凤凰图腾 下+番外————淮上
淮上  发于:2010年01月31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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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一切都只是传说而已。路九辰静静的从身边走了出去,几乎无声的丢下一句话:“……他废了。”

容十八废了。

……一个站不起来的暗卫……就算转明,也不过是拿一些足够谋生的金银,在京城暗卫的监视之下度过一生而已……

如果有一天上位者认为他可能会泄露某个重要的秘密,那他就会立刻被干净利落的解决掉……

明德站在了原地。春雨不知道什么时候停了,容十八的脸在暮色中,微微的有点落寞。

“我可能去不了云南作威作福了,”他侧着脸,好像在听着屋檐外滴答的水声,很专心的样子,语调也尽量显得无所谓,“……可能会在京城呆着,不过至少咱哥俩还能经常见见面,喝个小酒什么的……这些年也攒了一点钱,以后过日子够用了……”

他回头看看明德,噗的一笑:“怎么脸色这么难看?是我废了,又不是你废了。说起来卓国师还真是手下留情了,不然现在我早就飞升去啦……难得他会顾及当年那一点同门之情,要知道他是狼养大的,出师当天杀师父,那手狠得,啧啧,遇神杀神遇魔杀魔,这么多年来除了路九辰,能从他手底下活过来的也就你我了吧?说起来还真是幸运,幸亏你下来找我,看不出来你小子还挺讲义气的……”

明德开了开口,声音里有点茫然:“……你真的站不起来了?”

容十八好像突然哽住了,然后他眼圈慢慢的红了起来。他掩饰性的用手一擦,然后命令:“明德,出去!”

明德站起身,几乎要扑上前来:“但是你不是说你要去云南,你不是说你想在桃花遍开的苗疆建一座大房子,你还说你要娶妻生子……”

“出去!”

“你怎么就站不起来了?你不是活的好好的吗!”

容十八的声音近乎失态,带着哽咽的喑哑:“出去!不要我再说多一遍!”

明德盯着他,突然觉得那一切都如此之远。那些江南水乡和桃花烟嶂的迷离梦境,就好像断裂在了这无限的黑暗中一样,永远的隔绝在了深深的、雨雾中的九重宫殿之外了。

他猛地转过身去,飞快的跑出殿门。张阔不知道什么时候站在庭院门口,好像静静的等待着什么,看到他出来的时候笑了一下,还俯下了身。

明德一把抓住他,急促的问:“李骥呢?李骥人呢?”

“皇上在正泰殿……”张阔轻轻地说,“皇上在正泰殿里……等您……”

明德几乎感觉不到脚下传来的刺痛。他光裸着脚,奔跑在雨后湿滑的小道上,只披了一件单薄的长袍,傍晚微凉的空气从皮肤里渐渐的浸润进去,就好像要深入到骨髓里一样。

官道上没有人。所有人都被预先调开了,在通往正泰殿的那条道路上,没有任何人稍微阻拦一下他进入御书房的脚步。甚至当他猛地推开御书房的门的时候,平日里一定会守在门边的笔墨太监都消失了影踪。

乾万帝高高的坐在龙椅里,居高临下的看着他。

明德站在门口,呆呆的仰着头望向那个笼罩在明黄里的男人。他头发披散下来,湿淋淋的搭在额前,急促的喘息着,胸前一起一伏。他就披着一件单薄得有点可怜的长袍,衣角溅上了泥点,裸露在空气里的双脚在脏灰中反而显出一种磁白,上好的青瓷一样,没有一点人气。

乾万帝很想站起身冲下去,然后狠狠的把这个小东西勒到自己怀里。但是他没有动,他的神色淡漠,尽管他的指甲深深的掐着掌心,几乎要掐进肉里去。

“你来干什么?”

明德抬手抹去眼角滴落的水珠,这个动作让他看上去就像是拭泪一样,乾万帝几乎刹那间就要站起身跪下去。

明德一边擦掉水珠,一边低低的道:“臣来求……来求皇上一道圣旨……”

乾万帝一声不吭的看着他。

“臣求皇上下旨,赐容十八云南镇南将军一职,赐大宅一座,保一生衣食,永不问政事……”

就在几天以前,他求的,明明是另一件事。

乾万帝开了口,声音僵硬得好像冻过:“……明德。”

“是。”

“你只能求一样。”

明德抬起脸来看他,目光里有一点脆弱的哀求。乾万帝强迫自己盯着他,慢慢的、一字一顿的说:“你自己外放和容十八外放,你只能选择一样……”

“苏杭和云南,你只能选择一样……”

“谁走,谁留下,你只能做出一个选择……”

明德看他的目光,就好像一只掉到陷阱里的小兽,眼睁睁的看着猎人拿着刀,一步一步的向自己走来一样。

有怨恨,但是不仅仅是怨恨,更多的是惊恐和疼痛。

乾万帝阖上眼,半晌之后,听到膝盖跪到地毯上的声音,那个应该被九五之尊放到手心里去娇惯去纵容的、最心疼最宝贝的小东西,连说话的声音都这么虚弱发抖,充满了将要哭出来的哽咽,好像任谁都可以毫无顾忌的欺负伤害一样。

“求皇上……赐容十八……云南镇南将军……”

乾万帝猛地站起身来,一步冲下去,跪倒在明德面前,把他紧紧的按在自己怀里。

他清楚的听见怀里细碎的、小猫一样的哭泣声,连哽咽的声音都压抑得小小的,尽量的藏起来,不敢被发现。泪水不可避免的滴落到帝王明黄色的龙袍上,就好像一簇簇小火苗在烧一样,炙热入骨。

“以后要是南巡,我一定带你去江南……”乾万帝颤抖着亲吻明德湿漉漉的细碎的头发,喃喃着道:“……一定带你去,带你去西湖,你想去哪里都可以,整个天下都是你的,全部都是你的……”

但是那不一样,明德心里一个小小的、绝望的声音,固执的说着。

那不一样……根本就……是两码事……

暮色沉沉的压了下来,窗外最后一点夕阳的余晖也散尽了,倦鸟归巢,声声呢喃。

风起树梢,悉悉索索的沙沙声淹没了那微弱而绝望的哭泣,渐渐的一点都听不见了。

翌日,皇帝下旨,原暗卫队长容十八护驾有功,赐一品镇南将军、授盐铁大权,即日可启程云南上任。

朝堂轰动,人人大惊。容十八已经双腿皆废,且出身来历不明,如何当得起这堂堂的一品大员、封疆大吏?

镇南将军等于云南的土皇帝,割地一方,税收全拿,不说一辈子,几辈子都能吃喝不愁挥金如土了。几个老臣痛哭流涕着求皇上再三斟酌,但是圣旨下去了就没有收回来的道理,乾万帝态度异常的坚决,把所有人都挡在了御书房之外。

半个月后,容十八伤势稍好,即刻启程。

城门外往远处望去,一队车马影影绰绰,已经渐渐的消失在了地平线上。风越来越猛烈,明德往厚厚的大氅里缩了缩,乾万帝抱着他,低声问:“冷了?”

明德眨眨眼,泪珠滚落下来,一下子就洇进了衣角里。

乾万帝一把抱起他来往回走。就在这个时候,远处一人一骑狂奔而来,到了近处一勒马缰,一个侍卫连滚带爬的跌下来,大呼:“皇上!不好了!”

乾万帝猛地向他一望,那个侍卫几乎神色扭曲语不成句:“皇上!西宛国……西宛国立了新王!卓国师亲自带兵三十万!向边疆大举进犯!皇上,敌军已经全线压境了!”

35.断章一 深宫之梦

无责任愉快番外^_^

主要是西宛国那个新王的回忆~

即位的当天,侍女偷偷的笑着,躲在身后看我,羡慕的称我为最幸运的公主。

是的,我的确很幸运。

我只是个王妃生下的小公主而已,头上有即位的王兄,有身为长公主的姐姐。长公主很漂亮,也很强硬,她好像干什么都比我强,很小的时候父王就欢喜的抱着她,宣布要给她挑选西宛国最好最英俊的少年来当驸马。

而我,一向都是乖巧而安静的,沉默的呆着,听从王兄的命令嫁给哪一小国的贵族或和亲,就是我以后所有的命运了。

我总是沉默的呆在宫殿绣满精致花纹的窗帘下,偷偷的看着外边。运气好的话,可以看见那个人穿着一身黑袍,在很多人毕恭毕敬的簇拥下急匆匆的往大殿那边走去。那个时候要是能远远的看他一眼,整整一天都能让我沉浸在幸福之中。

那个人,是王兄气恨不已却也惧怕不已的卓国师。

卓玉。

很多宫人隐晦的告诉我,是他操纵了朝政,是他控制了兵权,是他挟天子而令诸侯,他是个十足十的坏人。然而也有人不这么认为。我的姐姐,西宛国尊贵的长公主骄傲的在我面前,居高临下的看着我,冷笑着问:“你躲在这里偷偷的看他一千次一万次又有什么用?喜欢一个人就要去争取!就要让他知道!”

我只是沉默而懦弱的低下头。我没有姐姐长的好看,也没有她勇敢。她有着天下最漂亮的蜜色的皮肤,她的眼睛明亮而嘴唇鲜红,就像新鲜的草莓的颜色一样。

也许只有她那样的人,才能勇敢而毫无保留的显露出她对于卓国师的爱吧。

一切都在那个风和日丽的天气里发生了转机。我的房门被猛地撞开,当时我正坐在大大的躺椅里看书,巨大的撞击声让我差点跳了起来。闯进来的是两个年轻的红衣少女,我认出来那是卓玉十三铁卫中的两个,她们平时都是低下头去看人的,现在却低低的俯在地上,喝道:“请小公主前去正殿!”

侍女们吓得哭了起来,我很茫然:“去正殿……可是……为什么呢?……”

“国王殿下已经在天朝遇刺身亡了,长公主殿下也遇刺了,”她们的声音不容置疑,“——现在西宛国的嫡传血脉只剩下您一个了!请您快去即位吧!”

王兄和长公主都……死了?

王兄怎么会去天朝?姐姐不是和卓玉一起去觐见那个天朝皇帝了吗?她临走前不是还来到这里狠狠的嘲笑了我一番吗?

我至今记得她那时说的话,她哈哈的笑着,指着我说:“像你这样的小白兔出生在我们王室,真是血统上出现了问题呢!你连说一句话都要脸红!”

其实我并不是说一句话都会脸红的,只是那天卓玉在经过我身边的时候,突然停下身,史无前例的对我说了一句话:“公主在这里做什么?”

我的脸顿时红了,不知道该说什么。幸亏他没有纠结于这个问题,只是淡淡的点头,命人:“夜深露重,送公主回宫。”

就这样一句话,让长公主整整记了好几年。卓玉很少主动跟她说话,他甚至很少对女人说什么。

我的王兄,我的姐姐,他们怎么会突然死了?他们永远的留在了天朝吗?

那卓玉呢?卓玉她……他还活着吗?

我猛地跳起来,跑出了门。我记不得自己有没有穿鞋,当我跑到正殿的时候,只看见卓玉倚在宽大而华贵的榻上,一袭黑衣松松的裹住他的身体,他的脸色苍白,正抬手捂着嘴唇,一口一口的吐出黑血。

“路九辰……”他好像在对别人吩咐着什么,突而抬眼看见我,立刻住了口。

我手足无措的站在门口。大殿里都挤满了重臣和将军,十三铁卫围在卓玉身边,人人都屏声静气,人人都面色严肃,人人都诧异的看着我,好像我冒冒失失的打断了什么重要的会议一样。

我踉踉跄跄的想逃走,突而卓玉说:“来人。”

“是。”

“扶公主上座。”

一个铁卫中级别很高的首领走来,毕恭毕敬的把我“扶”到了大殿最高的、只有王兄才能坐的位置上。我茫然的看着底下的大臣,他们也一样茫然的看着我。卓玉勉强站起身,走到我面前,轻轻的问:“国王和长公主遇刺了,你知道么?”

这是我第一次这么近的看着他。

我点点头。

“你愿意成为新王吗?”

我想说,我愿意,不管为你做什么我都是愿意的。但是我太激动了,也许姐姐说的对,我根本不应该出生在这个王室里,也不应该成为这个国家的公主。

卓玉许久的看着我,大概过了一个世纪,他终于不耐烦等下去了。

他转过身,指指自己的铁卫:“你们五个,伺候好她。”他吩咐完了那五个少女,又转向其余八个年轻人:“你们负责保护她,一直到登基大典。”

我本来是要嫁到一个很远的邻国去给一个年过半百的国王当继后的,但是有一天,突然我被推到了舞台的正中,面对着同样不知所措的观众,扮演一个国家的君主。

多么滑稽的戏剧,所有的一切都是提线木偶,真正的观众只有坐在观众席最后一排的卓国师。只要有他看着,这一切我都甘之如饴。

那一段时间是我一生中最纷乱的时光。大家都忙碌着,重臣不断的进出,军队不断的派遣,侍卫如临大敌。只有我一个人没什么事做,只要按时出现在登基大典上戴上王冠就可以了。

直到有一天,这井然有序的一切都被一个消息打破。

他们告诉我,路九辰回来了。

听到这个消息的时候,卓玉正和我坐在御花园里讨论登基大典的事。其实那不叫讨论,只是他吩咐,我照着做而已。

卓玉刹那间的表情,有点震惊的意味,但是很快又恢复了一点淡淡的平静和微微的厌恶:“他回来干什么?”

铁卫摇摇头:“不知道,守城的人说,他只说:开门。”

卓玉脸上的表情一点没变。只要是面对路九辰或提起他的名字的时候,他脸上都是那个表情,淡淡的,有点厌恶,有点挪揄。

在这之前他一直把路九辰关在西宛国深宫的一个秘密地方,关了多长时间没人知道,据说从他举兵叛乱攻入皇宫、操纵朝政的那一天开始起,他就一直软禁了路九辰。路九辰对他来说就是个赤裸裸的威胁,那个名震天下的路总管是唯一一个让卓国师忌惮的人,这一点整个王宫都知道。

据说他带着长公主、率领使团出使天朝的那一天,路九辰逃出去了,逃到哪里没有人知道。其实那不叫逃,以路总管的武功来说,没有什么监牢是可以困住他的,他只是一直呆在那里不想走而已。不知道为什么那一天他突然觉得自己应该出去走走了,然后他就不见了。

但是为什么他回来了?

卓玉想了很久很久,之后他说:“……给他开门。”

又一个铁卫飞奔而来,跪俯在地上:“大人,不用了……路总管已经进来了。”

卓玉刹那间的表情很奇怪:“……那派人跟着他,看他往哪里去。”

大概过了一盏茶工夫,先前领命而去的铁卫回来了,不知道为什么声音战战兢兢的:“大人……路总管他……他又回到了您关押他的沐帿殿,坐下就不动了……”

我很久以后都能记起来卓玉当时的表情,我从来都没有见过卓玉脸上出现过那样的表情,就像是听到了什么难以置信的事一样,好像路九辰不是个脑子正常的人。

……路总管的脑子,大概的确不大正常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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