酒葫芦。没想到半夜像鬼般钻进来的人动作更快的拦住了他。
“跟我来。”宋止行扯扯他的衣袖,示意他跟上来,尔後也不管路祁天会不会跟上,便径自从来时的窗口窜了出去。
路祁天虽困惑,但仍然跟上。
宋止行在前走的身形飞快且轻盈,看得路祁天微微诧舌,本来上次除魔时就见过宋止行的身手,但这段时间他又恢复无赖酒鬼模样,他都快忘记他也是身手不凡。
“小心不要被人发现。”在进入护院较多的地方前,宋止行停下来在他耳边小声警告。路祁天颔首。尽管不知道他要去做甚,但他莫名的就是信任此下这一脸正经的人。
紧随着宋止行在大得离谱的院落里转来转去,最後他们停在一个有着水池假山的院子里。
“就是这。”
路祁天记忆力不错,一眼便知道这就是他们白天来的那个书屋外面。他颇讶异宋止行怎麽才过来一次就把路记得这麽清,连他都有些模糊,他却不偏不倚的一下就走到了,且时间似乎比佟羡带他们来时要短上许多。
似乎察觉他目光里的讶异,宋止行解释:“白天是那姓佟的故意绕了一个大圈子带我们来这的,所以时间上会比较长。”
路祁天眼睛瞪大。
宋止行接着说:“这屋子建得蹊跷,布有五行遁甲之术,一般人进来肯定会迷路,可惜在我面前不过是班门弄斧。”他说罢嘲讽一笑。
察觉路祁天愣愣的,他不禁白他一眼:“怎麽,你没察觉这姓佟的有问题?”
路祁天乖巧地点点头。
“呆子!”宋止行看他如此听话,忍不住轻笑嗔骂。
月夜下,这人一笑如风,竟有飘逸般美感,路祁天不自觉又呆住。
宋止行也不理,拉了他的手朝一边走去:“来这边。”
握在一起的手传递温度,微凉过後温暖,自手传自心田,路祁天看着眼前的身影,久久移不开视线。
突然间,折射月光的路祁天的眼眸一凛,他拉着宋止行急急躲至一处假山後,然後在他发出疑问前,低头在他耳边轻语:“有人来了。”
不知为甚,被路祁天压在身下的人浑身一凛,可惜路祁天专注於外面,没察觉到,更忽略他话尽後宋止行瞪他一眼後,轻轻捂住那只耳朵,以及逐渐发烫的双颊。
那一身黑衣的人似乘风而来,轻巧地立於湖面里的假山上,再一跃便立於亭子里。他不是过客,因为他闲散地坐到凳子上,欣赏着皎洁的圆月。
这人的动作十分之轻盈,若非路祁天这样的武学奇材,不消说远远之外就察觉到,或许连他到眼前了都不曾发觉。因此,宋止行不由得抬头看一眼专注看着前方的人,不得不承认这人的确承得起当日武林大会时众多掌门人的褒赞。
不久,一个白衣人出现,衣袂飘飘如谪仙落凡尘,待近些,才看清是今日招待宋止行他们的佟羡。
只见佟羡来到黑衣人面前後便谦卑万分地跪到他跟前,哪有今天在下人面前孤高清冷的模样。
“主人。”
佟羡恭敬地低声道。黑衣人过了片刻才道:“事情办得怎麽样了?”
“回主人,很顺利。目前为止已经找到近二十名赏金猎人,骗他们去找玉壁。”
“唔,二十人,够了。这次,你办得很好。现在,你便不用做什麽了,静等一个月後的结果。”
“是。”
黑衣人不再作声,而是再坐了一会儿站了起来,似要离开。
“主人。”见他要走,佟羡提高声音。
“有事?”
佟羡顿了下,才略微羞涩地道:“属下,请求侍候主人。”
黑衣人意味深长地看他一会儿,才坐回原处伸手抬起他的下巴仔细看他的脸,尔後才道:“我已沈睡百年,当年侍奉我的是你祖父,醒来时没注意看,现在看来,你和他真像。”
“是。佟羡自小就明白生是主人的人死是主人的鬼,也清楚自己的身份。”虽然脸颊泛红,但目光坚定。
黑衣人似乎看了下,蒙着脸让人看不清表情,但眼睛弯了些。他说回手,只低声说了句:“那你知道怎麽做了?”
佟羡用力点头,随後跪着移至黑衣人腿间,解下腰带稍稍拉下裤头露出里面的东西,有些停留後,才低头含上。
宋止行正看得入味,察觉身上的路祁天猛然震了下便抬头一看,正好对上他惊慌失措的眼神。
错愕,惊讶,不可思议。
这个目光让他突然明白路祁天肯定是个未经人世的小鬼,宋止行嘿嘿一笑,小心按下他僵硬的身体,不说话,只示意他继续看,且不要被人发现。
《天下》22
待到二人回到原先休息的房间,宋止行一进屋中看到路祁天放置的酒葫芦便走过去拿起,坐到床上打开塞子畅饮。
喝不到贡酒玉鼎便只能喝些自木渎镇带来的米酒解瘾,饮到一半眼睛瞥见路祁天僵坐在一边半天不语,脸色阴晴不定。这般失措的样子宋止行还是头次见,知道是今天所见之事震到了他,宋止行不知想到什麽,狡黠一笑,拿着酒葫芦走下床来到他面前。
“哎,木头。”宋止行伸出一指点点他的额头,见他不为所动,笑道,“看你这般模样,不会是连巫山云雨之事都未曾听过吧?”
路祁天依旧不语,宋止行不以为意,挨在他僵硬的身上,一边饮酒一边邪笑道:“也是,天机营教导做人的道理总是一套一套的,太过死板,看你这不知变通的木头便知道了。就是不知等你们天机营弟子成亲之时,该如何芙蓉暖被下翻红浪?”
被他一再调侃戏弄,路祁天再木讷也忍不住动火,只见他看一眼紧挨他的人,一把扯下搭在肩膀下的手,把他推离。
“天盛地极,阴阳相调,男女结合留下子脉,为万物传承。这些师父是不说,书上却有写,祁天再不睿也浅晓。但方才那些事──他们明明都是男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