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燕舞一愣,问道:“什麽意思?”
沈燕声呼吸一滞,摇头道:“没有,我只是说哥你的过去已经不存在了……仅此而已。”沈燕舞皱眉道:“真的是这样麽?”沈燕声点头道:“就是这样。”
沈燕舞听了便不在说话。
过了片刻,沈燕舞又问道:“你这是要去哪里?”沈燕声听了幽幽一笑,道:“去舞台。”他感应到沈燕舞的困惑,於是笑著解释道:“哥哥,唯有这里才是哥真正的样子,才有哥真正的想法。过去的人们即使听到的是沈燕声的名字,但是看到舞台上的人,所有人都可以认出台上的人是沈燕舞。”
沈燕舞听了,不由得问道:“燕声,你说这些话,究竟是什麽意思?”
沈燕声道:“哥哥,原来在唱歌的时候才不会特意的模仿我,所以在这个舞台上,是哥唯一展现真正的自己的时候,我今天只不过是想让哥哥你,在一次站在这个舞台上,再一次让人们想起来,过去曾经歌唱的你。”
沈燕舞一愣,心想著,过去的种种都是自己为了沈燕声而作,唱歌也好,出道也好,所有的一切除了为了生存,就是为了沈燕声。但是他自己也清楚,在唱歌的时候,不自觉的会让真正的自己跑出来,那是一种本能,也是一种共鸣,是灵魂和音乐的共鸣,是他无法控制的。但是,难道这也成了自己的控罪麽?
沈燕舞不由得皱起了眉头,思索著沈燕声的举动。
他不否认想起一切的时候,他是欢喜的,但是紧接著,所有的欢喜便被不可理解和错愕取代,为什麽自己会想起这些,那个时候自己分明已经抛弃了过去?而且为什麽自己会来到这里,分明两个人已经选择了背道而驰?
究竟是有人在背後促成,还是所有的一切都是阴谋诡计?
沈燕舞想著这些,不由得紧张起来。心知高烧不退的自己并非全然因为生病,多数是因为此时身处现代的原因,可是这一切又是为什麽,他却不得不为一个人的朝阳担忧起来。
正想著,忽然间眼前一亮,他听著沈燕声轻声道:“到了,就是这里。”
跟著灯光通明,周身感到灯火烧烤的炙热感,沈燕舞本能的眯起了眼睛,他觉得自己的身体变的轻飘飘的,只是片刻,又好似沈重了起来。
他迷惑的皱了皱眉,抬手间,竟发觉自己抬起了沈燕声的手。
他不由得小声唤道:“燕声?”但是却没有回应,几次呼唤都没有反应。正当他不知如何是好的时候,他耳旁只闻一片嘈杂,整个人便被推了出去。
忽然被推到了舞台上,面对台下众多的观众,尖叫声,欢呼声,沈燕舞顿时觉得一阵惊慌,但随著身後的乐声想起,沈燕舞闭起了眼睛,熟悉的乐声,哀泣的旋律,他再一次缓缓睁开眼睛,微启檀口,伤感的歌词从口中倾泻而出……
槐古龄一路踱回自己的宅子,一路想著去往後山涧的朝阳能否将花带回,另一方面又想著自己房内的那个病人,虽然没有仔细的看过那个人,但是却是印象深刻。
不可否认的,那个男人长的很美,虽然美丽不应该用来形容男人,但是那个男人的脸却是阴柔的扮相,粗粗的一瞟,苍白的脸上有著不正常的红晕,细长的眉毛柔顺的直入鬓发,棱角分明的脸庞和五官,一眼看见了,便让人难以忘怀。
槐古龄自问:“难道他真的是催动天时之人麽?”
仅是疑问,槐古龄并不相信沈燕舞便是那个人,他想著,嘴角又撇出了轻蔑的笑容,但是脚下又忍不住加快了脚步。
回到宅中,他急忙奔向内房,想要查探沈燕舞的病情。
进到屋内,槐古龄忽然间“啊”的叫了出来。
原来竟是沈燕舞直直的坐在了床上,一双眼睛哀伤的注视著他……
槐古龄後退了两步,双手按住了跳动不止的心脏,眯起了眼睛看向沈燕舞。他看著对方,只觉得对方的眼神哀伤而又无奈,如同在他身上压上了一道沈重的枷锁,压迫著他似乎不能呼吸。仿佛自己便是什麽十恶不赦的恶人,让对方的眼底有了如此哀泣的神情,可是那种哀泣,自己又好似可以理解。
既是压迫,也是共鸣,让槐古龄无法正视,却又移不开眼神。
“你……”槐古龄启口难言,眼底神情复杂。
沈燕舞的眼底神态却是变幻莫测,他忽然抬头,看向了天际,神情飘渺,似有心中千万牵挂,却又无法言语,黯然了神色,却是无动於衷。眼眸微闭,掩住了内中思绪,只是那微昂扬的头颅,呈现了美好弧度的脖颈,带动的却是槐古龄心底的震撼……他对那样的渴求而不得的神情仿若置身,看著沈燕舞如此的神态,槐古龄竟是微微湿润了眼眸,浓密的睫毛颤抖著,薄肖的嘴角亦是颤动著,未曾言语,却心知所感。
沈燕舞的手放松垂在身体两侧,他忽然间睁开了眼睛,直直的将目光投射在槐古龄的身上。槐古龄刚要开口,沈燕舞檀口微启,黯淡离伤的歌词从他口中缓缓吟唱出来。
“日出处相逢,花开尽无声,清风吹落,幽芬满院解愁肠。
月落归雁鸣,春寒悔蹉跎,回首望,凄凉处,黄昏路。
春浅,梦残,红怨,莫道空作相思。
孤烟,苍茫,荒凉,残阳处,相思做梦一场。
萧瑟中凝望,风定落花深,华灯初上,魂梦不堪扰幽怨。
相叹离歌黯,路遥不知雾深,风休住,莫问归何处。
日出处相逢,花开尽无声,清风吹落,幽芬满院解愁肠。
月落归雁鸣,春寒悔蹉跎,回首望,凄凉处,黄昏路。
春浅,梦残,红怨,莫道空作相思。
孤烟,苍茫,荒凉,残阳处,相思做梦一场。
我踏尽千山随浪行,沧海变桑田,惟愿相携,天涯海角。
萧瑟中凝望,风定落花深,华灯初上,魂梦不堪扰幽怨。
相叹离歌黯,路遥不知雾深,风休住,莫问归何处。”
沈燕舞的歌声宣泄了情感,也带动了槐古龄的情感,他听著这样的歌词,听著哀伤忧郁的曲调,竟是泪流满面,直到歌声戛然而止,却犹似余音未决。只是沈燕舞在歌声停顿的一霎那,整个人仿佛失去了支撑,向前倾倒。
槐古龄见了,心下大惊,急忙两步抢上,伸手欲撑住沈燕舞的身体。沈燕舞一个成年男子的体重骤然压下,槐古龄措手不及,只听见短促的一声惊叫,槐古龄整个人便被沈燕舞压在了身下。他的手仍旧搂著沈燕舞,只感到一阵阵的战栗从手掌传来,来不急埋怨,他急忙将对方从自己怀里撑起来,让沈燕舞平躺在了自己怀里。
看著沈燕舞又沈沈睡去的面颊,槐古龄第一次好好的观察起这个人来了。
他沿著沈燕舞的脸细致的描绘,似乎觉得是一件很有意思的事情。修长的手指划过了沈燕舞的眉毛,可能是有些发痒,沈燕舞难耐的皱了下眉头,眉头在他的指尖蹭了蹭。槐古龄看到沈燕舞这样可爱的反应,“扑哧”一声笑了出来。
当他笑出来,才怔然愣住。
已经有多久不曾这样笑过了呢?
槐古龄问著自己,他心中感慨,忍不住又开始打量起沈燕舞,抿了抿嘴唇,他将沈燕舞扶正,靠在自己肩膀上,看了看不远处的床,槐古龄微咬银牙,撑起了两人的身子,手上用力,便将沈燕舞打横抱了起来。
颤颤巍巍的将沈燕舞放到了床上,槐古龄才擦去了额角渗出的汗水,忍不住骂道:“看著挺瘦,竟然这麽重。”想著,他又狠狠的瞪了沈燕舞一眼。
沈燕舞不知道在做著什麽样的梦,眼皮微微的颤动,带著睫毛也在呼扇著,眉头狠狠的皱了起来,让槐古龄看著心底一疼,他眉头也跟著蹙动了一下,不自觉的伸出了手探到沈燕舞的发丝内,轻轻的捋著,低喃道:“不知道他做了怎样的梦……”
话音未落,撑在床边的另一只手,手腕上忽然一紧,竟是被沈燕舞握住了。槐古龄顿时觉得脸上一阵发烧尴尬,正要发作,却见沈燕舞偏过了头颅,嘴唇颤抖著,泪水便从浓密的睫毛中渗了出来。
槐古龄眼底也是一酸,忍不住就要落泪,但又霍然惊愕,自问缘由,却不得其解。他收回在沈燕舞枕边的手,亦想要收回被对方握住的手,只是稍有动作,便见沈燕舞皱紧了眉头,泪水也跟著留下。槐古龄心中不舍,反手包裹住了沈燕舞的手,细细揉著,低声道:“我哪里也不去。”
细细安慰了两句,但见沈燕舞的眉头缓缓舒解,只是握住槐古龄的手却不曾放松。
沈燕舞做了很长的一个梦,梦中是他和沈燕声,梦中的自己唱著歌曲,梦中……沈燕声拉著他不愿放手,他也是满脸泪水,恓恓离别。两个人说了很多的话,道尽了心酸无奈……
“燕声……”沈燕舞为难的看著紧拉著自己的沈燕声,欲语还休。沈燕声抿起了嘴唇,沈默片刻才展颜笑道:“哥哥永远都是最棒的,尤其是在舞台上。”沈燕舞低下了头,他看到了沈燕声眼中的留恋和强装出来的毫不在意。他想要出言安慰,只是心中挂念著朝阳等人,曾经轻易可以说出口的话语如今却是难以成言。
沈燕声将一切看在眼里,浅浅微笑,柔声道:“哥哥,我和你既是双胞,便是连心,你心中想的我都明白。”沈燕舞错愕抬眼,沈燕声低声道:“就算曾经不明白,如今也已经明白了。哥哥为我所做的,并不仅仅是上台演出,工作,或者是代替我考试而已。”他眼睫微微湿润,握住沈燕舞的手有些颤抖,道:“我如今才知道哥你让我有了今日的成就,位置,哥所牺牲的太多了。”
沈燕舞听了,不由得唤道:“燕声……”沈燕舞握紧了沈燕舞的手,啜泣道:“如今,如今哥哥有了新的生活,身旁有了可以照顾哥哥的人,我怎麽可以,怎麽可以让哥在为难呢?”沈燕舞急忙摇头道:“我不觉得是为难,你我是兄弟,我们……”想说“只有彼此”,可是话到了嘴边,脑海中却闪过了朝阳的面容,那句话便生生的吞咽了下去。
沈燕声摇头道:“哥,我们同命不同名,早已注定了不能在一起的。”话虽如此,沈燕声却仍旧没有松开握住沈燕舞的手,他低下头,不舍的看著握在一起的手,颤声道:“若是我早些明白,就不会……不会浪费这麽多的时间了……”说著,他一把抱住了沈燕舞,泣不成声。
沈燕舞惊愕之余,本能的反手搂住了对方,柔声安慰道:“燕声,我们的时间还有很多……我们……”沈燕声打断他的话,摇头激动的说道:“不会了,再也不会了……”沈燕舞听著心中不解,问道:“什麽不会了?”
沈燕声似是察觉了自己太过激动,急忙敛去心神,摇头道:“不,没什麽,只是不舍得哥回去。”沈燕舞愣了愣,笑道:“既然我可以来一次,自然还有第二次,第三次,你若是想我,总可以叫我过来的。”他说著,手轻柔的抚摸著沈燕声的头发,沈燕声像个猫咪一样趴在他肩膀上,将脸埋在了他的肩头,不肯抬起。沈燕舞只觉得肩膀湿热,知道对方哭了,只得不住柔声安慰。
沈燕声哭了片刻,才慢慢抬起头,肿胀的眼瞳看著沈燕舞,说道:“哥,你在另一条路上,开心麽?”沈燕舞一愣,随即想到朝阳,流羽等人一起度过的日子,想到那一晚和朝阳两人互通心意的时刻,脸上浮现出幸福的笑容,微笑点头道:“开心。”
沈燕声声音一滞,随後低头不语。沈燕舞柔声道:“你呢?现在开心麽?”沈燕声抬起头,看著沈燕舞,忽然笑道:“开心。”他拉过沈燕舞的手,低声道:“哥哥开心,我自然开心。”沈燕舞听著不满,刚要询问,便听沈燕声道:“我们同命不同名,所以哥哥开心,我也会开心。”他扬起头,满足的微笑,沈燕舞见了,泰然安心。
两人又絮絮说了很多,沈燕声才松开沈燕舞的手,敛下眼睑,低声道:“哥哥,时间到了。”沈燕舞问道:“什麽时间?”沈燕声道:“哥哥,你该回去了。”
沈燕舞眉头微抖,沈燕声接著说道:“我只想再见哥哥一面。”
沈燕舞心下奇怪,但面上仍笑道:“傻瓜,你若是想见,随时都可以见的,我看我来去也是很自由的。”沈燕声摇头不语,拉过沈燕舞的手,仔细的端详对方,像是要将对方记在脑海中一生一世也不忘记一般。
沈燕舞见了,不由笑道:“你若是想我,看看镜子也是一样。”
沈燕声心底暗自叹气,忽然又展颜笑道:“我和哥哥很快就可以见面了。”沈燕舞听了又惊又喜,问道:“真的?”
沈燕声点头道:“真的。”他笑弯了眼睛,眯成了一条缝。沈燕舞也心中欢喜,问道:“什麽时候?”想了想,又说道:“你要来找我?”见沈燕声点了头,他便笑道:“你若是来了,我就将朝阳他们说与你认识,他们都是好人。”沈燕声眼睛微红,点点头,道:“好。”
沈燕舞抿嘴浅笑,又听沈燕声道:“哥,真的时间快到了。”他偏过了头,低声道:“哥,还可以在亲我一下麽?”见沈燕舞有些错愣的表情,他脸上一红,道:“就像以前一样……”
沈燕舞了然,笑著凑上前,捧起沈燕声的脸在他嘴角轻轻的吻了一下,低声道:“可是这样?”沈燕声红了脸,点头道:“谢谢你,燕舞……”
沈燕舞揉了揉对方的头,笑道:“傻瓜,我是你哥。”沈燕声低低的“唔”了一声。站起身,伸手牵起了沈燕舞,来到镜子前面,道:“我们同命不同名,既然是同一命运,便会永远在一起的。”说著,他闭上了眼睛忍住不去看沈燕舞的表情,手上用力,将对方推入了镜子。
只见镜子折射起一道白光,他再睁开眼睛,平静的镜面中只有自己泪眼婆娑的样子……
沈燕舞缓缓睁开眼睛,他觉得自己的身体仿佛被千军万马碾过了一般,酸疼无比。他眉头微微蹙动,想要起身。身体刚一动作,便觉得异常沈重,他不由得低头看去,却看到一个黑色的头颅压在自己胸口,不禁暗咐:“难怪觉得胸闷。但是这个是谁?”
他微微用手肘撑起身子,在他胸口的头颅向一旁偏去,只是却仍旧看不到面容。沈燕舞眯了眯眼睛,虽然看不到样貌,但沈燕舞心中清楚这人不是朝阳。
他抿起了嘴巴,欲叫醒那人,手指微曲,才发现自己的手被对方握住了,登时沈燕舞脸上一阵红热,有些不自在的别开了脸。
槐古龄此时嘤咛转醒,转动著眼睛,有些茫然的抬起头,恰好他的视线和沈燕舞的视线对上,两人皆是一愣,沈燕舞眯了眯眼睛,槐古龄却是想起了两人紧握的手,急忙放开,再看到自己不知何时睡著,一直趴在对方身上,脸上“唰”的一下红了个透彻,急急起身,一脸尴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