虎头交接了人,走到文沛面前,“有个叫邵云的人,让我转告你一句话。”
文沛听见“邵云”两个字,显得不自在起来,嘟囔着,“什么?”
“他说他身不由己。”
文沛露出一个不以为然的表情。
韦潇打开那只箱子,肖正义蜷缩在里面,虎头可能用了镇定剂,他睡得很安稳。韦潇的手伸进箱子,把肖正义扶起来搂在怀里,初秋的季节,肖正义仍然穿着薄薄的一层单衣,这一刻有暖和的拥抱,即便在梦里也向着韦潇蹭了蹭。
熟悉的味道钻入鼻子里,肖正义的意识逐渐清明,细细地睁开眼睛,是那个等了好久的人,于是安心地闭上眼睛继续深眠。
“我来接你了。”肖正义听见韦潇说。
温柔的绑缚
肖正义再醒来的时候,习惯性地以为自己还在那个脏乱的地下室里,排斥地皱着眉不愿睁眼。
身下柔软的床垫和昨夜若有若无的记忆却提醒他,回家了。
睁开眼睛,熟悉的天花板和下意识里“回家”这个字眼让他突然很舒服。
身边是韦潇久违的呼噜声,他趴在床边应该是守了很久。伸手过去抓他乱糟糟的头发,真想看看他的表情是不是真得像最后那次见面时那样洒脱、那样好看,一点都不计较自己的背叛。
心里一丝慌乱,万一他记恨我怎么办……
“嗯……”身上的伤口被自己碰到,肖正义灵机一动,轻哼出声。
韦潇敏感地一跃而起,“肖肖?”
肖正义看到那一脸关切的表情,一颗心都放了下来。
“真难看,”肖正义撇撇嘴,“胡子都不剃。”
韦潇牵过那只悬空的手,紧紧握住。
“我担心你啊。”
“你轻点,我手上疼。”
韦潇连忙放下,又从旁边拿一根沾了水的棉签在肖正义嘴上涂。昨晚医师给小狱警处理伤口的时候韦潇就在旁边看着。什么叫“体无完肤”他算见到了。以前受过的伤都是小巫见大巫,他狠狠地扫荡了房间里能摔的东西,心里那个痛恨,居然让小狱警受这么多的苦……
“一切都过去了,”韦潇想到这一点真怕心高气傲的肖正义心里想不开,“那些畜生,日后我一个都不放过!”
肖正义噗一声笑出来,“别开导我,我心里好着呢。”
韦潇一愣,随即赔笑着说,“是,你内心坚强,你阳光灿烂。”嘴上这么说,心里却是苦的。
肖正义不再看他,依然望着天花板,“别杀人。”其实心里真恨,可是……
“肖肖,”韦潇不管肖正义手上的伤,重握起那只手,正色说,“我再和你保证一遍,我是真想对你好。上次你往警察手里送我,我不怪你,可你现在给我个准信儿……到底……到底能不能信我。”
肖正义心里闷闷的,还说不怪我,你肯定是耿耿于怀。
“你看看你今天这个样子。你要说不信我,我干脆自己给自己个了断,省得你这么折腾了。”韦潇越说越急,语气里却是调侃的意思。他就是怕肖肖自己想不开——自己做的套,再自己钻进去的滋味是不好受的。
“我要是不信……”
肖正义的话还没说完,就看韦潇从椅子下面拿出一根绳子。
“你!”肖正义一颤,还没完全反应过来就被韦潇缠在了床上。
“你混蛋!”人都是有自尊的,这么长时间以来自己一直被绑着了,回到这里居然还是用绳子,太说不过去了吧。
韦潇却又露出那个招牌的痞子笑。
“我知道你气我的。你心里想的,我都知道。你不都在视频里告诉我了吗?”
“那你还绑我!”肖正义说着说着就没了气势,韦潇那个苦涩的表情让他觉得自己忽略了什么。
“肖肖,昨天你睡着的时候,我给你验了血。”
“他们给你用的药……还真没人戒掉过。”
“不过,”韦潇随即低下头,顶着肖正义的鼻尖儿,“讽刺的是,这药的配方是我年轻时鼓捣出来的。”
“所以,”韦潇居高临下地看着他,那副姿态叫肖正义意识到,现在他就是领导,“从现在开始,我得绑你一阵子了。”
肖正义的嘴唇张了张,只得乖乖地闭上。
刀疤看着空了的地下室,没什么反应。
邵云站在一边,“老大,要不要我再想想办法?”
刀疤转过身眯着眼睛看了他一会儿,“不用,你忘了,咱们还有一张王牌。”
邵云恭恭敬敬地点点头,刀疤笑得很阴险,“折腾韦潇,很简单。”
弱势
韦潇亲自跑了一趟制药的“工厂”,几个药剂师遵循着老板的吩咐开始研究一种没做过的药。看了配方才知道,那是戒毒的东西,一种神经兴奋剂,戒毒初期可以替毒品使人产生快感。
几个人面面相觑。
药剂师左右为难的时候,肖正义也不好过。
韦潇把他绑得严严实实,戒毒的决心比自己还坚定。疼痛袭来的时候,肖正义摇着头对韦潇喊,“我不戒了不行吗!”
韦潇却坐得远远的,脸上看不出丝毫动容。
肖正义从来没被什么事儿磨得这么难受,在刀疤那里的时候因为有股反叛劲儿撑着,丝毫都不肯退让。可是没想到当对方变成韦潇的时候,自己的坚持就打了折扣。
他爱我,我哄哄他,哄哄他就可以不用这么辛苦了。
肖正义的手晃动起来,身上被虫子啃噬的感觉越来越清晰,筋骨和肌肉都恨不得一起痉挛起来,身体的每部分都叫嚣着对药品的渴望。
韦潇坐在远处看着肖正义的挣扎,刀疤当初用这个药的时候就给自己出了一道选择题:给肖正义戒毒,就要看着他痛苦;用药养着肖正义,看着他慢慢毁掉。
韦潇苦笑着,心想怎么才能把选择题改成解答题。
“韦潇!求你了!”肖正义心里对韦潇充满了恨意,他怎么这么狠心。正想张口再求求他的时候,韦潇走了过来,翻开抽屉。
肖正义心里燃起希望,可是没想到韦潇从抽屉里拿出来的是一团纸巾,生生地塞进自己嘴里。肖正义的眼泪滑了下来,太没面子了。不能求刀疤,也不能求韦潇吗?韦潇用剩下的纸巾给肖正义擦了擦眼睛。
他面无表情地低下头,凑到肖正义耳边。
“肖肖,咱们做个约定。”韦潇的声音在肖正义失去意识前传来。
“你要是能戒了它,我就再也不卖白粉了。”
肖正义带着这句话陷入了昏沉的状态,半梦半醒之间他想起小时候,自己妈妈对爸爸说,“你要是能戒了它,咱们就好好过。”
爸爸辜负了妈妈的祈求,那么自己呢?
肖正义是幸运的,在他的痛苦放大到到不能忍受的程度之前,韦潇的药剂师及时地做出了减轻他痛苦的替代品。
韦潇亲自把那些透明的针剂注射进肖正义的胳膊,虽然不能完全代替刀疤给肖正义的药剂,小狱警也明显地感觉到轻松了许多。
韦潇摸着肖正义汗湿的额头,“这只是个开始,大约有半年,以后会更难过。”
肖正义心里憋着气,脑袋歪到一边不去理他。
“你,考虑得怎么样了?”韦潇知道他是因为被自己看到最脆弱的一面,觉得不好意思。
肖正义想起前几天韦潇说的那个约定,顿时心里一暖。
“我给你半年时间,”因为虚弱他的声音很小,“半年,把你那些肮脏的生意给我清理掉。”
韦潇听着这带着赌气情绪的话,心里很受用。
韦潇是个毒贩子,肖正义一句话就让他放弃了祖业。
肖正义是个警察,却被韦潇弄得“因公殉职”。
为了对方,两个人都放弃了一些东西,或许,这可以是一个美好的开始。
可是,正当两个人都清晰地看到了未来时,文沛接到了一个莫名其妙的电话,电话的另一端,一个女人的声音呜呜咽咽,明显是被人逼迫着和他交流。
“救我!救我!”电话那端的女人泣不成声。
“小姐……你是……哪位啊?”直觉告诉文沛,麻烦又来了。
“我是……”
听到对方的话,文沛的瞳孔蓦然放大。
“告诉韦潇,老子又给他出了道选择题,想要回他妹子,就把小狱警送回来。”
随后是刀疤的声音,文沛似乎已经看到他狰狞的表情。
抉择
“我是……韦笑……”
韦潇捏着录音笔,十年,刀疤囚禁了妹妹十年。
韦潇的手已经抖得不成样子,不会错的,刀疤提供了DNA,录音笔里那个还在受苦的人的确是韦笑。
韦笑似乎已经神志不清了。不断地重复着一句话,“我是韦笑,救救我。”
韦潇翻动着十年没再打开的相册,激动的心情久久不能平复。
肖正义明显感觉到这几天韦潇的精神不太好,还以为他是被自己戒毒的事闹的,找了个僻静的地方托腮想着怎么缓和一下这些天剑拔弩张的气氛。韦潇走到他身后的时候,肖正义正想得出神。等起身想回屋的时候被杵在身后的人吓了一跳。韦潇眼睛红红的,肖正义低下头,不知道是不是自己又刺激到他了。
“这里凉,走吧。”许久,韦潇吐出这么一句话。
晚上睡觉的时候韦潇把肖正义抱得死死的,肖正义心里越来越不安。不知道有什么东西在心里跳着,连太阳穴也紧了起来。
“韦潇……你说实话!”
韦潇心里咯噔一下。
“你是不是后悔了?”
“什么?”
“后悔放弃家族事业啊!你这两天心神不宁的……”肖正义的声音越来越小,有些话他原以为可以不用说,“我告诉你,你已经答应我了。你要是不能撤出毒品生意,我肯定是不跟你的……我……我我……”我不出来什么了,因为韦潇用手堵住了他的嘴。
“傻子。记住我一句话,我答应你的事,一定办到。”
韦潇放开手,人转过去,背对着肖正义。
许久,肖正义听见他闷闷地说,“记住了,不管发生什么,我答应的事,一定做到!”
肖正义嘴上不说,心里是热的。
刀疤再寄录音笔过来的时候,韦潇再也坐不住了。
血亲和爱人,刀疤是想逼死自己呀,没错,他现在死的心都有了。要说想解燃眉之急,把肖正义送出去是必然的。可是换回了韦笑,他的人生依然是不完整的。
选择,真难做。
“哥哥……”录音笔传来这些天来没出现的新的词汇,成功地刺痛了韦潇的神经。
“文沛,”韦潇垂下手,录音笔捏个粉碎,“把肖肖的晚餐端过去。”
晚饭的时候韦潇盯着肖正义往嘴里送饭的动作,肖正义被他看得心慌,吃不下了。那直勾勾的眼神让他看着有点头晕。
“肖肖,”韦潇还是没忍心,拦住他的筷子。
“我跟你直说吧。”韦潇整个人都萎靡了,“刀疤又给我出了难题,他拿我妹妹做人质,要换你。”
肖正义把这句话消化了半天,木呆呆地问,“你妹妹?”
“我跟你提过吧……我以为她死了。”
“然后呢?”肖正义还是没缓过来。
韦潇摇摇头,他说不出口。
肖正义又低头看看自己的饭菜,想想这几天韦潇的蔫劲儿,此刻恍然大悟,随后眼睛里是焦躁,哀伤,和愤怒。
韦潇把肖正义眼前的托盘放到一边,抓住肖正义的手,“肖肖,我……”
啪!
肖正义给了他一耳光。
“你混蛋!”一如第一夜时的叫骂。韦潇怔怔地看着肖正义,不怪他不能理解自己,此刻肖正义的心情恐怕酸涩至极吧。自己承诺了要对他好,此刻却要把他往火坑里送。
肖正义看着愣住的韦潇,突然没了怒火。放下甩得红肿的手掌,咬着嘴唇不说话。
“肖肖……我……我肯定会救你的。如果有任何的解决方法我都会尝试,但是韦笑等不及了……”韦潇说的是心里话。这就如同饮鸩止渴,送过去一个,救回另一个,然后送过去的这个又成为致命的弱点。
“你送我过去吧。”肖正义抬起头,眼睛里是嘲弄,“不过,别用这么下三滥的手段!”他看着那份加了迷药的晚餐。
两天之后,刀疤派了邵云去接人,扣下肖正义第二天,又遵守诺言放了不成人形的韦笑……
GPS这东西
刀疤很得意。只要韦潇不好过,他就会很好过。
但是为什么感觉不到胜利的喜悦呢?
刀疤觉得,是因为那个肖正义太硬气了,神色间没有丝毫的落魄。
“你上次不是说,自己没有被抛弃吗?那现在呢,现在还这么认为吗?”刀疤问肖正义。
小狱警摇摇头,“你问这个干吗。”
事实上,这种感觉,有一点。
“呵呵,你服个软吧,这样你能轻松一点。”刀疤手里晃着的是韦潇给自己随身带着的药瓶。里面是韦潇叫人特制的兴奋剂,用于自己毒瘾发作时。
“你会不会一点新鲜的。”
刀疤摇摇头,“有,但是用的时候,就该轮到韦潇亲自领受了。”
肖正义露出一个鄙夷的神色,“你什么时候敢和他正面交锋,你不是一直都这么躲在暗处的?”
“呵呵,快了,等我玩腻了。也就该叫韦潇出来做个了结了。韦潇是耗子,我就是一只猫。”
肖正义没回答,但他不这么认为,刀疤和韦潇都是耗子,警察才是猫。
刀疤这次说了太多的话,可能是觉得一切都在自己掌握之中,心里无比舒爽。临走时他把药瓶还给了肖正义,因为他是真得不想玩了。
换了一个囚室,肖正义缩在墙角,这屋子太脏,他不愿意看。
衣服的第二颗纽扣上,有个微小的仪器在跳着,GPS定位装置,他仔细检查了一遍。这是临走前韦潇坚持要安装上的,那个人真得是想尽办法了,自己又有什么立场怪他选择了家人放弃了自己呢?
肖正义低着头回想离别时的情景,韦潇抵着自己的打骂硬是把定位仪装在纽扣上。
“顺着他说话,不要起冲突。只要能坚持一天,我就立马查出刀疤的老窝。”韦潇揪着肖正义的领子,大声地喊。
“我没有放弃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