君随我意----伶铛
  发于:2010年02月03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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君意随拥著他的背,慢慢平顺呼吸。靠在温暖的怀里,前段日子的焦躁不安都离他远去了。他不懂,满手鲜血的自己到底哪里值得宋延卿珍惜,再说他们确实是生存在两个不同世界的人,可他真不愿再看到宋延卿露出那样心碎的表情……

其实,他的心一样会痛?意识到这点,君意随吓了一跳,像他这样无情的人也会懂得心痛?不禁垂头,看著胸前黑黑的脑袋出神。风轻轻吹入帐篷,宋延卿本能缩缩身体,与此同时,浮动的空气有些改变。君意随目光一闪,推开宋延卿,披上衣服提剑跃出帐篷。

 


君随我意(修改版)35

朗月星疏,大漠安静如水。尽管如此,君意随仍在沈寂中寻到一丝不安的气息。

“小随。”腰身被人自後搂住,熟悉的嗓音在他耳畔温煦拂过。

君意随狠狠一颤,回身迎向他的双眸。深潭温柔如故,他登时慌了神,赶紧别过脸。

宋延卿执意转过他的头,低声轻喃:“我不是做梦……你来了。”

君意随抬起眼帘,瞳孔清冷如月。

宋延卿勾出一抹清浅的笑意,啄了下微凉的额:“我很高兴。”

他的眼泛著微红,不知是喝酒的缘故亦或是动情,然不管如何,被这样一双眼注视,君意随忽然有受宠若惊的感觉,“你……不问我离开的原因?”

“那不重要。”宋延卿笑容更深,拥他入怀,轻柔抚著他的发,“等这场战争结束,我会做回你想要的宋延卿。”

君意随蹙了蹙眉尖,疑惑道:“什麽意思?”

宋延卿情不自禁侧头吻他的发,柔声道:“你猜……”

一语未完,倏然腰间骤紧,君意随环住他朝旁边飞快旋身。

宋延卿只觉脑侧急速掠过一个透著寒气的东西,几缕青丝随气流荡起。後方一声闷响,回头看去,一把明晃晃的袖里剑深深没入旌旗的杆中。

宋延卿张唇无语,有人想杀他?人处震惊中尚未回神,君意随微微一晃,人已跃至帐篷附近,擒住躲在暗处来不及逃跑的人重重甩到地上。

“恩……”那人吃痛皱眉,惊讶抬头。如银月华映出一张英挺清俊的脸,然青丝下的目光冷洌如刀,眉头深锁,仿若出没黑夜的阴森鬼魅,让人毛骨悚然。

“小随,别杀他。”宋延卿上前两步按住君意随提剑的手,弯腰扯开那人脸上的黑布一看,顿时愣住:“是你?”

被擒的不是别人,正是伺候宋延卿的贴身守卫。身份暴露,他反倒镇静下来,眼角微微上提,朝宋延卿露出似笑非笑的表情,颇有轻蔑的味道。

君意随弹出一道气劲,瞬间点破他的气海穴。那人呕出一口鲜血,气未喘上就被他提起,迎上寒冷阴鸷的眼:“你到底是什麽人?”

单薄的衣衫因拉扯而敞开,宋延卿看见他里衣沾有墨迹,於是探手翻开,上面整齐写著密密麻麻的字,还有一张缩小的图。

宋延卿认不得文字,却认出那张是军营後方的粮仓图,不禁诧异道:“你是西夷人?”

那人鄙夷轻笑,忽然喉底一声闷哼,污浊的血自唇角蜿蜒流下。

君意随把人松开,语气平淡道:“他死了。”

宋延卿默然点头,叫来一个巡逻士兵把尸体带走,然後一言不发的站在原地低头沈思。

君意随看著他皱眉的模样,心里猛得被撞了一下。他不懂战场谋略,更不能替宋延卿解惑。面色微变的别过脸,但很快被温暖的手捏住下巴转回来,男人温柔的语调在耳边响起,“小随,我要到粮仓一趟,你陪我。”

君意随清冷的眼里带著一丝疑惑:“为什麽?”

宋延卿唇边漾起了一抹迷人的微笑:“有你陪著,我会安心。”

君意随想了想,仍存犹豫之色,宋延卿扬眉问:“你身体不舒服?”

君意随眉色一沈,揪住宋延卿的前襟,瞪眼咬牙道:“你找死?”

宋延卿歪头,飞快在他脸上亲了一下,环住他的腰道:“会生气代表精神不错,来,我们走。”

离军营十余里处,有大大小小数十座仓窑,囤积近万石粮食,设有严密的把守。宋延卿向值夜的士兵询问最近是否有可疑人进出。士兵只道今早调拨来一批新粮,其他并无异状。宋延卿提出要看新粮,士兵作了登记,随即领他们前去。

“粮食是军队的命脉所在,绝不能有差池。”宋延卿进了粮仓,对君意随如是道。

君意随巡视里面的几辆垫著稻草防潮的运粮车,道:“味道不对。”

宋延卿恩了一声便要上前查看,君意随伸剑拦住,横出一掌掀开上面的稻草。稻草刚散,猛然蹿出黄色的烟雾来,宋延卿瞪大眼下意识往後退,君意随旋身挡到他身前挥出一股袖风。烟雾随风後涌,遇上仓内的帘布,滋一声,布料被腐蚀成屑。

宋延卿暗暗一惊,很无奈笑道:“你又救了我的小命。”

君意随淡淡瞥了他一眼,没有说话。

确定没有危险後,宋延卿来到车前一看,里面竟是堆黑色的东西,拈了些嗅嗅,皱眉道:“果然是想烧粮草……这仓窑紧靠胡杨林,便於匿藏,只需一支火箭,粮食必定受毁。”深深叹了口气,继续道:“能把火药安置到这里,那人估计花了不少心思,幸好图没送出去,否则後果不堪设想。”

君意随对打仗不感兴趣,却有一件事十分在意:“他为什麽要杀你?”

宋延卿思索片刻,悠悠叹气望天:“你现在才知道你相公很受人青睐吗,他们恨不得将我万箭穿心。”

君意随冷冷嗤笑,表情极为讽刺。

宋延卿弯了弯唇,扬起一抹宠溺的笑容:“今晚就这表情最像我所熟悉的你。”

君意随愣住,视线回转,迎上温柔的目光,方才知道他的用意。可心虽宽了,那张欠奏的脸仍很碍眼,於是止住无聊话题:“你打算怎麽处理这些火药?”

“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宋延卿微微一笑,露出高深莫测的表情:“总之,我们先回帐里去,等天亮以後再作打算。”

 


君随我意(修改版)36

翌日天晓时,宋延卿找吕策商讨昨夜遇刺的事,一谈便是两个时辰。

主帅大帐里挂著几件上好的兵器,作战的图纸和兵书整齐叠放在案桌上,形成一股陌生压抑的气氛,君意随坐在软毯上,听著诸如巢车、橹、飞楼的字眼,表情甚为郁结。漫长的等待,唯一能舒缓心情的,只有宋延卿交谈时流露的飞扬神采。

精明深沈的睿智眼眸,比玩笑时更有著无法抗拒的魅力。

君意随微微失神,随即转头改望帐外的景色。他不懂宋延卿为何执意要带他来,是要防他莫名其妙的不辞而别?然仔细想想,却又觉得不是那一回事,心中思绪起伏,连眉头纠结了也没有察觉。

一道黑影悄无声息罩落,温柔握住君意随的手,将他带离这个狭窄抑郁的地方。

帐篷内和帐篷外是截然不同的世界,黄沙漫漫的戈壁大漠,有充斥於天地的旷远。蔚蓝的苍穹下,长风浩荡,吹得白衣青衫猎猎飞舞。

宋延卿负著手,边走边面带微笑朝身旁的人发问:“你不习惯军营的生活?”

温润如玉的脸上染上绚烂阳光,隧化作一抹眉宇流转的光华,温暖柔和。君意随看著,喉间莫名干涩,别过头去拒绝回答他的问题。他不怕痛,不怕死,可他怕伤了宋延卿的心。驰骋沙场,可是他一生的梦想。

宋延卿停下脚步,锲而不舍的追问:“所以你不习惯这样的我?”

君意随眼神闪烁一下,仍选择了沈默。

宋延卿闭眼长叹,前行几步让君意随看不到他的表情:“小随,我知道我的身份让你为难……”君意随猛然一颤,正要开口说些什麽,他却回过身来,满头青丝逆风扬起,掩住他眼中狭促的笑意和微微扬起的薄唇:“我会补偿你的……”

君意随的表情由急欲解释转为深深的疑惑:“补偿?”

宋延卿抽出腰间的折扇展开,遮住半脸作害羞状,只露出一双笑意盈盈的眼,刻意垂下眼帘,盯住君意随的鞋子,迈著碎步款款逼来,捏著嗓子酥麻的唤了一声:“君公子~”

这……这是什麽?

君意随像看到什麽毒蛇猛兽般,涨红一张俊脸,连退数步骇然道:“你……你……”

“别害羞嘛!”宋延卿脸上笑容愈大,戳戳他的胸,然後缓缓收起扇,用扇柄微微抬起他的下巴,撇嘴一笑:“来,让我亲亲~”

低沈悦耳的声音酥软入骨,君意随听得混身发抖,控制不住狠狠踹他一脚。

“唔!”宋延卿哪抵得住他的力度,膝上钻心的疼痛刚蹿上来,人便像脱线风筝摔到一尺开外,泥一样粘在沙里动弹不得。

君意随眼角都懒得提,冷哼一声落坐在旁边的石头上,俨然又成了冰山一座。

宋延卿等了半天不见有人来扶,自叹倒霉闷闷爬起,一蹶一拐回来,见君意随不理他,於是拔了根石头缝长出的小草轻轻搔刮他的脸,哄道:“小随小随……”

冰冷的气息袭来,君意随挑眉蔑笑,一字一顿问:“你活腻了吗?”

宋延卿赶紧陪笑,扔了小草,硬挤到别人坐的那块石上,掏出一张羊皮卷塞到他手里。

君意随摊开一看,问:“什麽东西?”

宋延卿故意轻咳两声,冲他微笑:“我谱的曲,叫《玉门长歌》。”

玉门长歌?君意随皱起眉头道:“我不懂音律。”

“那没关系,你只需要知道,它是因你而成。”宋延卿取回羊皮卷卷好,放入君意随的怀里,执起他的手放到唇边印上一吻:“只可惜我只谱了前半段,你来替我保管它,直到我把它写完……”

苍鹰盘旋,引颈长鸣,平添一份远古傲意。白衣如雪的男人慢慢和背後那片戈壁大漠相融,君意随胸口一阵炽热,那卷曲谱似燃成一堆火,要把他烧成灰烬。

“葡萄美酒夜光杯, 欲饮琵琶马上催。醉卧沙场君莫笑, 古来征战几人回……”宋延卿阖上眼睫,摩挲他的指,察觉他的战粟时温柔一笑:“而我,会成为几人中的一人,为了你。”

宋延卿缓缓抬起下颔,对上他的视线,抿唇轻笑。

最浅浅的弧度,属於江南的温柔细腻;最湛然的目光,属於大漠的豪情旷达。他的柔,他的傲,都让人为之撼然。君意随静静看著他,半晌,缓缓垂头,在他眼角处轻轻碰了碰。下一瞬间,白皙的手偏转他的头,攫住他的唇,给他一个冗长而热情的吻。而耳边,正有一串舒缓悠扬的驼铃,伴著绵绵细沙缠绵回响。

从黄昏时开始,天色微变,沙尘肆虐不宜作战。按宋延卿的计划,攻打西夷的时间定在两日後,然而当天晚里,西夷竟派两万大军,五千精兵突袭。

“风太大,弓箭无法顺利射出,箭矢阵被攻破!”

“敌方投毒,我军被困……”

“吕将军中箭,现在正在救治……”

士兵频频入帐告知前方失利情况,宋延卿无法按捺,放下地图,急步走到外头利落上马,挥鞭轻叱,朝玉门关驰去。经过前方昏暗的胡杨林,一道人影如疾风掠至,激起风沙走石,转眼飞落在马背上。宋延卿先是一惊,然後浅笑,两脚狠夹马腹,加快前策的速度。

惊心动魄的马蹄声如闷雷滚过,一墙之隔,仍震耳欲聋。宋延卿带著君意随登了上去,守城的士兵大喜,像见到救星般围过去:“宋大人。”

宋延卿应了一声走到墙头往下望,厮杀的战场烟火四起,黄沙弥漫,望远处眺去,有数十辆战车停在风口处,挥出几股浓烈青烟,模糊视线,取人性命。天朝士兵在迷眼的黄沙中漫无目的策驰,许多因吸入烟雾毙命,西夷大军兵则趁此机会从南北两翼向内包抄,围堵截杀。

宋延卿迎著烈风回头下令:“起军鼓,让他们後撤!”

“大人……”士兵眨著被风沙吹痛的眼,为难道:“鼓兵阵亡,现在已经没有……”

宋延卿愣住,沈眉看向君意随。两人相视片刻,君意随意会般上前两步搂住他的腰,带他飞落城墙,翻身上马:“抓稳。”一声清啸,硕健的马势如破竹冲出玉门关口,没入箭雨纷乱,战火交加的战场里。

高高的鼓台上旌旗猎猎,宋延卿解下披风,捡起落在地上的鼓锤,挺直腰脊,一下一下击向鼓面。密集的鼓点,引著迷茫失向士兵掉转马头,紧急撤退。

箭矢四下崩落,破空之声顷刻在白影身侧划响,触到凌厉森寒的长剑,发出清脆的鸣响,银龙游走,哀号凄厉,数十名披甲持矛的西夷兵横倒於地。

密集的鼓点铿锵有力,马蹄和厮杀声响彻夜空。风呼啸而过,苍月挣扎出云海,洒出如烟光晕,描出鼓台上那个白衣男人的渺小孤弱。

飞扬的青丝渐渐垂落,许久,再次随风而起,紧紧缠绕於白皙颈间。一记重锤落下,宋延卿闷哼一声,踉跄几步身体前倾,“小随……”

修长有力的臂及时环住他的腰身,清冷的声音擦过耳边青丝:“我来。”

宋延卿摇头,狠抓住他的袖子,粗喘道:“风向改了,你……回去告诉他们……派两路精兵到南北两侧……千万不能让他们汇合,这是唯一歼敌的机会,要快……咳咳……”

君意随急问:“那你呢?!”

宋延卿扯出惨白的笑容,依靠他的力重新站起来:“我继续留在这里引他们回城。”

君意随红了眼要夺他的鼓锤,大声道:“我不能让你留在这!”

这时身後传来几道焦急沙哑的呼唤声,灰尘满布的铠甲,伤痕累累的四肢,是刚撤退下来的士兵。宋延卿朝他们点头,转头对君意随说:“他们来保护我,你快走!”

不行,他绝对不能走……他有不好的预感……君意随哑著嗓子激动喊:“不!”一副温暖的怀抱将他环住,落下柔软湿润的吻,宋延卿一如既往用温柔的声音安抚他的情绪:“相公的话也不听了?相信我,我一定会为你保住性命。”轻轻拉开君意随,弧唇而笑:“去吧。”

君意随拳头紧得咯咯作响,唇边挤出一抹阴冷,声音如刀要挟:“等我回来,否则我杀了你!”

微红眼里泛著些水光,一股炙热的暖流直涌胸口,宋延卿垂首,付之一笑,用惟有两人能闻的声音道出深埋心底四年的话语:“小随,我爱你。”

“轰隆”巨响,火光从後方大漠冲天而起,在宋延卿的脸廓上跳跃,映得眉间耀眼无比。君意随凝视他,身体慢慢後退,再一缕火光划上来时,他狠一闭眼,握紧剑纵身上马,沿来时路返回,一路马蹄踢踏,尘烟滚滚。

颠簸的马背,摇出眼里紧含的泪,透明晶莹,无声滑过脸颊没入黄沙中。

夜空被火光照得明如白昼,战马嘶鸣,兵器相击,鼓声震天而响

马蹄终於踏入玉门关,然在那一刻,鼓声却如琴断弦,“砰”一声,嘎然而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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