真恶心,脏死了,莫羽想,很有点事不关己的味道。这个人真不要脸,被人上了,一点都不伤心,他想着,平静地指责着自己,这个人真他妈的没用,跑了这么远,最后还是被男人操了个结实。这样的人,以后也没什么盼头了,还不如死了干净些。
心灰了,不生气,也不怨恨。莫羽知道陆永邦被下药了,他不是故意的。但是莫羽没办法停止怀疑自己的命运,为什么一定是这样的,为什么就是逃不开?
什么都不再期盼了,未来已经给自己挂上了止步的牌子。完全的绝望、彻底的绝望原来是这样的感觉,如果自己还剩下什么,那只有这样完全彻底的绝望。
水又没到了脖子,莫羽关掉龙头,闭上了眼睛。
第二十八章
水声响了,又停了,之后,一切归于平静。
陆永邦发现自己在流泪的时候,有一瞬间的惊奇。要哭的应该是莫羽,不是吗?被上了的是他,他为什么不伤心?自己也是受害者,真的追究起责任,自己也不会有什么大事,然而,为什么如此心痛,为什么心里有人在惨叫,撕心裂肺。
莫羽!陆永邦猛地站起来。莫羽在浴室已经很久了,而现在,浴室里面一点声音都没有。
陆永邦开始砸门,一颗心提到了嗓子眼。莫羽会不会……会不会……
“莫羽!你在干什么?开门!莫羽!”
没有回应,陆永邦后退两步响门上撞去,碰的一声,门锁被撞开了。
陆永邦冲进去,却在浴缸前面猛地刹住了脚步,莫羽就躺在浴缸里,除了头部,全身浸在水里,一只手臂搭在额头上。莫羽的身体上有昨夜的斑驳,在水底,微微晃动着,晃着陆永邦的眼。陆永邦心脏猛地一顿,昨夜的种种一瞬间扑入脑海,想到莫羽这一身斑驳的伤痕全是出自自己的手,陆永邦狼狈地转开视线。
“莫羽……”陆永邦蹲下身叫他,浴缸里的人没有反应,陆永邦心里着急,伸手抚上莫羽的脸:“莫羽,你怎么了!”
本来安静地闭着眼的莫羽在那只手触碰到自己的瞬间皱起了眉头,敏感的闪开了。陆永邦的手僵在莫羽的脸旁,看着莫羽睁开眼睛。
“什么事?”
依然是那样冷的声音,浴室里氤氲的水汽沾不湿它,热水的温度也不会让它有一丝一毫的回暖。陆永邦悲哀地想,自己是不是,再也没有机会听到莫羽温柔的说话声了?
“你很久没有动静,我担心……”
“担心我想不开自杀?”莫羽接道,嘴角勾起玩味的笑容:“你会担心这个吗?我消失掉,不是更好?”
“你真笨,这个时候应该盼望我消失干净不是吗?说不定我会敲诈你,说不定我一闹,你就不能结婚了。”
“你放心,陆永邦,我不会寻死的,我还不至于因为被你强奸了就活不下去,我没有那么清高。”
莫羽这样说着,嘴角的弧度动人心魄,甚至眼底都笑意盈盈。陆永邦突然就明白了,莫羽他已经绝望到这样的程度。
“莫羽!莫羽我求你,你不要再说了,我对不起你,我……”陆永邦声音里带了哭腔,头深深地垂着,已经是在哀求。
“哎呀,”莫羽平静地说:“你这是干什么,我可承受不起。没关系,真的。我想不久你就会明白,这没什么大不了的。”
“莫羽,你不要这样……”可以说出来的话,似乎就只有这一句。
“你刚才起就一直只会对我说:你不要这样。陆永邦,你说,我应该怎样?我没有扑过来厮打你、咬你,你是不是很失望?你,怎么会这么贱呢?”
陆永邦不出声,握拳的手微微颤抖,莫羽继续笑:“其实我不是不想揍你,只是现在我实在没有力气。要不,等我伤好了,你让我揍一顿可好?”
挣扎着坐直身体,腰部以下传来的疼痛直达骨髓,莫羽紧紧咬着嘴唇,额头上冷汗直冒,看向陆永邦的眼神依然带着笑:“陆永邦,麻烦你把我弄回房间去行不行,我走不了。”
陆永邦伸出僵直的手臂,把莫羽抱起来。莫羽一丝不挂,顺从偎在陆永邦的怀里,身上的水阴湿了陆永邦的衣服,一丝的温热之后是彻骨的冰凉。莫羽眯着眼睛,神态安详,好像真的没什么大不了的。
陆永邦把莫羽抱回房间,放在床上,替他拉上被子,轻轻地说:“我……我出去了,我就在隔壁,你要什么,随时叫我……”
莫羽闭着眼睛,睡着了一样,不搭理他。陆永邦在床边站了一会,转身离开。
走到门口的时候,忽然听见莫羽喊他:“陆永邦!”他正要转身,莫羽立即接着说:“不要转身!”
莫羽依然闭着眼睛,他没有思考,没有犹豫,他知道此时陆永邦是背对着自己的,于是今天的第一滴眼泪顺着脸颊流进了枕头里,一直流一直流,似乎再也止不住,但是声音依然是毫无波澜的。
“我喜欢你。”莫羽就用平静到僵死的声音,把这句话说了出来。
“我喜欢你,我想和你过一辈子,我本来打定主意一辈子不说出来,就在一旁看着你结婚生子,不给你一点负担。但是现在,我觉得什么都无所谓了。
我喜欢你,我说给你听,因为我已经无力再喜欢下去了。”
第二十九章
陆永邦在情场,也很是游荡了一些年,曾经听过无数的女人对自己说过我喜欢你,但是没有一句,像莫羽说的那一句一样一直撞进心底。
从来没有一句“我喜欢你”,像这个刚刚被自己强奸了的带着一身伤痕的男人说出的僵硬的“我喜欢你”一样动人心魄。
从来没有一句“我喜欢你”,可以让自己如此心悸,如此悲伤,如此心疼,如此的悔恨到恨不得自己没有出生过。
莫羽,你的绝望,是因为这个么?
莫羽在床上躺了整整两天,还好是周末,莫羽又刚刚参加完大赛,所以没有课程。这两天陆永邦每天把三餐送进莫羽房间里去,默默的走进去,放下东西,再安静的出来。莫羽不和他说话,如果他进去的时候他是闭着眼睛,就绝不睁开;如果恰好睁着眼睛,就苍白的一笑,立即闭上。陆永邦无法希望莫羽可以做到更好,但是他是真的很担心莫羽。每次送进去的食物,莫羽吃得那么少,几乎就是动进口,饿不死的程度,陆永邦怕他的身体受不了。住在一起三年多,陆永邦知道莫羽身体不好,胃、气管和肺都有些小问题,平时可能没什么,但是一点也经不起折腾。
周日晚上,莫羽挣扎着自己走下了楼,后面好像没有那么疼了,但是那种撕裂伤不是那么容易好的,而且,自己似乎有点低烧,身上没几两力气,腰上又酸又软,几乎直不起来。莫羽试着在客厅里走了几圈,一边对着大镜子仔细观察。强撑着的话,可以保持一个正常的走路姿势,不至于会被看出来,但是还不能多动弹。莫羽想了想,还是决定不能请假,他明天还是要照常去上课。
“莫羽,你在干什么,你怎么,起来了?”陆永邦在楼上的走廊上看到莫羽,立刻下楼来。
“适应一下,明天不想被人看出来。”莫羽的回答丝毫没有什么避讳。
陆永邦惊道:“你明天就要去上课?不行!你现在还不能下床,再休息几天,我帮你请假!”
莫羽直起腰,冷冷地看了陆永邦一眼,道:“不用你担心我,陆永邦。我必须要去上课,你明知道海日请假是要审核的,你打算说我是什么原因缺课,被操的直不起腰?”
陆永邦哑口无言。自从那一天之后,他再也不知道怎样面对莫羽。莫羽像是变了一个人一样,以前的柔顺、温暖仿佛都是幻觉,现在的他,浑身都包裹着一层凌厉尖锐的气场,说话尖酸刻薄,但又让人无可辩驳。莫羽现在就像一只刺猬,竖起了一身的刺,打定主意要好好保护自己,谁也不能靠近,谁也不能伤害。
“莫羽……你怎么会……这样……”陆永邦呆滞地问,想不通。
“哈,陆永邦,”莫羽笑道:“不习惯我的口气?其实呢,我本来就是这样,遇见你之前十几年我都是这样。遇见你以后,居然变的温柔,是犯了一个不可原谅的错误,如果不是这个错误,我不会到今天这一步。”
“所以我打算亡羊补牢,陆永邦。这才是我的本来面目,你要尽快习惯才好。实在习惯不了,就再把我赶出去一次吧,你现在一定后悔,当初不该让我搬回来。”
是啊,后悔。陆永邦想。当初不让你搬回来,你可能就在另一个公寓里安静的生活,不会遇见这样的事情。这个时候,陆永邦知道他几乎失去莫羽了。这个喜欢他的人,因为他的伤害,再也不会相信他了。莫羽已经把自己封闭起来,自己实在没有把握,可以重新赢得他的信任。
“莫羽……那,好歹让我明天送你上学,你要不想让别人看出来,我来配合你。”
“你当然要配合我,”莫羽说着,脸上的表情有一点点厌恶:“而且,跟我比起来,更加不愿让事情传出去的人是你吧。所以,你要尽心的演戏哦,被发觉了的话,我不负任何责任。”
陆永邦还要说什么,莫羽不耐地挥挥手打断了他:“陆永邦,行了别再说了,我要上去睡觉,明天我会很累的。”转身,莫羽走了两步,又停了下来,背对着陆永邦说:“陆永邦,好心提醒你一句,你最好做好准备。你的未婚妻不会放过我的,我现在这个样子,什么都已经无所谓,但是你,还是打点一下的好。”
陆永邦目瞪口呆地站在原地,听见莫羽的话,猛地觉得身上一阵寒。
是了,这两天一直为莫羽担心,一门心思扑在莫羽身上,居然忘了那个计谋没有得逞的白微微。她现在一定气急败坏了,不知道又会做出什么事情来,自己的确得回陆家一趟。陆永邦跳起来拿起外套出门,临走之前往楼上看了一眼。莫羽,为什么还要提醒我,为什么依然担心我,再我做出这样的事情之后。
然而,陆永邦开车到达陆家,听到管家说白微微小姐已经在下午搬离了陆家,连陆老爷子都很奇怪,她为什么突然说不想再打扰了。陆永邦再开车飚会流樱院,找到管理处的时候,管理处的人说,白微微小姐已经办理了转学,回到了圣玛丽,宿舍昨天就已经腾了出来。
失魂落魄地回到海日,陆永邦不知道明天会出现什么状况,只能无望地祈祷白微微只是良心发现,自己躲开了。
第二天一早,陆永邦开车载着莫羽上学,还未走到教学区,便看到道路两边的公告栏挤满了海日的学生,陆永邦心惊胆战地把车开到教学楼,发现每个教室门口都有许多学生挤在一起阅读着什么。
莫羽越过人头,看到那一张张纸上印着的照片里自己穿着硕大的衬衣瘦弱的摸样,冲着陆永邦,露出了冰冷刺骨的、绝地的笑容。
像彼岸花一样鲜红的笑容。
第三十章
莫羽下了车,慢慢的走过去,人群看到他的时候主动让出了一条道,发出好奇又惊叹的轻呼,莫羽充耳不闻。走向公告栏的几步路那样的漫长,莫羽想。他大概知道那是什么东西,若是放在前天之前,看到这样的东西贴的到处都是,自己一定会伤心死的吧,但是现在,自己真的沦为和孤儿院里的另一些人没两样的时候,让别人知道了,也不算是一种诋毁。
照片上的莫羽,神情像极了现在的样子,冷漠尖锐,一副不可侵犯的样子。和大两号的衣服比起来更加觉得瘦小,尖尖的下巴,脸色青白。
照片旁边,是莫羽的资料,说是资料,其实只是说清楚了一点,就是莫羽是弃儿,从四岁开始就住在一个叫做“花田”的孤儿院里。
照片下面,则是这个孤儿院的详细资料,用调查报告的口气,讲述着这个孤儿院收养的都是长相优秀的男孩子,在他们走投无路的时候给他们一个安身之处,然后将他们调教成男侍,卖给有那种癖好的有钱人。
之后,更是有一些孤儿院详细的交易记录,谁多少岁被谁买下,谁被买下之后又被扔掉,谁不堪蹂躏命丧谁手……莫羽在那份清单上看到了一些熟悉的名字,他笑得绚丽,心想自己已经多久没见过他们了,要不是这个东西,他甚至永远都不会知道他们在哪里。莫羽一边看,一边想着,在周围这些旁观的人心中,自己现在是什么东西?是一个已经被调教好待售的宠物,还是一个被某人玩够了丢掉的男宠?几天前莫羽会理直气壮的说自己是清白的,自己虽然在那个鬼地方呆到十七岁,但是自己没有被弄脏。
现在,连这样的话也不能说了。
莫羽撕下眼前的一张纸,小心的叠好,踹进口袋里,然后转身,对着一群兴奋不已的好奇宝宝说:“这里有这么多张,大家不介意我拿一张走吧,这上面有我一些朋友的地址,我已经很久没有见过他们,我收起一张,以后可以找他们叙旧。”
人群发出的感叹声如跗骨之蛆,甩不掉的话不如让他们尽兴。莫羽站在兴奋异常的人们面前一直笑一直笑,人们不在乎莫羽的笑容中有多少悲凉多少绝望,他们只会想到,或者说他们没想到,莫羽承认了,承认了自己是做那种事情的人。
陆永邦站在人群之外,开始他是太震惊,以至于不知道如何动作,而现在,他冷静下来左思右想,不知道自己能为莫羽做什么。莫羽的笑容在几步远的地方灼灼地燃烧着,晃着陆永邦的眼,他从不知道有人可以有这样的笑容,像是要在一瞬间把华丽都烧光。
莫羽向陆永邦走过来,他走得很艰难,陆永邦看出他身上依然很疼。陆永邦迎上去扶他,被莫羽冷淡地挥开了,注视着陆永邦,莫羽淡淡地说:“你的未婚妻很厉害。”
白微微这一步,走得真狠。这样的一份资料在海日一旦流传开,莫羽必然会被看做玷污海日声誉的存在,叫嚣着要清理贵族环境的人又会再次跳出来,初到海日时那种日子,必定会变本加厉的重演。而白微微在这时转学,静悄悄地回到圣玛丽,反而给人一种委屈难堪的印象,变成被同情的对象。自己的日子,必然会难过了吧,莫羽想。和白微微的交手,自己实在是亏到底了,白微微或许没有得到陆永邦,自己则是名副其实地当了炮灰。
陆永邦知道莫羽在想什么,他回想起初见莫羽的时候,他被欺负得惨兮兮,依然倔强明朗,但是今天之后,如果再次回到那样的生活,他可能依然是倔强的,但是他还会有哪怕一丝一毫的快乐吗?
陆永邦大步上前,在众人惊异的眼光中一把抱起了莫羽,用身边人都可以听到的声音说:“小羽,你身体还没好,不要久站。”
接着转向众人:“这是我的爱人,除非不想在海日呆了,你们谁敢碰他一下试试。”
抱着莫羽上车的时候,陆永邦清楚的知道自己已经决定,莫羽如今受到的伤害,白微微要用她的整个家族来还。
陆永邦的声音坚定,带着强大的压迫感重重地按下来,是他在海日最严肃地发号施令的样子。莫羽在他怀里,不能动弹,仰头看到他眼中的坚定不移,冰冷的表情有一丝的松动,又迅速重新冻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