将刚才的情形大致说了一遍,倒把个庄叔吓了一跳,恨不得当街就扒下我的衣服,看伤得如何了。我左躲右闪,好不容易才避了开来。
这时,一直站在一边没有出声的那人忽然开口问道:“刚才,就是两位小公子唱的曲子么?”
我下意识的点了点头。
“唱得好啊,好。”然后他转过头,对庄叔说道:“那此事就这么定下了,你看如何呀?”
庄叔马上一脸的欣喜,连连答道:“好的好的,谢谢李总管的提拔了,改天一定登门拜谢。”
“谢就不必了,我也是看两位小公子唱的好才答应你的。只要老夫人高兴,太守大人就高兴;太守大人高兴,咱们做奴才的自然也就高兴了。”
“是,是。老庄一定不会让老夫人,让大人失望的。”
“我也相信你的为人。回去好好准备吧。”
“哎,您慢走。”
送走了那位李总管,庄叔的嘴角还是保持着上扬的样子。这么高兴?
我与显儿取了药包,便随着庄叔往回走。
庄叔边走边哼着小曲,走到一半忽然冒出一句:“多亏你们两了,哈哈,成了……”
于是我问道:“什么成了?刚才那人便是这次生意的主顾吗?”
“是啊,他就是这云中城太守家的总管了。再过一阵,便是府中老夫人的七十大寿,那是一定要请戏班子去的。我们祥月当年兴盛的时候曾经去太守府里演过,所以与李总管也算相识。这回一听说消息,我就找上他了。原本他是不太同意,毕竟咱今时不同往日。不过刚才听了你们的唱词,他总算是满意了。呵呵,这整个云中城里,谁还大得过太守去,只要你们一唱成名,以后找祥月的人还怕少了吗。”
原来是太守老母过大寿呀,能去那里表演,难怪庄叔高兴成这样了。
回到四合院的时候,已经是华灯初上。大家围坐着吃饭,庄叔则把这件喜事当众宣布了,人人喜上眉梢,兴奋不已。芸娘更是摩拳擦掌,嘴里念念有词。我虽然坐的远,也能感到她那有如实质的目光射了过来。完了,也不知她又想到了什么特训的东西要拿来折磨我。
身边的显儿突然把脸靠过来,贴着我的耳朵,神神秘秘的道:“晚上早点回来,有东西给你。”
待我转过头去看他,他又把头撇向了别处,只能看见他耳后的一抹艳红。
还没等我吃干净碗里的饭,芸娘已经迫不及待的把我从饭桌旁扯了开去,拎到了她的房间里,进行魔鬼训练。芸娘居然想到要我犹抱琵琶半遮面的点子,就因为我有个做过琴娘的娘亲?天啊,又来了,我的尊严……
也亏得以前娘亲无聊的时候,教我学了些,要不然一切从零开始的话,我也太惨了。
好不容易逃出生天,已经是夜深人静了。直等跨进后院,透过窗子看见那一灯如豆,这才想起忘记叫显儿别等我自己先睡了,糟糕……
第9章
我站在门口,侧耳听了听。也不知他睡了没有,虽然屋里的灯亮着,不过却安静的诡异。生气了吧?硬着头皮推开门,悄悄走了进去。
熟悉的人肉卷缩在床头,不过那双闪亮的眼睛却正一瞬不瞬的盯着蹑手蹑脚的“嫌疑人”,那眼光,怎么像一个怨妇看见偷情回来的丈夫呢?
被他这样死死的盯着,我站在原地,僵了好一会。眼珠骨碌碌转着,看能不能找出些话题,改善下这尴尬的气氛。眼角瞥到桌上一个大碗,碗里是一种黑糊糊的液体,闻着似乎有股熟悉的药香味。
想到他今天确实是去买药的,我忙问道:“哪里不舒服?”
“你才不舒服,我好得很。”
“那这是……”我指了指桌上的碗。
“给你的。”
“呃……”我端起碗,仔细闻了闻,炙麻黄,杏仁,生甘草,黄芩,银花,苏叶……怎么这么熟?这,这不就是我包裹里一张药方上的药材吗?刘爷爷说可以有病治病,没病强身的。显儿是怎么知道的?对了,那天我让他自己取药,一定是那时候……
呜,好感动,原来是替我买的药啊,不过……为什么药渣之类的都还沉在碗底,而且好像芝麻糊……
手上的药碗忽然给人抢了去:“都已经凉了,别喝了。”
“不行,这就是你今晚要给我的东西吧。”我又抢了回来,一仰脖子喝了下去,差点就把渣也吞了。老实说,苦啊,可我面上还要装作很好的样子,下次一定提醒他多多放糖。
回头看见他亮晶晶的眸子,闪着熠熠光辉,正满含笑意的看着我。总算高兴了。
忽然瞧见他手上的几个红印,像是被烫伤的样子。
“这是怎么弄的?疼不疼?有没有涂过药了?”
“第一次煎药……以后不会了。先别管我,你背上怎样了,衣服脱下我看看。”
“不用了吧,一点感觉都没有,我都忘记了。”
“不行,还是得脱。”这是楚霸王转世吗?别这么用力啊,我可没几件好衣服。
“我自己来,自己来。”
刚露出背脊,身后的显儿一下子安静下来。感到一只微凉的小手贴上被打到的地方。显儿的声音在背后幽幽的响起:“该死的!……你这笨蛋,傻瓜。”
呃,是我的智力退步了吗?怎么我听不懂他说的话呢。
“怎样啦?我说没事的吧。”
“哼,肿得和馒头一样了,丑死了。”
不是吧,这也有美丑?
“冷,还是快到床上去吧。”
“嗯……对了,刚才那碗药不是今天我要给你的东西。”
“啊?”难道还有什么难吃的在等待着我吗?我的神啊,不知道还能不能挺过去。
显儿重新爬到床上,然后招呼我也上去。吹熄了灯,两人钻进被窝。感到他弯下身去,摸索了一阵,接着掏出两样东西举在手中。
我定睛细看,居然是两块玉佩。也不知是什么材质做的,竟然可以在暗夜里发出淡淡的柔和的光来。两块玉佩上各雕着条栩栩如生的五爪金龙,似要破玉飞天而去。除了玉佩绳结的打法不同,是一正一反,其他就全是一模一样了。我惊讶的看着显儿,等他给我一个合理的解释。
“这是夜光龙纹佩,我……娘的遗物。”显儿看着手中的玉佩,思绪似乎也飞到了遥远的过去。
“我七岁的时候,她就去世了……”
轻轻搂住他,这种事情我也没法安慰他。耐心的等待着下文,谁知这显儿,说完这句就结束了。
“你没有别的要说吗?”
“什么?”
“比如说,你娘怎么会有这么贵重的东西?你是家道中落,才沦落至此之类的啊。”
“你不是已经说了吗?家道中落,就是这样。”
“敷衍……那你是怎么保存下这两块玉佩的?居然到现在都没被别人发现。”
“我藏在袜子里了。”
“什么?!你就不怕踩烂了?”
“你才放脚底呢。我只是绑在小腿边而已。”
“哦,那你为什么不把它卖了或是当了做些小买卖,好过在这里吃苦受罪。”
“都说了是我娘的遗物了,你到底听进去没有?再说,我这么小,身怀宝物,难保不被人觊觎。”
“这样啊,那你就这么放心给我看,不怕我觊觎?”
“本来就是要给你的。”
“什,什么?”
“这么吃惊干嘛?喏,一块给你,一块我留着。”说着就把其中一块塞到我手里。
“这么贵重的东西,我不能要。再说,你以后要想起你娘来,睹物思人,连个物都没有了。”
“谁说没有,我这不是还有一块。”
“还是不行。”
“好啊,你嫌弃我的东西,对不对?你嫌弃我!”
“不是,我哪有说过嫌弃的话啦?”
“你不要我的东西,就是嫌弃我。”
“这……好好,我收下了,收下了。”
想了想,我从脖子上取下那块玉锁,挂到显儿脖子上:“来而不往非礼也,既然收了显儿这么贵重的礼,没有点表示怎么成?”
“哼,谁说要回礼了。”话虽如此,显儿可是很不客气的收了我的礼。他小心翼翼的把玉锁捧在手心里,细细端详着,忽然“咦”了一声。
“怎么了?”
“这,这是上好的血玉呢。”
“什么意思?这玉可不是红的,翠得很呢。”
“不是颜色,这种玉年代久远,极通灵性。就不知有没有认主了。”
“认主?”
“把手伸过来。”
“喔……嘶,你怎么咬我?哎呀,血都出来了。”
“小点声,真是,一点痛都忍不住。看好了。”
一滴鲜红的血液自我的指尖滴下,落在那玉锁上,然后翠玉上慢慢显现出一条条白色纹路来。那滴鲜血就像水滴在海绵上一样,沿着那些纹路渗入玉中,就像在玉锁上铺出一张血红的蛛网。待那滴血被吸收干净后,一切又恢复了原样。依旧是那块翠绿的玉锁。
我圆瞪着双眼,看着眼前不可思议的一幕。
“已经认主了呢。”
“啊?”
“就是你啊,血玉是以主人之气养着的,也只会吸收主人的血。如果是我的血,是不会被吸进去的。”
“为什么是我呢?”
“我听说,血玉喜欢认初生婴孩为主。你说过这玉是从小戴着的,那肯定就是啦。原来已经认主了,还是还给你吧。”
我抬手阻住他,道:“认了主的血玉如果离开主人,会怎样?”
“让我想想,好像就是由翠变红,变成名副其实的血玉吧。”
“那你还是戴着吧。”
“真的?”
“既然送你了,哪还有收回的道理。”
“说话算话,可别后悔。”
“绝不后悔,这样满意啦?”
“这还差不多。我要睡了,晚安。”
“好,晚安。”
接下来的几天,我们过着猪狗不如的生活。让我想到了前世高考时的悲惨岁月,没想到今生有幸再来一次。真是,我造了什么孽……
累的半死不活回去,还要替显儿碾药磨粉,他倒像个没事人似的,该吃就吃,该睡就睡,一点也不含糊,身上的伤也好的七七八八了。还有那把玉锁,离了我几天,真的开始有变红的趋势了。
最可怜的是我,晚上被他紧紧搂着腰,翻个身都困难。睡觉也变得如此痛苦。显儿明显有起床气,还是很大的那种,所以我是打死也不敢吵醒他的。我就在他的淫威下,过着凄惨的生活。每天掰着手指,指望着老夫人的大寿快点到来,否则还没等给她祝寿,我就要先她一步去见上帝了。
精心准备了半个月后,这一天终于来了。
大家好像比着早起似的,天空一片漆黑的时候,院子里就忙活开了。还没等吃早饭,一切的准备工作就都做好了。虽然太守府的酒宴是从中午摆起,但其实老夫人的寿宴要到晚上才是重头戏。祥月只是在中午的时候有次演出的机会,晚上自然有请来的其他一流戏班压轴,但这也已经是极为难得的了。
众人匆匆吃过早饭,又抓紧时间排演了一番,这才各自换上最好的衣服,带着东西向太守府走去。
好气派的大门,门前的石狮子可比我高的多了。门房唱着诺,随着他的声音,不时有穿着体面的人进进出出,身后跟着一帮小厮模样的人捧着大大的礼盒。这就是太守府的大门啊,门前张灯结彩的,好不热闹。
不过我们只是远远的经过而已。这门哪是给咱进的呀。跟随着李总管绕到后面的一条街上,从一个小门里进了府。再次感叹这府第够大,从前门走到后门,居然走了快半个时辰!
我们被安排在后院靠着厨房的一个小院子里候着,还有两三个同城的戏班也在那里。从这个院子可以听见前院里热闹的声音。中午的戏班之中,祥月排在最后一个。
不多时,就见一个个穿着艳而不俗的婢女,端着各色菜肴,穿花拂柳的从厨房里出来,向着前面行去。想必那宴席开了吧,这么说马上就要轮到我们上场了。而且,我还排在第一个上。老实说,还真有那么点紧张。于是没事找事,和显儿斗斗嘴缓解一下。
前几个戏班都已经出去了,现在这院里只剩下我们。远远的就看见李总管向我们招手,庄叔忙招呼我们跟上。
沿着弯弯曲曲的小路走到戏台的后方,恰好听见前个班子的小生唱到最后一句,正退下台来。
芸娘替我整了整月白的衫子,拿着张凳子领先走上台去。我紧跟在她身后,手里抱着那把陪了我好几天、让我尴尬无比的琵琶。
我坐在凳上,望了望台下黑压压的人头,心里想着太守的面子果然很大。也没作什么开场白,深吸了口气,平稳了下呼吸,素手轻弹,便唱了起来……
第10章
今天是太守母亲邢老夫人的七十大寿,因着老夫人喜欢,府中请了好几个戏班子。虽然知道真正的好戏在晚上,而且以自己的身份也没必要中午就要到场。不过听着外头唱戏的声音,老太太还是坐不住了,于是带着几个丫鬟上了宴席后正面对着戏台子的一个绣楼上,打算先解解馋。
谁知听了几个都不甚满意。
一边的大丫鬟春儿见了,凑上去说道:“老夫人,这咿咿呀呀的唱的也不好,咱还是回去歇着吧。养足了精神,才好听晚上老爷请的好班子唱呀。”
“说的是,那就回吧。”
老夫人刚转过身,正要下楼,忽然身后传来一阵清亮的歌声,顿时回过身向窗外望去。
只见一个俊美的小戏子,正抱着一把琵琶,自弹自唱着。一曲终了,场下爆发出一阵震天价的叫好声来。
听着台下的一片叫好声,我的心里也是很高兴。站起身来,向台下鞠了个躬,然后抱起琵琶往回走。还没走到台下,就被激动不已的芸娘紧紧抱在怀中。
戏班里的其他人也围在一边,叽叽喳喳的说个不停,不过人人脸上都是欢喜的笑容,大家都听到了前面热烈的掌声。还是老庄叔最稳重,第一个从喜悦中清醒过来,喊道:“还没完呢,快快香草、杏儿准备了!”
大家这才反应过来,纷纷回头忙自己的事去了。
我找了张空着的凳子,打算坐下来歇一歇,就唱还好,又唱又弹就累得很,何况那把琵琶这么沉。显儿见旁边没人,马上坐到我旁边偷起懒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