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正想着的时候,一个声音传过来:“啊,现在应该是上课时间吧?”
我抬头一看,竟然是两天不见的弗雷格导师。
没有比现在更尴尬的时候了,我可真没想到会在一棵树上会遇到导师。
“那个……下午好。”我低着头说,一副认错的态度。
“魔法逻辑课很无聊吧?”弗雷格导师躺在旁边的树干上看着我。
“其实也不是那样……”我连忙否认。
他笑起来,并没有揭穿我的谎言。
他微微眯着眼睛,若有所思的看着头顶上的那些密密麻麻的树叶,风从花田的那一头吹过来,将树叶吹得沙沙作响,掠起弗雷格导师的黑色长发,看起来有种……意外的妩媚。
我呆呆着看着,我猜我现在的表情肯定很蠢。
“啊,对了,您不是在象牙塔里吗……?”我连忙找个话题,尽量让这个诡异的气氛不再继续下去。
“噢,没错,”他笑了笑,然后过来坐在我身边,“研究很顺利,所以我出来透口气。”
我转头看他,他的侧面完美无缺,意外的精致而清秀,皮肤略带些苍白,也许这几天比较忙的关系。
“您会永远呆在学院吗?”我忽然问,我甚至不是想知道答案,我只是这样问。
他有些惊讶的看着我,然后温和的笑了笑:“当然不会,因为人类总有死亡的一天啊。”
“……都会死吗?”我的表现看起来也许更像一个小孩子,“连魔法也无法办到吗?”
他的笑容依然温和,就像水晶折射出阳光一样美丽:“这是神祗的意思啊。”
“……是吗,”我说。
“对啊,所以才要更珍惜现在啊。”弗雷格导师柔声说。
也许是我的错觉,那一刻,他表现的有些伤感,让人忍不住心疼。
再见到弗雷格导师是在一个星期之后,听说象牙塔里的研究已经接近尾声。
他在房间里,看上去有些疲惫,同在房间里的,还有卡烈娜和另一个学生,加上我一共三个学生。
“很抱歉今天晚上把你们叫来,但是……你们能帮我一个忙吗?”他轻轻的说,即使是拜托别人办事,一点也没有放低姿态,还是一副温和带着商量的语气。
我想着,如果能为弗雷格导师做一些事情实在是太好了,我一点也不介意,卡烈娜和另一个学生看起来也是这么想的,所以我们都答应了。
在第二天下午,我们按照他的吩咐分别站在象牙塔的周围,就像将一个三角将象牙塔围在三角的中心。
“请听我说,象牙塔周围有一个强大的结界,它能确保象牙塔不受各种元素魔法的破坏,所以三位,请你们在三个角念出我现在告诉你们的咒语,让结界消失,可以吗?”
我回想着弗雷格导师那天说的话,我不太确定他是什么意思,看起来更像是要破坏象牙塔的结界。但是这个方法告诉我们之后,他并没有告诉我们原因,而我们竟然什么也没有问。
我的心里浮现出一丝不安,很明显,弗雷格导师是想将象牙塔的结界破坏掉。
我把怀表拿出来看了下时间,还有十分钟,仪式马上就要开始了,在破坏结界之后,我们三个人要在原点站十五分钟,这样象牙塔的结界才会完全消失。
一定是因为那个研究的关系才需要解除结界的吧,一定是这样的,我对自己说,然后忽略掉内心涌起的那一小片困惑,不用担心,那个人可是弗雷格导师啊……
到了时间以后,我赶紧念动咒语。
咒语艰涩难懂,但是弗雷格导师已经教了我们很多遍。那是非常古老的咒语,我保证即使查遍整个图书馆都不会找到有关这个咒语的只字片语。弗雷格一定非常信任我们,所以才会将这么重要的事情交给我们,而且能解除象牙塔的结界,那不是很……刺激的事情吗?如果弗雷格导师一开始就要利用我们做什么坏事的话,一定不会告诉我们,现在所做的事情是在解除结界吧。
我一边安慰自己一边念着咒语,竟然没有出错。
比起弗雷格导师的目的来,我倒是更担心卡烈娜会将这些咒语念错,她在魔法咒语上一向少根筋。
今天的气氛非常奇怪,因为卡烈娜居然念对了——只要三个人都念对了,我们就能继续念下去。
当念完最后一个字符,我松了一口气,终于完成了。
就像在太阳下溶化的冰块,在我们站着的地方,一层透明的物质正在慢慢消融。
我们所念的咒语居然变成了一只只黑色的小虫子。它们像食指那么粗,那么长,正在看似透明的结界上慢慢的侵蚀。它们看起来邪恶又充满活力。你见过在春季吞食桑叶的蚕吗,它们贪婪并且毫不知疲倦,就这样好像永远不会得到满足一样的吞食着结界。
这看起来可一点也不像光明系的魔法。它们究竟是什么?
我站在原地楞了能有几十秒,但是我好像只能这样做,我不能移动,一旦移动这个消除结界的法术就会失效。
这看起来危险极了,那些虫子发出悉悉索索的声音,让人的耳朵有说不出的疼痛和烦躁。
我知道他们两个人都没有移动。
弗雷格导师这样做,一定有他的原因。
我们没有问,他也没有说,就算有什么事……那也不能算欺骗吧?
我越来越不安,总觉得要出什么事情一样。
原本阳光灿烂的午后忽然变得乌云密布,天空阴着脸,好像随时准备下雨一样。
那些虫子的速度根本没有减慢而是速度更快了。整个结界用不了多久就会被侵蚀,在此之后,我们还要在原地呆上十五分钟才能让结界无法复原。只要我们有一个人移动,这些虫子就会立刻消失,看起来大家都没有动摇呢,我不该怀疑弗雷格导师的啊。
因为那个人看起来是如此的温柔和……亲切。
一定是为了那个研究吧,我想,虽然我心里正在动摇,但是我告诉自己别做傻事,不能破坏弗雷格导师的计划啊……
就在那些虫子将结界吞噬殆尽的时候,原本光洁的象牙塔忽然被一股巨大的火焰包围。那火焰如此的巨大,就好像照亮了整片大地一样。它就像一把火炬正在大地上燃烧一样,比阳光更加耀眼。
它的出现时如此的突兀,我几乎不敢相信,怎么可能在那么一瞬间,巨大的象牙塔就被火焰包围了?
弗雷格导师呢?他没事吧,其他的导师呢?怎么没有人发现呢?
天空中的乌云密布,忽然就下起了大雨,只是那些雨对火势一点影响也没有。
我立刻明白了,因为那是魔法元素造成的火焰,那是不可能被雨浇熄的。
我还是站在那里,我知道,只要我移动一步,整个结界就会恢复,而在下一秒,这巨大的火焰会瞬间消失,象牙塔还是象牙塔,而不是一支火炬。
可是一分钟过去了,三分钟过去了,我们谁也没有移动脚步,我们就看着巨大美丽的象牙塔被包裹在巨大的火焰中。
我感到浑身无力,我不知道是什么还支撑着我站着。我只知道,弗雷格导师交给我们的这个任务意义非凡,虽然我们不知道它代表了什么……我们只是单纯着相信这弗雷格导师而已。
我依然记得那个阳光灿烂的下午,弗雷格导师坐在我身边,安静的笑着。想到这里,我还是笔直站在那里。弗雷格导师,一定不会做危险的事情,这只是一个研究而已……
接下来的十五分钟显得极其漫长,即使离象牙塔很远,我依然能感觉到火焰的巨大热量和扑面而来的热浪。
我觉得自己的身体已经麻木了,我的脑海中只有那个笑的温和的弗雷格导师,只有他躺在树干上那一幕,远方的风吹起他黑色的长发……
“下午好,撒蓝。”
我好容易才从自己回忆的画面中,将视线聚焦到面前的人身上。
黑色的长发和温和的表情还是没有变,他黑色的眼睛在雨中显得湿润而静谧,好像千百年来的黑暗天空,没有一丝光线从中溢出。
“导师……”我的声音很干涩,也许他根本听不清楚。
“谢谢你,”他露出我所熟悉的笑容,“事情进行的很顺利呢。”
“……其余的导师呢,”我问。
他听到我的话后,笑容从他脸上消失了,我第一次看到他叹气:“大家……都是非常好的法师,但是……”说完,他伸手在我头上揉了揉,“你想成为一位非常厉害的法师吧?从现在开始要好好努力啊,很遗憾,我不能再教你了。”
“弗雷格导师?”我惊讶的看着他,那双黑色的眼睛让我的实现无法移动。
“如果你们有一点动摇,我就无法做到,”他轻轻的说。“所以……谢谢你们所做的一切,以后……”他顿了顿,“不要这么相信别人啊……”
我听到怀表发出轻微的声音,知道十五分钟已经到了,结界被完全接触。
“我该走了,”弗雷格导师看着我说,他的手放在我的额头——这是光明教会中长辈对晚辈的祝福的姿势,“要加油啊,撒蓝。”
说完,他的身体被火焰所吞噬——他通过火元素已经离开了。
我呆呆的站在那里,直到有人摇我的身体。
“怎么样!有没有受伤!快把他送到治疗神殿去!”
我迷迷糊糊被带离现场。
我不知道我这样呆呆的躺了多久。我觉得我有时候是在病房的床上,周围是雪一样的白,有时候是在树干上,风送来薰衣草的淡淡香味,弗雷格导师就躺在我的身边,慵懒而悠闲……
终于有一天,我哭了起来,因为我从护士口中得知,那一次,象牙塔已经在火焰中轰然倒塌,连带三十七位顶级魔法师和存放在象牙塔无数珍贵的典籍历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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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啊,真想不到,撒蓝大人也会来帮忙啊。”卡烈娜看到我露出惊讶的表情。
我对这个女人这么夸张的表情已经习以为常:“魔法师工会发生这样的事情,神殿也感到很遗憾,来帮忙重建是应该的。”
“您可是神官大人啊。”卡烈娜继续一副夸张的表情,“你不是一向不和魔法师工会的人来往吗?”
“现在魔法师工会需要重建,我想我应该能帮的上忙。”我继续按照我的步骤说话。
卡烈娜一副受不了的样子:“我说呀,这也是那帮法师活该,干嘛干涉政治,这种东西是法师绝对不能碰的啊。”
“好了,卡烈娜,你已经在帮忙了,现在抱怨不是有些不恰当吗?”我说。
卡烈娜耸耸肩膀,无所谓的看了我一眼:“前几天,我见到弗雷格导师的父亲了,他居然还活着……我对他们家的人已经完全摸不着头脑了。”
我愣了愣,这么多年以后卡烈娜重新提起弗雷格导师的名字,我依然……
“还有噢,我前段时间还看到了弗雷格导师……”卡烈娜看着我说。
“……他怎么样?”
卡烈娜笑了笑:“……看起来很不错噢,神官大人。”
“是吗……”我低垂下眼帘,不再做声。
卡烈娜也沉默下来。
过了一会,她又开口:“喂,撒蓝,我们下次去学院看看吧。”
“……好啊。”我轻轻的应下来。
现在是六月了,学院的薰衣草应该已经全部开花了,一定非常美丽吧,像海洋一样紫色花朵……
番六
暗界的天空永远晴朗,星辰竟然如此明亮。
弗雷格趴在窗台上,风掠过他黑色的长发,风中带着暗界特有的黑色气息。
他抬头看向天空,暗界的天空永远是这个样子,晴朗并且黑暗,那些星辰闪烁着动人的光芒。
这是在暗界的人都能享受到的东西。无论是强大或者弱小,无论是血统高贵或者低微的人,都能得到星辰的光芒。
暗界在人类的认识中是一个强者为王的地方,所有的一切都是依照力量办事。
当然,事实也是如此,只不过在暗界,古老的血统也是非常值得尊重的,就像有些人没有什么力量,只是一直在讲述一些过去的传说和故事。
这些人在暗界受到很大的尊重,因为对于暗界来说,这些事情是值得纪念和尊敬的。
弗雷格的手边有一本暗界的古代传说,据说暗界天上的星辰是那些逝去的贵族,他们照亮了整片黑暗的暗界,指引着暗族的方向。
弗雷格知道,其实暗界的贵族可不是什么友好的人,他们才不会有空到指引那些暗族平民方向呢。
比如,格蕾就是这样。
“下午好,弗雷格少爷。”
弗雷格转过头,站在身后的是格蕾。
她还是那削的极短的金色头发,一双眼睛明亮而动人,她轻轻一笑,既不谦卑也不怯弱。
“下午好……”弗雷格轻轻的说。
“您开起来不太开心呢。”格蕾走过来,虽然用的是敬语,但是弗雷格可一点也感觉不到她的尊敬。
“啊,因为我发现自己的智慧实在少得可怜。”弗雷格说。
格蕾装作惊讶的捂住嘴:“请别那么说,弗雷格少爷,您这么说,那位大人可是要难过的啊。”
“是吗?”弗雷格翘翘嘴角。
“而且您那么说,早就连魔法师工会所有的人都说进去了啊。”格蕾又是一笑。
弗雷格挑了挑眉:“魔法师工会早就不存在了啊。”
“魔法师这种东西怎么可能就这样消失呢,”格蕾笑起来。
弗雷格看着这个熟悉的女人问:“为什么所有的人都没有发现……你其实是暗族呢?”
“啊,没有人发现。”格蕾柔声说,并且轻轻将额前的短发掠到耳朵后面。
有那么一瞬间,弗雷格觉得自己似乎还是在人类,眼前的人还是那个格蕾。
“所有的人都没有发现,魔法师工会的人、我的朋友卡烈娜,还有那个奇怪的精灵,你,银大人……”格蕾顿了顿说,“米歇尔也没有发现。”
“米歇尔呢?”弗雷格又问。
“死了。”格蕾轻轻的说,“我带银大人离开的那个晚上,他被拉斐尔杀了。”