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没事的,我经常吃那种药,你看看,是不是治胃痉挛的。”
他把药瓶仔细瞧了一遍:“万一吃出差错怎么办?那是药,不是糖豆,你想怎么吃就怎么吃。”他起身又去帮我加热了一块毛巾更换。
他把我放在他的膝盖上趴着,什么宝贝似的抚摸着我的背。
“帮你顺顺气,你胃疼是因为冷气和热气不均匀。”
我这么趴着,才发现,我把他的右手咬破了:“你手没事吧?”
“没事。”
“可你要弹乐器的。”
“你喜欢听?”
“嗯。”
“没事。”
我就这么趴在他的大腿上,胃疼慢慢减轻到无,我还不想起身。
“明天,陪我搬家吧。主要是打扫房子。”
“好。”他答应得干脆。
他安眠般的抚摸着我:“小竟,我昨天说的那件事情。”
“你今天晚上能留下陪我么?”
我窝在他的颈窝里,抓着他的衬衫面料,枕在他的手臂上,还牵着他的手。
度过了我自从回到T城后最舒适的一个晚上。
(十一)
我的行李只有一个箱子而已。
不多不少,刚刚好。
想想上次打开那扇辰叔家对面的门时候的情景,简直是一场噩梦。
两年没人住的房子,地板上结的灰就足够拿来写大字了。
我没有信心一个人应对那种惨状,必须拖拽一个劳力过去。
今天,坐在我旁边的车夫今天心情和往常一样,不显山露水,不温不火。
上楼的时候他用了不惯用的左手,我才突然又想起来他手上的伤。
我居然拖拽了一个伤号来打扫卫生,还是以手指头为生的。怎么能让他干活?
顿感天要塌了。
“送到这里就可以了。”还没开门之前,我得把这个人挡下来。
“不请我坐坐。”
“里面也得有能坐得地方才行啊。”
“我帮你把行李放在屋子里就好。”
“不用,我自己来。”
“我坚持。”
“我也坚持”
坚持着坚持着,我的手已经拧开了铁门,望见的却是另外一种景象。纤尘不染的地板,简单但是什么都不缺的一个公寓。难道我的房子里住了一个田螺姑娘?
“小竟,你过来了?”门外的声音第一时间告诉我田螺姑娘就是辰叔,估计在他身后还少不了站着一个臭脸陆风。
果然。
“谢谢。帮我打扫……”我正在感谢辰叔的时候。
“哼……”他身后站的陆风用鼻子发出了一个声音,“他白天要上班,晚上还要帮你打扫。”
看这个架势,陆风绝对过来帮辰叔一起打扫卫生了。我林竟何德何能哦,住在您打扫过的房间里,就怕您用力过猛,天花板半夜的时候塌下来一块才是真的。
“招呼打过了,我们回去,你不要总是站在这种凉嗖嗖的地方。”陆风拖着辰叔就往房间里头拽,两个人似乎谁都没有注意到我身边还站着一个大活人呢。
辰叔一边被陆风拖着一边对我说:“从前的房客留下的东西很齐全,你自己看看还有什么需要的,尽管……”
对面的门!的一声关上了,我身边的人似乎还没反应过来发生过什么似的,“这两个人是你的?”
“他们是我的……”亲戚?感觉不太对;朋友?简直天方夜谭;熟人?又没那么熟;认识的人?似乎又不止,“他们是我的,长辈。长辈。”
看着我钻研了半天得出结果的样子,他笑着在我头顶一吻:“小竟你很无敌哦。”
“来看看都有什么东西吧。”我开始满屋子飞奔,厨房和起居室里锅碗瓢勺家用电器齐全。“你那边有什么发现没?”
“快来噢。”他在里面对我喊。
我便蹭得蹿进卧室,“有什么好东西?”
“这里有很多书。”
“哈?靠,我只看两种书,一、色情杂志,二、漫画。估计这里都没有。”
“有漫画的。”他说。
我贴近书架,仔细看了几眼,与其说是漫画不如说是绘本比较合适。
他拉开了窗帘,阳光便打在木制的地板上。我们两个人一人抽了一本漫画,靠在床边上看了起来。
你可以说,这一刻时光静止了,因为两个人都不曾有任何动静。也可以说时光飞速流转,因为可能这两个人回过神来就已经过了一个世纪。
他突然用手臂挽成的环把我套起来,他手中的那本书就在我的面前,他下巴搭在我的肩膀上,他的声音滑过我的耳畔。
“从前,在一个屎槽城市里,屎捞人们结婚的时候都是把双方的尾巴固定起来,这样两条屎就再也不用分离。后来,能够忠心过一辈子的两条屎不多了,于是他们结婚的时候就只是把尾巴系起来,分手了就再放开。但是,有一对非常相爱的男屎和女屎,他们决定把尾巴连接起来共渡余生却不分开。结婚的前夜,他们住进了新买的海景房间,女屎坐在阳台上欣赏风景,男屎去倒饮料。突然,一个大浪打了过来,男屎回头去看的时候,只看到座位上有一小段女屎的尾巴,女屎已经被大浪冲走了。男屎非常伤心,他还是决定要和女屎结婚,就去了工厂把女屎剩下的一小段尾巴连在了自己的尾巴上面,他从此比其他的屎都高出了一块。很多年后的一天,外城的调查团来了,他们要找最伤心的背影。于是城里的屎们对调查团的屎说:你看,那个最高的背影,就是最伤心的背影。”
我在他的怀中,一直在他的怀中,听他念这个故事。
“小竟,如果我被马桶冲走了。你会伤心么?”
“你是屎啊。你只会堵马桶好不好?”
我没有回头看他,他的头埋在我的肩头。
方才,我们两个人的声音,都是带着哭腔的。
良久的寂静,我和他各怀心思。
他把我在他怀里一点一点地勒紧,我也伸手去环抱这个人,用处吃奶的力气去抱他。
好似两座山想要合二为一。
我们谁都没有出声,只是在彼此的臂弯中默默地哭泣而已,看不到对方的泪脸。
然后是泪干后爆发的亲吻,吻到上气不接下气。
他游走在我身上的手,我予以放纵;然后让他以他的方式占有我。
我们抱在一起,好像两个刚出生的婴儿。
“我们大概是一对傻瓜吧!”我问他。
“嗯。”他回答。
(十二)
他TMD叫什么名字?
这是一个一开始我没打算要注意到,后来注意到了却越来越没法子问出口的问题。
我们现在的关系,一对恋人。
站在我的角度上看,一个爱了我半天的恋人我不知道人家名字,我是够混蛋的。
站在他的角度上看,我更混蛋了。
你试过认识三个月,恋爱都谈了两个月还不知道对方名字的么?我想如果我突然问他“不好意思,我到现在都不知道你名字,你叫什么啊?”,他可能会直接哭着跑开,然后再也不跟我玩了。
于是,就一直这么拖着,如鲠在喉。
要是他有一天也消失了,那就是真的连个名字也留不下了。
“混蛋。”我暴躁地拍着办公桌。“我很无聊啊!”
也算是这个公司的经理,也算有自己独立办公的空间。
不过这个办公室永远静悄悄的,没有人出入,没有需要我过目签字的案子,说明白点我被安插在一个虚职上,我只是个会在发脾气的时候打碎摆设的摆设而已。
“我不是没派过工作给你做。”我那个老爸低头翻阅着文件。
是我自己做不来,“你多给我几次机会我适应一下啊。”
“你自己掰着手指头数数我给过你多少次机会?”
掰着手指头似乎我也数不清楚,“那你找个人来教我啊!”
“我不是没找过老手带你。”
都被我气跑了。“那你再找一个。”
“我试着找找吧。”
“找个合适我的。”
“嗯,好。你快出去,我在等一个重要的电话。”
被老爸不咸不淡的扫出办公室。我知道办公室外的人一直在注视着我,起初是用一种很崇敬的眼神,慢慢的有所变化,我说不出那是什么眼神,只是生平第一次被那么多人这样注视着。
“啊……啊……”我站在楼顶的天台上开始尖叫。
抒发一下所有郁结于胸的愤满。
七月毒辣的太阳,也不能够蒸发掉我的一口怨气。
口袋里的手机在震动,无名而熟悉的号码属于无名而熟悉的人。
“小竟,下班你来我家还是我去你哪里?”
“等着,二十分钟,我到你家。”
他家在上城公园附近的一片别墅区里。在那个寸土寸金的上城区,竭力在土地上榨出空间的摩天大楼满眼都是,一尊一尊地插在地上反射太阳光;环城大道上的尾气排放量能让你一开车窗就中毒;每个人都匆匆碌碌高傲而无表情。不过那边公园旁的别墅则是我唯一看上城区顺眼的地方,公园的广大绿地和小片小片的湖泊,在那附近安插着一座一座的小房子,赏心悦目。
他家近一百坪的地下室被改建成了录音棚,就是给爱乐乐团录专辑都没问题。
一楼一目了然,偌大的客厅里别说是沙发电视了,就连把椅子都没有,只有一些垫子被扔在地上,一台三角钢琴,古典吉他民谣吉他电吉他加起来得有几十把全都用架子架起来了。我怀疑这个人是一直趴在地上长大的,因为我只要看了堆放在地板上的乐谱,就知道他今天在什么地方用什么姿势呆过。
我推开他家的门,客厅里空无一人,尽头的推拉门半敞着,风撩起窗帘,他的鞋子在推拉门的门口放着。
我走过去,望见后院的绿草地上,他只穿了条牛仔裤仰躺在那里,一条胳膊放在眼前遮挡阳光。
我一把拽下领带,扯掉衬衫,脱了鞋袜滚到草地上,冲着他的后背就是一脚。
结果脚踝被他有力的手钳住了,手上一个用力我就倒在了草地上,他探过脸来魅惑人心的一笑。
我们便开始在草地上扭打撕扯翻滚,两只无忧无虑的小野兽。
他把我压制住静止了动作。
我身下是湿润的草地,胸前是他晒的有些发烫的皮肤。
他一边用闲下来的手玩着我头发上的小卷,缠绕起来又放开,一边扯着嗓子给我唱了首十分滑稽的歌:
“无级是无耻 春晚是婊子 疯狂的石头有意思
孙逸仙同志 毛润之博士 阿扁闲着没吊事
他们指向左 他们指向右 你我不能没脑子
闭眼随便过 睁眼将就活 我们的生活的多美好 ”
我们的生活多美好。
他抛过来一个媚眼,之间那个媚眼带着香味向我直飞过来,中招之后必导致我气绝,我闪。
反身猛扑上去,扒在他身上,对着他形状优美刮得干净的下巴就是狠狠一口。
他带着大牙印,追着我满院子跑,大叫着:“你TM咬我。别给逮到,有你好看的。”
我一边爬上一棵树一边对他说;“我本来就好看。不必了。”
他不会爬树,只能气鼓鼓的瞪着坐在树杈子上的我。
“你下来。”
“有本事你上来。”
“你下来。”
“你上来啊?”
“你下来。”
“嗯,接住了啊。”我突然对他说。
他刚张开手臂,我就已经在他怀里了,两个人都躺到在草地上。
“喂,我觉得你是趴在地上长大的。现在看来,果然没错。”
“你敢再白痴点儿么?”
他是一剂药,舒缓着我。于内于外都是。
走出这里,我可能就又不行了。
(十三)
他家好在还是有床这种东西的,虽然只是一张摆在卧室的超大双人床垫。
“小竟。我可能要开始忙起来了。”他整个人从后面抱住我。
“你不是只写歌而已么?你写了那么多,还要写多少才算忙啊?”
“写而优则唱么。”
“你要出道?”
我转身看着眼前的这个人,二十四岁,一副笑吟吟的桃花眼角,滑雪坡一样鼻梁,嘴唇天生勾出个弧度来。
“你觉得我这个样子很丑,不适合出道?”
我摇摇头。适合,太适合了,你男女老幼通杀。
“你舍不得我变成大众情人?”
“吃屎去吧你。”
“不过,说真的。”他神色一正,“我出道了,我们就不可能像现在这样了。我会努力维持,但多少有影响。你不介意?”
“你这是通知我还是征求意见?”
“都算不上。”他嘟起嘴来,摸摸我的头发。“你介意的话我可以……”
“停。”我知道他对我好,但我还没打算让这个男人为了我把自己的人生牵扯进去,“好好准备出道。这是你的大事。”
“大事嘛,倒也说不上。”他闲散地把腿荡来荡去的。
“这还不是大事?大师!”
“这是公司的安排。因为我长得好啊。”
“那你的志向是什么?”
他对我笑笑,没说话,俏皮地看着我。
从他家出来,又闲在那个不用办事的公司里。
我已经是这么无用了,不能再牵扯着他陪我一起做废人。
他有他配拥有的人生,我有我的。
老爸的一个直CALL打进我的办公室要我立即过去。
推门进去,看见一脸严肃地老爸和他身边站着的神色颇为尴尬的辰叔。
“你现在就收拾东西和辰叔回家。”
“啊?我怎么了?”你就是要我收拾东西我也没有可以收拾的,估计这次老爸要把扫地出公司了。
“辰叔特地请了两个月的假,在家带你学东西。还不快点谢谢他。”
我表情惊愕地望着浅笑的辰叔。
我每次遇到辰叔总是分外的老实,老实到不像我自己。
我奈何不了他,也奈何不了他儿子。
陆风不在家,辰叔一手拿着他自制的酸梅汤一手抱着一摞子文件。
我歪头一看《管理统计学》、《世界经济》等等。
我苦着一张脸无助的望着辰叔,辰叔说:“别怕,这些只是参考资料,不是重头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