心魔————李樵
李樵  发于:2010年01月31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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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嘘,嘘……”他抱住曾美丽,这是唐雅各第一次主动地伸手抱人。“我不会伤害你,别怕,别怕。”他紧紧的抱住她。
      好不容易曾美丽平静下来,唐雅各把她带回自己的住处。
      隔天醒来时,曾美丽已经离开了,她留了一张纸条给他,写着:不要告诉别人。
      唐雅各赶去上课,只见曾美丽已经坐在教室里,她的脸上没什么表情,仿佛昨天什么事都没发生。
      好几次,唐雅各想找她讲话,甚至还跑到女生宿舍去找她,她却一直避着他。
      班上同学甚至开始流传着唐雅各正热烈追求曾美丽的事。
      接着就放寒假了。过完农历年后的一个晚上,曾美丽突然出现在他工作的PUB。
      “请你陪我去医院。”她要求。
      她怀孕了,已经有一个多月了,她要把孩子拿掉。
      唐雅各陪她去医院,那是位在一条窄巷里的一间妇产科。
      “你是她的男朋友?”
      唐雅各没说话,只是拼命地抽着烟。
      “你们这些年轻人呀,就只有性冲动,从来不考虑后果……”
      “你说够了没?”唐雅各冷冷的注视医生,很不客气的打断他的话。
      他在同意书上签了名,曾美丽则面无表情的随护士进去手术室。
      唐雅各走出诊所,他受不了里头的气氛。他虽然私生活浪荡,倒是从没让女孩怀孕过,这是他第一次陪女孩子来堕胎,怀的还不是自己的种。
      “爸爸,等等我!”
      一个稚嫩的童声引起唐雅各的注意,他转头看去一个小女孩向他的方向跑来,结果在他旁边跌了一大跤,她哇哇哭了起来。
      唐雅各没有去扶她,反而在一旁冷冷的看着。
      小女孩的父亲赶紧跑过来把她扶起来,拍拍她的膝盖,然后牵着她的手离开。
      唐雅各看着那一大一小,手牵着手的背影,他心里有一个地方被触动了。
      他转身跑回诊所,冲进了手术房。
      躺在手术台上曾美丽,瞪着医生拿着鸭嘴夹接近她。一见到唐雅各,她伸出手向他求救。“救救我,唐雅各!”她终究没有表面上那么坚强。
      “我不要待在这里了,这里好冷,好可怕。”
      “把孩子生下来吧。”他说。
      “生下来……”曾美丽愣了愣。
      “我们结婚吧,让我来当他的父亲。”
      他上曾美丽的家求亲,“请你们把女儿嫁给我。”他跪在地上。
      “你这该死的混蛋!你糟蹋了我的女儿,毁了她的一生。”
      曾美丽的父亲拿起竹扫帚,用力的往他身上打,而她的母亲则在一旁哭泣。
      “不要打了!不要打了!”最后,曾美丽覆在唐雅各身上。“让我们结婚吧,让我们结婚吧。”
      于是,他们结婚了,当时,他们才二十岁。
      他把戒指套进了曾美丽的手指,接着,换曾美丽将戒指套进他手上。
      他望着手指上那只金圈,不敢相信自己真的结婚了。
      天还没有完全亮,沙朗野已经睁开眼。
      他悄悄起身,套上白汗衫,短裤,穿上鞋子,去中柱堤上跑步,做伏地挺身。
      东引的生活,到晚上七点之后就很安静了,简朴得如以前的农业生活,日出而作,日落而息。
      沙朗野是乡下海边长大的小孩,这里的生活和他邻海的故乡很相似,所以他很快地就适应了这样的步调,并热烈地爱上这里,尤其是这里让他有一种归属感。
      他好爱这里的海,好绿,好沁凉,好清澈。他和连上弟兄总喜欢在断崖的小小山洞中,面向蓝蓝的大海洗澡,顺便高歌一曲,有种千古侠客的豪迈。
      做完伏地挺身,沙朗野继续沿着层层阶梯往山腰上跑,最后,他爬上了阶梯的最尽头,此时,太阳、已经完全升上来了。
      站在高处,他向远方眺望去,高耸的海岸岩壁,辽阔的地形,一片湛蓝的大海,就在眼前远远的伸展开,空气中闻得到海的味道,他深深吸了一口气,远眺东涌灯塔,白色的灯塔耸立在近九十度的花岗岩上,加上一片碧绿的大海,有一种置身在希腊的感觉。

      沙朗野拿出放在口袋里的记事本与笔,开始写他在东引的第一封信。
      希望把这里的日出,海风,寄送给在海另一端的唐雅各。
      唐雅各在司令部大楼里的各处室担任文书兵。
      由于他们这个单位不像一般部队是以战斗训练为王,所以不用出操,也不用早晚点名。平常和一群聘雇人员一起上下班,礼拜六下午和礼拜天例假日都可以放假。
      这天,唐雅各放假回来租屋处的大楼。
      他经过守卫室时,守卫伯伯从窗户探出头,叫住了他。“唐先生?”
      唐雅各停住脚,疑惑的回头看他,他在这里住了好几年了,平常出入时,顶多点个头算是打招呼,今天还是守卫伯伯第一次叫他。
      “你是七楼的唐雅各先生是吧?”他问,见唐雅各点了点头,他对他招了招手。
      “这里有你的挂号信。”他们的挂号信都由守卫伯伯代收。
      “谢谢。”
      唐雅各接过信,瞧了一眼信上的地址,是来自马祖东引。
      沙朗野果然写信给他了。
      令唐雅各好奇的是,沙朗野怎么会知道他住处的地址呢?
      回到楼上的住处,唐雅各先把信丢在一旁,去厨房烧了三亚水,准备泡面。
      在等待水滚开的时候,他点了一根烟,瞥了一眼桌上的信,然后动手拆开,雅各:在看这封信的时候,你心里一定充满疑问,为什么我会知道你的地址呢?
      你离开后,我才记起忘了问你的联络方式,又不知道你会分发到哪个部队,于是跑去问了营里的人事官,希望你不会生气。
      自从在基隆港怀着忐忑不安的心,坐了七个小时的船,一路颠簸到东引,转眼间,已经有一个月了。
      你好吗?
      我在这里一切都很安好,学长们待我们这些菜鸟兵都很好。吃得饱,睡得暖,虽然离家远了点,但仔细想想,又有几个人能有这种机会到外岛来领略这里的美呢?
      这可是我的荣幸呢。
      东引属于马祖里最此端的一个岛,由东到西,面积约四三五平方公里。
      这里的景观很奇特,到处都是巨石嶙峋的悬崖峭壁及石头筑砌而成的房子,阶梯更是东引的特色,穿梭在东引的大街小巷,就好似到了九份山城里,有着蜿蜒的阶梯,往上走是商店,往下走是海边,非常独特。

      这里的物资当然比不上台湾,处处充满原始的况味。但,在我眼里,这里却美极了!民风单纯,山光水色,浓浓的人情味……可惜我的笔拙无法完全表达,但我还是想跟你分享。

      首先,我想先跟你说说这里的日出。
      清晨六点,当起床号响起,往东边看去,朝阳会冉冉地从大紫澳海面上升起到灰白的天空,绘出一片调色盘无法调染的色彩,那色彩,像睡眼惺忪的少女,有一点羞怯,又有一点慵懒。不过刹那间,太阳会破云而出,让天空大放光明,化身为我部落勇士身上的图腾,在在都是对生命的一种礼赞。这让我想起我在东太平的家乡,我看到的日出是不是家乡的那一个呢?是不是和雅各你看到的是同一个呢?

      这就是我在东引每一日的开始。
      再来说说这里的夜晚。
      与白天相比,这里的夜晚又有另一种沉静之美。
      因为没有太多的娱乐,所以我可以静下心来好好的看海,看月亮,看星星。
      这里的夜晚没有受到光害,月亮很漂亮,星光很灿烂,不时可看见流星划过天空。
      月光映着海,像是一抹长长的银带,随着浪潮摆渡,飘荡,加上附近鱼船上散发的微微灯光,更加添了夜的神秘。
      这里真的好美,雅各。
      大海,渔船,月亮,海风,一座座大自然成就的海礁……
      每一个昼面,每一个景,都是一首歌,都是一首诗。
      我真希望我有一支诗人的笔,能让你感受到我的感受。
      你感受到了吗?
      沙朗野笔一九九五年十二一月三日看来这家伙到哪都能自得其乐。唐雅各心里想。
      水壶里的水滚了,笛声刺耳的响起。
      唐雅各匆匆将信放回信封里,塞进抽屉,走开去泡面。
      一个站哨的夜晚。
      沙朗野与前一位站哨的弟兄做完换班手续后,他点起了一根MISEVEN。
      他不是要抽,只是想闻闻烟的味道。
      唐雅各总是抽这种牌子。
      点上一根烟,仿佛就能感觉唐雅各在身旁。
      “喵”
      沙朗野寻声望去,一只白猫优雅的跳上围墙。
      他伸手想摸它,它“喵”一声抗议起来。沙朗野举高双手,表示不烦它了。
      白猫瞪了一眼,然后别开眼睛,凝视黑夜中的大海。
      沙朗野拿出随身携带的笔记本,记录着自己的心情,写给海的另一方唐雅各。
      雅各:东引南澳有很多街道的名称足以当初盖了多少间房屋来命名的,所以有叫做二十栋、十二栋等有趣的街名。
      十二栋街是我们阿兵哥常聚集的地方,我在那里认识了十二少。
      十二少其实是一只白色的公猫。十二少,是我给它取的名字,它是我见过最优雅,最傲气的一只猫,它曾经发生过车祸,所以左脚有点不灵活,尽管如此,每次从我们这群着绿服雄纠纠的阿兵哥旁边走过,它总是直挺挺的,优优雅雅的,像个傲慢的公爵。傲慢的公爵,那又是我给它取的另一个别名,据说它的祖先有着英国血统来自很久很久以前一位建造东涌灯塔的英国建筑师养的猫。

      十二少是只流浪猫,每次去十二栋街,我总会带几条鱼给它,但它总是不屑我的赠予,像是个没落的贵族,骨气仍在,不接受任何同情。
      我和它做了个交易,以劳役来换取食物,只要它陪我站夜哨,我就把我的食物分给它一半。
      它是只有骨气又聪明的猫,于是我们达成了协议。
      相处了一段时间,尽管我怎么讨好它,它始终与我维持着若即若离的距离,它跟雅各一样,对我好冷淡啊。(叹!)事情发生在一个礼拜前的一个晚上,我站哨时不小心打了个盹,班长突然来查哨,是十二少跳到我身上及时叫醒我,才让我免去一顿挨骂。

      今晚,又轮到我站哨。此时,十二少正窝在我脚边,它伸了一个大懒腰,发现我的注视,使优雅的跳上围墙,与我视线平等,狠狠瞪了我一记,好象在警告我:嘿,小子,别再给我出乱子了!

      它还是那么冷淡,对我还是不怎么理睬。但,那天晚上之后,我相信在某种程度上,我们亲近了许多。
      我想,我们会成为很好的朋友的。
      雅各,你和我,也会成为好朋友吧。
      沙朗野笔一九九六年一月二十一日沙朗野随时随地都在写信。
      他站岗哨的时候写,躲在伞兵坑的时候也写,晚上行军的时候,有人边走边睡,他却边走边写,就连睡觉睡到一半,他也会突然爬起来写。
      “朗野,又在写信了?写给你在台湾的情人呀?”连上的其他兄弟好奇的问。
      沙朗野总是笑而不答。
      情人?他不敢奢想。
      不管生活如何的单调与枯燥,只要想到海的那一端,有个人可以让他在心上惦念着,就会有一种幸福的满足感。
      “咳,咳……”
      这天,半夜两点,沙朗野从温暖的床爬起来,换上军服,准备去接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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