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伤害了绝对不能伤害的人，然后发了狂，用了无数禁咒拆腾自虐，差一口气就能够成为最短命的魔王了。」

　　然后非常诡异的消失在一种黑色的法阵里……赤金龙没好气的说道。

　　「伤害……」

　　不要想！

　　不要去回想！

　　无视内心的狂喊，亚历士抬起手发怔——他的确记得这双手撕碎了无数生灵，有人类也有魔兽，可只有一个人的血留在了上面。虽然现在这双手被清理得干干净净，但是那种烧灼的感觉，还停留其上。

　　「对对，您在一个人身上开了个洞，差一点就挖出他的心脏了……不记得了？」

　　他把那只保护灵魂的手环给你了，所以你现在才能醒来，而不是因为灵魂的激烈冲突争斗而被粉碎，可是就差那么一点……他就要再次消失在这个世界上了！丢下等待了那么久的我们彻底的消失掉！

　　亚历士，你简直罪无可怒！

　　不记得吗？

　　亚历士沉默着握紧了拳，他的手上沾染了自己无法面对的鲜血，伤害那个人的痛苦甚至胜过了魔族的生存本能，痛苦到他要毁灭掉自己才好！

　　「喂喂！住手！我现在可禁不起你折腾，那个人他还活着啦！活着！」

　　红从来没觉得自己这个主人这么麻烦过，眼看对方手里又开始凝聚那种若有实质的黑色能量，它马上大叫起来。

　　原本想狠狠让他难过一把，但是造成不可挽回的损失就得不偿失了……

　　之前的那次自残，这种能把碰上的物质都化作虚无的能量，直接把很大范围的土地「变」没了。还好那时候亚历士发了疯的乱飞一气，不然战场上那些来不及逃走的士兵，恐怕就连见冥神墨西亚的权利都没有了。

　　「啊——！」

　　并没有听进去红的话，黑发狂舞的魔王仿佛凝聚了世间所有黑暗的暴风，然后突然被一种不知名的东西禁锢了。

　　赤金龙惊恐的看着眼前的异相——那彷若实质的痛苦，似乎将全身的血抽干了一样，亚历士赤红的眼瞳骤然收缩，停顿——那一刻它几乎要以为主人的精神再也承受不住。

　　但实际上魔王却渐渐归于冷静。

　　彻底的冷漠。

　　好像刚才的痛苦从来曾存在一样——不，也许对他来说就是不存在，所有的情绪都被极为不自然的切断了，留下来的只有一个无情无泪的魔王。

　　自从魔化以来一直沉浮于他眼中的迷茫和困惑荡然无存，红面前的人真正成为了那些魔族和暗黑部落成员们等待了数千年的统治者。

　　「主上……？」

　　甚至连龙骑士和巨龙之间永远不会消失的心灵感应都变得飘忽，光是待在这个人身边，赤金龙都觉得被重重的威仪压倒，冷汗直流。

　　「你在这里做什么？」

　　冷酷的语调，看着强大巨龙的眼神就仿佛那是一条渺小低贱的爬虫一般。赤红色的眼睛中闪烁着血腥欲望，那坚毅的嘴角勾起一丝狰狞的笑容……这一切，都不再是红所熟悉的主人了。

　　到底是怎么了……从来只要中规中矩扮演好一个强大坐骑角色的正直巨龙，悲哀却无法理解。它想要喊叫，想要问为什么，但在远不是一个层次的力量面前，它只能失魂落魄的翻窗而去——

　　必须告诉霖！

　　这件事……必须告诉霖！它下意识的发觉自己似乎做错了什么，才促成了这不可挽回的情况，脑袋里浮现出之前在战场上亚历士浑身冒出黑色法阵的一幕——那就和当初在血辰花海乌得克第一次施展灵魂封咒时一模一样！

　　惊惶失措的巨龙也顾不上会不会被人监视，在半空中恢复了龙型展翅而去。

　　所以它也就没有看见，看着它远去的背影，那可怕的魔族眼中暗涌的迷惘……属于骑士的灵魂与魔王的血脉，还在不断的争斗……

　　到底是怎么了？

　　不仅是巨龙的疑问，头疼欲裂的魔王同样也在自问，好像自己被分裂成了两半，而这两部分都在努力的要抹杀……另一面的存在……

　　镰月湾营地——

　　虽现在大陆中央很多地方都传来魔族活动的消息，但这里的军队却不见增多。

　　两个月前可怕的一战已经过去了，开屠宰场砍杀无脑魔兽的美好时光也早成为历史，现在东境上的抗魔战争越来越有常规战争的样子。

　　一些不受结界限制的半魔充当的指挥官也颇具实力，双方多次小规模接触都互有输赢，但从来没有给魔族找到攻破防线的机会。

　　只是阵线，已经从原本的地方，退后了三千多桑法。

　　「动动看怎么样。」

　　两个月前像个破碎的娃娃一般从天上摔下来，几乎吓得还有意识的死亡骑士和帝国军人们灵魂出壳的人此时却行动如常，当然他身体究竟完全恢复了没有，那可能永远是个谜。

　　此时霖正拿着卡撒的手臂摸摸捏捏，态度热情得足够某些人去泡醋池子洗澡了。但被他这样「关怀」的人却露出一副凄凄惨惨的表情。

　　「好像无名指不太灵活？」

　　卡撒闻言试着动了动，握拳，挥手，比划手势……然后随口回答。

　　「哦，那么拆下来再安一次——」

　　说着就抄起一边桌子上的刀片作势要切，那口气轻松得好像好友身上的零件是积木一样。

　　虽然实际情况也差不多啦。

　　「别！不烦劳殿下了！反正哪天抽空回趟魔雾海就能好了！」

　　听到这话，卡撒反射性的从凳子上跳起来，一脸惊吓的看着变身成解剖怪医的霖，可是玩兴正浓的那位哪里肯这样就放过一个上好的实验品，立刻站起来逼近。

　　「鸣鸣鸣鸣……您放过我吧殿下……都三十次啦，再玩胳臂就要短一截了……在下知道错了还不成嘛！」

　　抱头缩着哭，反正尊严和面子这种东西都是可以战略性丢弃的。

　　卡撒真是后悔死自己死撑着不去疗养的行为了……

　　原本亚历士发疯的那场战斗，很多死亡骑士都被弄得缺胳膊少腿，更有几个倒霉的腰斩或者干脆脑袋落地。

　　还好亡者被彻底消灭，只有黑暗力量完全消散（包括净化）或者执念消失两种可能，所以惨成这样的死亡骑士团依旧没有战斗减员，只要带上自己的零件回魔雾海用黑暗能量修补一下即可。

　　只是担心极度虚弱的霖逞强工作而耽误了疗养，卡撒才一直没有回去，反正他只（？）断了一条胳膊，随便抓了个军医缝上就凑合着用了。

　　可惜好心没好报，悲剧发生在某次陪恢复得差不多了的霖上战场视察的时候。

　　——上次受伤之后，带着人类精神象征大帽子的某殿下已经被帝都的飞鹰传书、百姓的万人请愿书、军官士兵的联名血书等逼得发誓，再也不亲临危险的第一线了。

　　本来战局大好，两个人心情也不错的谈论一些大陆形势、魔族阴谋的流行话题，不巧一枝流箭飞来，卡撒同志一时兴奋，操起佩剑就将力道已经软绵绵的箭矢挑飞了出去——可惜，兴奋过度用力太猛，一起飞出去的还有……

　　缝合用的羊肠线耐久度降低到零了的那条断臂。

　　看着他的手臂在空中划出一道优美的曲线，向前飞啊……飞啊……受伤以来超级好脾气的霖，额头至少挑起两位数的青筋！

　　于是，卡撒的灾难，就降临了……

　　当时的情形已经不允许担任副指挥的卡撒离开镰月湾，所以霖强行从簪魂令牌上拆下了那块宝贵的暗晶，用独家上古法术镶嵌到了卡撒的肩膀里，让它拥有极强的自我修复能力。

　　然后，就开始不断的为某人安装胳膊！

　　安了拆拆了安，反正那颗暗晶有自我恢复功能，不怕消耗光。

　　「我是务求让你完全恢复嘛。」

　　这么满眼不容拒绝的坚定拍着卡撒肩膀的人，自然是恢复良好完全看不出刚遭一场大劫的霖。

　　只是凭死亡骑士们多年经验，这位笑容越甜美迷人，致命的点子就越多。如今他对着卡撒笑得这么……

　　看见这一幕的众骑士顿时做鸟兽散……好不容易逃过了发疯副团的魔掌，他们可没有兴趣献身「治疗」团长大人的不定期整人症候群。

　　尤其是在某殿下心灵空虚，相思成灾的时候，绝对不敢！

　　卡撒啊，不是哥们不救你，有道是你不入地狱谁入嘛！死是死战友，这话经典哟。

　　当亚历士那厮的替罪羊，真是人间地狱啊！

　　于是男儿不轻弹的泪卡撒已经流了加起来一脸盆，男儿膝下的黄金他也送出去了好几斤，不求别的，就求老天赶快降下一头黑羊给某殿下虐待吧，就算是为了让霖发泄情绪，他也已经到极限了啊啊啊……

　　也不知道这一天老天爷抽了哪根神经，似乎就真的听到了卡撒动情的呼唤，于是虽然天上没有掉下黑羊——

　　天上掉下一头红龙来。

　　从来不曾见过的，狼狈而慌乱的赤金龙……

　　第五章：暗潮汹涌

　　时光如梭，不知不觉间这一年的秋就到了。只是因为东境那死气沉沉的萧索，连金秋女神特菲娜都望之却步。而那永远盘踞着无法散去的阴冷黑云的噩梦城，魔皇撒德留下的结界中连阳光都失去了温度。

　　「得到了吗……我可爱的孩子？」

　　似乎还嫌这个地方不够阴暗，宽敞的房间却用层层布帐分隔遮蔽，只能借助绿幽幽的磷火看清室内的一切。

　　一个身材削瘦干枯的衰老魔族，端坐在一张冰晴岩雕琢的躺椅上，得意的看着毕恭毕敬的「属下」，一点也看不出在年轻魔王面前崭露的卑谦低微。

　　就算那不知天高地厚的「陛下」得到那些低贱的暗妖精兽人等部族的拥护又怎么样呢？那些不过是暂时拿来利用的弃子罢了，就像现在坐在王座上的魔王一样，只是为完成他完美计划的一个环节。

　　若不是撒德的血脉对他有着极强的约束力，他乌得克何苦忍受那等黄口小儿的嚣张气焰？

　　最初只是想一举两得的弄到一柄锋利的剑，却没有料到竟是不能控制伤敌自伤的双刃凶器……所幸那些和他作对的愚者果然目光短浅，轻易就咬着他丢下的饵食。

　　现在就算失去了那个愚蠢神女，他还不是靠那些自以为是的人类，以逸待劳地继续收集着六个封印神墓的力量？

　　「是的，父亲大人。」

　　跪在他身前的半魔青年周身居然环烧着圣洁的白光，跪在乌得克面前用渴望的目光看着他的生命给予者的样子，给人一种强烈的倒错感。

　　他已经拿到了那种对魔族来说至关重要的力量，那么该对方履行约定了。混杂的血脉让他的童年充满了歧视和鄙夷，可是现在不同了。

　　他已经有了强大的力量——甚至比高高在上的父亲还要强大！在身体里澎湃汹涌的能量让他连魔皇的禁制都不再畏惧，那么……

　　「父皇，请赐给我『血的证明』，让我真正成为我族光荣的一员！我现在已经掌握住得到承认所必需的力量了！」

　　青年的语气激昂，眼神露出贪婪的光彩——有了力量，就有资格，这是噩梦城不变的法则。

　　「好的，我的孩子……过来。」

　　如果是以前这低贱的半魔胆敢用这样的语气对乌得克说话，他的下场只会是一团烧焦的肉酱，但这次阴沉的魔族宰相却面色慈祥的对他伸出了手。

　　「你己经完全融合了那股力量吧，来……让我来告诉你……」

　　「父亲！……啊啊！」

　　喜悦变成了惨叫，灰暗的空气扭曲成一团，就在那无法形容的一瞬间，刚刚还做着美梦的半魔只留下最后一声不甘的嚎叫，便彻底消失在了乌得克的面前。

　　「让我告诉你……我可怜的孩子。」

　　俯下身捡起原本半魔跪立之处遗留下的一块拳头大的透明宝石，年迈魔族的语调说不出的温和慈爱，用几乎迷恋的眼神看着那光耀明亮却隐约有血红闪电跳动的晶体。

　　「要被承认，还是需要脑子的……」

　　所以你不需要那些东西，你只需要为我奉献就可以了。

　　念动咒语收好那块珍贵的石头，乌得克优雅的抚平长袍上因为刚才动作所造成的皱褶，脸上又挂起了那种平静冷漠的表情。

　　该去万魔殿了，不知道有多少曾经被他打压的弱小同胞正等着看他的笑话，但是那些蚁蝼的窃笑哪里值得他去理会！

　　只有那目中无人的姿态，那仿佛看穿他本质的冷酷血眸——那个傲慢的，处处与他伟大计划作对的魔皇血裔——等到他彻底的得到那样东西，第一个就会让他从世界上消失！

　　「棋子，就该认清自己的位置。」

　　他脸上是志得意满的笑容，握住躺椅扶手的手指却一个用力，冰晴岩的粉末便从指缝中流出——慢慢地飘落，渐渐和地上那不起眼的灰烬混在一起……

　　「不知不觉间，已经又是秋天了啊……」

　　合上膝上的书本，霖推开窗户看向外面，有些感慨。

　　东境的秋天的确和珐拉大陆其他地方不同，这里看不见那种浓艳欲滴的金色，也没有正当肥壮、胡吃海塞的动物……

　　若说比较，大概也只比魔雾海毒瘴弥漫的世界好上那么一咪咪。有的只有原本光秃秃的贫瘠土地上，以大量魔兽尸体为肥料生出的血辰花海。

　　红色是让人浮躁的颜色，但是霖觉得看得多了自己也就麻木了。反正他现在最重要的事情就是坐在屋子里研究《黄昏之书》，外面变成什么样子都毫无影响。

　　甚至有的时候，他会觉得自己就像那些关在法师塔里发霉的老家伙们一样，浑身都散发出一股子法师的酸气……这个时候，他就会找那些可爱的部下们「亲善亲善」，调剂生活节奏。

　　无聊……

　　除了偶尔会骑着果冻飞回魔雾海探视属下们身体恢复的情况，大体来说这是种足不出户的生活。放在以前，简直是梦想着漫游珐拉的霖不可想象的。但现在单身旅行已经不能满足他了，为了「等」到那个合适的旅伴，浪费一点时间也是值得的。

　　说到「那位」，就不得不提到三巨龙的大哥，布丁兄。

　　自从那次跌跌撞撞的飞来「报丧」之后，如今银翼这边是个人都能猜出赤金龙是身在曹营心在汉。而随着某位魔王陛下凶名日显，魔境里也没人敢盯着这头龙跑去哪里散步了。

　　于是布丁同志便大刺刺的充当起「双面间谍」，来往进出好不自在，造成霖连走到镰月湾那十几分钟的路，都省下了。

　　只是这样的情况，霖本人还没觉得怎样，某头觉得自己实在大材小用的龙却忍不住了。

　　于是忍到某一天，布丁很郁闷的就发话了：

　　「你就这样干耗着，不怕哪天亚历士被那些魔女骗走了？」

　　自从那天发完疯开始展现魔族主宰的冷峻霸气，它家主人就成了噩梦城最吃香的当红炸子鸡。尤其是强势收回权力之后，魔境千年来的地下皇帝乌得克也似乎承认了他的权威，此后身边的环肥燕瘦就没断过……烦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