由于太意外，钟杰有些目瞪口呆，跟着他又回头看了看林锐，明白是自己听信流言，忍不住捧腹大笑。钟杰完全没有料到妈妈的情人不是林锐，他对这个模特儿的嫌恶心不禁减少了一半。

　　「你好，初次见面……」

　　「林锐是你的儿子？」钟杰止住笑声，他打断林允年的话，开门见山地问。

　　「杰！」杨雅文摸着额头叹了口气，她为儿子接连做出的无礼行为感到丢脸：从小一帆风顺，获得太多荣誉的钟杰根本没有学会如何体谅别人，这让杨雅文感到她的教育方式非常失败。

　　「五年前锐的妈妈病逝，我们父子一直相依为命。」林允年虽然奇怪钟杰为什么问这样一句话，但他还是很有风度地点点头，「我听雅文说，你父亲生前很喜欢这种花，所以我想我们去看他的时候，也让他感到高兴。」

　　「谢谢你。」钟杰淡淡说道，眼光瞟向林家父子。

　　林允年相貌普通，唯一让人注意的就是，他身上有一股浓浓的书卷气息，使得他看起来非常儒雅，给人的印象倒不坏。

　　林锐的脸却真能算上惊世骇俗，相信每个摄影师看到这样的人，都会产生一种把他拍下来的冲动。

　　这对父子，也太不像是有血缘关系的家人了。

　　「出发吧。」杨雅文见钟杰居然没有反对她与林允年的婚事，心里也觉意外。这位聪明的女强人自然不会放过转好的气氛，立即发出催促。

　　他们去了墓地，探望了钟父。献上鲜花之后，杨雅文和林允年打算再去看看林锐的母亲，因为这位逝者正好也在这个陵园里安眠。

　　难怪林允年也买了白菊，想必是他前妻喜欢的花吧？钟杰心想。

　　当繁文缛节的拜祭结束之后，钟杰发现林锐似乎有意落在了后面。他犹豫了一会儿，不知出于什么心理，停下了脚步。

　　等杨雅文与林允年走远了之后，林锐怔怔看着他母亲的墓碑，久久没有说一句话。

　　钟杰见林锐长时间没有动作，正感到不耐烦，却见模特儿伸出手，慢慢抚过碑上刻着的文字。

　　看不到林锐的表情，钟杰觉得不舒服，或许是现在这个举止有礼、不时自然而然流露出一股尊贵之气的林锐，神情突然变得有些黯然，好像一只受了伤的鹰隼，让人忍不住想要亲近，却又莫名畏惧他的利爪。

　　这种感觉让钟杰真的有些痛恨自己了。

　　活了这么多年，他从来没有退缩过，昨晚和充满野性的林锐大打出手的时候，他也感到相当痛快。怎么现在面对这个装模作样的林锐，他却离奇的有了一种缩手缩脚的感觉？

　　在钟杰打算离开的时候，林锐转身了。他二人四目相对，看着林锐直直凝视他的清澄双眼，钟杰感到有些不好意思，毕竟是他在偷窥。

　　「你经常来这里看望你的母亲么？」勉强挤出一个笑容打破尴尬的局面，钟杰紧接着又觉得他好像对林锐服了软，心中非常不是滋味。

　　「嗯，我常来。」

　　好像是随意那么说着，林锐的脸部线条忽然变得有些刚硬，让钟杰暗自嘀咕。

　　似乎察觉到气氛有些僵硬，林锐接着又淡淡启唇，「虽然，她没有期待看到我。」

　　「为什么？」钟杰身不由己的追问。话说出口，林锐犀利淡漠的目光再次笼罩在他的脸上，让摄影师讪讪地摸了摸脑袋——

　　是啊，他和林锐又不熟，对方确实没有必要解释他的疑惑。

　　看见钟杰难得表现出的尴尬，林锐终于轻轻叹了一口气。

　　「你有很强的好奇心。」

　　「你什么意思？」钟杰诧异地看着林锐，不明白对方怎么突然转了话题。

　　「太好奇的话，会对别人造成困扰。」

　　「你……」

　　「当然，我欠你一个交代。我失去了昨天的记忆，但我会对自己的行为负责；你可以随时找我补拍那些相片，我会尽力配合。」

　　「这可是你说的！」钟杰勃然大怒，从来没有哪位模特儿在他面前这么跩，他不明白林锐的自信与高傲来自哪里，明明，无故缺席是林锐的错！但对方却好像有充分的理由不容人置疑，实在是让钟杰非常愤怒。

　　「哦？那你要怎么样？」似乎觉得无心的一句话便能轻易挑起钟杰的怒火，让这位赫赫有名的摄影师表现得像个野蛮的孩子一样，直接把厌恶的表情挂在脸上非常有趣，所以林锐目中的严肃不自觉减少了一点；意外的，还裹着一丝似笑非笑的味道。

　　「明天我们重拍那组相片。这一次，请你不要缺席。」

　　见林锐这副不知错，反而深深盯着他的模样，钟杰心里的怒火更旺。

　　「没问题。」林锐淡淡答应钟杰的时候，阳光洒了下来，落在了模特儿的脸上，使他整个人都好像淋浴在这股光芒之中，让看到他的每一个人忍不住胸口发烫，从而对这个男人说的每一句话都深信不疑！

　　钟杰眯了一下眼，他感到现在的林锐虽然不像初次见到时充满了野性和率真，但更显深沉与尊贵，同样能让人萌生出想将其抓拍下来的冲动。

　　这样的林锐会让人的大脑在第一时间联想到强悍与美丽，至于其它杂念，反而好像消失了。

　　所以钟杰忽然感到心脏发紧，他连忙转过头，再次痛恨自己居然有颗立场不稳的心。

　　与此同时，钟杰狞笑着暗中决定，他一定会在明天拍照的时候，郑重又热烈地对林锐表示「欢迎」，看这个刻意表现出雍容大度的林锐，会不会露出真面目与他翻脸。

　　「OK！林锐，就这样再坚持一会儿，保持这个姿势，身体不要动，很好……嗯，你把左手再抬高一点，头仰起来；注意只是仰头，身体其它部位不要动……对！就是这样！脸上不要露出太多笑容，眼睛看助手站立的位置……不错……」

　　钟杰盯着架在地面的相机，缓缓说道。

　　在场的灯光师与摄影助理看着林锐，眼里都露出不忍的神色。每个人心知肚明，拍摄这套充满时尚感的流行服饰，根本不需要摆这么多姿势。

　　钟杰设计的每一个动作难度都相当大，就算是受过专业训练的模特儿，按他说的姿势站立久了也会吃不消，因为那些动作的幅度几乎可以与瑜珈术媲美。

　　又不是在给小女生拍古装艺术相片，用得着摆出这些古怪的姿势么？而且钟杰最后拍进相机的画面，也不是他最初让林锐摆出的那些夸张POSE。

　　很明显，这位目前炙手可热的天才摄影师在借机玩弄林锐。

　　摄影室里的人几乎都这样想，但他们不敢说出来。以前钟杰看谁不顺眼，按他火爆的脾气与唯我独尊的个性，通常是大声痛骂对方一顿，或是直接用拳头说教。

　　现在钟杰耐起性子玩阴招，足见他有多么讨厌林锐。所以众人只好用无比同情的目光望向林锐，他们实在不明白，钟杰为什么讨厌如此优秀的一个人。

　　林锐目前正当红，他没有恶习，容貌又俊美，最难得的是身上散发出来的气息特别干净，好像这世上肮脏的东西，都会在他面前暴露出最丑陋的一面，从而自惭形秽一般。

　　面对这样一个外貌近乎完美，内心相当高洁，工作又尽职尽责的人，相信没有人会不尊重；而且林锐除了上一次没有到场之外，以前没有迟到或请假的记录。

　　就连此时面对钟杰恶意的捉弄，林锐仍然毫无怨言，他努力按钟杰的要求摆出每一个姿势，把自己累得够呛。

　　好不容易拍了一上午，钟杰终于点了了点头，让林锐暂时休息一下。

　　两旁早已等着钟杰罢手的助理连忙上前，把身体僵硬的林锐架到一边的椅子里，随后有人递了纸巾和矿泉水。

　　钟杰漫不经心地看着这些平时只顾自己工作的人，争先恐后地围着林锐打转，心里只觉好笑。一转眼，他发现他最信任、最贴心也是最能干的部下陈盈君，吩咐补妆的工作人员等一会儿再过去，似乎有意让林锐多休息一会。

　　「我看你们呐，都快成林锐的专用仆人了。」钟杰对身边的张祥说道，他知道这个大叔拼命讨好他，也是想让他不要故意刁难林锐。

　　「林锐十五岁出道，我带他走了十年，这么多年了，他对谁都一样，不会因为对方的身分改变态度。这几年喜欢林锐的人多了，他还是和以前一样……啊，对了，现在我们公司希望他向影视圈发展。」

　　「是么？」钟杰听到这里，忍不住冷笑了一声。他觉得这个决定十分英明：林锐去演戏，一定能够大红大紫。

　　「说出来别怕您见笑，杰少，林锐的时间都用在了工作与家庭里，他不会去那些乱七八糟的地方玩。只有公司集体行动的时候，他才与大伙一块外出，有时我都有些怪他性子太冷淡了，不像混这个圈子的人。」

　　「林锐本身条件好、工作尽责、也愿意配合公司和经纪人的要求，好像他是非常不错。」钟杰淡淡说道。

　　「说实话，我和林锐合作了这么久，他只缺席了一次……」张祥说到这里，小心翼翼地看着钟杰。

　　「如果没有原谅他，我也不会给他这次机会。」钟杰挑挑眉。

　　「是，是！杰少大人有大量，您不和林锐一般见识，稍稍教训一下让他知道错就行了。我们都感谢您的宽宏大量……」

　　钟杰摆摆手，止住张祥献媚的讨好。

　　如今得知了人们对林锐的普遍认知以后，钟杰这才真正佩服林锐唱演俱佳的手段，更加瞧不起对方的人品。

　　心里越发憋气，钟杰不明白，这些在圈子里混了这么久的人，难道都是白吃干饭的瞎眼笨蛋么？竟然把那个装疯卖傻、无比虚伪的林锐看成一位务实敬业的人，还这么尊重对方的人品？

　　有心再给林锐难堪，钟杰带着莫名的恼怒慢慢走到模特儿身边。

　　「你看上去很累？」压着怒意开口，钟杰从来做不到把话憋在心里。

　　「有一点。」林锐抬头看着把头压下来的钟杰，承认得很坦率。

　　「下午不会这么累了，再像上午那样拍……你能顶得住，我还担心有人会误会，认为是我的技术不好。」

　　「这么说，你刚才是有意让我摆出那些没有用的POSE？」林锐听出钟杰的话意，微微一怔。

　　「现在你知道了，在心里痛骂我？」

　　钟杰用挑衅的目光居高临下地蔑视林锐，只等对方按不住性子再与他大打出手，这样他就能让四周的笨蛋们看清楚对方的真面目了。

　　没想到林锐却摇了摇头，好像他仅仅是被一个孩子恶整了一番。

　　「你不生气？」钟杰观察林锐的神情，忍不住奇怪。

　　「生气能挽回我浪费的体力么？算了，我相信如果是我做出那些可笑的姿势，应该没有那么滑稽。」林锐说着，他淡漠的语气让钟杰感到很不甘心。

　　「你倒是很有自信啊。」

　　钟杰感受到四面八方偷偷向他后背戳来的谴责目光，顿时觉得他先前的所作所为好像真的有些无聊。

　　「我只是担心再不抓紧时间，今天有可能会拍不完。」林锐挑了挑眉毛，淡淡说道。

　　「今天的工作结束之后，你留下来把这里打扫干净，不要让别人帮你……这样，你应该会明白上次因为你没有到场，清洁人员白白浪费精力收拾一大堆杂物的心情了。」

　　「你等等。」林锐忽然叫住转身欲走的钟杰，「我把这里打扫干净，我们也算扯平了。」

　　钟杰再感意外，他盯着林锐淡然看向他的双眼，竟然梦游般点了点头。

　　下午的工作果然异常顺利，收起捉弄之心的钟杰很快找到了最佳的拍摄角度，把林锐的特点完美的挖掘了出来，让一旁观看的人不由深感敬服，均觉钟杰刚才的行为虽然过分了一点，但他无人能及的摄影技术真的非常棒。

　　完成拍摄以后，众人不敢留在烟火味浓的摄影室里，纷纷告辞离去。

　　钟杰见林锐挽起衣袖，手脚麻利地顺好摄影器材，理清仪器线路，最后再从墙角拿出扫帚，从屋角开始清扫地面的狼籍。

　　没想到林锐居然老老实实干起活来？静静看认真扫地的林锐，钟杰再次吃了一惊。他原以为像林锐这种长期生活在闪光灯下、备受世人瞩目的模特儿，应该不会喜欢打扫房间，一定会敷衍了事。

　　哪知钟杰却见林锐仔细清扫地面，似乎连一片墙角也不愿放过。这个情形让钟杰心中暗自嘀咕，不过他随即转移了注意力——

　　钟杰发现林锐的动作十分优雅，对方即使是在扫地，一举一动亦非常好看，让人身不由己地想慢慢欣赏。

　　整个过程中，钟杰没有在林锐眼里找到一丝愤恨与不甘。

　　他看到林锐一言不发的忙碌着，把扫出来的尘土与杂物装在畚箕里倒入垃圾桶，再将清扫工具放回原地。

　　这个时候，钟杰产生一种，从头到尾都是他在无理取闹的感觉。失神中回过头，钟杰看见林锐不顾额角渗出的汗水，伸手去关窗户。

　　一股轻柔的微风拂来，在整个清扫过程中，一直保持着严肃表情的林锐感受到了，他忍不住抬肘用手背抹了一下额边的汗水，跟着轻轻仰起了头，闭目迎接这股让他感到舒适的凉风。

　　钟杰的眼神凝固了，他目不转睛地望着接受微风呵护与洗礼的林锐，心脏仿佛停止了跳动——

　　林锐明明没有微笑，但他昂起头的时候，却让人离奇地感到有一股温暖在他的面部蔓延，好像一座尊贵又漂亮的神只，让人不由自主心折。

　　钟杰猛然摇头迫使自己回过神，职业习惯让他反射性地抓起相机，将看到的美妙画面抢拍了下来。

　　第三章

　　「你的工作不是已经完成了么？」听到快门响声的林锐回头看着钟杰，「怎么还在拍？」

　　「刚刚你的表情不错。」

　　钟杰不甘心地承认，之前看到的画面让他觉得赏心悦目。

　　「没想到……你做起事来挺认真的，都有些不太像初次见面就给人下马威瞧的大少爷了。」林锐淡淡说道，目光竟是难得的温软。

　　这家伙是要夸他么？难道林锐真以为他是自己的长辈么？

　　钟杰不爽林锐的这句话，但对方不再淡漠与凌厉的目光让他无法立即发作，他总觉得面对这个不再野蛮、装腔作势的林锐就有些缩手缩脚。

　　钟杰心里不痛快，也拿不准对方是不是在演戏，顿时有些尴尬地转身，迅速收好相机。

　　「如果没有事的话，我先走了，再会吧。」就在钟杰不知道如何应答的时候，林锐却抢先道别，跟着转身离去了。

　　钟杰默默发了一会儿呆，然后也准备离去。路过换衣间的时候，他看见林锐拍照时穿的服装挂在里面，模特儿拍照前穿的那套便服也摆在一旁。

　　那家伙换衣服的速度挺快的，不愧是模特儿，不过林锐究竟裹着什么样的服装离开此地的？他用得着来的时候穿一套，离开的时候又换一套衣物么？

　　抱着满腔的疑虑，钟杰离开了工作地点，准备找地方解决他的晚餐。

　　穿过前街的广场，那里热闹的景象吸引了钟杰的注意。这个城市的人们正在欢庆一年一度的啤酒节，钟杰被他们的热情和欢乐感染，正考虑要不要过去，突然听到旁边有几名女孩子惊喜欢地叫喊。

　　「你们快看，那边那个人是林锐吧？」

　　「天啊，他的真人比相片还要漂亮！」

　　「我们过去找他签名……」

　　钟杰高涨的情绪顿时变得有些低落，他转头，看到裹着一身破破烂烂牛仔装的林锐被一群兴奋的小女生围着。

　　嗯，好好的，林锐为什么突然换一身装束？而且这种特意在裤子上戳几个洞的装扮早已过时了，一般人也不会这样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