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不生气吗？」灰突然问道，却不是回答一脸笨蛋傻笑的小羊问题。

　　「生气？为什要生气啊？」疑惑的抓抓头，风又笑了，说：「不管那些了，你等我，我晚上就带好吃的东西回来哟！」说不定这次运气好会拔到真的草菇来加菜。

　　而灰只是淡淡的看了他一眼，也没多做表示就转身走回房。

　　「呐呐！灰，你说说看你想吃什么嘛！也许我会找到耶。」不放弃的追了上去，他笑的开怀，不管怎么样，至少他现在还有人陪，不是一个人，真的比较好。

　　（五）

　　又是夜晚，穿着白衣（他只有这一套衣服）顶着羊角的小羊独自一个人又来到了上次的地方，背后背着菜篮，一双浅色大眼也在四处搜寻野菜的踪迹。

　　只是因为入秋的关系，植物也开始凋零，山林野菜之类渐渐少了。风有些担忧的左右张望，试图在黑暗之中多找一些能吃的东西。

　　心里也是为了冬天快到而暗自着急。

　　没办法，以前一到冬日时，外头苍苍白雪布满了大地，谁都不敢在这种时候出门，多半是用自己储存了一个夏日的食物来渡过漫长雪季，而没有半点存粮的风也只能安份的窝在草屋里睡上一整天，以求能将热量消耗到最低，而且快春天时，好友绵也会带着食物过来探望他。不过那都是他一个人的时候的事了，如果要同住在一个屋檐下的灰也和他一样的过，只怕到时饿的失去理智的他还会把自己给吃掉吧？

　　虽然被灰吃掉其实也不是很可怕的事，因为天上还有叔叔和狗小孩在等他呢！而且他很早之前就想好了，真要等到哪天他要死了，就去荒野之所躺着，让那些叔叔的族人饱餐一顿也好。那些人这么穷，又是被平和地区的人赶出去的，身为以发扬大爱为己任的王子绵的好友又曾受过叔叔帮助养了几年，他这么做叔叔应该也会高兴吧？

　　不过那也是很久以后的事了，如果现在再找不到食物的话，只怕真又要被灰偷捏身上的肉来秤秤斤两，哪天起床少一只手臂还是脚的话，他才会痛的死去活来吧？

　　这么一想，风的小脸皱得就像真被咬了一口一样，赶紧又专注的找着食材，一点也不敢有所懈怠。

　　于是，当他努力的低头找寻食物之际，一点也没发现上回的事又要重演了。

　　没错，只见离小羊不远的地方，又有一群诡异的黑影聚集，他们一个个面黄肌瘦的样子，似乎比上次见到还要来的虚弱无力。

　　站在首位的男人眼神锐利的紧盯着小羊白白的袍子和背影，一时之间口水声不断，大家都饿了许久了。

　　没办法，虽然是平和地区，但这里的守卫却一点也不能小看，而且地形实在不好偷袭，躲在此处近三个月的他们一点也找不到误入此境的猎物。

　　只有那只一点神经也没有的小羊才敢进来，甚至连同伴也不找，真是个笨猎物。

　　这却是给了他们蛇族一个天大的机会，他们也不求什么了，只要能吃了这头羊，绝对就有足够的力气能够离开这里去找别的地方狩猎，因为他们实在是饿的走不动了。冬天对冷血动物的他们是一大威胁，一旦进入冬眠期而无防备的话，说不定会被敌人偷袭而全军覆没的。

　　带着急切的心态，首领暗中下了指示，无声的率军前去小羊的所在，包围住他。

　　这一次，他们也学乖了，离了小羊至少一大步，轻咳了下果然也让对方有了反应。

　　回头时，风迷惑的看见那首领，只觉他们看起来似乎只剩一口气了。

　　「咦？是你们啊，身体好一点了吗？」放下菜篮，风毫无设防的走近，却见他们猛然地倒退数步，眼底也是不明显的惊恐。

　　「你你你不要过来！」上回那毒菇害得他们全体拉肚子不说，本来就没体力的身体也虚弱的差点升天，怎么不叫他们害怕呢？

　　「哦！」乖乖地停下了脚步，风歪着头看看那些人脸上的恐惧，发青脸色也不知道是原来的色泽还是病出来的，于是他想起什么般扬起了笑，转身小跑步回到了菜篮旁，蹲下身搜搜刮刮不知道在找什么。

　　「这个给你们吃！」拿起一株奇怪的植物，那是一个人形（注），更诡异的是它居然在风的手中不住扭动。

　　「吓！」只见众人用着更惊人的速度退了三步，确定距离上小羊没办法将东西丢进自己嘴里才稍感安心。

　　「不、不用，我们才不吃那种东西！」铁青的脸直望着那深褐色的人形植物，身为首领的他虽然也有些怕，不过至少还说得出话来，其他的手下有的还不住颤动着身子，看来上次拉肚子拉了三天的经验在他们的心中种下巨大的阴影了。

　　「可是……」担忧的看了看他们，风没放弃，拿着人形植物站了起来。

　　「不不不要过来！」忘记原本的狩猎目的，一群蛇男全惊慌的躲着小羊接近。

　　「不要跑嘛！」发现他们四处逃跑不让自己靠近，风气恼地揪住离自己最近的一只，也不顾对方惊恐硬是扳开他的嘴，将手中的物体投进。

　　「老大！！！」

　　「老大你不要死啊！」

　　「呜……」

　　看来，可怜的牺牲着就是他们的首领了。

　　脸色一阵青一阵白的首领大人翻着白眼，像是要直接升天的模样，看的底下的人一个个同仇敌慨起来，愤恨的目光指向了愣在一旁的小羊。

　　「你害死了我们的老大！」

　　「太可恶了，我们老大又没做坏事，他连小动物都不敢杀耶！」有人还不小心泄了自己老大的底。

　　「对啊对啊！不小心踩扁小花还会哭三个小时耶！」这个就……

　　「呜呜呜……把我们老大还我们……」

　　怒吼和哭泣响彻了空旷的森林，只怕下一刻就要冲上前撕裂小羊的细白身躯了。

　　躺在一旁翻着白眼的首领大人却不知手下们的悲恸，眨了眨无神双眼，突然跳了起来。

　　「哇！神清气爽，我复活啦！」

　　「……」

　　「……」

　　「老大！你活回来了？」那语气，既震憾又感动，又说：「一定是你在天上看见我们这么忠心，所以才回来了对不对？」

　　「天上个屁啦！」不顾凑近的那张蛇脸流着眼泪鼻涕前来，首领老大狠狠地往他的头顶一敲，气呼呼大骂：「我还没死啦！」

　　「哦……」

　　「是这样啊……」

　　看着一干手下满脸无辜又遗憾的模样，蛇老大青筋爆了数条。

　　「你们是想我死想很久了是不是？果然是想去跟我的死对头保对不对？好啊！去去去，我乙才不稀罕！」气的跳脚的乙一边骂着，胡乱想到的猜测也让他眼眶红了。

　　「老大，我们只认你一个老大！」

　　「对，无论你去哪里，你都是我们的老大啊！」

　　「没错，而且如果让保大人知道我们弃你不顾的话，肯定会把我们做成蛇羹来骗你和好的。」重重的点头，此蛇在下一刻遭到全体的围殴。

　　「笨蛋，保大人交待过不能说出来的。」送予敲头攻击。

　　「你想死啊！明明就发过誓不能泄露，你真想被保大人做成蛇羹啊？」再送一击。

　　这是什么情况？

　　风满头雾水地看着眼前的相见欢，突然有些头晕。

　　「啥？保那家伙……太太太可恶了！」气红了脸，乙的眼角瞄见了小羊摇头晃脑的神态，脑中突然一个灵光，当下快步走去。

　　拥着小羊，表情得意又嚣张的乙对着手下说：「你们回去和那臭家伙说，我要和他在一起！」

　　「虾咪？」

　　「不会吧？」

　　「老大你别想不开啊！」

　　「通通不用说了，你们回去和那家伙说，我宁愿和羊在一起，也不要再见到他了。」赌气的别过头，乙的红眼眶只有小羊的角度看的到。

　　「老……」

　　「那个……」突然，软软的、迟疑的字句一出口，众人当下安静了下来。

　　「我说啊！蛇老大，我家没地方让你住了。」神情为难的小脸散着微光，似是颇为苦恼。

　　「哈？」张着嘴，乙也应该没想到这只羊居然有胆子拒绝自己的要求。

　　「啊啊！老大，你看吧！人家家里地方小，容不下你这尊巨蛇啦！」

　　「对啊对啊！而且小羊应该也会怕被你半夜当宵夜吃掉吧？」

　　「老大，你还是跟我们回去吧！」

　　说得乙憋出一脸青紫。

　　「闭嘴！」吠出了一地的口水，乙怒瞪着众人许久，才低头眯眼看着小羊。

　　「我说要去你家住，就是要去，懂吗？」不怒反笑的模样，看起来有点扭曲。

　　「哦……」原本想和他说自己的家里已经有一只狗了，不过看他气的好像要爆血管的样子，风只能吞下话，点头。

　　「这才对。」满意的笑了笑，乙回头看着手下们，说：「就是这样了，你们回去吧！」

　　「老大……」

　　「不要这样嘛……」

　　而乙却不理他们，迳自揽着小羊就要走。

　　「啊！等一下。」停下了脚步，小羊又弯身在菜篮里摸索。

　　「这个给你们吃，吃了精神会很好哦！而且又能补充体力。」捧着一堆的人形植物，风对着满脸怪异的蛇男们笑笑，也不管他们接不接，一口气全丢了过去。

　　「啊啊啊！它它它在动……」其一人捏着那人形，满脸惊恐。

　　「好恶心……」另一人也说了。

　　「不要啊啊啊……它它它咬我了……」哭着，那人的手指不过是被含住而已。

　　「再见哦，路上小心。」对着五六个跳脚尖叫的男人们挥挥手，风才提起菜篮转头和乙说道：「我们走吧！」

　　「……哦、哦……」愣愣的看看手下们，乙又看着低头微笑的小羊，心底突然有感动。

　　「那、那个小羊啊！」小小声的，乙又说：「你不怕我们吗？」

　　「嗯？叫我风就好了啊！」粗神经的回道，接着又说：「不会怕啊！你们都是好人……不，是好蛇，我看的出来。」

　　那模样就像是非常的高兴。

　　「是、是吗？」忍着心跳，乙红了脸。

　　「嗯，你们啊！和叔叔简直是一模一样呢！虽然口头上都是恶声恶气的，可是心肠都很好耶。」

　　「嗯……呜呜……」突如其来的哭声，吓住了风的脚步。

　　「你怎么了？」看着身后捂着脸涰泣的乙，风迷惑的上前轻拍他的肩。

　　「第、第一次……」他哽咽着，说：「第一次有人说我心肠好……每、每一次别人遇见我们，都尖叫着跑走，这是第一次有人不但不怕我们，还说我们是好人……」

　　「乖乖，不要哭啊！你叫乙吧？你一点也不可怕的唷。」吃力的垫起脚尖抱着乙的肩膀，风拍拍他的背，笑道。

　　「嗯……谢谢你，风。」抹着泪，乙也回笑。

　　「我们回家吧！对了，家里还有一个狗狗，他叫灰哦，你们要好好的相处。」牵着乙的手，风愉快的笑着。

　　这下，有两个人陪着自己了。

　　注：人形是一种人参，专门补充血气，在平和地区随处可见，可以说是平和地区的特产，缺点是不能放超过三天，人形如果离开地面三天后，就会死掉，药性也会从补充血气转为剧毒的作用。

　　（六）

　　说实话，事情是如何演变成这样，风也不知道。他也只不过是出去烧个菜，回来就看见这种情况了。

　　眼前，屋内一片凌乱，桌椅乱倒、泥沙满天，风只庆幸因为自己太穷了，所以除了桌子和几张椅子外，就没其他东西了，不过……无神地望着被砸出一个洞的草屋墙壁，他不知道自己该哭还是生气。

　　「为什么……」虚弱地、一点起伏也无地声调，风还盯着那破洞。

　　「风，是他的错，不是我。」左眼乌青的乙说完便别过头，完全不想去看另一端对峙的男人。

　　「……」而那个被指控犯错的男人却沉默着，摆好备战姿态，一动也不动地瞪着乙的身影看。

　　「我说……乙，你可以先帮我把桌子扶起来吗？」手上还端着盘子，风虽然努力撑起笑容，嘴角却颤抖不已。

　　「哦……好。」撇撇嘴，乙才走了几步，对面的灰似乎又要动手。

　　气氛又紧绷了起来。

　　「给我停下来！」失控吼出声，当下让两个又要开打的男人们顿住，有些吃惊的望着风。

　　一向好脾气的风兀自深吸几口气，笑道：「不、不管你们想怎么样，先吃饭吧！」

　　僵住颜面过了好半响，灰冷哼了一声，率先走近将桌子扶正，而对面的乙则是不甘示弱的捡起了椅子。

　　一顿饭，吃的异常漫长。

　　「那个乙……为什么你要和灰打架呢？他……他不认识你吧？」也不敢说灰失去了记忆，风怕乙会问原由。

　　「什么不认识，他是……唔……」脸色突然铁青的乙顿了下，眼光恶狠狠地瞪着灰看。

　　「是什么？」疑惑反问，回答的却是灰。

　　「狗和蛇本来就不合，你不用太疑惑。」话一落，还没见小羊恍然大悟，另一边乙已经先爆笑出声了。

　　「噗……哈哈哈……狗……狗……你居然说自己是狗……」捂着肚子大笑的乙一边指着灰，不顾他的阴沉表情，又说：「一向高傲的ㄌㄧ……」又顿住，乙的脸难看了起来。

　　「他妈的，你这只烂狗，一直踢我是什么意思？要打架来啊！」跳开，乙气呼呼的挥着拳头。

　　「随时奉陪。」优雅的起身，灰还转头对着愣在一旁的风说：「你先去旁边。」

　　「哦……」下意识的端起一动也没动过的盘子走向一旁，风呆呆的看着两人将桌椅移开（似乎是怕风又发飙），准备又要来一场乱斗。

　　头开始痛了，风一手抚着太阳穴。才见面不到太阳起床，一场宵夜就能让这两个新上任的同居人大打出手，以后……该怎么办呢？

　　＊＊＊

　　不用说，新的问题立刻又出来了。风的家里只有一张床，以前一个人睡得好好的，也没想过大小的问题，而自从发生了『捏肉』事件后，灰也不肯和自己睡在一个榻上，总是一到睡觉时间就溜的不见踪影。这原来也不是太麻烦的事，但是突然又来了一个蛇族王子乙……没错，他是蛇族的三王子，乙和风说他因为和蛇族现任的王保吵架，所以才跑出来想自己创一番事业。不过那都是不重要的事，重点是风家里的那张床，因为主人和王子的地位而面临了重大的抉择。

　　好，要不就是主人睡地板或是王子睡地板——怎么可能？就是乙之前埋伏在平和地区的边界，睡的也是手下特地四处搜集而来又软又干净舒适的『盲草』（注），现在要他睡冰冷肮脏的泥地，这会要他老命的吧？

　　所以正当风提出了这句疑问后，乙却是大发慈悲的淮许了风和他同床共枕。本来事情应该就这样落幕才对，谁知一向沉默寡言的灰却突然插了进来，不只是不淮风和乙一起睡，还冷笑着说自己也要睡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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