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步江湖————万径人踪
万径人踪  发于:2010年01月30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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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林逸秋气得胸口发闷,想了半天才咬了咬陆远山的眼皮,不无醋意地说:“你总是如此让人捉摸不定。”其实两人心里都清楚,即使斩断了朝堂之路,他们还是会不断追杀,况且陆远山有飞鹤楼,需要到别人的树底下乘凉不过是个托词,倒是那句想利用栾一锦“杀”林逸秋算半句真话,即使是不杀,也是个牵掣。

  “嗯,你是不是也是从小被追杀,所以你师傅才带着你一直避到了河间走廊去?”

  “我和师傅不太亲,他总有许多时瞒着我,我只记得父亲临去世之前吩咐的,葬于河间走廊,我们去那里多半是因为守墓。”林逸秋忽然一笑,“若是让师傅和青将军知道我们的事,恐怕又要有一番波折。”

  “我们的事?我们结义的事他们早知道了,不过是咱们互相虚与委蛇的把戏,他们不也是默认许可的吗。”陆远山的气一向比较长,使些小心眼向来频繁,只不过以往总是在冷山君那里横,林逸秋却是没见过这般模样的陆远山,离当日风流潇洒飞花结义的那个贵公子差别不小。

  “山儿!”林逸秋咬牙,扣在陆远山腰上的手落了七分力,“逗我玩是不是很有意思?”

  “是啊。”陆远山点头,眼睛睁得圆圆的,一派无辜模样。

  两人一路笑笑闹闹,倒折腾出无数小儿女情态来,旁人看不见林逸秋怀里氅下的人倒也罢了,卫天心可清楚得很,看着自己一向冷静阴狠的主子这般使性子撒娇窝在别人怀里,实在有些不适应,一路光是咳嗽就把嗓子给硬生生咳哑了。

  “天心,去前面的小镇上抓点药,别老是一路咳嗽,弄得跟个痨病鬼似的。”陆远山的吩咐一本正经,林逸秋只是在一边笑。

  其实连林逸秋自己都没明白,陆远山如何就忽然转变了态度,回想了多少遍还是摸不着头脑,陆远山也不解释,向来自我惯了的,狂性依旧,若是林逸秋拐弯抹角提点两句,陆远山就轻描淡写地说一句“玩火终自焚”来打发,弄得人更是七上八下地难受。

  “我们转去净香山吧。”陆远山终于在栾一锦离去的第三天发话,林逸秋只是一楞间就明白了他的用意和变化的由来,心里升上一股子龌龊气。

  “你还是只是在利用我?”那一声的质问不是没有怒气的,连陆远山也回头看了一眼,像是在奇怪林逸秋哪里来的这么大的气。

  “你觉得我像是会为了别人把自己赔进去的人吗?林逸秋,利用别人,本就是权术,可利用别人也得讲究成本吧?就算是为了开脱师兄,我也不至于非要和你亲昵,这么说是抬举你自己呢还是抬举我?!”一拂袖,陆远山竟又变了脸,要出门去唤卫天心备马出发。

  陆远山选择在这个时候与林逸秋亲近起来,确实有撇清栾一锦与自己关系的想法,只不过里面多少还搀杂了些“清风一挽心自囚”的情思,虽然回答的是“相见相别不相就”,可毕竟冷山君说过,那血仇,不该去背负,骨肉兄长的血亲,其实,陆远山也猜得到这个林逸秋到底和冷山君是个什么样的血缘关系,冷山君左肩侧的那块烙印,分明就是皇家的图腾,如何杀?又如何去计较?

  第三十四章:谁的眼睛

  陆远山的一顿脾气发作反倒让林逸秋开心起来,火速过去抱住细细密密地亲吻。

  陆远山却余怒未消,忿忿地甩开林逸秋,颇嫌憎地擦嘴,横了一眼:“天心,备马,转道净香山。”

  林逸秋也知道自己吃醋吃过了,这等小爷,本就是骄纵出来的,连冷山君也是九句疼哄才给上一句严词的主,自小又多历波折,手掌飞鹤楼和青家绝密,除了一个冷山君,再没能说心事的人,脾气自然不可能像平日里这般温文谦厚,多少心眼都掩藏在背后。

  “山儿,我陪你一起去。”林逸秋主动求和,兜了这么多圈子,好不容易才有这点进展,谁知道陆远山这一去又要生什么变故?武林大会尚早,刘正益正忙着和臻王立决高下,连带着周围的鼓蚤宵小也少了许多,难得清净的日子,不好好看着这位“贤弟”,说不准会不会又变出几个“师兄”、“哥哥”来。

  陆远山却不买帐:“嗬,林大侠的驾我可劳动不起,被我利用了可损着您威名。”极端尖酸刻薄的话,显然是真怒了,那袖子一挥之间居然还带了三分内劲,虽然是不想伤人的力度,却也是坚决甩开林逸秋的意思。

  “山儿!”林逸秋再好的脾气也架不住陆远山这般折磨,这一声叫得三分愧疚七分委屈,手很自然地握住陆远山的手,每个手指都相互交错,扣成谁都无法单方面放手的死结。

  陆远山兀自在那里憋气,挣得浑身气息乱了之时,一股暖暖的内息透过来,抚平了浑身翻涌四处乱撞的气,忽然想起往日的一切,不自觉就心软了。

  闯山时飞花嵌玉风流倜傥的潇洒,借酒装醉试探自己的心怀天下的豪迈,秉烛夜谈时坦诚相告自己身世秘密的坦荡,相携下山时处处体贴入微照顾有加的温润,夜探姜宅身中巨毒以命相托的信任,还有火场被围时舍身相救的义无返顾,以及这许多缠缠绵绵的情思。

  陆远山晃了晃手:“你不委屈?”虽然还是一副不情不愿的脸色,语气却和缓了许多。

  林逸秋只是笑,伸手在陆远山带着的琴上拨弄两声:“不如听我弹奏一曲再上路吧。”

  三分不愿地被林逸秋拉了坐到身边,林逸秋一直在笑,难得穿了一身的白袍,正是陆远山最爱的式样。

  曲调开头激扬洒脱,奔放如千里疆场奔驰的骏马,林逸秋不时拿眼睛看陆远山,调子也逐渐转入了清风明月一般的清幽意境,渐渐往后,越来越缠绵,痴迷婉转,竟让陆远山听得脸红了大半,低着头做在那里,走也不是,不走也不是,心头浮起的全是林逸秋平日里宠溺的笑和温存的模样。

  “哥哥……”有了几分撒娇的音,却是连耳朵尖都红透了,伸了手要去乱了这扰人心绪的琴音,被林逸秋抓个正着。

  “还叫我哥哥吗?”只是轻轻一拉,林逸秋就将陆远山带到了怀里,拎过大氅给陆远山披上系好,“我们发的血誓只是‘生死不论,终身不叛’,可没说一定是兄弟。”

  陆远山彻底恼羞成怒了,飞快地出手,揪住林逸秋的耳朵:“原来你早就安了这份歪心!”

  “山儿好没风度,失了体面。”任由陆远山揪了耳朵,林逸秋把脸贴过去。

  陆远山一个人揪了半天,林逸秋连半点反应都没有,也无趣起来:“早些出发吧,师兄那里恐怕十分危急,玄天观人丁单薄,就算功夫再好,也架不住人多。”

  捻起陆远山的一缕垂下来的发丝抿好,林逸秋点头。

  陆远山的确是被宠大的,比林逸秋这个太子之子还像皇家嫡孙,且不说那诸多琐事一应不会,单是那懒劲,就十成十的一个不思进取的纨绔子弟,连喝口水也得人端了来,甚至相当享受于林逸秋喂到嘴边。

  当然,最好还是一个哼哼,林某人就明白陆大公子是想喝茶还是想喝水,是想喝绿茶还是想喝花茶,是想喝龙井还是想喝碧螺春,是想喝明前茶还是想喝雨前茶,是想喝酽一点的还是想喝清淡一点的。

  林逸秋显然相当善于察言观色,一旦落力去做,自然是体贴入微,无处不妥帖的。

  “有些烫。”陆远山继续哼哼,自然是故意刁难的,马车颠簸,即便垫了许多软垫,依旧很容易就让陆远山厌烦起来,此番北上,不比以往,多少是借点小事寻衅找茬折腾林逸秋。

  新沏的茶,难为就难为在还是在赶路的途中,陆远山这个懒蛋连马都不乐意骑了,松了墨骓的马缰,自己钻进林逸秋弄来的马车里作威作福起来。

  “还是别停留了,那个扁担帮的堂主已经跟了我们三天了,你想喝头三泡的茶,又要不烫,只有一个方法。”林逸秋笑,自己抿了一口,笑盈盈地看着陆远山。

  陆远山骇得赶紧跳开:“我去骑会儿马。”说着就去掀车帘。

  林逸秋自然不能让陆远山如愿,都折腾了一路了,不讨点便宜回来,岂不太亏?凑上去的时候,陆远山显然是想躲,闪了几下,还是被林逸秋捉到。

  “果然好茶。”

  卫天心颇感激马车这种玩意,里面再打打闹闹,只要不是动真格的拆车,外面就看不到,省却多少麻烦!

  还没有到净香山,卫天忠就来了,见到林逸秋显然是吃了一惊,只是白纱蒙面,也看不出多少脸色来,那眼中闪过的神色不过是刹那间的事。

  “你怎么来了?”陆远山正捏着一枚簪子和林逸秋进行掌下功夫的切磋,见到平素没有召唤绝对不会出现的卫天忠也吃惊不小。

  “净香山被剿,怀谷真人仙逝,已经有大批武林人士上山,声称接到了怀谷真人的书信,正强逼栾少侠对飞鹤楼宣战。”卫天忠依然不多说话,简单几句已经将这些天来的巨变概括完毕,跪在那里等候陆远山的发落。

  陆远山回头看了一眼林逸秋,眼光多少黯淡了些:“你的意思,是我没必要去净香山了?”

  卫天忠何等人也,这种问题自然是沉默不语,怎么回答都是错,不如沉默。

  “你派些人日夜候着,放下话去,只要是栾一锦有要求,只要不是太过分的,统统依他号令,另外,调集天信堂下查清楚这次到底是谁在搞鬼,我虽非良善,却也不喜替人背锅。”一挥袖,陆远山却没有带上伤人的劲力,只是恰倒好处地将卫天忠托起,显然是个顾命重臣。

  “少主身边若是不嫌罗喳,是否再添两人?”卫天忠就势起来,却依然躬身。

  陆远山默默地注视着卫天忠看了半晌,缓缓开口:“你看着办吧,反正你们也从来没有放心的时候过。”这个“你们”指得倒是宽泛,陆远山也知道自己若是一意孤行会给这些多年来忠心无二不求致仕的人带来多大的麻烦,先帝托付的,不是一个只想保命复仇的陆远山,而是一个铁碗江山的刘若麟,可他们依旧相随多年代代效忠。

  卫天忠赶紧又跪下行了个礼,那句“谢少主体恤”说与不说都已经是无所谓了。

  “你说,师兄会不会真的与我对立,杀之而后快?”手边的簪子早就收起,陆远山多少有些低落,怀谷真人的关切尤在耳边,如今却已阴阳相隔,自己尚且如此难受,那受怀谷真人养育大恩的栾一锦还不知道要如何伤痛。

  “其实,这就跟你问我,我会不会杀你一样。”都是些没必要的问题,都是答案只可能有一个的问题,栾一锦对陆远山的心,早就是大家心知肚明了的,以栾一锦一贯的为人处世,断不可能做出那种“顺应民意”却“强奸事实”的事。

  陆远山仿佛神魂出窍,呐呐地回了句:“是吗?”所有接近自己的人,总是和自己一起跟着倒霉,被连累也好,被利用也好,终归没几个有了好下场,先帝“托孤”的那批臣子如今只剩得卫天忠一个“原配”,冷山君虽然是意外却也依旧生死未明,那冰山上的挖掘艰难而痛苦,所坚持的,慢慢变成了一个信念而已。

  “不要想太多,这些都不是你所能控制的,更不是你乐意见到的。”林逸秋正色,声音却压得很低。

  怀谷真人年过八旬,武功早已臻化境,武林中近二十年来,从没有人敢与他动手,就连栾一锦这个徒弟,都已经罕遇敌手,纵横江湖十年,从未受过阻碍,惶论他的师傅?!

  “行事倒的确与我有三分相像。”陆远山晒笑,一般的周密计划,一般的不留活口,也是一般的行在暗处。

  林逸秋并没有答话,陆远山这般说自己,多少有些对自己一直以来的神秘做派有些自嘲,如何能附和?

  站起身来在房间里走了一圈,陆远山仿佛是自言自语一般:“不知道宋睿刚究竟如何了。”作为玄天观的二弟子,武艺已然不俗,更兼精通道家奇门遁甲之术,向来安守净香山,以一个不大的小山,零丁的小观,拒众多慕名而来的武林挑战人士于道观清净之外,虽向来不喜见人不在江湖行走,却也早就名满天下。

  “栾师兄心性刚强,行事严谨,不会有甚差池,怀谷真人武功卓绝,绝不可能轻易被人打杀,即便是下毒,也有个发作过程,此事或者另有玄机。”

  陆远山点头:“你说,他们下一步会如何动作?是去灭了你的羽翼,还是继续打杀我的助力?”飞鹤楼虽有名,却一直无形,大多数飞鹤楼中人都是公门之下或者是隐藏在军中,除了楼中人,没有人知道他们的来处,想要剪除陆远山这一支的力量,更简单的还是策反像栾一锦这样的江湖高手。

  林逸秋忽然笑了:“我鲜少露面,虽说我长得极像父亲,可毕竟是始终独身一人,他们可能更忌惮你一些,毕竟当年的太子党早就被逐步架空权力或者直接铲除了,余下那几个,恐怕远不能和你所显露出来的飞鹤楼实力相比,你比我危险得多。”

  飞鹤楼,只要见过一次就不可能忽视他们的实力和隐藏的能量,每一个都有拜将列侯的潜质,又有行动中处处显露出来的死忠情态,谁可能放心?

  第三十五章:情定夜半

  卫天忠来过的当夜,客栈中就开始出现了大批武林人士,不仅仅是那些不入流的图谋“武功秘籍”、“美色”或者是“盟主之位”的宵小,与卫天忠离开时一挥手送上的护卫相比只多不少的各个有名有姓的门派,谁都不可能认为只是巧合。

  卫天心相当不识趣地强烈要求与陆远山同房,虽说林逸秋明白他是不放心主子的安危,是护卫,也依旧狠狠地不满。

  “你下去吧,哥哥……他……”连着换了称呼,还是觉得有些不妥,陆远山顿了顿,“逸秋与我情投意合,早就结过生死义,又交换过信物,他也是你们的第二个主子。他武艺比你们都好许多,有他在,必然无事,况且我若有天寿不永的一天,他就是你们要辅佐的帝王,他才是先帝嫡亲的血脉。”

  陆远山第一次明确地说这么敏感的话题,虽然一直也没有要瞒着属下,却多少对林逸秋是回避的,两个人,心结就一直在帝位的争夺上,虽然两人都无意去争夺,却都有意守护自己想要的东西,一个属意蓄积力量自保隐居,一个寄情重整旗鼓再塑江山,相互之间又有一直摆在台面上的鲜血为仇,即使彼此都明白对方有情有义,也都无法宣之于口。

  林逸秋显然是愣了一下,等反应过来时,卫天心已经退出了房间安排守卫去了。

  “山儿。”

  “我说的是真的。他们这批人,是先帝留下给下一个帝王的,不是我这样的草民,他们跟着我,太委屈了,我准备移祸江东,让你也尝尝被追杀的苦。”陆远山一挤眼,露出三分调皮,“难道你还想杀我?”

  林逸秋哪里还说得出话来,只剩下拥抱和叹息。

  “天义来信,让我们去论剑坛。”陆远山笑,信上有一个图腾,正是冷山君肩上的那块烙印描摹的图样,应该是有了消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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